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的岁月-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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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视力也并没比以前有所改善，戴上眼镜也只能看到几米远的地方，若取下眼镜，眼前则一片模糊，像有一层雾，什么也看不清。他来到那天山路的入口处时太阳已到半山腰了，他来不及喘口气，又开始沿着那条山路往上爬。快爬到那块大石头旁时，他隐约看到大石头上像坐着一个人，一定是爷爷！
“爷爷！”他大喊起来，飞快的跑了过去。
“太行，慢点跑！”那边立刻传来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
是静池小师父！秦太行一下子愣住了。
“静池师父，您怎么来了？我爷爷呢？”秦太行跑到他身边问道。
“我们先回寺里吧。”静池小师父说道。
秦太行盯着静池师父的脸，他发现他的表情很凝重。
“是不是爷爷病了，来不了啦？”秦太行十分紧张，边走边问。
“回到寺里再说吧。”静池小师父还是那句话。
他开始问秦太行一些学校里的事，秦太行都一一作了认真的回答。秦太行又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那个精致的圆圆的月饼，递给了静池师父，说道：“这是我们班里一个同学送给我的月饼，回去你和我爷爷，还有无尘师父都尝尝吧。”
静池小师父忙接了过来，他的手有些抖，他艰难的笑了笑。太晚了，静池心中叹了口气。太行这孩子看起来真的长大了，是该打发他下山的时候了，想到这里，静池的心里一阵酸痛，他有些舍不得太行。
回到清风寺后，秦太行见到了无尘师父，他仍不停的问爷爷在哪里，路过山谷附近时，他本以为爷爷也在清风寺。
无尘师父认真的看了看秦太行，严肃地说道：“太行啊，你现在已长大了，有许多事也该让你知道了，我相信你应该有足够的承受能力了。首先我告诉你一件很不幸的事，你爷爷已经不在了，是几天前去世的。”
秦太行立刻打了一个寒战，随即放声大哭起来。
“不要哭，是男孩子就要坚强一点！否则你爷爷在天堂里也会伤心的！”无尘师父神色凝重地说道。
秦太行仍然不停的哭，眼镜也让他的眼泪弄湿了，他说要回山谷里去再看看爷爷。
无尘师父忙拦住了他，说道：“你爷爷生前说过，希望他死后不要再有人去山谷里打扰他，你还是别去了吧，我已把他埋在了山谷里，和战神的坟，还有你奶奶的坟在一起。”
但无论无尘师父如何劝，他坚决要去，并恳求道：“你就让我再去一次吧，就算再看一眼爷爷的坟也好。”
无尘师父还是被他的话深深的感动了，他终于答应再陪太行去一趟山谷。
山谷里已完全没有了生机，只有三个孤坟安静的躺在那里，两棵巨大的槐树连一片叶子也没了。秦太行立刻跑到爷爷的坟上大哭了一场。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这一切，两个月前爷爷还在送他去上学，等他再回来时，爷爷已经不在了，他走得那么快，那么远，只留下一个不堪回首的空谷。如今，他一生中最至亲的人，他的爷爷，正安静的躺在墓穴里，没有了气息，上面盖满了泥土，这怎么能不让他伤心！最后，他们恋恋不舍的离开了山谷。秦之恒，这个伤痕累累的灵魂，从此就安息在这个山谷里，有他的爱妻和战神陪着，也许天堂里的他从此不再孤单了吧。
回到清风寺后，秦太行仍在哭。
“别哭了，孩子，振作起来，人哪有不死的！”无尘师父说道。
“太行，你的脖子上戴的那个金色的佛像呢？取下来让我看看。”无尘师父突然又说道。
秦太行不明白无尘师父的用意，边抽泣边把戴了十三年的的观音佛像从自己的脖子上取了下来，他不知道那个精美的佛像是从哪里来的，反正从他记事起就有。无尘师父小心的把它捧在了手里。他忽然喊静池小师父的名字。静池小师父马上就过来了。
“静池，你再仔细看看这个佛像。”无尘师父说道。
“不用再看了，师父，我确定这就是我当年在洋槐镇上化缘时送的，当时是我亲手挂在他的脖子上的，我还扶摸了一下他的脸，那时他还是一个婴儿，他还在她母亲的怀里。”静池说道。
“善哉！”无尘师父说道。
秦太行不明白他们在说些什么。
