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商离(参商永离,伊怀永伤)-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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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又肯定地冲我点了点:“真的,相信我。”
我一时无话,只能顺着他点了点头。
他满意地一笑,一手搭上我的肩膀:“你父母都故去了,若家中还有依靠的话,定也不会一个姑娘家自个儿出来了,是不是?这样吧,你到百濯堂来帮工,在这里住下,可好?放心,我爹的地盘就是我的地盘。”
魔界虽民风开化,可这是在人间,世风日下,叫我一时难以消化他好像与我十分熟络一般,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这件事。
尹百濯似乎也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忙将手缩了回去:“额,抱歉啊,总感觉在哪儿见过你一样,想同你亲近,哈哈。”他有些尴尬地打了个哈哈:“那,你考虑一下?”
抬头看了一眼日头,又瞧了一眼头顶上龙飞凤舞的“百濯堂”三个大字。阳光安静地探进来,投下一排绵薄阴影,而幽深静谧的长安街,就笼罩在这排阴影里。来人甚稀,或忧虑或痛苦,皆奔着最紧里头的,参商最出名的医馆百濯堂而来。
而尚未弱冠的少年,身姿挺拔地站在阳光下。一袭柳绿长衫,袖口是繁复精致的锁金绣纹,白与牙色相拼宽腰带,显得丰朗而俊秀。
我不晓得他究竟是谁,可是他身上的味道却那么熟悉,像极了我记忆深处的味道。
令我心安的味道。
“太过偏执,只会浪费时间,甚至断送性命。”
良久我福下了身子,道:“谢公子。”
尹百濯笑了起来,单纯而灿烂。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过去已尽灭(1)
参商的夏季原来这样热。
蝉声鸣聒,执笔的手浸了汗,歪了笔下的“方”字,懊恼不已。
魔界从无四季之分,更谈不上什么冷热。头一次体会酷暑天气,我感到十分不适。
腾出只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定了定神,继续着笔誊《伤寒杂病论》。
自我留在百濯堂当了学徒,已过了四个月。
这四个月来,我已誊完一部《黄帝内经》,《难经》誊了五十三难。师父对我十分欣赏,又扔了一本《妇人良方集要》来,命我自己通读。
“罗姑娘,你在做什么呢?我给你送绿豆汤来啦。不说话我可进去了啊!”末了,传来十分勉强的“笃笃”二声,示意他敲了门。
遂失笑,搁了笔,道:“进来罢。”
是尹百濯。
他一手端着碗,单手开了门,带进来一股微风。他向来喜绿,衣衫也多是绿色,偏偏他又能将绿色穿得这样好看。玉色的长衫随着这一股清风微微摆动,如果他不说话的话,这一定是一幅绝美的夏日美男图——
“罗姑娘,今日又写歪了哪个字?”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
尹百濯将薏米绿豆汤递给我,再十分自觉地搬来个凳子在我身旁坐下,笑眯眯地说道:“快喝吧,我给你放了凉,知道你喜食甜,还搁了两大勺蜂蜜呢。”
道了谢接过碗来,毫不客气地一口气喝光了一大碗绿豆汤,擦了擦嘴,还是觉得分外的燥。
偏头看见这货托着腮,俨然一个花痴一般看着我。
我问他:“你看什么?”
他继续托着腮:“你呀。”
我又问:“你看我做什么?”
他答:“看你好看。”
将碗塞到他手里便不再搭理他,提起笔继续誊写《伤寒杂病论》。
“罗姑娘,”尹百濯抱着碗趴在桌沿:“你成日写这些东西,不累么?”
我笔下不停:“你一个大少爷,放着那么好一个老师的讲学不听,成日窝在这里看我,不累么?”
