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笼爷儿父子的故事-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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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他突然向老爸说,老爸,我也这末大了,你不如给我几个钱,让我去讨一点见识,到永春府,乃至沿江而下去一趟重庆,见见世面,讨讨见识的。大名想了一下,说,那些地方,我们原来也没有三亲六戚。而且,王凰一个人在这儿,生活也是不方便的。不如你把王凰送回张家沟娘家,你说有事,去走一个月左右,倒是可以的。不过,你究竟有甚么事没有?曾龙说:保长说上面有一个甚么培训班,可以去读一下书,受一下训的。
大名说,你的这一类事情,我都是不赞成的,去做点生意,将本求利,这是你爷爷经常说的,所以,不要专门去干甚么公事为好,你去吧。
于是,曾龙就去了码头,雇了两乘滑杆,就叫王凰收拾了一大包换洗衣服。听说回家,王凰倒是带着一脸笑容。
到了张家沟,王凰恍惚变了一个人,一下栽在妈妈的屋里,就不出来。
于是,先志就把曾龙叫到自己编竹活的场地里,一面做篾活,一面就问起了他们的生活情况。曾龙并不主动回应,而是说,你想知道甚么?
先志只好从饮食起居问起,曾龙也就机械地回答。先志说,你说她还好吧。曾龙说,并没有生病,当然是好的。先志说,你说她没有什么不对吧。曾龙说:要不对也要人精灵才行,像她的样子,能不对吗?先志也就再也找不出话说。
晚上,桂花和先志谈起两小口的情况,先志说:看来,两个人的感情怕有点不对。桂花说:我倒也问了一下王凰,她是一问三不知的。
先志说:如今的人,比起我们的那些时候要时新得多,你看曾龙那一副说不出来得意的样子,说是有人提携,今后不知要做多大的事情,我看王凰已经不是他的下饭菜了,怕有苦她受。
桂花说:女儿再不精灵,也是我们生的呀,我看她脚手还是灵便,就是回家来,也不会养不活了她自己,况且还有我们啦。但是,也不能够便宜了这曾龙。
先志说,如今还谈不上这么严重。况且,虽然惠芳已经去了,大名也是一个懂道理的人,他不会这样办的。
桂花说,我不是说有没有一口饭吃,如果曾龙因为嫌弃她,就折磨她,她自己又不精灵,与其这样受苦,还不如跟着我们,让她以后给我们养老送终呀。
先志说:也说得太远了,明天我们再去探探曾龙的口风再决定吧。
因为心里发愁,先志和桂花久久不能入睡。及至次日起来,已经稍迟了。为了怕惊动女儿女婿,他们倒是在早饭煮好的时候去叫曾龙的。
半晌,门开了,女儿说:妈妈,怎么了。
桂花说:曾龙呢,吃早饭了。
王凰说,昨夜他啥时候进屋的,我不晓得,今天我也没有看见他呀。
在屋里找了一下,才发现曾龙的东西一件也没有了。又在各处看了一下,哪儿也没有影子。先志说:看来这小子是安了心的,把人甩在这儿就溜了。蒸笼爷儿父子的故事(三八)
——苍髯老贼
并非是曾龙有甚么甩掉王凰而逃跑的意思,而是当今的曾龙做事,已经是一个有章法的人了。在县城,他早就把民生公司开的火轮如今叫轮船的这种玩意,上下码头的时间搞得清楚了。在写滑杆的同时,也给抬滑杆的夫子作了交待。他务必要一早去兴隆码头候第一班轮船到重庆的。
不过天蒙蒙亮,滑杆师傅早就候在那儿,于是顺顺当当的就到了码头,买了船票,顺江而下了。虽然第一次出远门,但他没有甚么畏惧,因为经过参加了三青团,做了甲长,还当了袍哥,一般江湖上的规矩也是懂得的。
他并无心去看甚么山光水色,在船仑里坐着,只是遐想着今后的人生。每当他想到一直溺爱自己的妈妈已经死了。根据自己的愿望接过来的妻子,天生有些弱智。听父亲的教导,是不要参加任何公事,因为一切都是东说西说,根本搞不清楚,自己应该走的道路,最正常的是去当一个将本求利的商人,以维持自己的生计。但是,说到将本求利,就想到,除去锅铺,除去在青龙桥的房子,也就是只有在小码头的一处小小的房产了。爸在当家,但是他的钱多钱小,水深水浅,自己也搞不清楚,因为一直当家的是妈妈,而已经死去的妈妈,对此是没有什么交待的。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妈妈还是一爱打扮爱交际的女人,并不是特别有心计,以后,到是经营家的事情,似乎也一直没有专门显摆的机会,而是常常爱说一句手长衣袖短的口头禅。
