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商离(参商永离,伊怀永伤)-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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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策划今日策划了那么多年,那么多年啊,为的只是与他同归于尽,以雪前仇。可他怎么可以自灭元神呢?!这不就证明着他心中愧疚?这叫我怎样,怎样顺理成章地把他定义为坏人呢?
缙川大力按住我,冷冷道:“够了。”他的语气,又给了我当心一箭。
父君,娘亲,是烟萝不济,没能亲手为你们报仇。我死死攥着手心,痛不欲生。心痛得大了,并着整个身子也痛了起来。脑袋渐渐昏沉,临倒下前,我猛地抓住了缙川的衣袖。胸腔生疼,更疼的却是肚子,可悲的是,到了眼下这般关键时刻,我却一个字都挤不出来:“我的……我的……”
“你流血了?阿萝,你怎么流血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完结正文,存稿2号发,谢谢大家,鞠躬~
☆、第十五章·是故贤善偈(3)
我尚存一些知觉,缙川一把我抱到藏经阁外的空地上且幻化出一条毯子供我躺着时,我便听到了嘉祉的声音。浑浑噩噩地想,这小子明明答应我回九重天上去了,不想竟把我给诓了,待我清醒时,定要他好看。我费力地想抬手抹去这臭小子眼角的泪水,却怎样都抬不起胳膊。痛得过了劲,就不感到那么痛了。
嘉祉从缙川手中抢过我的一只手,狠狠地握紧,声音焦急:“烟儿姐姐,你是不是要生了?!”
千言万语堵在嘴边,嚅了嚅干涩的唇,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得反握住嘉祉的手,小幅度的点了点头。
“……要生了?”缙川不可思议地低头看向我,眼神晦涩:“我为何瞧不出?”
嘉祉瞥了他一眼,道:“烟儿姐姐施了障眼法,你自然瞧不出。她还对我说,这个孩子,是一个叫缙川的人的。”他恨恨咬了咬牙:“烟儿姐姐真是糊涂,怎会瞧上一个这样不负责任的人!她怀孕何其艰难,现下即刻要生了,那负心汉居然都不在身侧!”
脑子还算清楚的我听及此,未免黑了黑脸色。
嘉祉立马惊呼一声:“烟儿姐姐,是不是痛得不行了?脸色怎的突然这样难看?”
我:“……”
缙川亦黑着一张脸,咳了咳,面无表情道:“这位小兄台,我便是缙川。”
嘉祉差点将一双大眼睛瞪出眼眶:“……什、什么,你便是缙川?!”
缙川默默地点了个头。
夏夜暖风袭人,纵使我躺在缙川的怀中,身下垫着一层厚厚的毯子,可还是感到了一丝入骨的凉意。我不禁往缙川怀中缩了缩。他察觉到我的动作,将我狠狠地往怀中带了带,而后,似有什么冰凉冰凉的液体,滑过了我的侧脸。
我终于晓得为什么感到这样凉了。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了无数双脚,再往上看,唔,瞧这份打扮,盖是无数身披盔甲的魔兵,原是他们走路时带出的风让我周身一凉。可我的第一眼识、第二耳识与第三鼻识皆渐渐地褪了下去,眼睛已然模糊,而耳朵,已很难听得清什么了,连方才众多魔兵整齐划一而来的巨大声响,听在我耳畔居然声如蚊蝇。恍然想到了什么,我挣扎着与缙川幻音道:“后卿呢?”
他像往常一样抚了抚我的头发,凑到我耳边轻声道:“你放心,后卿他还在魔渊口与魔兵厮战,这一众魔兵是另一批,你休要担心。”
我放下心来。腹中一阵一阵地抽痛使我流了一身冷汗,我虚弱地闭着眼睛,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难道真如嘉祉所说,我这是……要生了?
这个问题似乎有些严重,且我还未曾考虑过。
隐隐约约听见一人道:“妖女烟萝杀害魔祖,罪可当诛!殿下,银灵子请求为民除害,杀了妖女,除之后快!”
银灵子?残存的听识示意我,这个名字怎么听怎么熟悉。痛得快昏过去之际,我居然还十分敬业地溜了回号。唔,想起来了,眼前的这位银灵子可不就是曾经的东夷大将,而今的遁神。魔界里头果然藏了许多奇人。
缙川将我交到嘉祉怀中,冷冷一哼:“杀她?你经过我的允许了么?”
底下一片哗然。
“这……”银灵子稍一迟疑,雷打不动道:“殿下三思!银灵子请求除掉妖女!”
