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彩六号-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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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戈很聪明,也够冷静,不过在这种情况下……他毕竟属於拉丁裔,一种容易激动的人;即使经验丰富如约翰.克拉克,也还是免不了存有偏见。约翰的妻子坐在他身边,满脸惊恐;他知道珊蒂不是担心她自己的安全……一定是她丈夫的新工作惹来的……
一名歹徒在查阅旅客名单。好吧,约翰想,至少马上就可以知道到底是不是有人泄密。
不过,就算真是泄密,劫机者是冲著他们而来,他现在也无计可施;在他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之前,不能轻举妄动,只能无奈地坐著等待━━左边走道最前头的家伙开始向後走,在他移动了十五尺之後,就把目光停留在坐在亚利司特旁边、靠窗座位的一位妇女身上。
「你是谁?」他用西班牙语发问。
她回答了一个名字,不过约翰并没有听清楚━━隔著二十尺,也只能分辨出那是个西班牙名字,何况她的回答又那么小声、有礼……她肯定受过良好的教育,也许是外交官的妻子?亚利司特紧靠著椅背,睁著蓝眼睛盯著拿枪的歹徒。
一声男人的惊叫从後方传来:「枪!一把枪!」
该死的,约翰心想。现在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右边走道的家伙敲敲驾驶舱的门,探头进去说了几句话。然後机长开始广播:
「各位女士、先生……我是机长……我,呃,被要求告诉各位一件事:我们的飞行计画有所更动……呢,机上有几位客人要求改飞往亚速群岛的拉杰斯。他们表示无意伤害任何人,不过他们有武器。蓝福德副机长与我将会遵循他们的指示。请大家保持冷静,留在座位上坐好。稍後我将再为您广播。」好消息,机长一定受过军事训练,在这种情况下,他的声调还是冷静得像是乾冰上的烟雾;好极了。
亚速群岛的拉杰斯,克拉克想著,前美国海军基地……现在仍在使用?也许现在只作为长程飞行的备降场,提供紧急降落与加油的服务。刚才左侧走道的劫机者用西班牙语发问,那女人也用西班牙语回答。或许不是中东来的坏蛋,讲西班牙语……巴斯克分离运动份子?
他们至今仍在西班牙活动(编注:Basques,巴斯克人分布在西班牙的瓦斯康加多人区,其中那瓦尔省的巴斯克人希望脱离西班牙而自治,虽然西班牙政府在一九七八年~一九七九年时给与他们部份地方自治权,但好战的分裂主义者对此仍不满足)。那女人又是谁呢?克拉克抬头望去━━这时大家都在座位上张望,所以他这样做并没有危险━━她大约五十出头,打扮得像是上流人士。克拉克记得西班牙驻美大使是男性,也许她是他的太太?
左侧走道的家伙将目光移到那名女士旁边的座位:「你是谁?」
「亚利司特.史丹利。」克拉克知道亚利司特没有撒谎的必要。他们这一趟是公开的旅行,没人晓得他们的身份━━其实他们也还没开始他们的新身份。他妈的,约翰心想。亚利司特用极度夸张的英国腔回答:「我是英国人。我的护照放在袋子里,在头顶上的行李厢━━」他作势要站起来开行李厢,但立刻就被歹徒的枪给逼了回去。
表演得真好,约翰想著,虽然没能成功。他差点有机会起身把行李袋拿下来,取出护照给歹徒查验,然後趁机取出自己的枪;可惜那个家伙居然完全相信他,没办法,都是英国腔惹的祸。不过看来亚利司特似乎已经打算采取行动。到目前为止,这三只恶狠还不晓得羊群里藏了三只牧羊犬,而且还是最棒的。
威利这时一定在电话上。三角洲部队的先遣小组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必须随时待命,他们现在应该在计画可能的行动。拜伦上校会亲自带队,因为「小威利」是那种身先士卒的军人。他有副指挥官和参谋,当他身在前线时,他们可以帮忙在後方拟订计画。现在约翰与他的朋友们应该静静地坐著等待……只要劫机者能保持冷静,局面不要变得紧张就好。
从左前方传来了更多的西班牙语对话声。「你的丈夫在哪里?」他问,看来是气疯了。
