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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部分

洗烽录-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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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保的身影?
※※※
第二天一早,凌冲就告别了家人,骑马离开江南。他先从水路逆流上到武昌,然后沿着汉水来到襄阳——这里已经是三不管的地带了。继续北上,他买了一些丝绸,化妆成布贩,安然通过武关,腊月中旬进入了关中。
关中群雄割据,元朝所谓的四大将——李思齐、张思道、孔兴、脱列伯,势力犬牙交错,到处都是哨卡,走起路来可谓步步艰难。凌冲此时却不再假扮商人了,他昼伏夜出,仗着武艺高强,轻功也好,于路没受到甚么阻碍,很快就来到了彭素王指定的亚柏镇。亚柏镇在渭水以南,西距郿县三百余里,南面就是秦岭,周边道路狭窄,行人很少。
这个镇子也不过数百户居民,稍一打听,就知道镇中只有一户姓褚,是唯一的富贵人家,住在镇南。凌冲找过去,只见好大一片灰瓦红墙,挂着“褚”字灯笼,比起大都、应天的富豪之家是差得远了,在这镇上,却不啻鹤立鸡群一般。他上前去敲门,一个门子应声出来,瞟他一眼:“官人何事?”
凌冲早想好了对答之言,急忙拱手说道:“在下姓凌,为一位姓彭的前辈带了信来,彭前辈唤在下到贵宅来寻他。”门子答应一声:“请稍待。”关上门,进内禀报去了。时候不大,大门“隆隆”打开,一个穿宝蓝色绸面棉袍的中年人迎了出来:“凌官人,在下褚长宁,恭候多时了。”
礼貌地寒暄两句,褚长宁就领凌冲进入宅中,给他摆下了酒席接风:“今日已晚,官人且在舍下安睡一夜,明晨将马车送你寻彭大爷去。”凌冲问道:“却不知彭前辈现在何处?”褚长宁笑笑:“此去约百里路程,明晨出发,料天黑前必能到的。”凌冲追问是在甚么地方,对方却摇摇头,并不回答。
一夜无话,第二天凌晨起床,吃过了早点,褚长宁就把凌冲带到门外,这里早有一辆青布幔的马车等着。凌冲上了车,褚长宁说道:“车中尽有干粮、清水,一日便到,所在隐秘,官人休往外窥看者。”凌冲明白他的意思,笑着点了点头。
可是他当然不能那么老实听话,探查彭素王住在哪里,也是此行的任务之一。然而上了车才发现,厚厚的青布幔遮得窗口密不透风,从外面系牢,根本无法掀开来窥看。连车厢门都被锁住了,只在顶上有几个通风孔,使车中不致憋闷。凌冲当然不好用刀尖刺开布幔,虽然这对他来说,不费吹灰之力。好在周颠早就料到对方可能会有这样的安排,事先让他准备了一个小小的罗盘,凌冲把车中食用的清水倒入罗盘中,依靠指针指示的方向判断,很快就了解到马车是一路往西南走去。
走了几乎整整一个白天,过了中午,道路逐渐颠簸起来,想必已经进入了秦岭山脉。从车厢顶上的孔洞中透入的光线越来越暗,终于,马车停了下来,车门打开,凌冲看看外面,已经黄昏,橙色的晚霞映照在天边。
赶车人招呼一声:“凌官人,到了也。”凌冲弓着腰爬出车厢,外面早摆好了踏凳,踩着踏凳下来,只见身处一个偌大的庄院里。围墙外灰濛濛的群山叠嶂,巨峰穿云,看样子这庄院是座落在山谷之中。
两名妙龄侍女提着灯笼迎了上来,万福道:“主人有事外出,不得迎迓官人,官人恕罪则个。奴婢们领官人用饭、安歇,明晨主人自来招呼。”凌冲点头,跟着这两名侍女往庄院深处走去。一路上,他不住地东张西望,观察四周情势。
往里看,这所庄院规模很大,少说也有七八进,至于花园等附属设施,似乎占地更广。庄中遍植花木,因为是冬季,大多枝枯叶尽,花草难以辨别,那些树木,凌冲却认得,全部都是红枫。他走出车厢,就已经在庄院中了,没能看到庄门口牌匾上写了甚么名称,但心中依旧隐约怀疑:“莫非此处便是丹枫九霞阁么?”那两名侍女口中所说的主人,不知道是指彭素王,还是神秘的“丹枫九霞主人”,也就是“日帝”?
