代人受过-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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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
此后,二月娇回来的次数也很少,偶尔回来,不过是嘘寒问暖的闲聊几句就走了。
倒是胡子卿抽空常飞来上海,见汉威伤势渐渐转好,一边安稳他安心多住些时日,一边带了汉威在上海花花世界、十里洋场四处游走玩乐。跳舞打球不说,一些摩登的场所、形形色色的人,汉威都在胡子卿的安排下领略了许多。胡子卿的理论是‘人不风流妄少年’,他既然已经逃不过命运的安排,要做他不愿意又不得已要去做的事。那偷闲的时候,总得给自己找些开心的乐子。
汉威换上整齐的西装,收拾精致的同胡子卿出入那些大饭店、百乐门之类的舞场时,深深领教了当年七叔、大哥和胡子卿所面临的无奈。那带了电波般的目光是霎时间从四面八方投来,招引来的狂蜂浪蝶们是应接不暇的。虽然坐到那里开始,浑身的筋骨都被那靡靡的音乐撩得松松酥酥的,但上海大胆的小姐太太们的胆量真让他惊心动魄。竟然有人不请自来的贴了他身边坐下,还有些脂粉味十足的太太在他身边动手动脚。几次汉威都按捺不住要爆发,都被胡子卿巧妙的化解了局面。汉威也知道了外界骂胡子卿的荒唐不是空穴来风的。胡子卿的那些‘相好’在他嘴里都是他的‘女朋友’,这朋友是可近可远的。虽然他号称没有一个女朋友是他主动追的,都是人家送上门的,但那些女朋友有许多都是风韵绰约的有夫之妇,有的还是大家名门的摩登小姐。胡子卿的品位绝对没问题,但是这种放浪的行为做派让汉威实在不理解。有几次胡子卿把‘女朋友’带去了饭店开房,整夜不回。都是副官偷偷当了艳闻学给汉威听,胡子卿有太太在国外,还有不图名分追随他的Nancy小姐,他根本不可能给那些投怀送抱的‘女朋友’们什么承诺或担负什么责任,他怎么能这么肆无忌惮的胡来?想想外面传的,‘八。一五’日本人炮轰东北的时候,胡子卿正和女人偷欢的传闻也不无可信。
这天,汉威对二月娇说,他同胡司令说好了,下周就回西安,也感谢在他养病过程中的照顾。二月娇虽然面露遗憾,但还是为他高兴,拜托他带了些点心给他在联大读书的干弟弟‘小不点儿’。
重新踏回西安这千年古城,又是一番感觉。记得头次来西安是在冬季,如今别离一个半月才回来,已经是炎热的夏天了。
汉威推拒了胡子卿新的委任,选择了重新回到军团学校去训练军队中的精英后备力量。他深知这只钻山沟、打野仗起家的土匪军阀部队的潜在陋习,也极力配合胡子卿的想法,从根本上把这支军队训练改造成一只军容整肃,战斗力极强的铁军。
汉威约了小不点儿在鼓楼头次见面的小店里吃灌汤包儿,见了干哥哥小林老板给他带的上海的点心坚果,小不点儿很开心,跟汉威讲着他如今的辉煌大业。他们已经为前线的抗日部队募捐了不少钱款,还鼓舞了很多热血青年去前线杀敌。小不点儿说,他同班同学有三个都去了东北前线从军,他也打算过两个月结束了抗日募捐义演就奔赴前线。小不点儿白净瘦小的脸上,那圆圆的眼睛下笑眯眯的眼睛十分可爱。听了他近乎幼稚的想法,汉威极力劝他还是先读书,因为书生救国毕竟还是力量太小。
“那天胡司令也看我们演出了,看的都掉眼泪了。”小不点儿认真的说,“我们唱的《东北松花江上》,胡司令边跟我们唱,眼泪就一直流。”
汉威也只是笑笑,他现在能勉强理解胡子卿的一些想法和苦衷,也不好多评论。若换了原来,他肯定回脱口而出,“早干什么去了?现在来装象!”
