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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中国团-第8部分

小说: 中国团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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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丽娅觉得他的声音中失去了往日爱动肝火的声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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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大汉解下脖子上的手巾,抹抹脸上的汗水。夏日的林子里潮湿闷热得很。他扔下锯对小牛说:“小牛,你找个地方睡一会儿,我去找姜永男商量一件事。”
山东大汉来到姜永男的身边,从桶里舀碗凉水喝下去说:“永男兄弟,桑来朝还没回来,我心慌得不落地,你想想会不会出什么事,按日子计算今天午后就应该回来。”
杨大海说:“半月前,我跟运木头的工人走了一趟,从伐木场走出五、六十里,再往前走的那段路很险恶,常有狼群出没。”
姜永男拍拍脑门说:“狼有什么可怕的,林子里到处有狼咱们怕吗?怕的是人,桑大哥抛头露面领着咱们和俄国人斗,俄国人恨死他啦!真怕俄国人有什么坏主意。”
“永男兄弟,你说得对,咱们不可不防着点。”
山东大汉说,“我看这样吧,收工的时候如果桑大哥还没有回来,咱们带上十几个人连夜去接他。”
“听你的。”
收工回来以后,桑来朝果然没有回来。山东大汉火燎眉毛似的偷偷带着十几个人扛着斧头朝林子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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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来朝头上的伤口一阵阵发作,疼痛难忍。他知道前面有一段非常险恶的路,必须赶时间在天黑前通过。于是他不时挥鞭驱马,马车的颠簸使疼痛阵阵加剧,有时使他处于迷迷糊糊的状态。当车轮从一块石头上弹跳过去,引起了伤口剧痛,身体向一边栽过去,一刹间他意识到坠下车就要被碾死,他死命抓住绳索,脚悬空了好半天,终于慢慢爬上去。他昏昏沉沉地躺在口袋上失去了知觉。当他从这次昏迷中醒过来的时候,马车已经停下来,两匹马悠闲地吃着路边的草。这时天快黑下来,过了一座木桥,前面就是那段险恶的路,桑来朝不得不赶车走上了这段路。
开始林子里还有一点儿昏暗朦胧的光线,渐渐地变得黑魊魊的,马车好象落进墨汁中,现在只有凭马识途的本领默默地走着。
路不宽,曲曲折折。半里路就要折上几个弯,有时前面好象不通,只有走到近前,才发现道路折向另一个方向。两边的树木,伸出环抱的枝杈把道路遮得暗无天日。白天在路上不难发现狼群的粪便,白天在这段路上行走,让人感到阴森恐怖。马走在这条路上也显得烦燥不安,耿起脖子,抿着耳朵,咴咴地打着响鼻。
桑来朝弄根木棒放在身边,做出防击一切袭击的武器。他拉紧缰绳,细心听着周围的一切动静,从阴暗的深处传出来夜莺的啼鸣,这声音更加感觉到置身于恐怖荒凉的境地。
一弯新月渐渐升上来,挂在树梢上,从树枝的缝隙泄下点点的微光,眼前夜幕更加变得迷离不定。
过了午夜,桑来朝忽然看到前面出现了火把。他打了几响鞭,火把向这个方向移动过来,并且听到了熟悉的呼喊声,听出来了,这里山东大汉的声音。
“桑来朝,可把工友们急坏了,怕你在路上出事,接你来啦。”
“山东大汉,亏你来了,要是碰上狼群就完了。”
“天无绝人之路,咱穷人身上没有一块肥肉,狼碰上也不会吃咱们的。”
人们欢笑起来。火把把路照得通明,拥着马车向前走去。但是黑暗中也有几个人注视着这辆马车,但是他们失去了开枪打死桑来朝的机会,刚才正当他们要开枪的时候,山东大汉领着人迎上来。
天亮的时间,马车回到了伐木场,工棚里的人披上衣服,呼喊着跑上去,把桑来朝从车上扶下来。
