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商离(参商永离,伊怀永伤)-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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呔!这年头,还有人指望装鬼吓唬一个不怕鬼的魔女么?
抬起手想揉揉眼睛,送到眼边才发觉手里头攥着个散发着凉气儿的东西,眯了眯眼睛却没瞧出个大概,挪远了一瞧,唔,原来是酒壶。
于是抬起另一只手揉揉眼睛,定睛这么一瞧,酒全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章·当来无所得(2)
夏夜闷昏,明月高悬。
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地上的影子,好在是两个,好在我方才确实是醉过的。
对方先我开口:“烟萝姑娘。”
面前的女子,我自然认得。黑发未绾,左鬓一只黛紫色的曼珠沙华,风华绝代。这般绝色,这样别致的打扮,除却她,盖也没有别人了罢。
昔日的连痕公主,今日的连痕王妃。
我认得连痕,是个没有什么可说道的事。可至于她为何认得我,就是个蹊跷的事了。思来想去,实在想不通她为何会来找我。莫不是因为我对着月亮耍了个酒疯,她就速速前来按个扰民罪捉拿我吧?
非也。纵使我扰了民,也扰不着魔界,更犯不着请她老人家出马吧?
我可能还是没有全然清醒过来。
头回这么近距离地瞧一个女人,同时也是头回这么近地瞧一个王妃、一个公主、一个妖。
心中感慨万分:“嗝。”
连痕纠着眉头退了一步。
用袖子胡乱抹了一下嘴,眼神飘忽:“烟萝参见王妃。娘娘是来找我的么?”
她淡淡地瞧着我:“你说呢?”
撇了撇嘴小声道:“我当然希望不是了。”
“你既这样的聪明,我此番前来,你还不晓得意味着什么么?”她信誓旦旦地睨着我:“先坐。”
我没听懂她这话里的意思,抬起手比量了一下,画了个不甚清明的什么东西之后全然也忘了初衷,有些迷茫地将动作顿在了半空中。
她二话不说将我按到了石凳上,自己则拿出面绣着曼珠沙华的巾帕细细将另一个石凳蹭了,才斯文地坐了。
公主就是公主啊,与我这样无父无母的丫头相比,简直就是云泥之别。我感觉我还未撒开腿就摔在了起跑线上,且是个结结实实的狗啃泥。
气氛有些诡异。
连痕王妃似乎比较善于先发制人,她抚了一下一尘不缁的衣角,不紧不慢道:“魔界的人已知道你逃走了。”
“哦”了一声。料到了。
“看来,你早已猜到了。”她瞧我没什么大反应,顿了顿,又道:“殿下病了。”
我的心瞬间咯噔一声。
赶忙将视线投向了别处,听见她平静地续道:“病了已有三个月。你可知他是如何病的?”
三个月,而我却逃走了四个月。叫我上哪里知晓他是如何病的?
心中五味杂陈,不晓得该怎样接话。若问了,怕不是她要闹吃醋,一掌毙了我可如何是好。虽然连痕看起来十分端庄沉稳,但表与里毕竟是两个世界,且越是不动声色的人,内心越扭曲,保不准会做出什么与自身不符的事情来。
这是我百来年前在一本不甚出名的杂记上看来的,唔,貌似是叫什么《空山鹿杂记》。
我想,这委实是个真理。
将这个真理比在少主身上,觉得十分符合;将这个真理比在尹二身上,觉得反过来亦十分符合:表面越疯癫扭曲的人,内心越白痴。
这个真理,委实是个实用性极强的真理,正着反着都是真理的真理才是真理中的真理。
这个作者,委实是个极为有才的作者。
连痕停顿了稍许,见我依旧无言,索性站起身来,边赏着院中景物边缓缓地道:“缙川尚是少主,需历刑劫阿僧祇,方可修成魔王。我与他大婚的那几日,适逢他历一个劫的日子,”似乎想起什么很是羞人的事,以袖子遮住嘴嫣然一笑:“可他非说不要紧,先成婚再说。我们婚后的翌日,他就独自前往魔渊历刑了。却没想到……”
我于心中苦笑一声。
她停下来转过头,面上忽然风起云涌:“七七四十九天后他归来,找你不见,便一口咬定是我妒心大起,将你害了。与我吵过一架,加之他刚刚历劫尚未恢复,就一病不起了。”
呵,不要紧,先成婚再说。可见少主是有多么喜爱这位连痕王妃。
寻不见我,无非是一个借口罢了。认识少主二十有六,从未见过他害病,难得听闻他病一回,居然是因为这么天方夜谭的理由。我借着这夏夜微弱的一点凉风,风中凌乱了。
勉强地咽了口吐沫,张了张嘴,总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凌乱了半天只挤出一句:“……如此,委实可惜。”
她桥舌不下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这就是你想说的?”