“除掉妖女!”魔兵们齐声高喝,声音震天。
呵……有生之年我还能激起这么大的轰动,委实难得。嘉祉频频为我揩着额间的冷汗,揩了一遍又出一层,他却甚是坚持不懈地继续揩着,我有些不大好意思,颤着手臂想拨开他的手。谁知被四两拨千斤地拨开的却是我的手,他垂下头对我露齿一笑,亦学着缙川的样子,凑到我的耳畔,道:“烟儿姐姐,你别怕,我和……和缙川,都在这儿陪着你。”他提起缙川的时候,还是有些不自然。
我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可还是对着那个方向,淡淡一笑。依稀听得结界外漏进来缙川的声音,不怒而严:“那是本太子的妻子,本殿下的孩子,你们谁敢动她们一根汗毛?!”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缙川用那种语气讲话,也是第一次听缙川称我为他的妻,亦是第一次听他搬出自己的身份。他做这些,全都是为了保护我,保护我们。虚弱地呼出一口气,忽然觉得,此生也当得“值了”二字。
那么小的时候,就遇见了自己的良人;一个人枯燥的日子里,有书为伴;最美好的时光,都给了他;最后的一刻,能有最亲的人陪在身侧。烟萝此生足矣。
第一眼识、第二耳识、第三鼻识并第四舌识皆不复存在,我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闻不见,就连嘴里的血腥气都尝不到了。我处在一片黑暗间,只感到痛,痛得撕心裂肺,却紧紧咬着牙冠不做声。就算我叫出声来,我也听不见,且会让爱我的人担心。渐渐地,连痛也不是那么的痛了,我感觉自己的身子愈来愈轻,愈来愈轻,整个人都似乎要飘起来了一般。我晓得我这是要死了。第五身识终于褪去了我的身子,我什么都感觉不到了。烟萝,不要怕,你不会再痛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连我都险些以为我已死去之时,一道婴儿嚎啕的啼哭声惊雷般劈开了我的耳膜,八识中失散的五识一瞬回温,我听见嘉祉带着哭腔的兴奋声音:“烟儿姐姐,烟儿姐姐你看,是个女孩,她好漂亮好漂亮……”
我努力撑开眼皮,入眼的,是缙川神色温柔地抱着一个婴儿的模样。我从未瞧见过比这还美的景象,一时间,我的眼中再入不了旁的东西。缙川将哭泣着她送到我面前,轻声道:“阿萝你瞧,她长得多像你。”
是啊,她长得像我,亦像他。原来我与他的孩子长得这么漂亮,这么这么漂亮。
缙川凑近我的跟前,眼中似有繁星缱绻:“谢谢你,阿萝。”
我勾唇一笑,艰涩道:“举手……举手之劳。”
他难得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都这个时候了,还有闲心同我开玩笑?阿萝,你可为我们的女儿起好了名字?”
抱着怀中柔软到不可思议的小家伙,我爱不释手,缓缓道:“起好了。叫参商。”
他脸上的笑僵了一瞬,接着笑着点了点头:“好。都听你的。”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接过我的参商搂进怀中,软软的婴孩不哭不闹,瞧了我半晌,继而对我露出了个笑脸。热泪洒在她明媚的小脸上,使得她好奇地不停用小手去蹭。我吻了吻她小小的额头,用生平最为柔软的声音哄着她道:“参商,娘给你唱首摇篮曲吧,从前娘睡不着的时候,你父君经常给娘唱这首歌。娘也给你嘉祉哥哥唱过。现在,娘唱给你听。”
她犹如听懂了般笑着拍了拍手。
我的参商,我与缙川的掌上明珠,她那么聪明,那么可爱。我闭上眼睛,低低地唱道:“月儿明,风儿静,树叶儿遮窗棂呀。蛐蛐儿,叫铮铮,好比那琴弦声啊。”
一首摇篮曲,直把我唱到眼皮愈来愈沉,愈来愈沉。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大结局。
☆、第十五章·是故贤善偈(4)
都说人死前会想到很多,我也不例外。大段大段的画面在我面前一一呈现。
我看到了娘亲,看到了父君。我们一家三口无忧无虑地在一条小溪上钓鱼,岸边是大片大片的唐菖蒲。我的娘亲,冰肌玉骨,美目盼兮,穿着碧色的裙子,赤着双足,坐在唐菖蒲间,美到近乎失真。而父君钓上来一尾鱼,我兴奋地跑过去瞧,可那尾鱼竟然小的可怜,我不屑地哼了一声,丢下父君找娘亲跳舞给我看。娘亲碧色的裙角漾开大大的圈,我拍着手要跟娘亲学跳舞。父君远远瞧着我们乐作一团,脸上是化不开的笑意。