斜眼看看两女所持的灯笼,上面都只淡淡画着一片枫叶,没有写字。走过两进房屋,凌冲终于忍不住问道:“这里……可是丹枫九霞阁么?”一名侍女微笑点头道:“官人猜得正是。”凌冲心里一跳,又问:“彭前辈可在么?”那名侍女回答:“奴婢适才已禀告过了,主人外出。”凌冲心说原来彭素王就是丹枫九霞阁现在的主人,但“日帝何在”这种话,他就不便多问了。
晚餐不算丰盛,但颇精致。饭后送入卧室,那两名侍女告罪出去,拉上房门并上了锁。凌冲拍门大叫,却没有人答应。他觉得奇怪,庄院虽然很大,但一直是这两名侍女招呼自己,此外,竟然没有看到一个人。
转过头来观察这卧室,长丈半,宽不过一丈,不算大,只摆着一架睡床、一张书桌和两把长椅,床边燃着炭盆,屋中温暖如春。凌冲走到窗边,轻轻一推,正如他所料,窗户也被从外面销上了。
他此行的主要目的是送信,并想办法说服彭素王投靠朱元璋,因此不敢孟浪,虽然这些门锁、窗销根本拦不住自己,也不好偷出门去探查。就在狭窄的屋中打了一套拳,又运行了两遍大周天,早早上床睡了。第二天一早起身,拍门招呼,两名侍女开了锁,送进盥洗用具来,并对他说:“主人已归来了也,有请官人。”凌冲心里有点紧张,匆忙洗漱了,就跟随她们来见彭素王。
第三十五章 一片丹心光日月
    冬日的晨光,孤寂清冷,凌冲跟随着两名侍女往见彭素王,四下观看,对庄中的情况,观察得比昨晚更加仔细。这所庄院,果然是位于秦岭山脉某处的山谷里,庄中道路曲折迂回,似乎是按照八卦奇门排列,相信以自己的学问,独自一个人走不上百步,就会迷路。庄中枫树很多,想象正当秋令之时,到处红枫如云般掩映着红墙灰瓦,倒真不愧了“丹枫九霞阁”之名。
这次走的路长,倒也看到了其他几名仆役,都是玄色棉衣,低头洒扫,但相比起庄院本身的巨大来,确实显得人丁寥寥,并且气氛孤清。侍女们领着凌冲,虽然东折西绕,但看阳光所照射的方向,应该是向南而行。逐渐的,周围房屋渐少,枯草渐多,似乎是进入了花园中。一名侍女开口说道:“主人在‘碧血亭’备下了茶点,迎候官人。”
凌冲心说:“这个名称倒也别致。”等看到了假山丛中那座八角凉亭,以及凉亭上的一副长联,他才明白名称的由来。这副对联也很独特,作为花园凉亭的门联,既不优雅,也欠温婉,上联是“大鹏落地生松柏,武穆武功光煊赫,北虏谁当麻札刀?忍看碧血嗟头白”,下联是“正气腾空化日星,文山文学泪零丁,南冠不愧磁针石,留取丹心照汗青”。
无疑上联是咏岳飞,下联咏文天祥,两联各自成一首七言古绝,却又天然工整,慷慨豪迈,连凌冲这样诗词水平泛泛的,都不禁喝一声彩:“好!”看那联语的署名,却又奇怪,是“丑厮”二字,好象乡下不识字愚民的乳名一般。
“退思来得甚快,”彭素王玄氅乌巾,拱着手从凉亭里迎出来,“我才回到关中不过数日,你已往应天打个转来了。”凌冲深深鞠躬,唱个肥喏:“在下携了敝上的回书,不敢耽搁,匆匆来拜见前辈。”
彭素王拉了凌冲的手:“不忙,且亭中说话。”领他进入凉亭,只见亭中石桌上,摆着几色点心,旁边一个小火炉,烹着清茶。彭素王拉凌冲坐下,笑笑说道:“若他时来呵,此处望去,景色绝佳。冬日花草都衰败了,但处两山夹并间,暖和少风,不比屋中气闷。”
凌冲从怀里取出朱元璋的信来,递给彭素王。彭素王展开看了,唇边露出一丝冷笑:“我早便料到他会这般回复,的是枭雄本色。”把信重新折好,放入袖内。侍女斟上茶来,彭素王点头招呼:“退思,先吃些点心,再叙别情。”
凌冲咂一口茶,一股清香直沁入脏脾,似乎是上好的常州阳羡,在淮北很难喝到,心里不禁猜测:“莫非是张士诚送来与他的?”又伸箸夹一块奶糕吃了,然后问道:“那位李……木子李先生,现下可安好么?”
彭素王叹口气:“李大叔心脉受损,行事疯颠,我已安顿好了,寻几个名医为他调理。但十数年痼疾,是否能得痊愈,却也难讲。”凌冲昨晚就想到,史计都与龚罗睺说要回丹枫九霞阁来,若是他们听到了自己的消息,应该会前来相见。尤其自己也很想再见见史计都。于是斟酌着词句问道:“在下认识一位史前辈,说曾在这丹枫九霞阁中居住,阔别二十载,颇想回来看看,不知可曾来到?”
