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官场-第1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仰天长叹一声之后,我推开虚掩的院门,却不见二老身影,想是去了田地。我一路寻去,破败的村落,村民的苦难,便一一落在眼里。
山村的老人苦,他们日复一日辛苦一年的收入,也许还不够我在酒楼吃一顿饭。但若不是情非得已,谁人愿意为了这点微薄收入自讨苦吃?他们不这么辛苦,可能就吃不上下一顿饭;孩童也苦,虽则是三月天,可山村寒气未去,我穿着湖绸长衫仍觉丝丝凉意,村里的孩童有的却露着肚皮光着脚丫。即便穿着衣裳,也因家中贫寒,多是哥哥姐姐穿过的粗布旧衣裳,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打满了补丁无法看出本来的色泽。放牛放羊对于他们而言是小菜一碟,农忙时节,他们还要帮忙收成。山村土地贫瘠,稻谷产量不高,一年只种一季,其余节令便种地瓜,老人们挖出一小篓一小篓的地瓜,由孩童从地里背回家。在青黄不接的时候,他们每天都吃地瓜,吃得看到这种绿色天然健康食品就想呕吐。
我愈看愈是触目惊心,朝廷近年关注农业、农村、农民、农田、农林等“五农问题”,对农村目前存在的问题大会批评,小会点名,要求各级官员尤其是农村基层官员,务必结合实际,脚踏实地,加快建设大元帝国新农村的步伐。然则就目前看来,却是上面雷声大,下面雨点小,穷乡僻壤的贫穷落后,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得以明显改观。
及至行到山脚下,果然看见二老在地里辛勤耕作,佝偻的背影,苍苍的白发,比之离别之时又苍老许多。
发肤身体,受之父母,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看着这苍凉的一幕,我不由悲从中来,潸然泪下。在光州站稳脚跟后,我来信说要接二老过去享福,可他们却叫“民办先生”代为回信,说是在乡下住惯了,到了城里反而不能适应,坚决不愿上路。我应酬太多脱身不得,本想吩咐亲信来接二老,转念一想若是叫人知道我的出身,岂不让人耻笑?此事便又搁下,这一搁下就是一年有余。眼下乍见父母便觉良心发现,追悔不已。
父母抬眼陡然看见我平安归来,惊喜之情溢于言表。父亲还是那样的不善言辞,不善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只是日渐苍老而疲惫的脸上,曾经的古板和严肃,化作几分难得的笑意;母亲则一把丢下锄头飞奔上来,紧紧拉住我的手,像是生怕我会突然消失似的,口中不住地问长问短。不管身在何方,她的心都是时时牵挂着,惦念着自己的孩子。与孩子久别重逢的那一刻,在她眼里无疑是最最幸福的时光。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终于,便在这一刻,无声的泪水又不争气地夺眶而出。在光州的日子活着太累,每日都在根据不同的场景/情节/角色需要,反反复复扮演或红脸或白脸或黑脸,从来都不敢活出自己,不敢表露自己真实的感情。只有在父母面前,才能尽情宣泄倾诉自己的苦闷烦忧。什么功名利禄,什么前程似锦,什么尘世纷争,此刻仿佛都显得如此淡薄。
我哽咽着说道:“娘亲,请恕孩儿不孝!让你们受苦了!上回我不是在信中附了一张五千两的银票,让你们在镇里买座房子,别再种地了吗?”母亲怜爱地抚摩着我的脸庞:“看看你,老大不小了还哭鼻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这点苦算不了什么,我跟你爹劳碌了一辈子,身子骨硬朗着呢!真叫我们闲下来,还不闲出病来?那钱我替你收着,出门在外挣钱不容易,娘给你攒着娶媳妇。”她说的是实话,自我懂事以来,除了正月初一初二初三之外,从没有见过她真正安逸舒服地享受过悠闲的日子。
然则她不明白的是,出门挣钱虽难,可到了我这般地位,反而是想不挣钱更难。我已无须再贪,可总有人硬往我口袋里塞银票,不收还惹对方生气,盛情难却,却之不恭啊!五千两银子,对于我而言只是九牛一毛。
