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马挥戈-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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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转了几个圈,发觉邓平跪在那里,低着头,一动不动,转身找了两块砖头,自己一块,给邓平一块,督促着大喊:“快,用砖头打死她,快,只有这样,才让她死得像是落地碰死。”
邓平猛地抱住她的腿,嘶声大叫:“姐,求求你,求求你饶了她吧。”
他分明地看到李思晴抬头,两只眼睛闪着光亮,心里粘成一团糯浆,眼看自己拉不住姐姐,就一遍一遍地嚷:“晴儿姐姐,你快求饶呀。”
李思晴又往前爬了一点儿,“哼”了两声,笑着说:“我不会再哀求她,我为她向我相公求了三次情,也三次求她放过我,已经求了三次,我再不会开口求她。”说完,又往前挪了几分,手指不停往前摸。
邓莺一脚踢开邓平,往前看准她满是鲜血的云鬟,持转抡上,自己先是一个趔趄,又打在她脸上,正要再打,就见她一收胳膊,往自己身上一抡,翻了个个儿,连忙去看怎么回事儿,定眼一看,才知道她一直往前爬,是想捡起自己那把匕首,结束自己的痛苦,邓莺从不曾想过会有这种意志的女人,可以纵身跳楼,可以毫不犹豫地一刀刺死自己,战战兢兢地指着那身躯大叫:“好狠的人,好狠的人。”
第一卷 雪满刀弓 一百一十一节
几进几出的院落,昏渺渺一大片,夜晚进去,哪里寻得着人。狄阿鸟走了一遭,恨不得喊几声,忽然听得人呼:“死了人。”无端端地升起了一股寒意,只觉得腿抖,看着人都往外赶,想跟着他们一起去,却有点儿走不动,史千斤还说了一句:“死人有什么大呼小叫的?!”他故作轻松地和陪同的史千斤笑笑,硬往别人头上想,只是要一块儿过去,想着在那儿,总该碰到走动的李思晴。
人都潮水般往前赶,到了地方,前头已经围了一堆宾客,只听得传出一个声音:“是个女的,还年轻着呢。”狄阿鸟当即腿一软,没走好,一个膝盖就撞雪地上了。路勃勃捧一身大氅,上前搀他,史千斤也加了一把手。
他站起来,已经有点儿喘不过气了,指着前头,好半天吐几个字:“快,去看看。”
路勃勃心里也紧着呢,连忙往前钻,钻着、钻着,听到前头有个女人在大声说话,说:“她让我带着,去看我弟弟,一看我弟弟被人打得那个样儿,就单独说了几句话,说完了出来,就,就奔后院儿,上了那座楼,跳了下来。”自然认得谁在说话,往身后嚎了一声“阿哥”,扑了上去。
到了跟前一看,果然是李思晴,半身都是血泥,上身迎面朝天,腿侧蜷,浑身毛孔倏地一收,扎过去摇了两摇,哭着大喊:“阿嫂。阿嫂。”路勃勃自幼而孤,饱受凌辱,往事历历在目,想起这个阿嫂对自己的喜爱和维护,就像是自己的亲姐姐,魂都抽空了,不知道怎么好,又回过头,生嘶力竭地喊狄阿鸟:“阿哥——”
周围只有两只火把,一圈人一圈,腿林立在侧,身影把他们两个给笼罩着,旋即醒悟到亲属的到来,会发生什么事儿,忍不住往后退,退了一二步,让出了几许空间,把的邓莺给透了出来。邓莺根本不敢把后背对着狄阿鸟家的人,不停地转过身子,在几名上级别的官员面前讲述怎么回事儿的声音更大。
路勃勃尤受不了她声音的刺激,抬起头,血红着两眼烧着复仇的魂魄,突然一丢大氅,亮出一把短刀,一蹬腿,跳到邓莺面前。邓莺心虚,也想让众人都看一看自己只是一个文弱的女子,尖利惨叫,往人群后钻。众人“呼啦啦”地往外散,几个和邓家关系好的人在一旁怒吼:“你干什么?!”
路勃勃不停大吼,找不到邓莺,胡乱舞刀,直趋陈元龙面前。
邓莺站在陈元龙背后,掩耳亢叫。
陈元龙当机立断,上前一步,大喝一声:“你看什么?!”