“不累呀。”他凑过来看我写的字,盖是觉得密密麻麻惹得头疼,只一眼又将身子缩了回去:“你不用管我,我挺好的呀。”
只得将笔放下来,语重心长道:“尹公子,你再这样忤逆你爹,不在家用功读书,跑到我这儿来捣乱的话,我可要叫师父来了。”
他甩甩手,不甚在意:“无碍无碍,今日我老爹又要一匹马车送我去易差的重黎老师处听个三五日的学,叫我绑了阿四上去,若老头子知道了,又要爆发了,哈哈。”
我想起第一次进参商时,遇见的便是尹府的马车,而那气派马车中坐着的,不是尹家的大少爷尹百濯,即是这大少爷的贴身侍卫阿四。
只能再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时常觉得尹百濯委实是个奇葩中的奇葩,好歹也是参商巨贾尹家的独苗,且姑姑还是极受皇宠的宫妃,以我自书上得来的对人的了解,这样大家中的公子要么于功课上优异于常人,要么做个风流倜傥、毁姑娘毁得战绩卓越的纨绔子弟,偏偏尹百濯在此时无畏地站了出来,以一个血淋淋的自身例子,给了我一个极为惨痛的教训:书上的东西不能全信。不信,你且看我。
他虽性子顽劣,却十分聪明,只是不爱用功。想至此,我皱了皱眉,又苦口婆心道:“你年纪也不小了,你家又只你一个,也该着手帮衬帮衬你爹了。”
尹百濯撇了撇嘴:“我不喜欢那些东西。”又抱怨道:“你怎么同我二姑一样,教训人就罢了,还摆出一副家长的口气来。”委屈道:“你才大我多少。”
我老神在在地想,我长了你两万来岁,自然担得起家长二字,且比你的家长都年长,可谓是家长中的家长。
“可我就是不喜欢,”他盯着手里的碗,憋着嘴,声音闷闷的:“我也知道我不小啦,可我对那些东西真的不感兴趣,我只喜欢医术。你看,自你来了之后,我益发对它感兴趣了。可我也晓得,我爹那个老古董是断不会应允的,他觉得这个东西不挣钱,他只想让我随他经商。喏,开设百濯堂也只不过因了我儿时多病,他图个方便,便开了间医馆而已,反正他有的是钱。待我成了人,身体健硕了,他就对这里不闻不问,甚至早就忘了这里的存在了吧。他是徽朝最富有的商贾之一,你说,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他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像一条失了宠的大狗,亦或仅是中了署的大狗。他那样炽热而纯粹的性子,竟在此刻衍生出一种让我看不透的情绪。我不知该如何安慰,嗫嚅半晌,错过了回话的时机,一时间,萦绕在我们之间的,只有溽暑的炎闷与无言。
摸了摸他的头以示安慰,抬起头看向外面。
我住的院中有一棵垂丝柳,据说是百年老树了,自尹家尚未购置这间院落时便在这生了根。它就那样立着,不够挺拔,不够粗壮,也不够讨喜,百年如一日地站在那里。我誊医书与汤方誊得累了,就远远看看它。半夜热得睡不着觉时,常常披了衣行至院中与它说话。因了这间医馆,十几年间为尹家积了不少功德,它也顺带着聚了不少灵气。我细究了,虽不是个修炼成精的料,却是一棵佑宅的好木。
六月精阳,日头那样滚烫而骇人。
三两杂活小童将药碾子、药杵与药材一并拿了坐到柳树下,一边乘荫一边懒散着做活,身旁是几块切好的西瓜。
药碾子与药杵研药的声音叮咣入耳,我恍然一阵,看向依旧乖乖趴在桌子上的尹百濯时,忽然生出怜惜的心份。这样的他让我感到十分不忍。
于是乎,我决心打破沉默。
摸了摸他的头,一脸沉痛,道:“休要胡言。实话告诉你,许久以前,我就发觉出你的身体并不如表面上的那般好。你看你这样高,却太瘦,故而这幅身体早已是金絮其外,败絮其中。”
他果然一个猛子扎了起来,一双眼睛瞪得溜圆,瞠目结舌道:“不会吧?”
我示意他伸出手腕来与我号脉,他有些紧张地卷起袖子伸过臂来,我摆出一副严肃的姿态,皱着眉持上他的脉,久之,扯回手沉着脸不做声。
他“咕嘟”一声狠咽了口响亮的吐沫,不敢发话,只一错不错地盯着我,我只得用力掐了自己的手心才忍住没笑出声来。
扯过一张新纸,将笔饱蘸了墨汁,道:“这样吧,既然你讨厌喝药,我便给你开些药丸。”在纸上将药方写下:“干姜一两、人参一两、半夏二两,到前面让福贵给你抓了,研成粉末,以生姜汁糊为梧桐子大小药丸,一日三服,每服五丸。”
尹百濯有些吃惊:“这……这什么药?”
我答得干脆:“干姜人参半夏丸。”
他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我……我什么病?”
