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沉陆-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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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他,缓缓说道:“我收回,我信。”
他笑了,温润的脸上泛着如玉的光泽,双眸幽黑而晶亮,轻道:
“抱我。”
我抬起放在身侧的手臂,抱住他。
他将全身的重量都放在我身上,展颜而笑,俯下头,细滑的脸贴
着我的脸,呼出的热气烧灼着我的耳朵,怦怦的心跳回应着我的心跳,
就这样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良久,他抬起头,定定看了我片刻,脸色慢慢变了,从充满欣喜,
到犹疑不定,到悲伤难抑,终于勃然大怒。
“你——不——信,你竟然还是不信。”
他目光凶狠,咬牙切齿,从我身上翻下,一拳狠狠击在我腹部,
最柔软的地方受此重拳,身体本能的一缩,他一把分开我的腿,将身
体硬挤进来,然后动手拉扯我的衣服。
我抓住他的手,双腿用力夹住他的腰,一旋身,翻转过来,将他
压在身下,怒道:“你闹什么?”
他抽出手,一掌打在我脸上,霎时半边脸火辣辣的,怕是肿了。
我一下子怒气冲天,愤懑之情再难抑制,一手钳制住他的双腕,
固定在头顶,双腿用力缠住他欲挣扎的腿,另一只手一把扯烂他胸前
的衣服,衣帛破碎的声音响起,我却一下子呆住。
莹白的肌肤上,深紫色的掌痕清晰而狰狞。
他涨红脸,剧烈喘息,胸口起伏之间,那掌痕也随着上下浮动,
似在控诉我的罪。
那天打得这如此重吗?快十天了,伤痕竟然还这么清楚,只是边
缘颜色稍淡了一些,看着样子,要再十天才能好。
我缓缓放开手,翻身下来,迟疑的看着他。
他一把掩住胸口,跳起来,抬手又是一掌,也打在我胸前,我没
有躲,却抓住他的手道:“别再用力。”
他转过脸,恨恨不已。
只有极端的委屈和愤怒,才能让一贯隐忍的他失去理智。
我真的可以相信他吗?退开一步,正色道:“我信了,我现在相
信你。”
他冷笑道:“现在?方才你用冰冷的目光看我,摆明了不信,这
么快就相信了吗?哼,现在我不信你。”
第八章他若有意刁难,我也没有办法,不愿再受他戏弄摆布,叹
了口气,道:“罢了。”
转身就走,心道:知道“缠绵”之毒可解,这便是天大的好事,
如果他能炼成解药,我便也能。
却听他猛烈咳嗽起来,艰难道:“等一下”
话音刚落,“嗖嗖”两声,直奔脑后,我回身抬手接住,是一青
一蓝两个瓷瓶。
他终于停下咳嗽,黯然道:“青色的里面是‘缠绵’之毒,蓝色
的是解药,内有两颗,你可以先找人试验,再给你的宝贝儿子服用。”
然后慢慢走回软塌,往上一躺,凝眉闭目不语。
我将瓷瓶收入怀中,走过去,扶起他,盘膝而坐,欲用内力为他
疗伤。
他突然回身紧紧抱住我,道:“清,我只要你像从前一样。你若
不肯,就不要管我。”
我沉思片刻,暗自咬牙,我温和俊雅又聪明狡猾的陛下,又在算
计我。
推开他,怒道:“陛下,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让伤一直不见好转,
都立刻停止这种愚蠢的行为。”
他闻言一愣,复又慵懒躺下,微微一笑,高贵而矜持,温和而优
雅,让人如沐春风。
“清,我可以看做这句话你是在关心我吗?”