所以,只在船靠永春府的时候,他要了一份普通饭,就一直在下午太阳偏西到要落坡的时候,才说是到了甚么重庆朝天门码头,于是下船。
曾经一度作过陪都的重庆,到是与县城不可同日而语的,晚上,街上铺面里到处是五颜六色的灯光,非常热闹。可到处都是爬坡上坎,也觉得烦人。于是找了一个不好不差的旅店住了下来。
经过打听,参加培训的地方,离这儿还有几里地,而且时间还有几天,所以,就想到处走走看看,也算是讨见识吧。他是经过一些世面的人,所以看见红男绿女的时髦人也好,看见引车卖浆的下力的人也好,并没有甚么特别的感觉,也引不起自己的兴趣。虽然不时有报童,在沿街叫卖甚么国际新闻,国内大事,也没有使他想去找一找稀奇的欲望。连甚么马上去报到受训的事,兴趣也不浓厚。
接连几天下午,他都在江边的一个叫甚么望江茶馆里去喝一杯花茶,觉得这个滋味颇好。茶馆里不断有人出出进进,虽然到处贴着休谈国事的标语,但是耳朵进入的仍然是说甚么国内打内战的各种消息。在他觉得,这些事离自己太遥远了,一点意思也没有的。于是,每每在下午的固定时刻,就去一个固定的座位,望着那不断逝去的显得浑浊的江水出神。
那天,他才在老位置坐定,掺开水的茶博士就过来问,你是曾先生吧。曾龙下意识的问,姓真姓假怎么了,你打听甚么。茶博士说:是一位太太在问的,如果是,你们原来是乡亲,要过来会你的。曾龙说,我倒是姓曾,不过,这儿并没有三亲六戚,怕是搞错了。茶博士并不多话,知趣的就走了。
不一会儿,一位华贵的太太过来,问道:你就是曾龙先生吧!曾龙欠身起来,望望这位穿着相当阔气的太太说,是呀,你是……女人微微一笑,就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曾龙忙叫:来一碗茶。太太说,不用叫,我是泡好的,叫端过来就行了。太太问,你不认识我了。曾龙望着她漂亮的面庞说,是似曾相识的,只是一下叫不出来夫人尊姓。太太说,当然啰,已经十好几年了,你妈妈是曾惠芳吧。曾龙说:是我妈妈的朋友吧。太太说:你认识伍余吧,你妈妈最好的朋友了。我是伍余的妹妹,小时候,在兴隆场伍家院子我们见过面的。曾龙又端详了一番说:哦,记起来了,你是彩儿阿姨吧。太太说:是,不过彩儿是我的小名,现今我叫伍倩如的。
曾龙说,你记性真好,我真没有想到能碰见你呢,哦,你怎么认出我来了。倩如说:我住在这儿不远的,这几天似乎天天你都在这里,就顺便叫茶博士来问一下,他乡遇故知嘛。你虽然已经长成大人,我也开始老了,但是你与你妈妈是十分相像的,我倒是一下就认出你来了。
曾龙望着修眉杏眼、面孔漂亮、身材高挑、体态风骚的时髦太太,说,虽然十来年了,细想起来还是像原来的样儿呢。
太太嫣然一笑:你还真会说话,说说你的妈妈吧。
于是,曾龙就把妈妈、把自己的大体情况说了。从太太的口中,知道无独有偶,那位伍家的二姨太也故去了,说过这些,两人都发出了感慨。
伍太太说,我的事情更是一言难尽了。以后慢慢谈谈吧。哦,你住在哪里。
曾龙说:我住在不远的一个小旅馆里。
伍太太说:不方便吧,其实,你可以搬到我那儿住的,离这儿不远。今天就去罢。
望着伍太太的面孔和身段,曾龙真的想去了,但想到自己和她并不是甚么三亲六戚,也搞不清楚。就说:不敢麻烦了,过两天我还要去参加受训的。
及至问明了什么地方受训,伍太太说:这样说,我更加要你去我那儿了,为了你的妈妈,我也要指点迷津呢。有的地方是不能去的,走吧。
他们一道出去的时候,曾龙觉得与这样一个华贵时髦的太太走在一起,真是一件光彩的事,太太并不像一般人穿棋袍,而是洋装打扮的,大翻领的洋服,使她雪白的颈脖很迷人,衣裤剪裁得十分精巧,使身材很抡眼,高跟鞋在地敲出的咯咯声,连节拍都是十分悦耳的。