路勃勃知道他,愣了一愣,被他横手封了短刀的刺击,一脚踢在小腹上,打了个滚,立刻起身,往他背后一指,哭着大喊:“她杀了我阿嫂。”
陈元龙分开保护自己的卫士,直直盯住路勃勃,毋容置疑地说:“没有证据,不能信口开河。刚才人家说得很清楚。”
他叹了口气,似想为人遮羞一样,极不忍心地说:“你嫂嫂与邓公子的私情败露,你哥他肯定很生气,所以,她来看过邓公子,话没说透,一时想不开,跳了楼。”继而又说:“当然,通奸也有罪,不过,这个事需要让官府来处理。”
路勃勃张了几张嘴,怒吼说:“她说谎,她是说谎的。”
他转顾众人,看了他们的模样,知道他们都信邓莺的,气急了,再一扬刀。又要往上扑,突然,背后响起一个威严的声音:“博小鹿,休得无礼。”
路勃勃转过身,看到狄阿鸟站在圈内,身影笔直,似乎是面无表情,不禁呆了一呆,说:“阿嫂,被这群野牲口给害了。”
狄阿鸟半截身子都是木的,却坚持地低喝一声:“博小鹿,回来。”等到路勃勃压住仇恨,走到自己身边,被史千斤圈在胳膊下才罢休,这又一句话也没说,慢慢地往前走。
什么声音都消失了。
众人之看着他向李思晴走去,步履沉重,充满压制性的力量和缓慢节奏,一步一步,像是踩在自己的心坎上,让自己堵得难受。
陈绍武冲了上来,刚刚到他身边,便被他胳膊一揽,扫退了几步。众人都忍不住去想:一个被妻子背叛的男人,妻子为别人殉情,该是一个什么滋味?!他们不乏军中征战的勇士,第一时间就辨认出来了,这种让人意外的缓慢,冰冷,沉重,沉默和冷静就是一种强烈的气势,或许说应该叫杀气,自然堵得人难受,荡得人发冷。
稍微近一些的,都不自觉地后退。
风细细地卷过,迎着风的觉得他把风带来了,顺着风的觉着,风都奔他去了,虽没有飞石走杀,却是彻骨的冰寒,深入到你的骨髓中,让你的上牙和下牙,不由自主地往一块儿撞击,没错,这是杀气,被强行收敛的杀气。
陈元龙心思急转,觉得自己一定要说点什么,呼了一声:“阿鸟。”
狄阿鸟停了一下,站住了,回应了一声:“阿叔。”他慢吞吞地说:“我妻子被杀了。”
这一刻,连陈元龙也有了一颤。
他刚想用到刚才说给路勃勃的话,却噎了一口气没说出来,因为别人喊了你一声“阿叔”,即没有问你,也没有向你求诉,那么地平静,陈述了一句,你能一定要告诉他什么吗?!但话,他必须要说,因为作为一个叔辈,在还没有公事公办的时候,总要让众人都知道,去担心后辈。
他张了几张嘴,刚要把什么说出口,狄阿鸟又补充说:“我知道。”
狄阿鸟环顾了一周,两只眼盈亮,确偏偏只有一道缝,几乎所有的人都打内心中身边:“和我没有关系。”然而,这时他又以陈元龙那种官员才有的无须置疑的口气说:“交给官府,官府?!”
他问到官府,自然得有人代表官府。
陈元龙一伸手,又要说话,但是他没停,自己有给一个结论说:“没用。”只感到自己无话可说,憋得格外难受,同时还带有一丝心虚,暗道:“难道他都知道了?!”一咬牙,硬生生往外挤一句:“你要相信官府。”安县长走出来,“啊哈哈”几个冷笑,阴阳怪气地说:“是呀。狄小相公,你怎么不相信官府呢?!官府干什么吃的?!我干什么吃的?!监狱受人投毒,会查出来的,穆二虎怎么造反的,也会查出来的,为什么邓家老往外抬死人,也是要查出来的,怎么,你们都不信么?!邓校尉呢,邓校尉呢。”
“安县长?!”邓家的人觉得他话味不对,给了他一声警醒。
安县长这就玩味说:“怎么?!你们不信?!你们当让不信,我却相信,要不是下官尸位素餐,早查出来啦。”他平伸了前脚,看似要迈出四平八稳地一小步,却同时抻抻袖口,继而,放下那只抬起来的脚,将两只手伸往头顶,一点、一点把纱帽取了下来,弯腰放在雪地上,直起腰,扭开袍扣,把袍子脱了,上下整饰,叠了一叠,再晚下腰,放到帽子底下,笑着说:“该滚蛋咯。”
至今为止,邓校尉还没出来,他人呢?!他的不出现,有点不同寻常,狄阿鸟猛地扭了一回头,两眼陡射寒光,往邓莺旁边看了一眼,旋即弯下腰去,旁若无人地托起妻子的头,轻轻用手,轻轻把污垢抹去。