含情凤目斜斜一瞟,摇头叹道:“连关心都说成这样,真是别扭。”
我的陛下,你反复无常的性情,瞬息万变的情绪,难以捉摸的脾
气,层出不穷的计谋,软硬兼施的手段,真让我哭笑不得,无可奈何。
“好,我答应你,马上让我疗伤。”
他闻言喜动颜色,却道:“你既答应,为何不抱我?这个时候,
我们从前都是——”
我掩住他的唇,怒道:“住口,还敢戏弄我,再这样,我立刻就
走。”
他却轻舔我的手心,我急忙缩手,他纵声大笑。
我的陛下,这种时候你还要调情,你既如此,我也就不客气了,
抬手点了他的穴道,让他僵在当地,然后轻拍他的脸,笑道:“是我
傻,早这样就不会上当了。方才说得全都不算。”
心中暗道:不是只有你反复无常,也不是只有你会耍无赖手段。
不理他的怒目而视,收敛心神,运内力于掌上,为他疗伤。
运功完毕,我起身站在床边,仍然没有解开他的穴道。
俯身深深凝视着他,缓缓说道:“瑞,叶家的事我没有怪你,既
然已经开始,就放手做吧,我支持你。”
说罢转身而去。
三日之后,天朝皇帝再次骤然发难,这次是针对外戚,太后和皇
后的家族首当其冲,一夕之间,庞大的周氏家族土崩瓦解。可怜他周
家与叶家争权夺利了这么久,难分难解,却同时覆灭。同样富可敌国,
同样权倾朝野,却是同样为人作嫁衣。
先皇仁厚软弱,几位皇子依托于各大家族,争夺皇位,互相倾轧,
造成家族势力庞大,关系更是盘根错节,难以动摇。
瑞从势力最强,而且一直支持他的叶家和周家下手,攻其不备,
一举铲除。
然后一鼓作气,金陵赵家,濮阳方家,太原孙家……,一月之内,
家族势力消灭殆尽,先皇留下的沉疴全数肃清。
他隐忍了这么久,至此才真正得偿所愿,再不用受那些家族的羁
绊和牵制。
温和的君王在平息战乱,断然处死几位皇子两年之后,又一次让
天下人见识到他无与伦比的强悍和魄力。
然后开始大刀阔斧的修订律法,整顿吏治,开恩科,施仁政,恩
威并举,天下归心。
我的陛下是天生的政治家,是耍弄权术和手腕的高手。
这一切他应该早已着手准备,却等我回来才能放心去做。叶荐清
不会偏向任何家族,在此坐镇谁敢轻举妄动?
叶家因我受损最小,只是财产充公,罢免官职,准予回乡。
父亲终于大彻大悟,感慨二十年似大梦一场,毅然带全家还乡种
田。
他二十年辛苦经营,醉心官场,也曾位高权重,却从未有过真正
的快乐,最后落得一无所有,才终于成为豁达睿智之人,体会悠然从
容之乐。
拿到解药的第二天,我走了一趟刑部。
杨衍之看到我,惶恐万分,极力表示一直善待叶家的人,没让他
们受一点罪,对我父尤为照顾,所有用度都比照尚书府,丝毫不差。
量他也不敢难为,我点头,道:“荐清相信杨大人,此来不为叶
家,只想知道审讯陈亮的情况。”
他松了口气,又将我力擒刺客的英勇行为夸赞了一番,见我脸色
不耐才忙道:“那陈亮还未开始审讯。”
“为何?”
他神秘一笑:“陈亮伤势不轻,我先为他治伤,好让他能挨过种
种刑罚而不死。同时日日在他面前解释演练各种刑具。将军要看看他
吗?”
一用刑便死,自然问不出什么,日日看别人在种种酷刑之下痛苦
万状,对他的意志是极大的摧残。这杨衍之审讯还真有两下子,瑞做
事向来是人尽其长,物尽其用。
我摇头:“不必,荐清还想调阅一些以前的卷宗,尤其是涉及几
位皇子的案件,请大人帮忙找来。”
杨衍之躬身道:“非是下官不帮忙,只是昨日皇上派人将那些卷
宗全部取走了。”
原来瑞和我想的一样,他也怀疑有人瞒天过海。他既查卷宗,我
就从另一处入手吧。
从刑部出来,路过醉香居,买了一些璇儿爱吃的点心,刚一出门,
却见前方一群人追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不住吆喝怒骂,直奔这个方
向而来。
那男孩身上穿了一件白色的衣服,上乘的衣料,脸上和前襟却点
点血迹。身后之人看服饰应是护院打手之类,个个人高马大,表情凶
恶,所到之处,人群慌忙避让。
那男孩似有些功夫,动作灵活,专拣人多的地方钻,奔跑闪避之
间,还颇为机智,几次险些被抓到,都用计走脱。但他毕竟年幼,体
力不支,越跑越慢,片刻之间那几人已追到身后。