愣了一愣:“不然我该说些什么……”
看她满脸不可置信,心下疑惑,忽然灵光一闪,想起了我先前冲她比划那么一下时欲说但不打紧忘了的话,于是冲口而出:“那这与你来人间寻我有什么关系吗?”
连痕叹了口气,看向我的眼神中充满了怜惜:“殿下说你缺心眼,我还以为他同我玩笑,不想果真如此。”
紧了紧拳头,满腔的怒火倏然溢满了胸腔。
我气的并不是少主骂我缺心眼,其实这不过是一个精准的评价,因为我实在是很缺心眼。令我生气的是,少主竟然同别人这样说我。
我承认自己是个缺心眼的怂包,在外人面前向来抬不起什么脾气,纵使是生了气也表现不大出来。何况,此时我也并未想要表现出来。
可烟萝啊烟萝,你在气什么呢?她是少主名正言顺的妻子,少主同她说什么,都是他的自由,与你无半点关联。
“十几年前,我就晓得他的西殿里藏着一个姑娘。今日一见,居然还是这样婑媠花容的一个。”
我的心中忽然窜过一丝凉意。
少主将我保护得有多么好?
不许我外出,亦不许他人见我,就连服侍的婢子们的身上都被下了咒,若将关乎我的半点事说出去,便会当场暴毙。
连痕讥讽一笑:“你是不是想问,我是如何知晓的?”她甚是悠闲地在庭院中踱着步子:“我且告诉你一个名字。”
“你可否记得,一个叫芳谷的婢女。”
呼吸一窒。
我自然记得。
“凭什么不让我进去?我倒要看看,那女人长了副什么样子,直把殿下迷得五迷三道?”
“真委屈了快要嫁过来的连痕公主,放眼魔妖二界,有哪个不自量力的女子敢与她比美呢?”
“你们若将屋里头这位姑娘的半点消息透露出去,或是让她听到了什么不好听的,下场必定比那喂了苍狗的小贱蹄子芳谷还惨。”
连痕戚戚然一笑:“记起来了吗?芳谷是我的义妹。”
原来,那名因为忤逆我而失了性命的婢子,是连痕的义妹……
我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
“五千年前,我随哥哥上上申山寻楛木,好为我作箭。时逢异兽当扈出没,哥哥便叫上好友一同前往。他的这位好友,自然就是缙川。”
她苦笑一下,道:“这戏码许是老套了些,但自古以来多少痴男怨女,不都是因此陷进去的么。”
我略一分析,此时该来一段英雄救美,美人儿获救,以身相许,自成一段佳缘。
莲痕背着我,声音飘忽:“不错,他救了我。自那时起,我便一心想要嫁给他。不想,竟半路杀出来了一个你,轻而易举地抢走了我早已视为己物五千多年的东西。”
“起初哥哥说与我时,我还满不相信。直到芳谷自告奋勇潜入魔界,为我捎来第一封信时,我才晓得,哥哥说的,竟皆是真的。”
“你知道我为什么恨你了吗,烟萝?”
她转过身来,纵使隔着甚是遥远的距离,我也感受得到她浑身的杀气:“我恨你抢走属于我的男人,恨你造成了芳谷的死,甚至连你这副好皮囊,都让我恨到牙根儿痒痒——妖魔二界第一美人?不,那是他们从来都没有见过被缙川保护起来的你。”
“多讽刺。”她冷笑出声:“现在,我却要来扮演一个劝你回魔界的角色。”
我尚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只努力维持着面上冷静:“你大可以不来。是少主希望我回去?”
却见她忽而郑重了神色,缓缓道:“是魔界希望你回去。因为能救殿下的,只有你。”
我不甚明白连痕做什么摆出一副整整截截的模样,继而听得这样如此天方夜谭的回答,不由兀自讪笑一声。
我救少主,且只有我能救少主?这个玩笑,未免开得过于大了。
月轮已笼了层稀薄的雾,叫人看不清楚。相月的天啊,连一向清冷冷的月都显得暖了。
我不由得想起少主。
我想起少主为我亲手酿制的荔枝酒;想起十年前他因为我的一句玩笑而上至天界讨要一粒云生笑花种,辛苦带回却无法在魔界种出;想起他教我弹琴,十指修长有力,拨出的曲调有如千军万马奔腾过境,激起我一身又一身的鸡皮疙瘩;想起他曾对我说,无法平息下来时,便抬起头看月亮……
已然平静,松了松拳头,偏过头看向这个美艳绝伦、视我为情敌的华贵女子:“为何?”