果然,约翰心想,大使是攻击的好目标,不过大使夫人却未必是。驻华盛顿的大使必然是重要的资深外交官,或许是贵族,西班牙还有爵位这一套。对於向西班牙政府施压来说,这的确是不错的方法。
搞砸的任务,这些字眼浮现在约翰的脑海中。也许他们要抓的人是他,不是她,这一定使他们极度不高兴。情报错误,各位老弟。约翰从他们脸上看到难以抑制的愤怒。这种事我也遇过,你们就别生气了。头等舱里的两个劫机者正在低声谈话,虽然听不见他们在讲什么,但两人的肢体语言却说明了一切━━他们被放了鸽子。如此一来,这里就有三个(也许更多)愤怒的恐怖份子,他们拿著枪劫持了一架飞机;这架飞机不但只有两个发动机,而且正在黑夜的北大西洋上空飞行。事情还能更糟吗?约翰自问。
根据他的判断,劫机者的年龄大约三十岁。这个年纪的人大多技术纯熟,但在情绪控制上则需要加强;他们经验不足,判断力也有待加强。但这个年纪的人却总以为自己了解一切,而且聪明得不得了。然而在面对这种生死关头时,受过训练的士兵对现实环境的了解可要比恐怖份子强多了。这三个家伙渴望任务成功,在如今目标落空的情况下,却不懂得去认真思索解决之道。也许是冲动之下的错误任务?在约翰的记忆中,巴斯克分离份子的攻击行动从未牵涉到其他国家,至少没有美国。不过这回可是一架美国的民航机,他们可是大大逾越了界线。是冲动之举吗?嗯,有可能。
这时就需要良好的判断力,即使恐怖份子也有他们的逻辑。处理这种事件的既定模式就像教堂礼拜一样固定:让好人先与坏人建立对话的机会。派一个谈判专家与他们打交道,一开始先谈小事情━━拜托,先让飞机上的小孩与母亲们下机,如何?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再说,如果电视上报导你们为难女人和小孩,对你们也没於好处,对吧?劝他们先作一些小让步,再来是老人━━你们留下一群老头子与老太婆干什么?然後藉著送餐的机会,在机舱安置窃听器与光纤传导的针孔摄影机,掌握住机舱内的状况━━白疑,克拉克对自己说,戏还没开始演呢。劫机的行为简直就跟绑架小孩一样可恶。警方对於缉捕这种家伙有他们自己的一套;「小威利」现在必然已在波普空军基地的运输机上等待著,如果这架飞机真的降落在拉杰斯,拯救行动就会立即展开,到时需要担心的是:在坏蛋被击倒之前,会有多少好人一超陪葬?克拉克与拜伦上校的部下合作过,他知道一旦他们冲进飞机,至少会有三个家伙没法子活著走出去。问题是会有多少无辜乘客死於枪战中?
在一架客机机舱内交战开火,简直就像在小学校园里展开枪战一样━━机舱甚至比校园还要拥挤。
劫机者正在进行讨论,对於机舱内部的其他事情并不太关心。就某个角度来看,这样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驾驶舱是最重要的地方,但是你也得注意一下客舱里的其他人才行,因为你永远不晓得飞机上会有些什么人。当然,现在客机上早就没有空安官,但是条子们还是会带著枪搭飞机━━好吧,也许在国际航线上不会有这种事。但是在恐怖活动这个「行业」
里,笨蛋是很难生存的,就连聪明人也不一定都能全身而退。菜鸟人员、冲动的任务、拙劣的情报、愤怒与挫折感;以克拉克看来,事情正在恶化中。一个歹徒的左拳头在空中挥舞著,好像想把这个世界扭转过来一样。约翰缓缓转身,再度与丁目光相对;他轻轻地摇了一下头,而丁则扬了扬眉毛。
舱内的气氛有了改变,事情似乎要恶化了。二号歹徒走入驾驶舱,在里面待了几分钟。
约翰与亚利司特打量著剩下的一名劫机者;他站在左侧走道,盯著前方的地板。两分钟後,他突然像触电般地猛转头,看著飞机前方;结果什么事都没有,驾驶舱还是没有动静。他探头向前,试图探知驾驶舱内其他伙伴的状况,脸上的表情混杂著控制他人生死的权力感,以及前途茫茫的无助感。最後他还是决定留在原地,悻悻然地继续监视著乘客。
二号歹徒重回头等舱。看来他们只有三个人,约翰告诉自己。三号的表现太不冷静了。
真的只有三个人吗?他得好好想一想。如果当真如此,那就证明他们真的是菜鸟。克拉克想著:如果是在平常的状况下,像警匪片式地制伏歹徒会是个好主意,但目前是在北大西洋上空三万七十尺、时速五百哩的飞机上。如果这三个家伙够冷静,就应该让这架只有两个发动机的飞行怪兽先降落在地面上。不过他们实在不太冷静;他们能保持理性吗?
