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的岁月-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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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贵寺向东走,翻过三座山头,离这里有三十里,那里有一个山谷,山谷里有一个山洞,我在那里生活了十四年。”秦之恒说道。
“这十四年来老施主为什么没来贫寺呢?”无尘师父有些惊讶。
“其实很简单,我根本就不知道这里还有一座古寺,因为我从没肯翻过第三个山头。无尘师父,你说这是有缘还是无缘?”
“缘是佛赐的,施主既然来了,就是有缘,何必在乎早与晚呢?”
“可是这是几年里我每时每刻都在同野兽搏斗,万一哪一天我败了,被野兽吃掉,不就见不到这座古寺了吗?你知道吗,我每时每刻都处在危险中!”
“可是这十几年里你并没被野兽吃掉,你现在仍坐在这里同我谈话。”
“无尘师父,我想请教您几个问题。这个世上真的有佛吗?”
“佛无处不在。”
“可我怎么看不到呢”
“因为你心里没佛。”
“佛是万能的吗”
“佛无所不能。”
“可是当那些恶魔无情地摧残我和我的家人时,我求过佛,可佛并没保佑我和我的家人!”
“当你伤害别的生灵时,你求过佛吗?”
“这有什么关系吗?”
“因为佛是为众生而存在。”
“人有来世吗?”
“有。”
“来世我还能找到我今世所爱的人吗?”
“能。”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的回答我?”
“你能告诉这些年来是什么支撑着你活下来的吗?人有时需要有个信念才能活下去。”
“我没有信念,我活着只是在履行义务。我想杀人,为我的亲人,可我又没那个勇气,没勇气不是说我怕杀人!所以我就选择了离开那个社会,我恨它!这些年我是靠吃野兽的肉活下来的。”
“施主和那个社会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恨吗?”
秦之恒满怀悲愤的讲述了自己这些年来的遭遇。
最后他又说:“如果我是一个万能的佛,我会把那个社会变成一个地狱!”
“阿弥陀佛!”无尘师父叹了口气,“施主可以先让心情平静下来。”
“让我怎么平静?他们害得我家破人亡!”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施主就要想法去接受他,这才是最重要的。日子是在向前的,你的生命也是在向前的,你的肉体已走到了现在,走到了清风寺,走到了佛的面前,而你的心境却依然留在当年,何苦呢?忘掉那些吧,重新开始。”
“我已失去了一切,还怎么开始?”
“你没有其他选择,只要你还活着,你就必须选择重新开始。”
“你说那些人是不是都该死?是不是都该下地狱?”
“是因为他们对你的伤害吗?”
“没错!”
“请问老施主杀过人吗?”
“杀过!我曾经是个军人!我杀过不少人,但他们个个都是死有余辜!在抗日战争时期,我杀过许多个日本鬼子,他们大老远跑到我们的土地上,像禽兽一样烧杀抢夺,一个个一副驴像,你没见过那个场景!在解放战争中我杀过不少土匪和国民党士兵,虽同是中国人,可他们鱼肉乡里,罪有应得!”
“罪过!请问施主都认识他们吗?了解他们吗?”
“没必要,只知道他们该死就行了!”
“其实你只要与他们当中任何一个人单独处一段时间后你就不会这么认为了,你甚至有可能发现你杀死的那个敌人还是个挺不错的人,是你的惯性思维和错误判断害死了他。换句话说,或许在他们的心里施主才是应该受到惩罚的人,因为你杀死了他的同伴。”
“无尘师父,你这话我就不明白了,难道你是在替恶人说话吗?”
“不,在佛的心里,生命都是平等的。善待每个生命吧,不管他们曾做了什么,请不要用失去生命来惩罚他们。”
“你是说尽管他们杀害了我的亲人,朋友,我还要善待他们?这就是你们信奉的教条?”秦之恒有些惊讶,有些不屑,有些愤怒。
“没错,生命是佛赐的,只有佛才有权收回。”
“据我所知,一颗子弹或一颗手榴弹就有权夺去任何人的生命。按照你的逻辑,那些恶贯满盈的人岂不是大可逍遥的活在这个世上了?你们平时所说的那些善和恶都去哪了呢?又用什么来衡量呢?”
“请问老施主的那支猎枪伤害了多少生灵?”