她顿了一顿,直视我的双眸道:“因为你是神魔之后。”
毫不犹疑地立马又仰起了脖子。
她迟疑一下,问道:“你望着天做什么?”
淡定答道:“颈椎病,脖子疼。”保持这个姿势许久不动,不忘问道:“哦,对了,我娘是谁?”
她略一沉吟:“这个我就不得而知了。我只知道,你爹是曾经魔界三位魔王之一,二魔王太和汤。”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章·当来无所得(3)
长久以来我寻找的,只有我娘。因为我知道,我爹已经死了。
在我眼前无规律闪现过的诸多幻影中,曾看到一幕她孤零零地站在一条潺潺的溪流旁的景象,脚边是大片大片盛放的唐菖蒲,背影单薄无助,低低地喃着:“你怎么能这样做呢?你怎么忍心扔下我与烟萝,自己一个人……”
第二次看到这个景象时,她说:“你怎么忍心扔下我与烟萝,自己一个人去死呢?”
烟萝,你爹死了。
然而她,高高在上的连痕王妃,却亲口对本该卑微的我说,我的亡父,是曾经的魔界二魔王,太和汤。
即便我再愚钝,也是晓得魔界本该有三位魔王的。现今的魔界,只有二位魔王,便是魔祖爨下余与三魔王不夜侯。若那位行踪不定的三魔王排行一个老二,以魔界只有二位魔王的诳话来糊弄我这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说不定我还会信以为真。
初初被少主安置在燎沉西殿时,少主怕我烦闷,时常过来伴我,无非是教我写字作画,下棋弹琴。
一次,他带来一只初生的当康给我,巴掌大,粉粉嫩嫩的,还未睁眼,十分可爱。我嫌弃他送我一只猪,他反而鄙薄我道:“你懂什么,这是钦山异兽,三叔送与我的。我见它小巧可爱,还很像你,巴巴地来送它给你,你居然说它是只猪。没文化,真可怕。”
我却放错了重点,没发觉他已将我骂了,蠢头蠢脑地问道:“我怎么不晓得你还有个三叔,你三叔是谁?”
他似乎心情不错,将小小的当康小心地放入我的掌中,道:“我三叔自然是三魔王。他是魔界中最神秘的人,向来神龙不见首尾,我上次见他,还是两千多年前。”
少见多怪的我惊讶道:“魔界居然还有三魔王,那二魔王呢?”
他的脸色唰地变了,顿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二魔王因忤逆魔界,早已被处死。”
那时我才知道,二魔王是魔界的一个禁忌,没人敢提。
我也就再没提过。
这不是真的。她一定是骗我的。
我的脑子十分混乱。
连痕微笑着看着我,她的嘴角很美,翘起的弧度妩媚动人,口中的话语却不留余地地将我的心思戳穿:“信不信由你。不过我没有骗你,我有什么理由骗你呢?”
她象牙黑色的、以鹓雏羽毛织就的华裙摆擦过石板上的青苔,擦过我的裙角,擦过我。甜美的音色如蜜酒,漾在漆黑的夜色中:“殿下一病三月,君上焦虑万分间。神魔之后的血有起死回生之功效,又能治愈天下万病。于是,他想到了藏经阁中的你。待魔界之人进入藏经阁时,发现结界早已不复存在,而你,也没了踪影。他们压根没料到你会逃跑,更不晓得破了藏经阁结界的人是殿下,更别说他还将你藏在自己的偏殿中二十余年。他们只以为是你自己冲破了结界,逃走了。”
“因为神魔之后的力量,是世间最恐怖的。”
她倏然转过身来,眼神中尽是复杂的情愫,有嫉妒,有同情,亦或是别的什么:“魔界已派了三魔王来抓你回去,你瞧,连不夜侯都屈尊来抓你了。他的力量有多可怖,你一个长在魔界的魔女,定然比我一个纵然身为魔妃、却实则为一介妖姬的我了解得多。他们如此重视你,显然,他们定不会料到,你呢,根本没有传说中神魔之后那般神力通天,你不过是个不成事的黄毛丫头罢了。”
话音刚落,忽而又背过身去,似乎看我一眼都能折了她老人家的寿,嫌弃得很。她幽幽响起的音色中染了一抹阴狠:“而殿下他却宁愿病着,也不愿你被魔界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