第十六回 衣锦还乡变变变(6)
回到家中,开门一看,房间之内空空荡荡,只有一张床铺,棉被里的棉花犹如雨后春笋般四处冒起,墙角还有母亲陪嫁过来的一只木箱,用来装些衣物,此外家徒四壁,别无长物。按说我家在乡下原本还算“小康之家”,怎的落得如此地步?母亲解释说,我走之后她因思念过度抑郁成疾,去了趟国医馆,便将积蓄花个精光,不得不变卖家产,好不容易从鬼门关拣回一条命来。我寄来银票已是后来之事。只因怕我在外担心,方才未在信中提及此事。房间收拾还算干净,我家没在屋内养猪,只在院子里养了只下蛋的老母鸡,母亲说她每天都把鸡蛋攒起来,等赶集时便到镇上换些油米盐酱之类,村里的其他人亦是如此。
见此光景,我道:“养育之恩,孩儿无以为报,如今孩儿小有成就,如今特来接二老去光州安享晚年。”母亲看看父亲的反应,道:“你能自立了,娘很高兴。只是上次的回信里已然说过,这里很好,我跟你爹是不会离开的。”
我知道父亲的犟脾气,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心里暗自盘算着如何是好。母亲去厨房拎了把菜刀,干脆而坚决地要去杀那只老母鸡,说是给我补补身子。我的亲娘,你又怎知儿子在外为官,什么人参鹿茸熊掌鱼翅燕窝甲鱼鲍鱼之类补品会没有尝过?区区一只母鸡,根本不在话下。
可是母亲最后还是判处劳苦功高的老母鸡死刑。我刚喝上一口鸡汤,忽见二老手中端着的却是满满一碗地瓜稀饭,当下第二口鸡汤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了。母亲看在眼里,道:“我们能顿顿吃上好吃又有营养的地瓜稀饭,已经算是相当不错。听说邻村更穷,有时吃不上饭,还要官府救济呢!”
一碗鸡汤在相互推让中分为三份。在光州时吃腻了山珍海味,每天都为吃什么发愁,而在这里,愁的是有什么可吃的。一碗鸡汤也显得如此的珍贵。
晚饭后,在哪儿睡觉的问题摆在我的面前。我睡过的床铺已搬来放在厢房内,虽则以前尚未发迹之前浑然不觉难受,但既已享受过通风良好、光线充足的大卧房,走进那个又小又黑的厢房,真叫人手足无措。
看我面有难色,母亲开口了:要不,你睡正房,我跟你爹睡偏房?这万万使不得,父母为我牺牲的已经够多,我再无理取闹不成了白眼狼了吗?咬牙决定:就睡厢房。
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忽觉身上奇痒不已,燃起蜡烛一看,居然是跳蚤作祟。我索性披衣起身,信步踱到院中。
月光如水。我的老家在这山村,但父辈已迁徙至县郊,后因我家拆迁,居无定所,便回到乡下,借住我叔公的这座房子,适逢叔公病重撒手人寰,他没有子嗣,将房子遗留给我父母。此处虽则破败不堪,无法完全遮风挡雨,但总比睡马路睡桥洞强上许多;再则如我父母,一辈子务农,除了种田根本没有第二条出路,而田地被征用之后,官府全然不管失地农民之活路,那点补偿金没多久便坐吃山空,乡下毕竟还有几亩薄地,种些粮食也可果腹。
正自徘徊思忖间,忽听耳边隐约传来断断续续的夜啼之声。我不禁打个冷战,莫非是鬼泣不成?侧耳倾听,断定确是女子之声,顿时好奇心起,便拉开柴门循着哭声一路行去。
哭声是从村头一户人家传出来的。奇怪的是,村里人似乎都习以为常,没有人过来看个究竟。我见门头挂着黑色灯笼,知道这家在办丧事,不觉站在门口犹豫片刻,想转身离去又觉哭声委实凄惨,当下抬手轻叩柴扉。哭声渐止,一个披麻戴孝的妇人开门问道:“你是何人,为何深夜来此?”
我见她神情悲切,泪痕未干,便问:“我乃王大毛之子,方才听得哭声故此过来查看,不知大婶何事哭泣?”
一语触动伤心事。那妇人又是一阵号哭,我站在原地去留两难,只得等她止住哭声,方才细细道出缘由,却是她儿子被高等学府录取,本是喜事一桩,谁料只因学费高得离谱,而家中又万分贫困,原本供儿子读书已然多方借钱,债台高筑,如今旧帐未了又要添新帐,债主个个不依,她丈夫深觉自己误了儿子前程,一时想不开,上吊自尽,留下孤儿寡母,日日以泪洗面。
我沉默。我沉思。我沉痛。宦海沉浮,我自认已是心如磐石百毒不侵,然则当我再次目睹这些生活窘困的村民,在贫困线上苦苦挣扎之后,曾经牢不可摧的心灵堡垒动摇了!