“记不清了,我的山洞里有上百张狼皮呢,加上其他动物的,有两米高吧。不过像狼这东西,我不杀它们,它们就会吃掉我,这是没办法的事。”
“从动物的角度来看,施主在它们的眼里是善还是恶呢?”
“这怎么说呢,作为一个动物,要么吃掉别人,要么被别人吃掉,这样的事这些年我见得多了。就拿我来说,如果某一时刻我与一只狼相遇了,它很饥饿,我也是,毫无疑问,我们俩只能有一个活着离开。无尘师父,在我们俩没决出胜负之前,你能说出我和狼谁是恶的吗?如果是我被狼吃掉了,你可能会说狼是恶的,但在我看来狼并不恶,相反,我认为它很勇敢,很强大。如果是我把狼杀死了,你会不会说我是个恶人?但事实上我救过不少人,也就过动物,例如我的伙伴战神。请问无尘师父你的善恶标准是什么呢?”
“施主能言。”无尘师父微微一笑,“首先我要承认,我还没成为一个完整的佛门弟子。区分所谓的的善与恶也容易,就是两个字:利益。总是把利让与别人,俗人称之为善;总是把利占为己有,俗人称之为恶;会适当的取舍利益,是常人。所谓的利,并非单指一砖一瓦,一金一帛,而是广义上的利,包括实物,精神,意志。所谓的善与恶,实际上是人类自身利益的体现。如果你要问,一个富人放狗咬死了一个可怜的乞丐,大家都会认为这个富人是个大恶魔,该打入十八层地狱,尽管大家和那个乞丐没有任何关系。大家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很简单,大家潜意识里认为也许有一天这个富人也会放狗咬自己。再假设,如果这个富人放狗咬死的是一个无恶不赦的大恶魔,大家对这个富人的看法又会是什么呢?且不管这个富人放狗咬他的动机是什么,施主,你会不会突然又认为这个富人原来是个大善人呢?”
“也许你的善恶观是对的,是客观的,可世人又会有几个承认这一点呢?要知道,他们都很虚伪。既然你的善恶观这么明确,我也能接受,可你为什么又要反对我复仇呢?别的不说,就拿十几年前的那些人来说,如红卫兵,您知道他们有多蠢,有多可恶!佛祖应该让他们投胎变成驴子什么的。你反对我的报复与仇恨,是因为我是为了自己的私利?难道你是要我老老实实的接受我是个受害者,仅此而已吗?”
“施主,你先要弄明白,你所仇恨与报复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群体。虽然我并不知道所谓的红卫兵为何物,但从你的描述上我可以认为,他们是无辜的,尽管我也可以接受他们愚蠢的事实。他们为什么会对你做那样的事?或许他们潜意识里认为可能有一天你会威胁到他们,或许他们只是受到意志的驱使,其实,你只要接受他们的意志就行了,或许还有更强大的意志在驱使着他们。他们是简单的,无知的,但又是无辜的。我的判断是他们受到了更高一层意志的驱使。我刚才也表达了相同的意思,你可以去恨某一个群体,但你不能去恨这个群体里所有的人,我的意思是,群体所表现出来的属性,并不意味着群体里的每一个个体都具有这种属性。或许你接下来会说,我可以不去恨这个群体,但我恨其中的某一些人,甚至想杀死他们,但其实也没那个必要。为什么?首先假设你所受到的伤害确实是无辜的,这一点很重要。这些令你想杀死的人所表现出来的行为,在这个群体里一定很突出,接下来我所要说的是,他们的行为可能一触犯到另一个更大群体的利益,这个群体甚至就是大众,并且,个人与个人,群体与群体之间的利益往往具有对抗性,,排斥性,结果会怎样,这些人或早或晚,总有一天会被这个大群体所不能容忍,甚至受到打压,惩治。只要你是无辜的,施主,你大可不必担心那些人不会触犯到另一个群体的利益,他甚至还可能触犯到自身所在的那个群体的利益。”
“可是我要等到什么时候呢?那个世道,他们主宰了一切,他们永远也触犯不了别人的利益,只有别人触犯他们的利益。”
“那是整个社会的悲哀,我想这种状态不会持续很久,这是规律,施主。”
“我想再请教无尘师父一个问题,人性到底是善还是恶?我知道在中国古代,有人说是善,也有人说是恶,但他们也只是推测,他们谁也没见到最原始的人性,你是怎么看待人性的呢?”