“胡司令答应我们说,以后一旦有机会,就挥师北上杀敌去。”小不点儿说。汉威点点头,拍拍小不点儿的后脑勺。
小不点儿忽然提出,要去汉威的兵团去演出,给军队鼓舞士气。汉威一听当场应允说,“好呀,我们平时休息时偶尔也请些剧团来演戏。学社演戏我倒要看看。但是不能有赤色的话题,不然~~”
“那个自然!”小不点儿高兴的承诺着。
二月娇果然在上海合同结束后,带了戏班回到了西安。开锣戏是《盗仙草》,签约的保和戏院热闹非凡。锣鼓灯光下,二月娇一亮相就博得个满堂彩,叫好声不断。散了戏,胡子卿拉了汉威请二月娇去吃夜宵,三人在夜色下惬意的坐了边吃边聊。二月娇告诉汉威说,他已经答应小不点儿,周日的义演他也参加,客串一段儿给小不点儿他们助兴壮声势。胡子卿听了就一口答应也要去看。
第三十四 雄心欲把星河挽
义演就在新军官训练营地的空场临时搭起的舞台举行。
汉威等了胡子卿一起来到演出现场的时候,演出已经开始,军人们齐整整的坐在地上。舞台上,头一个小话剧刚结束,是演日寇占领东北后一家老小四世八口的遭遇。虽然表演编排还很稚嫩,但看得下面的士官物伤其类的泪光闪闪。
紧接了上场的就是小林老板二月娇的客串。京剧在那时十分盛行,军人们也高兴能一睹名旦二月娇的风采。当报幕的学生报到,小林先生为东北军将官带了一段著名的折子戏《野猪林》片断时,胡子卿低声问汉威:“怎么二月娇改串生戏了?”。汉威也觉得十分奇怪,二月娇习的是旦角,就是他会老生戏也不是他的长项。虽然有些出名的艺人也偶尔反串个角色出点风头给观众换口味,但这种场合二月娇忽然从阴柔的花旦一下子变成了刚毅的林冲,太奇怪了。
京胡过门响起,随了低沉的唱腔,“大雪飘,扑人面”,二月娇扮的林冲英气中透了悲壮的一亮像。带动了全场的情绪。
……
朔风阵阵透骨寒。
彤云低锁山河暗,
疏林冷落尽凋残。
往事萦怀难排遣,
……
望家乡,
去路远,
别妻千里音书断,
关山阻隔两心悬。
讲什么雄心欲把星河挽,
空怀雪刃未除奸,
叹英雄生死离别遭危难。
……
汉威听到那咬字铿锵有力,慷慨激昂的“雄心欲把星河挽,,空怀雪刃未除奸”不由得心中一抖,二月娇把个忧郁的英雄林冲那一腔悲怨表现得淋漓尽致。不由得暗自赞叹好个二月娇,真个小觑了他。原以为他也不过是个半入风尘场中的俗人,却原来也有这番心胸抱负。又听他字正腔圆的激愤高亢的唱道:
满怀激愤问苍天,
问苍天,万里关山何日返?
问苍天,缺月儿何时再团圆?
问苍天,何日里重挥三尺剑?
除尽奸贼庙堂宽,
壮怀得舒展,
贼头祭龙泉!
却为何天颜遍堆愁和怨,
天呐,天!
……。
三声激亢的“问苍天”,引得满场的东北军弟兄伤感悲愤。经历了离乡背井,辗转逃离,将自己的妻儿老小扔在日寇铁蹄下,饱受生离死别之痛的。有的人竟然潸然落泪,有人在下面开始嚎啕。观众的情绪立刻被二月娇一段经典的折子戏挑到了高潮。
二月娇谢幕下场,台下却还沉浸在悲痛伤感的唏嘘声中。激愤的心情还没及平定,下一个节目报的是配乐新诗朗诵《白马篇》。
舞台上一男一女的两个朝气蓬勃的学生就容姿焕发的立在舞台上,在缓缓奏起的慷慨激昂的伴奏音乐中,声情并茂的朗诵了根据三国时曹子建那首著名的《白马篇》诗词改写的新诗。
汉威认出那个带眼镜文静白净的男学生就是小不点儿。那个女孩子也生得十分面善,似曾相识的样子。
女孩子一口悦耳的银铃般清脆的声音,在悠扬的钢琴伴乐声中朗诵:
“听,那清脆的马蹄声。
白色的骏马配着金色的马鞍翩翩向西北飞驰,
这是谁家英姿潇洒的少年郎?
他是驰骋在边塞间的少年游侠。”
小不点儿激情的接道:
“他小小的年纪就离开了家乡,
渴望着大漠中对他威名的颂扬;
曾经是多少个枕戈待旦的长夜呀,
苦练成了一身精湛的武艺时时准备报效家乡;”
小不点儿做出一个夸张的仰首弯弓的动作,在愈加急促的伴奏声中扬声颂说:
“我们的少年扬手弯弓引弦圆如满月,
左右开弓,箭箭如神射手般中的;
矫捷的身手比猿猴还轻巧,
勇猛的身姿赛过小豹子的矫健;
那个女学生也向前一步,攥紧了拳头沉吟片刻,悠扬婉转的声音:
“祖国的边关呀,狼烟烽火正在燃起,
那里的军情,十万火急!