继而我看到了缙川。他教我写字,教我作画,教我抚琴,还教我酿酒。他为我受苦、为我受伤,甚至为我剜心。他包容我所有的纰缪,舛讹,瑕疵,他为我做的之多、对我用情之深,天底下没有一个人比得上。
最后我看到了我的女儿,参商。原谅娘亲给了你一个寓意不详的名字。我的宝贝,忘掉那个给了你生命却无法伴你长大的娘亲吧。
记忆到此而止,可我还有那么多没来得及回忆完。我有些遗憾。
那些在我生命中留下过印迹的人,我此时一个都想不起了。
力气一点一点褪尽,身子一点一点变得轻盈。奇的是我连第五身识都感觉不到了,居然还凭着最后一份意志力,留住了我的第一眼识并第二耳识。我伸出手抚上缙川的脸,任由他将鼻涕眼泪一股脑抹上我的手心,牵起嘴角,用力地笑了笑:“唔,缙川,你好脏……”
他那样温和有分寸的人,怎会让人瞧见他痛哭流涕的狼狈模样?我用手蹭着他的脸,谁料却愈蹭愈花了,我只能无可奈何地收回了手。
是时候践行我的使命了。
闭上眼睛,我一字一句地念道:“神魔之后烟萝,愿用自身血肉上封天脉,下除魔性。神与魔,永无不相结合之言。”
身旁的人仿佛冲我吼了句“你疯了?!”,可我早已听不清了。我的身子从脚开始往上,一寸一寸变得透明起来。消逝到最后之时,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低低地唤他:“缙川,我……爱……”可我委实没出息,再没能发出任何声音来。
缙川,我爱你。原谅我这一生都不曾对你说一声,我爱你。
无端飘落下来的云生笑花瓣飘飘洒洒,将整个黑洞洞的魔界都点亮了。我沉醉在这场绝美的花瓣雨中,疲殚地笑了,呼出了我,最后的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六章·人当作是观
又是一年六月初九,满魔界的云生笑怒绽如云,如烟似雾,遍地的仙花竟将这一处昏天暗地耀出了一丝儿不合当的仙气,且亮堂了不只一星半点,轻而易举地晃花了孟章神君的眼。
他回过头来,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与跟在身后的嘉祉道:“我总算也体会了一把‘择地而蹈’的真谛,缙川这小子自从做了大魔王之后就没消停过,也不晓得成日在钻哪门子牛角尖,居然从我那处强抢了许多云生笑花种,当初我还笑他痴傻,堂堂仙花怎可于魔界种出,还同他打了赌,若他果真于魔界种出这花,我便答应他一个条件。也怪我大意,哪能料到他居然真的将此花种了出来,且种了满魔界,哎。”
虽有一路云生笑伴着明明灭灭,万分迷离,孟章仍不大适应与三十六天上截然不同的这股子黑暗。又将手中的夜明珠举高了些,嘴上不停,侃侃道:“这三千年间,我也信守承诺,替他圆满了这个事情。这个事情早已远远超出我当日答应他的那个条件了,今日一来,算是同他讨个公道。”又自言自语道:“幸好我有先见之明,将颂秦那三魄留了下来。”嘉祉没听清因而问了一句,他却没答话,只和煦一笑,轻声吐出二字:“到了。”
此是嘉祉第二回探访魔界,之所以用“探访”这个词,盖因魔界这个地方,太深不可测了些。他有些紧张。
好在早有油头粉面、衣着暴露的婢子等在那里,孟章神君见惯了大场面,早已见怪不怪,反倒是嘉祉,僵着步子不敢上前。
孟章目不斜视,不动声色地以无形之力在嘉祉身后推了一把。
嘉祉只得硬着头皮跟上前去。
缙川见了他们显然十分激动,一张寒成千年/玄/冰的脸瞬间冰解冻释,刷刷刷往下掉冰碴,二话不说跳下了座椅,紧了几个大步行至孟章跟前,满眼皆是复杂、无奈,却又满含期待。
这么多年,他早已忘了情绪这个东西是个确切的甚么感受——可如今,来人以及来人即将带给他的消息让他胸腔沸腾,隐隐地疼。他多么希望是个好消息,又多么怕是个好消息。
他早已失去到怕了。
故而话至嘴边,却一时语塞。
孟章安抚一笑,冲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刹那间,缙川没能抑制住热泪满襟。
又是三千年过去,他也快要五万岁,早已不是那个热血的少年。虽然那时的他已懂得为爱妥协并忍让,已懂得如何隐藏心思,亦晓得如何不露声色,但那时的他,仍含着一股齿少气锐的劲头,不若现在,与一潭死水别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