阿列克夫推开院门走出去,但是心情慌乱又退了回来,关紧门。难道他派出去的人没有机会下手,或者没有打死只是打伤,他没有想到中国人会连夜迎接桑来朝。
“唉!中国苦力,是难对服的。”
他忽然发现佣人玛丽娅不知什么时候走到院子外面,她站在那里,手叠放在胸前,从她那稳重的背影看她好象站在圣像前似的。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任辅臣蹲在溪水边手捧着清凉的水喝个痛快,又从口袋里掏出干面包吃了两块,然后卷起裤脚,提着皮靴涉过河去,湍急的水流冲得他身体摇晃几下才站稳。
他是第一批来到俄国的华工,在矿山里掘煤。二年多的时间里,他自己也不知道掘出多少煤,在脸上的皱纹和毛孔里含着永远也洗不掉的煤屑。他看见华工们拚力推着煤车,破破烂烂的衣服好像罩在一付付骨架上。坑道塌陷,瓦斯爆炸,时时刻刻威胁着华工的生命,高高的井架,吊出一车车华工的血汗,华工得到了什么呢?最后把躯体留在这里。看吧,那一天天增高的灰朦朦的圲石堆,好象华工们不屈的灵魂,每当下过暴雨的时候,水就把埋在小谷里的华工尸体从泥沙中冲洗出来,白磷磷的暴露在阳光下。
当地的俄国工人的生活并不比华工好多少。工人们住在山坡上石头垒筑的房屋里,有多少人成了残废,拄着手杖,躬腰,喘着咳着。又有多少女人成了寡妇,但是人们还是一批又一批走进死亡的陷井中。
每当矿区刮起风,路上的煤屑漫天飞扬,人们的脸是黑的,向日葵的叶子也是黑的。
任辅臣参加了布尔什维克党。他看明白了俄国工人已经不能忍受资本家的压迫了,在他们的心中已经燃起了反抗的烈火。他相信列宁的话:俄国正处在革命的前夜。一条光明的道路展现在这位普普通通的华工面前,革命给未来美好的生活带来希望。他也明白华工是俄国工人阶级的战友,他开始把自己的一生和整个无产阶级的利益联系起来,他愿意为无产阶级的事业去战斗,去流血,去献身。
这时一个姑娘赶着几头牛从树丛里走出来。她来到河边撩起裙子,掖在腰里,走到水中,洗脸抹去挂在头发上的蜘蛛网。习惯地仰起脸整理一下光滑的头发,她眯起眼睛看看坐在石头上穿靴子的任辅臣。
任辅臣也注意到站在附近的姑娘。一张被太阳晒黑的脸,眼睛亮晶晶的,含着激动和热情,那件不鲜艳的裙子无法掩饰漂亮的风韵。她似乎想说什么,不过她并没有这样做。赶着牛从任辅臣的身边走过去,走出十几步以后,她站住了,回头对任辅臣说:“你是中国人吧?到哪里去?”
任辅臣穿好靴子站起来说:“姑娘,你说对啦,我到前面的伐木场去。”
“照你这么说,今天是走不到的。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请到家中投宿吧。”自从桑来朝离开以后,莎莉很想知道他头上的伤是否痊愈了。她听说这个人要去伐木场,于是很想请他问候一下救过她的人。
“姑娘,谢谢你的热情。”
姑娘赶着牛在前面带路。她来回奔跑着,喘着气用树枝把牛驱到一起。白晳的腿肚子,竟不怕蒿草的磨擦。从背后望去,她的肩膀很宽很有力气,好象矿山里的俄国姑娘一样习惯于劳动。
莎莉把任辅臣带回家,很快为客人收拾一个房间,然后去帮助妈妈准备晚饭。
莎莉的妈妈一边洗着马铃薯,一边说:“莎莉,过路的客人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你要把他领到家里来,难道他也救过你吗?”
“妈妈,难道让他在野外过夜,让狼吃掉他吗?”
“眼前吃东西,连我们自己都不够,还要请别人!”
“您太吝啬啦!”
“孩子,你别恨我,从你爸爸死后,我们就没过上一天温饱的日子!”
吃饭的时候,莎莉端上一铁锅马铃薯,从库房中化了一点奶油。看着女儿从库房里拿出仅有的一点奶油,她是心痛的。她用污黑的指甲剥着马铃薯皮,站着奶油,只要滴到手指上,她就用干燥的舌头舔掉。
“别客气,请随便吃吧。”莎莉看着任辅臣,她的眉毛轻松地活动几下,显得很美,也很高兴。
“谢谢你们热情招待。”
晚上,莎莉和妈妈睡在一起。清静的月光透过窗户落到地板上,蟑螂到处爬,窗外草虫咝咝叫。屋子里闷,使人烦燥难以入睡。
老女人白天在土豆地里拔了一整天的草,现在已经精疲力竭了,烈日晒得他胳膊火烧火燎的痛,但却不能入睡。外面越是安静,她的思绪越是活跃,常常是彻夜难眠。他总是想念儿子,可恶的战争说不定还要打多久,上一次他回来说:不一定哪一天就要被派到前线去,她担心儿子的命运。
早晨,任辅臣要上路了,当他收拾背包的时候,莎莉忽然发现他很快把一只手枪放进背包里。
莎莉惊讶地嘘了一口气,手揪住胸前的衣服,眼睛直勾勾地盯住他,心情慌乱地想:“他是什么人?”