“孩子，”无尘师父满脸忧伤的对秦太行说道，“还有一件事我不得不告诉你，我希望你听完后也仍能以一颗平常心去面对，不可滋生杂念。你是一个被人遗弃的孤儿，十三年前的一个秋天的早上，秦之恒施主在山上打猎时捡到了你，他把你抱回了清风寺，我们一起把你养大。还记得他每次送你下山时经过的那条山路吗？路边有一块巨石，你们常坐在那里休息，他就是在那块巨石旁边的草丛里捡到你的。这些衣物就是当时你身上所有的一切。”
秦太行惊呆了，他傻傻的看着那些奇怪的小衣服，还有一个小奶瓶，这些他从没见过。有些事他终于想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没有爸爸妈妈，为什么爷爷会带着他住在一个荒芜的小山谷里。但他还是无法接受这一切，在他的心目中，爷爷永远是他的亲爷爷，是他一生中最疼他的人。但无尘师父的话他又不得不相信。他的目光里有了一丝悲哀，但这些悲哀迅速又变成了愤怒。
“我想当年你的父母丢弃你也许是因为你的眼睛，他们也许认为你已经失明了。孩子，我只希望你能记住今天师父对你讲过的每一句话，万一哪一天你又重新回到你的父母身边，万万不可滋生忌恨，否则你会后悔终生。不管他们曾对你做过什么，毕竟是他们把你送到这个世上的。错是他们的，但怎样对待他们的过错，是由你自己来决定的，它考量着你这一生的人格与成败。爱，意味着去拯救，恨，意味着去毁灭。记住吧，我的孩子！”无尘师父意味深长地说道。
秦太行又呆呆地盯住了那些衣服，这就是自己小时候穿过的衣服吗？自己还能再回到他们身边吗？为什么要回到他们身边？！
“我哪也不想去了，我只想留在清风寺！”秦太行突然说道。
“胡说！你不属于这里，再说我已对你爷爷许下了承诺。你知道承诺意味着什么吗？”无尘师父说道，“这里还有一百九十块钱，是你爷爷临终前留下的，你先拿着回学校，等你放寒假那一天，我会和静池一起去你的校门口附近等你。那时，我会给你一个最终的交待。”
第二天一早，无尘师父派静池把秦太行送下了山。他们在经过那块巨石旁时，秦太行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放慢了，他仔细的打量着这里的一切，十三年前的一个早上，这片草丛中真的躺着一个正在啼哭的婴儿吗？他的脚步有些沉重。静池小师父静静的陪着他，在山脚下他们分了手。秦太行走到学校时，已是傍晚，他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随着秦之恒的离去，秦太行十三年的平静生活也就此结束了。失去了爷爷，秦太行觉得就像失去了半个生命，他的生命是那么的残缺，现在他几乎是一无所有，举目无亲。还有两个月就要放寒假了，他不清楚到时会发生什么，他不清楚无尘师父会给他怎样一个交待，难道是硬把他赶出清风寺吗？他能去哪呢？要知道，在这个世上，他就这么一个亲人了。他想无尘师父绝不舍得扔下他不管的，在他的心目中，无尘师父的地位和爷爷不相上下，现在他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小时候无尘师父总让他喝那些苦涩的草药汤。
回到学校后，秦太行再也平静不下来了，整日像变了一个人，他的内心充满了忧伤，焦虑，迷茫。上课时，他常会不由自主的去想一些别的东西，他无论多努力，也无法使自己的心平静下来，他感到每天都是在煎熬中度过。天越来越冷了，秦太行的心也越来越焦虑，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迷途的孩子，世间的路有千万条，而他却不知道该走哪一条。周末，他常一个人站在校门口附近的那条小路上张望，他知道，爷爷和战神永远也不会再来了，想到这里他就心如刀绞，他常一个人偷偷地哭泣，可以想象，此刻他是多么的无助。他非常想见到无尘师父。
临放寒假的那几天，他每天都要往校门口跑好几次，他在等无尘师父和静池师父，但每次都是失望而归。他每天几乎连钱也不敢花，除了一日三餐的最低消费，其他的他连一分钱也不舍得花，他害怕哪一天自己的口袋里连一个硬币也没有了。
最后一天下午考完数学后，同学们都纷纷离开了学校，寒假开始了。秦太行也立刻跑到了校门口，又站在那条偏僻的小路上焦急的张望着。秦太行透过玻璃镜片，他仿佛看到前面有两个小黑点，很模糊，于是他下意识的朝前走去。那两个小黑点越来越大，似乎也在朝他移动。走近了，他才看清那两个小黑点正是他朝思暮想的无尘师父和静池师父。秦太行激动极了，差点哭出来。