“佛祖说人性本善。”
“先别管佛祖他老人家怎么说,再说你也没见过佛祖,无尘师父,请恕我无理,就当咱们都是迷途中人,抛开佛祖,我只想倾听一下你的看法。”
无尘师父一笑,说道:“施主是个坦诚之人,这么多年来我还是第一次与人这么痛快的畅谈。暂先不谈人性,先说一下兽性吧,因为它相对人性要简单的多。光说兽性也比较笼统,举个例子,就拿狼来说吧,我想施主对狼一定很熟悉,我想先知道你对狼的看法。”
“这简单,狼这畜生很凶残,贪婪,它连自己的同伴都吃,它是一种十分令人恐惧的动物。”
“没有正面的描述吗?”
“它们的胆子倒都挺大的,不知道这算不算正面描述。”
“比如你比较一下一只吃饱的狼和一只饥饿的狼所表现出来的狼性,它们之间没有差异吗?也许刚才施主的概括过于笼统,简单。你刚才说狼在饥饿时会吃掉自己的同伴,但你见过人吃人的现象吗?”
“没见过,但听说过,就在十几年前,那的确是事实。”
“好,它至少说明一点,人与狼都有着求生的共性。但一只狼可以凭借自身的力量毫无忌惮的去吃掉另一只狼,几乎所有的狼都会这么干,但人都是这样的吗?绝大部分都不是。这就是说,人性不具有统一性。你说狼凶残,人呢?”
“他妈的,人更凶残!这些年我一个人住在山洞里,夜深的时候也常想这些事。几十年前我们和日本人打仗,那时我眼中的日本兵简直就是禽兽的化身,它们的凶残达到了极点,它们用中国的活人做细菌实验,它们用锋利的刺刀挑死我们的孕妇和婴儿,像公驴一样践踏被它们抓住的女人!我想,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些日本人更没人性的了,可是我错了。回过头来,看看某些国人的所为,他们的表现并不亚于日本兵,从春秋战国时期惨无人道的五马分尸,炮烙,再到汉朝令人羞耻的宫刑,再到大清时的凌迟,再到民国时的辣椒水,老虎凳,或将人钉到墙上,这都是活生生的人的作为。我本以为天下太平后这些残忍将随着历史远去了,可我又想错了,这些残忍又以新的形式出现了。无尘师父,我真的绝望了。”
“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是这样的。你的这些话可以概括出人性的另一特点:不确定性。或早或晚,人的某一特性一定会在某些人的身上表现出来,事实上,这些表现从没终止过,永远也不会终止,它将伴随着整个人类一生。人性还有两个特点:一是多样性,如嫉妒,残忍,勇敢,诚实,阴险,多疑,坚强,懦弱,太多了。人性的复杂,远超乎我们的想像,如勇敢与懦弱,残忍与善良,它们可以表现在同一个人身上,它们也可以更倾向于某一特性,甚至根本表现不出某一特性。但一个人绝不可能表现出所有的人性,否则他就是一个圣人,贫僧认为,所谓的圣人就是指这样的一种人,但实际上并不存在。其二就是人性的变化性。远古时期的人类也许并不会耍阴使诈,勾心斗角,但数万年后什么都会了,将来会怎样,谁也不知道,也许人性原本就是一个有头无尾的东西。”
这时,那个小僧人又给他们每人倒了一碗清茶。
“是不是有些人一生下来就明显倾向于某一特性,如阴险奸诈之类的?”
“从直觉上来看,有这种可能性。人们常争论的人性初,善与恶,它们也只不过是众多人性里的两个分支,而且是十分重要的两个分支。为什么说它们重要?因为它们往往可以决定别人的命运。前面我们也说过,所谓的善与恶,实际上并不是一个很明确的概念,只是人们的一厢情愿罢了。”
太阳快到头顶了,听月亭里洒满了秋日里的阳光。
“让我回去再想想吧。无尘师父,我今天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要请教您。许多年前,我是一个穷苦的孩子,没吃的,也没穿的,十一岁就没有了家,那时我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吃得饱,穿得暖,有自己的家。于是我就去参军打仗,那时我们的敌人很多,头号敌人是日本人,还有国民党人,军阀土匪,不过我想,这仗总有打完的时候,天下总有太平的时候,当初就是抱着这种信念,我虽然一次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可我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