“是少阳证。”以手为扇,扇了扇未干的墨汁,将纸放至一旁,以一方镇纸将它压好晾着,再神色肃穆地将他的手握过,安抚道:“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病,只需多加调理,按时服药,不出十日,定有好转。”
他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少阳证……莫不是……莫不是那方面的问题吧……”
复又摆出一副十分理解的表情,道:“莫怕,你这等少年男子,患少阳证极为正常。乖,去把药抓了,少阳证者不宜见风,应在家好好修养。切记,休养期间莫漏了功课,莫要以为生病吃药便可偷懒,回头我可是要考你的。”
尹百濯失魂落魄地拿着药方走了。
用镇纸将之前誊《伤寒杂病论》的宣纸展平,凝神静气,继续誊道:
“干姜人参半夏丸方:干姜一两、人参一两、半夏二两。右三味,末之,以生姜汁糊为丸,如梧桐子大,每服五丸,日三服,饮下。妊娠,小便难,饮食如故,当归贝母苦参丸主之。”
誊到“妊娠”二字,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好容易誊罢此方,心神已散,再难继续,便彻底地搁了笔,站起身来伸了个舒服的懒腰。
《伤寒杂病论》差三十个丸方、散方并汤方即可誊完,原本计划着今日上午将它完成,谁知尹百濯居然又跑来捣乱,彻头彻尾打乱了我的计划。下午还要随师父看诊,想来今日是无暇完成了。
他耽误我的事,我捉弄他一番,算是回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过去已尽灭(2)
逾午,我前往堂前随师父看诊。
此时堂前没什么人,只有三两抓药的,福贵倒忙活得紧。
师父正写一份药方,抬头见我来了,道:“小罗来了啊,坐。”
我在他身旁坐了。
最后“加人参汤主之”几个字因着急而写得横七竖八,我没敢放声。
师父将写好的方子递给我,道:“喏,且你瞧瞧,有无不妥。”
依言接过,一项一项地瞧。
师父迟疑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没忍住询问道:“你又把大少爷怎么了?上午哭丧个脸拿了个丸方过来要抓药,道是你写的,还道自己后半生的幸福尽数毁了,不能面对你了云云。福贵看过药后觉得哪里不对,跑过来问我,我这一瞧……哎,做什么拿湿热病诓他作阳虚,多么不道地……那孩子哭天抢地地拿着方子跑了,临走前呼着号着回家好好学医,立誓不做出点功绩来绝不回来见你……”又咕哝道:“什么时候才能为老头子我励回志啊?什么都想不到我。哼。”
总觉着这方子中缺了些什么,正细细地想,嘴上闲闲答道:“哦,那就让他在家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吧。”
师父抚了抚额:“你这丫头,怎么就……”
“再加一两枳实可好?清热散结。”我将方子交还给师父,师父被打了岔,起先有些不爽,待听到“枳实”二字,眼睛噌的一下亮了:“哎,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你这丫头,还真是灵光,是块学医的料。”
笑了笑,等师父将方子缮了,拿去给福贵抓药。
福贵见了我,立即喜上眉梢地从百眼柜后跑了出来,一口一个“烟儿姐姐”地唤着。毕竟还是十一二岁的少年,心性与尹百濯一般单纯可爱,喜怒都写在脸上。眉眼才稍稍长开,个子还不及我,却成天嚷嚷着与我比个儿。
四个月前我初初到了百濯堂,那个时候的福贵已病了将近半年,奄奄一息,连师父都摇了头,言及预备后事。
我瞧出这孩子被一只迟迟不肯投胎的小鬼附了体,元神已摄去大半。当夜,我与师父——那个时候,参商最负盛名的老中医范封先生尚不是我的师父,我向他打下包票,定能救回这个孩子。
整个医馆的人都以为我疯了。
将瘦到皮包骨头、已没了什么重量的孩子抱回屋中,撑了结界,割破手指,将血滴进他的口中,匆忙到连沐浴斋戒都来不及准备,攥着三分成功七分失败的几率,头一次磕磕绊绊地念了先前在书上看来的往生咒。
不想,竟然成功了。
福贵一直沉睡,三日后终于苏醒,大病痊愈,自此与我十分亲近。
事后,师父与旁人问起,我只能杜撰那是家乡的一种异术,不可外传。
师父更是收了我做关门弟子,亦是他的唯一一个女徒弟。
福贵将戥子拿出来,照着方子在百眼柜前寻着各样药材,不忘问我:“烟儿姐姐,这么热的天,你怎么还戴着面纱呀。”
我玩笑道:“一会儿随师父看诊,不愿让外人看了我的相貌去,万一碰上仇家可如何是好。”
福贵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我当烟儿姐姐是怕自己长得太漂亮,怕被来看病的人掠走,所以才戴着面纱呢。”又奇怪道:“那烟儿姐姐要闻什么东西的话,可怎么办?可不就要摘下面纱,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