只听当前一麻脸之人骂道:“臭小子,我让你跑。”抡起手中大
棍,向那男孩双腿横扫而下。
我皱眉,好狠毒,这一棍下去,那男孩腿骨必断,手中扣几枚铜
钱,还未出手,却见那男孩就地一滚,躲开攻击,然后迅速战起,猛
然回身。
只见他小小身躯站得如白杨般笔直,昂首挺胸,双手握拳,怒目
而视,急促喘息着,冲那几人大喊一声:“来吧。”
那凛然的气势,便如视死如归的勇士一般。若不是身材瘦小,嗓
音稚嫩,真看不出周身散发出如此气势的人竟然只是个小小孩童。
那几人被他气势所震,不由自主刹住脚步,互看一眼。
那麻脸人怒道:“臭小子,死到临头还这么猖狂,大爷今天非好
好教训你不可。”
说着又是一棍打去,听棍棒携带的凌厉风声,似用尽全力一般。
那男孩狠狠瞪着他,竟不躲闪。
我暗暗赞叹他的胆色,起了爱惜之心,将手中铜钱激射而出,一
枚正中那人手腕,另两枚却击中他双腿膝盖,只见麻脸人大棍撒手,
扑倒在地,身体蜷缩成一团,抱住双腿来回的翻滚,发出杀猪一般的
叫声。
我冷笑,对毫无还手之力的小小孩童也能下此毒手,腕骨和膝盖
骨碎裂也是他活该。
围观的百姓齐声惊呼。那几人纷纷挥舞着兵器大叫:“什么人?
只会暗箭伤人的小贼,有本事给大爷滚出来。”
我叶荐清一生还从未被人如此骂过,不禁大怒,走上前去,负手
而立,眼光轻蔑地扫过他们,厉声道:“大胆,目无王法的东西,叫
你家主人滚过来见我。”
看到我,那几人脸上显出惊惧,都不由连连退后,一人强自镇定,
壮着胆子色厉内荏地问:“你——你是谁?敢,敢管我周——”
话未说完,却听一个尖细的女声兴奋大叫:“是叶将军,真的是
叶将军,叶将军,叶将军……”
一句话激起千层浪,片刻之间,人声鼎沸,一片嘈杂,人人争睹
“战神”英姿,惊叹之声不绝于耳。
他们很惊讶吧,威名赫赫的叶荐清,脱下战袍,竟然只是个相貌
俊秀的青年,若不是我威严凌厉的气势,大概不会有人相信。
我皱眉,大声喝道:“安静。”
嘈杂之声嘎然而止,那几人脸色大变,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方
才说话之人更是面如土色,抖做一团。
左首一人颤声道:“我等有眼无珠,请将军恕罪。我等实在不知
是叶将军,才出言冒犯。可是,可是这小子刺伤我家国舅爷,罪大恶
极,请将军——,请将军让我们带走他,也好交差。”
国舅?周家吗?不知是哪一个国舅?哼,反正也威风不了几天了,
理他做甚。
不愿在此久留,也不屑出手教训这等人,厉声道:“告诉你家主
人,不要再难为这个孩子,若不服,让他来找我。滚。”
那几人如释重负,仓皇逃窜,竟无暇顾及犹在地上翻滚的的麻脸
人。
我冷笑一声,转身欲走,那孩子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紧紧
拉住我的披风,仰头看我,一言不发。
看着他坚定的眼神,无一丝惊慌的表情,心中一动,抓起他一跃
而起,从众人头顶掠过,快速离开。
回到府中,将他交给忠文,径自回房。
璇儿的病已无大碍,看到我,却噘起小嘴儿,眼中水光浮动,似
有万般委屈。
是不高兴我又在他睡着时离开吧?委屈成这样啊。
我羞怯又可爱的小璇儿,不由微笑,抱起他,拿出点心,轻声诱
哄,这才破涕为笑,腻在我怀里,再不肯离开。
午饭后叫忠文带那孩子来见我。
清洗干净的他眉清目秀,脸上青紫的淤痕也丝毫不能折损他的俊
美,跪倒行礼,动作从容而优雅,应该有良好的出身。
挥手叫忠文下去,招手让他站在身前,表情严肃,紧盯着他的眼
睛,道:“告诉我你的名字和年龄。”
“曹明殊,8 岁。”
“可有亲人?”
他的脸上霎时充满悲愤和仇恨,直视我的眼睛,道:“举目无亲。”
多年以来,很少有人敢正视我的眼睛,他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胆色,
确实是可造之才,但是,还必须要过一关。
我向后一靠,淡淡说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