任辅臣把背包搭在肩上,微笑着说:“姑娘别害怕,我不是坏人。”
莎莉用诧异的目光把客人送出大门。任辅臣走出不远,挥动着帽子说:“姑娘谢谢你啦!我一定能找到救过你的人,把问候带给他。”
莎莉回到院子里把几头牛赶到河滩上的草地里,她赤着脚站在河水里,看见水从脚上流过去。用水理一下漂亮的头发,她不是象往日那样陶醉于自己的美丽,而是习惯地做着往事,想着刚才的事情。
莎莉有个哥哥叫维达夫。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满头生来的卷发。莎莉是很喜欢他的。他在兵工厂里干活,后来被机器撞破了头,额角上留下一块很深明亮的伤疤。美丽的面容消失了,变得叫人感到恐惧,莎莉不知道为哥哥流过多少泪。不过认识他的人都十分喜欢他,因为他肯帮助别人。上一次他回来的时候给家弄回一袋面粉,并且神秘地对莎莉说:“现在兵工厂里工人们正在暗地进行反对沙皇政府的工作,武装起义的日子很快就要到来啦!”
莎莉猛然站起来,望着任辅臣走去的方向心里想:“难道他也是反对沙皇政府的人?
任辅臣早晨从莎莉家出发,黄昏的时候终于来到伐木场。从茂密的森林里走出来,眼界豁然明朗了。看见那几栋板房,不用说亲人很快就出现在面前,心中翻滚起难以抑制的冲动,忘记了连日奔波的疲劳。
他走近一座被栅栏围绕,很考究的房屋前,两条狗忽然出来,任辅臣用木棍抵挡。玛丽娅走出来吆喝狗,可是两条狗不想平息愤怒,呼呼地摇着尾巴发威,露出尖利的牙齿,玛丽娅用树枝打几下,它们夹着尾巴回去了。
“谢谢您。”任辅臣操着熟练的俄语说。
“您是一个人来到这里的吗?”玛丽娅问。她觉得一个人走这么远的路,穿过大森林来到这里一定是很不平凡的人。
玛丽娅回头看到金浩担着水桶从伙房出来,向他招招手。金浩放下水桶走过来,在一瞬间两个人似乎楞住了。虽然陌生但是在异国他乡谁都知道难得见到祖国的人,每个人都用满含欢喜和痛苦的目光打量对方。衣服褴褛,面容消瘦,黑黝黝的,只须臾间,每个人都了解了对方的心,都了解了对方所经历的苦处,两个人扑倒在一起。
玛丽娅转过脸去,两腿万分沉重,她同情他们。中国人也是人,他们有自己的亲人,有自己的祖国,他们是经过痛苦之后感情的表露。但是她的心又怀着害怕的心情,怕触及自己内心的创伤。
晚上,工棚里闷热,充满了汗臭味。人们只好在林中空地燃起一堆火,吊上铁锅,盛满泉水,再放上几片清香带有涩味的树叶,把这样的热水送到任辅臣的面前算是对来人的欢迎。大家都想知道华工们在煤矿是怎样苦熬天日的。
任辅臣觉得这是好时机,把矿山上华工的悲惨生活讲给大家,就能拨动他们心中仇恨的火。
“……到矿山不久井下发生坑道塌陷。真不得了啊!一下子就把三十几个中国人闷在里面。到底是骨肉亲啊!外面的中国人没命地挖啊!刨啊!大家说什么也要把里面的兄弟救出来。外面的人足足干了两整天,坑道挖开了,你们说里面的人怎么样?一个个都闷死啦!那情景甭说有多惨啦!谁都不忍心看下去啦!三十几个人挤在一起,叠起来,看样子死前他们拚力地挣扎掘煤,指甲抠掉啦,煤块上留着斑斑的血迹。面对死去的亲人没有不落泪的,在场的俄国工人也落下同情的眼泪。
“落泪有什么用?亲人的血洗亮了大家的眼睛。在漆黑的矿井下,差不多每天都砸坏我们的人,大家抱成一团,找矿主评理,迫使资本家给受伤的工人治疗,迫使资本家给工人增加面包。我们这样干,得到俄国工人支持,他们和我们一样是受压迫的。
“俄国工人也够苦啦!很多男人上前线了。我看到了他们的孤儿寡母。女人抱着裸露身体的孩子,干瘦的黑手要面包。女人的奶头干瘪再也挤也不出奶水来,她们的肩头承担着不能胜任的生活担子。在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我常常看见女人抱着孩子站在大路边盼望亲人,也许他们的亲人已经死在前线了。”
“听回来的士兵讲:前线的士兵苦极了。战壕里积着一呎深的水,士兵们整天泡在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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