“太行，是不是等急了？”无尘师父亲切的朝他看了看，拍了拍他的头。
“我还以为你们不来接我了呢！”秦太行带着哭腔说道。
“傻孩子，师父怎么舍得呢！师父还答应过你给你一个交代呢，人说话是要算话的。”无尘师父说道。
“今天已经放假了，我们回清风寺吧。”秦太行说道。
“不，孩子，你不能再回清风寺了，我们缘分已尽。”无尘师父说道。
“为什么？”秦太行大吃一惊。
“太行，你家就住在洋槐镇上。当年，我就是在洋槐镇上化缘时把那块金色的观音佛像挂在你的脖子上的，那时你还在你妈妈的怀里，你妈妈给了我十块钱。当时他们正在为你庆祝一百天的日子，还请了两班戏子。我还记得旁边有两棵很大的老槐树，现在那两棵老槐树仍在那里。”静池小师父说道。
秦太行这才发现静池小师父还背了一个背包。
“今晚你先回学校再住一夜，明天一大早就起来，我和静池会在学校门口等你，我们一起去洋槐镇上那两棵古槐树下。你看，我已把你小时候所有的东西都带来了，到时你就坐在那里，把这些东西都摆放在你面前，不出三日，必会有人把你带回家，那人就是你的亲人。我们每天都会在附近看着你，当你被你的亲人领走时，我和静池就会回到清风寺，从此，我们缘分已尽，你也不必再来清风寺了，让我们彼此都保留一份怀念也好。这几天，你要忘记一切，别在乎别人是怎么看你，你要知道，佛祖就在你的身边看着你。回家后，一定要记住师父在山上对你讲过的每一句话。”无尘师父说完，把那个小包递给了秦太行，转身和静池一起走了。
秦太行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句话也没说出口，他紧紧的抱着那个小包，就像在抱着自己的命运。
秦太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宿舍的。宿舍里静静的，就他一个人，他开始哭泣起来。这天夜里，他辗转反侧，无法入睡。于是他把自己的那些衣物看了一遍又一遍，这些，都是父母给他的吗？他就这样坐着，一直到天明。
天刚亮，秦太行疲惫地抱起那个小包，走出了宿舍，他不安，惊恐，迷茫，但却像有一个无形的命令在驱使着他往前走。他路过操场时，有几个人正围着操场跑步，传来沉闷的脚步声。他走出大门，又来到那条小路上时，无尘师父和静池师父已在那里等他。
“走吧。”无尘师父平静地对他说道。
彼此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他们向洋槐镇上那两棵古槐树走去。天还有点早，路上还没什么人。很快，他们来到了那两棵古槐树下。秦太行吃惊的打量着这两棵古槐树，他从没见过这么大的槐树，他深深地被他们强大的生命力所感动。树上红绸飘飘，树下青烟袅袅，它们难道就是佛祖的化身吗？
这时，无尘师父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勇敢一点，我的孩子！”说完他就和静池一起离开了。
秦太行就按照无尘师父的安排，把口袋铺在地上，又把所有的衣物都整齐地摆放在上面，那个金色的小佛像就放在中间。他又找了一件旧衣服，垫在地上坐了下来。他十分紧张。不久就有一些人围了过来，他们议论纷纷，不知道这个小男孩在干什么。
“小家伙，你坐在这里干嘛呢？这些东西是卖的吗？”有人问。
秦太行没说话，只是木纳地摇了摇头。
“这就奇怪了，你又不卖，摆在这里干嘛，是给人看的吗？”有人又问。
旁边有人笑了起来，秦太行低着头，没说话。
有人拿起那个金色小佛像掂了掂，然后又放下了，说道：“我还以为是金的呢。”
又有人摸了摸那件红色的小衣服，赞叹道：“这件小孩穿的衣服挺好看的，好像时间长了一些，有点掉色了。”
“还有一个小奶瓶呢！是你用过的吗？都旧了！”有人笑道。
秦太行只是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你是哪个村的？”又有人问。
秦太行仍不回答。
“他是不是个哑巴？”有人说。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人们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半天工夫，这个消息传遍了整个洋槐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