敌人大军如禽兽般践踏侵略着我们的土地,
亲人在敌寇铁蹄下的悲声呐喊从北方传来告急,”
小不点激动了高昂含泪哽咽的声音大声朗诵道:
“我们的英雄少年提马登上了高堤。
挥师长驱直入直蹈敌寇的帐营。
挥军一扫狼烟是家人的期望,
回师千军万马一齐把敌人杀尽!
全场一片沉静,音乐演奏过一段过场后,
小不点儿又扫视全场:
“少年的身体随时都可以直对锋利的钢刀,
性命和生死在此刻怎么能顾及?
父母双亲都不能照顾,
妻儿子女更不用提起,
英雄少年的志向在收复祖国疆土的壮士史册,
还哪里会顾念小儿女私情?”
这金童玉女般的两个学生挽手走到台边,满怀慷慨激情:
“为了国家的危难,
少年能随时献出自己宝贵的生命和身体,
死亡在他眼里就如同是荣耀的回归故里。
我们谨以这首小诗,送给我们可敬可爱的东北军的英雄官兵。
中国的国魂军威依仗你们去维系。
大炮飞机炸不断男儿汉的铮铮铁骨,
面对敌人的枪口,你们一样如白马英雄一样的英武傲气!
有了你们,中国的英雄,我们的国土才能安定美丽!”
汉威的眼泪,随着这煽动人心的诗章悄然落下,四周已经是唏嘘声四起。
汉威仔细回想这这首脍炙人口的《白马篇》的原文,诗中那句著名的“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忽然激起他无限的豪情。再抬头看那个梳着两条小辫的女学生,忽然记起,那不是肖婷婷吗?舅舅的干女儿,小亮心仪已久的女孩子。上次看她演戏还在演出《红颜泪》那个话剧,他应该龙城和小亮一班读书呢,怎么她跑到西安来了呢?
胡子卿在汉威身边已经侧头强掩失态的泪水,汉威知道,经历了同日本人丧父之仇,又背负坐失国土之大罪被国人千夫所指的胡子卿,一定是百感交集。
当全场义演结束时,台上台下共同唱起了那首熟悉的《东北松花江上》的时候,情绪已经如沸腾的水一样无法降温平静。
“我们不要打内战,我们要打回东北去!”
“让我们打回东北去!我们跟日本鬼子拼了!”
“我们的枪不是打中国人的!”
“胡司令!带我们打回东北去,跟小日本拼命!”
呼喊声口号声此起彼伏,在台下的胡子卿强忍了泪水,咬牙跳上了舞台。静了很久,他才深情的对大家说:“兄弟们,我胡孝彦也国恨家仇集于一身。你们的心情我理解,你们的心情我也会转达中央,但是目前,咱们是军人,军人的任务就是服从。~~~咱们的目的是一样的,只是达到目的的方式方法上,我还要跟中央去保持一致。~~~”
台下的喧哗声,议论声乱成一片。
胡子卿匆匆的进了汉威的办公室,方之信和汉威就紧随其后。方之信十分激动的对胡子卿说:“司令,你这个讲法也难服众呀。剿共剿共,就那么点共党是什么心腹大患。我觉得学生们讲得有道理,为什么不联合了红军先把日本人赶走再说呢?”
方之信跟随胡子卿转战南北多年,是胡子卿平日最信赖的几个心腹之一。而且东北人的直爽非他莫属。
“你让我联合了共党去抗日,这不是通匪吗?你混蛋!”
“你天天跟了何老头儿身后跟狗一样给他卖命,打来打去放了杀父之仇不报,跑了这大西北山沟里打中国人。你混蛋还是我混蛋呀?”
听了方之信毫无惧色的回敬,汉威都惊讶平日看起来憨厚拘谨的方之信居然火气上来如此强势。胡子卿毕竟是他长官,怎么还可以这么说话的?这换了大哥估计早就掏枪毙了他了。
胡子卿噗哧一笑,自嘲道:“对,我混蛋,咱们都够混蛋!”
汉威都不想一场义演的威慑力如此之大,就明白当初为什么大哥对共党的宣传攻势讳莫如深的谨慎提防。就连他去年不过同那个被抓到的赤色份子在牢里多说了几句话,翻看几本宣传革命的小册子也会被他打得那么凄惨。
现在看看群情激奋的军心,看来再响应中央号召去逼大家接着剿共,是比登天还难了。汉威已经觉出一股无形的力量在东北军中萌动,而且有如海啸前的压抑和积蓄,迟早要冲出一切禁锢的迸发出来。
胡子卿无奈说:“何先生那边估计在后方体谅不到你我的心情,不过他两周后去庐山度假,我到时候见了他,跟他说说看。”
“小姐,你不能进去。”卫兵在门口大声的拦截声,“杨主任和司令在里面谈公事。”
“表哥!表哥~~”,门外传来肖婷婷的呼喊声。
第三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