这一刻,他把周围的人都忘掉,只是默默地注视着来赴宴之前自己还搂在怀里的柔软身体;此刻;身体变得僵硬无比,已经开始冰凉,肌肤因坠地淤积的大片紫血,触目惊心,掰也掰不开的手指中握着一把匕首,就那样在脖子上扎了个洞,就像有时固执起来,一定要用细伶的拳头捶自己一下一样;伤口里头流出的血液结成一片凝血,凸起的地方有板筋那么大,延伸到缭绕的头发上,把头发粘住了,竟然给粘住了;脸上更是青紫狰狞,钉着两行带血的鼻涕,赴宴前敷上的胭脂和薄粉被汗冲洗,五颜六色,她以前,可是最温柔不过的人了,连个凶恶的表情都没有做过,此刻却是如此凶狠与丑陋;两只失神的眼睛还在往上看着,盯着自己,盯着自己,好像她只是做了个噩梦,只是被吓到了,好像她一翻个身,就能爬起来,要把好些、好些的话说给自己说,一时情不自禁,眼泪鼻涕就要一起往下掉,吼吼往腹腔里吸一吸这些液体,要张嘴说句什么,却又感觉着这些液体想从嘴里出来。
他忍着,忍着,脸上的肌肉却越发不受控制,撕裂了一般疼痛,不停往四处抽抽,还是“荷荷”地哭了出来,说:“你怎么就这样去了,让我怎么给你的哥哥交待,他刚刚把你交给我,一眨眼,你就不在了。”
他在心底痛苦地大喊:“他不就是垂涎你的美色么?!你为什么这么傻呢,为什么自尽呢,你和他睡一觉,我也不会嫌弃的呀,你的人还在呀,你的人还在呀,可现在;却断气多时,灵魂都飘散了。”
他迅速地惊醒,强行掐断自己的哭泣,最后干嚎几下,取下帽子,拔出腰间的短刀,揪住一把辫子,割了下来,放在妻子的鼻子下面,呼喊两声,终不见那一声叹息,只好别在她的衣衫上。
旁边出来哭声,狄阿鸟扭头看一看,是路勃勃在哭,就搂一搂他的肩膀,站起来,往四周看一看,找到那件虎皮大氅,一步一步走过去,在众人的退却中,把大氅拿到,打净雪末,回来遮盖到妻子身上,弯腰将她抱起来,感觉到她好轻好轻,好像一丢手,就要飞了一样,便用力地搂着,挨近自己的脸颊。
史千斤一晃一晃来帮忙,和陈绍武一样无忙可帮,因为觉得要做点什么,就捋了袖子破口大骂,把邓北关的娘往死里蹂躏。他也不知道人家的恩怨,也不知道自己骂的对不对,干脆逮上安勤的乌纱帽,发泄式抵补上一脚,看它射到高空。
陈元龙鼻子生烟,扭头正问这人是谁,狄阿鸟回过头,看着他说:“叔父大人,失陪了。”说完,搂着妻子,往远处走去。
陈元龙知道他这一去,意味着什么,嘴角勾了一勾。
第一卷 雪满刀弓 一百一十二节
在邓艾的陪同之下,陈元龙带着陈敬业,退入到内宅中去休息。他不是真的酒困力乏,也不是贪恋邓家高规格的额外款待,而是知道一个兵户造了反,邓北关搜捕反贼同党,很快会名正言顺地逮捕狄阿鸟,自己不回驿馆,是为了向邓北关的行动让步,脱身出来。一路上,外头多出许多的仆人,四处走动,像在寻找什么,使他的脸色很难看。到了栖息地,他给卫士、幕僚一挥手,带着儿子进去,把门掩了。
屋中只剩二人,陈敬业便毫无忌讳地说:“想不到呀,他妻子为别人殉情,他还难过成那样儿。”
陈元龙找到一张阔背椅子,按在扶手上坐下,轻轻呵责说:“你知道什么?!你以为他妻子真的不贞,为别人而死?!我的儿子呀,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看一看外面,就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吗?!这一家人好像是在找什么,为什么呀,因为他们在消弭证据,你要记住,姓邓的不是什么善类,狠着呐,狠得让我想不到,背着我就下手了,真他娘的可恶!”
陈敬业小声说:“昨晚,你不都答应他了吗?!难道您变卦了,不想让他们要博格阿巴特的性命?!”
他压低声音说:“我答应他什么?!我从没想过要博格阿巴特的命,只不过是想让博格阿巴特把‘千里眼’主动献给我,带着他的人投靠我,我那时再出面救他,反手清理他的仇家,那时,他不但给了我想要而张不开口的东西,还会感恩戴德。你要记住,我和阿鸟的父亲同袍同泽,而与他们,不过一些金钱交易,身在朝廷,少不了自己人,倘若收了一些金钱,就什么亲戚朋友都不顾忌,就没法在朝廷立足?!
“何况,陛下也宠幸着他呀,曾毫不讳言地说,孤一见他,就喜欢上他,想收他为义子,可他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