彭素王皱皱眉头:“计都星史叔父么?我未曾见。我才回庄中不久,并不曾听下人禀报,说有客来访。”凌冲心里奇怪,那两人离开大都有两个多月了,路上甚么事情耽搁了,使他们没能回来呢?
他低头不语,又吃块点心。彭素王突然问道:“史大叔可曾对你讲起过这丹枫九霞阁的往事?”凌冲不知道是否应该说实话,想一想,含糊地点头。彭素王苦笑一下:“我接掌此处,不过短短一载有余,寡德鲜能,颇欲请那些叔父辈归来,重商大计,为反元大业尽一份力。可惜,七星流散,都不知何处去了。好不易寻到了木星李大叔,他又是这般光景——唉,徒惹感伤。”
凌冲不知道怎么接话才好,只能埋头喝茶。就在这个时候,一名仆役走进亭来,呈上一封书信。侍女接过,递给彭素王。彭素王看了“哈哈”大笑:“李思齐已入我彀中矣!”凌冲不解地抬起头来。彭素王解释说:“那李思齐枉称豪杰,却勘不破名缰利索,扩廓帖木儿本是他的晚辈,今日总制天下兵马,他如何乐意?我略加怂恿,他便说要联络脱列伯等诸将,共抗扩廓帖木儿之命,西军一兵一卒不得出潼关去。这是断了鞑子的右臂也!”
说到这里,他突然又皱起了眉头:“遮莫那些叔父辈,也以我年轻识浅,不愿居于我下,故不肯归来么?”凌冲急忙安慰他道:“七曜料是不晓得阁中今日情形,故仍星散在外也。”不知道为甚么,明明阵营对立,他现在却颇为王保保和彭素王担心。
彭素王喝一口茶,关照那名仆役:“我不回书了,关照来人,休只教西军不动呵,要教他们与扩廓帖木儿自相攻杀者。”仆役答应一声,出亭去了。彭素王对凌冲说道:“此间还有一些琐事,退思你且稍候几日,咱们一道往平江去,我亲劝张士诚归投大宋便是。”凌冲喜道:“如此最好。朱张两家若能联军一处,鞑子不足破也!”彭素王苦笑道:“只怕积怨已深,西吴王不得应允。”凌冲急忙为朱元璋分辩:“西吴王最识华夷大义,只要东吴王诚意归顺,料必不拒的。”
彭素王摇摇头,似乎有些不以为然,但也不再多说甚么了。又喝了几口茶,他才继续问道:“你此番回去应天,可与令尊令慈会面了么?”凌冲回答:“岂敢不拜望二老。”彭素王继续问道:“你可曾与他们提起我,昔日得罪之事,他们可曾与你分说?令慈可还憎恨我么?”凌冲笑着摇摇头:“虽是史大侠遇难,据说也伤了你几位兄弟,足抵过了。陈年旧事,两位老人未曾放在心上。”彭素王长吁一口气:“其曲在我,令慈不罪,感恩无地。哼,取质之事,换了今日,我是定不做的。”
凌冲对彭素王和义母韩绿萼结怨的经过并不是非常清楚,有点听不明白,才想追问,彭素王又说:“退思,你且在敝宅安住几日,我领你四处游玩,只休孤身自走呵,此宅按《周易》之义,以奇门构建,曲折往复,但迷了路,庄中人少,须寻你不得。”凌冲心说自己所料果然不差,于是问道:“偌大个庄院,如何才这点点人?”彭素王长叹一声:“也都星散了——今日不得耍子,晚间我再指点你些武功诀窍,以赎昔日罪愆。明晨带你上山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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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从碧血亭分手后,彭素王就再没有出现,一直到吃过晚饭,他才来到凌冲卧室,教授他一些拳脚功夫。凌冲问他《六韬》上那几句话,彭素王笑道:“若能悟得便悟得,悟不得时休强求。”当晚屋子也没有上锁。一宿无话,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彭素王就带着凌冲穿过后花园,往一条山间小径而来。
凌冲装作随口问道:“这是甚么山?”彭素王微微一笑:“现下便告诉你也无妨,此处乃是太白山,咱们当面攀爬的,是太白梁。我的庄院,便建在太白梁与三官殿之间,此二峰为太白山最高者也。南北俱有险峡山涧,若非识路的,须不得进来。”
凌冲点头。看看已经爬上了半山,峰回路转处,树影间突然露出一角屋檐来。走近去一看,原来是一座两层小阁,阁上高悬牌匾,上书真草“丹枫九霞”四个字。彭素王指点着说:“这个才是真正丹枫九霞阁,肇建于金末,因自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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