天刚蒙蒙亮,我便同父母说要去镇里办事,在村口等了半天也没见一部“驴的”进村,只好迈开脚步自个儿走路。打从为官后,我再未一次走完超过一里的路,那几里山路可让我吃足苦头,当我气喘吁吁地到达荷花镇时,已是灰头土脸,汗流浃背。
向路人打听过里正办公之处,我径直往前走去,及至走到里正办公大楼时,我才惊觉自己问路纯属多此一举,因为此处建筑实在太过显眼。
占地何止十亩的里正办公楼,分为一座三层主楼和几座两层副楼,均为上等木料搭建,呈半弧形分布,相互衔接,错落有致,单从外观来看丝毫不比县衙门逊色半分。若非门前那块“大元帝国光州府X县荷花镇官府”的牌匾,我还真不敢相信这是连续八年被评为贫困镇享受官府扶持资金的荷花镇办公楼。
走进大门,发现除了个看门的,整座办公楼一片阒静,空无一人。想想今天并非法定节假日,人都死哪去了?问那门房,方知今日是里正大人五十大寿,镇上官员一个不落全都贺寿去也。
哦,原来如此。我倒来了兴致,出门叫部“驴的”,直奔里正家而去。里正家便在镇上繁华地段,偌大的宅院看得出新建不久,临街一面几乎占去半条街的长度,想来必定庭院深深,与左近矮旧房屋一比,真个叫作“鹤立鸡群”。
到得门前一看,这一惊非同小可,但见门楼上赫然是“王府”二字。反了反了,虽则你的房子气势恢弘,富丽堂皇,颇有与真正的王公府第分庭抗礼之势,但身为小小一个里正,居然胆敢自称“王府”!谁人授权,哪个允诺?
问那驴夫,说是里正姓王,宅院便名正言顺叫作“王府”。我呸!要这么说姓黄的住宅便可称之“黄宫”,姓季的门前不是要挂上“季院”了?本官同样姓王,可也不敢把住所称作“王府”,只能叫“王宅”,你不也可以起名王宅、王第、王邸、王公馆?干嘛非得叫“王府”?这不是混淆视听,误导民众是什么?
各位若是觉得尚可一看,请多多投票,并向读友推荐,谢过!
第十六回 衣锦还乡变变变(7)
天色尚早,王府之外只停了几部镇官府的马车,我有心瞧瞧王里正究竟如何操办寿辰,当下信步踱进左近的一座茶楼。茶楼里饮茶之人不少,因我早上出门时特意换了件当年读书穿的粗布长衫,在人群中也不觉扎眼。
上了二楼凭栏而坐,正好可以瞧见马路对面的“王府”大门。叫小二上壶好茶,才喝一口便不觉皱起眉头,在光州喝惯了别人送的高档茶叶,感觉喝这里的茶水简直就是虐待自己。
楼上略显清净。忽听邻桌两位老者正在议论镇上之事,便留心倾听。不听则已,一听之下,我深感愤然。这个王里正还真是个好话说尽坏事做绝的家伙,被任命为里正之后千方百计不择手段地搜刮敛财,非法出卖良田山林不必多说,超标购买豪华马车不必多言,欺上瞒下建违规设镇官府大楼不必多讲,肆无忌惮多次贪污挪用朝廷的赈灾款项不必多谈(难怪灾民只能够领到买烧饼的一文钱),更可恶的是还恬不知耻地公然宣称:天高皇帝远,在这一亩三分地上,一切都由老子说了算数!
一个贫困镇的里正,居然如此猖狂,且还住这般的深宅大院,我气不打一处来,心说:本官的级别不知高出你多少,也没住你这样的大院。本地百姓活在水火之中,你却只顾自己安然享乐,还劳民伤财办什么五十大寿,天理何在?
如果说在县城时对付谭知县还带有戏谑之意,那么听完老者所言,我要在这里义正词严地重申一次,人可以无耻,但不能无耻到这种地步!盗亦有道,何况身为一员地方官(虽则“里正”属未达九品级别的不入流职位)!你可以贪财,但前提条件是不能贪得无厌,应有自知之明,适可而止!
此时前来拜寿的宾客陆续到达。一个挺胸凸肚,很有几分官威的男子站在大门口“接客”,看见官衔高于自己或与自己平级的宾客,便满脸堆笑,打躬作揖;看见官衔低于自己的宾客,便极有分寸极有派头地微微颔首以示欢迎。这种场合,贺礼万万不可或缺,没有过多的张扬,多是递过一个有些分量的红封,道声“恭喜”,王里正便假意推辞一番,然后一律笑纳。两边都心照不宣。
不多时,一百多部各式各样、各种档次的马车停满了“王府”外所有能停车的地方,就连马路街道也被占了个严严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