已经开始秋凉,晚风不时吹来,太太像一棵临风的玉树,于是,她就挽着曾龙的手肘,这就似乎缩短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伍太太说:我现住在张家公馆里,和我的也算是丈夫吧在一起,我有一个小女儿已经是初中学生了。其实我已经厌惓了城市里的生活,是很想回到原来的生活环境的。
曾龙不知道该说甚么,只是挽着她,静静的听她说。
伍太太说,人的一生是难说的,你的妈妈惠芳小姐虽然不到四十就去了,但是,她的命运还是好的。而伍余,就远远不如她了。说不清是社会的原因还是她自己的原因,她来了还不过七八年,就害精神病,也就是先疯了,然后才去世的,死得相当悲惨。而我呢,世事难料,今后会怎么样说不清楚的。
伍太太说:龙儿,你听见这些不会笑话我吧。
曾龙说,彩儿小姨,怎么会呢。
伍太说,你这末一叫,听到是很舒坦的,只是在人面前,你不好这么叫的,就叫伍姨吧。
到了所谓的张公馆,其实不过就是一个独门的小院而已,里面是有一幢小小的楼房的。拍开门,一个四十来岁的佣人开了门,说:夫人回来了。伍太说,周妈,你把那间小客房收拾一下,这是我的侄儿要在这住的。佣人说好。伍太问,先生在家吗?佣人说,在客厅看报。
伍太问:姑娘呢,周妈说:小姐还未放学呢。
曾龙说:伍姨,真要住这儿,我还是在旅馆把东西搬来吧。伍太太说:过一会儿我会安排的,进去休息吧。
才推开客厅门,里面一个显得有点憔悴的,但身板挺直的男人,马上放下手中的报纸说:夫人回来了。
伍太太说,介绍一下,这是我老家兴隆乡的侄儿曾龙,如今来重庆找我的,这是我的先生,你叫他冯叔吧。
冯叔马上客气的说:曾先生请坐。于是就寒喧起来。
过一会儿,伍太太穿着一件绣花睡袍走了出来说:老冯,你安排一下,和曾龙一道去取他的行李,周妈正在扫客房,转来开饭吧。冯先生站起来说:是,夫人。
和冯叔一道出来,冯叔并不多问甚么,只是言谈之间,显得一副书生气很浓的样子。到了旅馆,并没花多少时间,就拿出了行李,冯叔一招呼,一个挑夫就把行李挑起跟在后面走了。
到了张府,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但是客厅的灯光倒是通明的。行李由挑夫搬进客房,由周妈打发走了。
当曾龙再进客厅时,才看见打扮得很漂亮的伍太太旁边还站着一个小女孩,伍太太问:行李拿来了。冯叔说是。伍太太说:大家入席吧。呵,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宝贝女儿郭春,这是你的曾龙哥,妈的老家的侄儿。女孩腼腆地点了一下头。
菜肴是很丰富的,而且,各种菜都体现着麻辣烫的风味。
在席间,伍太太说:曾龙去甚么受训的事,最好先由冯叔考虑一下,冯叔是一个见多识广的人,他的话是没错的,你呀,就安心在这儿住下来,其实很多事我们还要摆谈的。已经十几年没有回家乡了,所以很想了解的。
冯叔说:小曾先生,‘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很多事我们还要请教啦。
曾龙稍微的饮了一点酒,害怕失礼,就稍微早一点的告退了。
在床上,曾龙虽然比较兴奋的想着他乡遇故知的好事,但却又很奇怪,彩儿不是很好吗?而且,还说不定会比死去伍家姨太好呢。他又想真怪,怎么住在了张公馆,但是他的先生却被称为冯叔。而冯叔对她不但恭敬有加,而且,口口声声都叫夫人的。更可怪的,是这个小姐中学生,怎么又叫做郭春,一家几口,怎么姓氏就这么怪诞。
不知是怎么他又夸大的浮想起彩儿带他睡觉的事来,看到她如今的这副华贵的样子,想到她曾经要自己去呒吸她乳房的事,心理就不禁懆起来。乃至早晨起来,才知道不但小姐已经上学,夫人和先生也出去了。只有周妈在等他用早饭呢。他才觉得不好意思。早饭后,又整整齐齐的换了一套新色的衣服,从穿衣镜中,看出自己倒是一副气宇轩昂、风度翩翩的样子,不比任何人差的。
他原本想向周妈打听一下彩儿的情况,不过,他觉得这也太孟浪了。所以,他带着滿肚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