二号歹徒原本在监视右排乘客的动静,现在却走向三号歹徒,两人低声交谈。克拉克虽然听不清楚,但从表情也能看出他们的谈话内容。二号一面讲话,一面用手指著驾驶舱。
情况愈来愈糟。约翰得出结论:他们三人当中没有人能全权掌控一切。现在是三个没目标的「自由球员」带著枪控制著一架飞机:这下可糟了。克拉克对於恐惧并不陌生,他这辈子遇过许多令人心惊胆跳的场面,但通常都能控制住局面,或者至少逃离危险情境。和现在的情形相比,他突然发现这种「可以控制场面」的感觉真是格外令人怀念。他闭上眼睛,作了一个深呼吸。
二号看了亚利司特旁边的女士几秒钟,又把目光移到旁边的位子上。亚利司特脸上表现出一副力持镇定的表情。
「什么事?」双方对望了一会儿之後,英国人开口了,而且是用最有教养的声调。
「你是谁?」二号问。
「亚利司特.史丹利;我告诉过你的朋友了,老哥。我的护照放在旅行袋里,如果你想要检查的话。」亚利司特表现得就像是一个害怕得不得了的普通旅客。
「拿出来给我看!」
「是,先生。」这位前SAS少校以优雅的动作解开安全带,起身打开头顶上的行李厢,拿出他的黑色旅行袋。「我可以打开吗?」他问。二号点了点头。
亚利司特拉开袋边的拉练,拿出护照交给劫机者,然後坐回椅子,把袋子抱在胸前,双手微微地发抖。
二号翻看了一下护照,然後把它还给亚利司特。接著他又用西班牙语询问坐在四 A座位上的女士;克拉克听到他似乎在问她的丈夫在哪里,而她则一直保持著先前的镇定。不过二号明显地对答案极度不满意,他气冲冲地对三号说话。亚利司特舒了一口长气,轻轻转头环顾四周━━他这个动作看在外人眼里,就像是想寻求保护一样━━最後与约翰交换了眼色。
虽然亚利司特的手并没有动,脸上也毫无变化,但约翰还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也对现在的局面演变感到不妙,而且还被两个歹徒包夹著。一会儿,亚利司特举起右手拨弄头发,同时用手指在耳朵上方轻轻敲了两下,意思是他认为情况可能还会更糟。
克拉克向前伸出三根手指头;在这个角度上,劫机者看不见他的动作。亚利司特点了点头,然後转回头,让约翰自己再想一想。约翰认为只有三名歹徒,而亚利司特也抱持著相同的看法。
如果他们是聪明的恐怖份子就好了,不过聪明人是不会劫机的。或许是过去反恐怖部队夺回飞机的例子离现在太久远了,所以让这些人忘了血淋淋的教训:像是以色列人在乌干达,或是德国人在索马利亚。劫机者只有在空中才是安全的,但是又不能一直待在天上。一旦飞机落地,整个文明世界的反击力量就会宛如扫过堪萨斯州的龙卷风;更何况,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希望自己在三十岁之前死去━━不想活太久的人才会用炸弹,聪明人用的是另一套。虽然,聪明的恐怖份子比「笨」的恐怖份子还要来得危险,但至少他们的行为是可以预测的;他们不会以杀人为乐,也不会一碰到挫折就失望沮丧,因为他们的行动是经过缜密规画的。
这三个家伙是笨蛋;他们根据不可靠的情报来源展开行动,而且没有对任务作最後确认,使得自己落入现在这种进退两难的境地:三个人已经犯下重罪,可能被处死或关上一辈子……而且目标根本不在飞机上!唯一的好消息━━如果也能算是好消息的话━━就是他们劫的是一架从美国起飞的飞机,因此他们将来会往尊重人权的美国受审。
当然他们不会想过铁窗生活,也不会想在这场劫机事件中壮烈牺牲,但是他们很快就会发现没有第三条路好走。而手中的枪枝是他们如今唯一拥有的筹码,或许他们会想靠它们来打出一条生路……
……而对约翰.克拉克来说,他所面临的抉择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