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汉演义-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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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与匈奴和亲,因再遣宗室女翁主,汉称帝女为公主,诸王女为翁主。往嫁稽粥,音育。作
为阏氏。特派宦官中行说,护送翁主,同往匈奴。中行说不欲远行,托故推辞,文帝以说为
燕人,生长朔方,定知匈奴情态,所以不肯另遣,硬要说前去一行。说无法解免,悻悻起
程,临行时曾语人道:“朝廷中岂无他人,可使匈奴?今偏要派我前往,我也顾不得朝廷
了。将来助胡害汉,休要怪我!”小人何足为使,文帝太觉误事。旁人听着,只道他是一时
愤语,况偌大阉人,能有甚么大力,敢为汉患?因此付诸一笑,由他北去。
说与翁主同到匈奴,稽粥单于见有中国美人到来,当然心喜,便命说住居客帐,自挈翁
主至后帐中,解衣取乐。翁主为势所迫,无可奈何,只好拚着一身,由他摆布。这都是娄敬
害她。稽粥畅所欲为,格外满意,遂立翁主为阏氏,一面优待中行说,时与宴饮。说索性降
胡,不愿回国,且替他想出许多计策,为强胡计。先是匈奴与汉和亲,得汉所遗缯絮食物,
视为至宝,自单于以至贵族,并皆衣缯食米,诩诩自得。说独向稽粥献议道:“匈奴人众,
敌不过汉朝一郡,今乃独霸一方,实由平常衣食,不必仰给汉朝,故能兀然自立。现闻单于
喜得汉物,愿变旧俗,恐汉物输入匈奴,不过十成中的一二成,已足使匈奴归心相率降汉
了。”稽粥却也惊愕,惟心中尚恋着汉物,未肯遽弃,就是诸番官亦似信非信,互有疑议。
说更将缯帛为衣,穿在身上,向荆棘中驰骋一周,缯帛触着许多荆棘,自然破裂。说回入帐
中,指示大众道:“这是汉物,真不中用!”说罢,又换服毡裘,仍赴荆棘丛中,照前跑了
一番,并无损坏。乃更入帐语众道:“汉朝的缯絮,远不及此地的毡裘,奈何舍长从短
呢!”众人皆信为有理,遂各穿本国衣服,不愿从汉。说又谓汉人食物,不如匈奴的膻肉酪
浆,每见中国酒米,辄挥去勿用。番众以说为汉人,犹从胡俗,显见是汉物平常,不足取重
了。本国人喜用外国货,原是大弊,但如中行说之教导匈奴,曾自知为中国人否?
说见匈奴已不重汉物,更教单于左右,学习书算,详记人口牲畜等类。会有汉使至匈奴
聘问,见他风俗野蛮,未免嘲笑,中行说辄与辩驳,汉使讥匈奴轻老,说答辩道:“汉人奉
命出戍,父老岂有不自减衣食,赍送子弟么?且匈奴素尚战攻,老弱不能斗,专靠少壮出
战,优给饮食,方可战胜沙场,保卫家室,怎得说是轻老哩!”汉使又言匈奴父子,同卧穹
庐中,父死妻后母,兄弟死即取兄弟妻为妻,逆理乱伦,至此已极。说又答辩道:“父子兄
弟死后,妻或他嫁,便是绝种,不如取为己妻,却可保全种姓,所以匈奴虽乱,必立宗种。
一派胡言。今中国侈言伦理,反致亲族日疏,互相残杀,这是有名无实,徒事欺人,何足称
道呢!”这数语却是中国通弊,但不应出自中行说之口。汉使总批驳他无礼无义,说谓约束
径然后易行,君臣简然后可久,不比中国繁文缛节,毫无益处。后来辩无可辩,索性厉色相
问道:“汉使不必多言,但教把汉廷送来各物,留心检点,果能尽善尽美,便算尽职,否则
秋高马肥,便要派遣铁骑,南来践踏,休得怪我背约呢!”可恶之极。汉使见他变脸,只得
罢论。
向来汉帝遗匈奴书简,长一尺一寸,上面写着,皇帝敬问匈奴大单于无恙,随后叙及所
赠物件,匈奴答书,却没有一定制度。至是说教匈奴制成复简,长一尺二寸,所加封印统比
汉简阔大,内写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单于,敬问汉皇帝无恙云云。说既帮着匈奴主
张简约,何以复书上要这般夸饰。汉使携了匈奴复书,归报文帝,且将中行说所言,叙述一
遍,文帝且悔且忧,屡与丞相等议及,注重边防。梁王太傅贾谊,闻得匈奴悖嫚;,又上陈三
表五饵的秘计,对待单于。大略说是:
臣闻爱人之状,好人之技,仁道也,信为大操常义也,爱好有实,已诺可期,十死一
生,彼将必至,此三表也。赐之盛服车乘以坏其目,赐之盛食珍味以坏其口,赐之音乐妇人
以坏其耳,赐之高堂邃宇仓库奴婢以坏其腹,于来降者尝召幸之,亲酌手食相娱乐以坏其
心,此五饵也。
谊既上书,复自请为属国官吏,主持外交,谓能系单于颈,笞中行说背,说得天花乱
坠,议论惊人。未免夸张。文帝总恐他少年浮夸,行不顾言,仍将来书搁置,未尝照行。一
年又一年,已是文帝十年了,文帝出幸甘泉,亲察外情,留将军薄昭守京。昭得了重权,遇
事专擅,适由文帝遣到使臣,与昭有仇,昭竟将来使杀死。文帝闻报,忍无可忍,不得不把
他惩治。只因贾谊前上治安策中,有言公卿得罪,不宜拘辱,但当使他引决自裁,方是待臣
以礼等语。于是令朝中公卿,至薄昭家饮酒,劝使自尽。昭不肯就死,文帝又使群臣各著素
服,同往哭祭。昭无可奈何,乃服药自杀。昭为薄太后弟,擅戮帝使,应该受诛,不过文帝
未知预防,纵成大罪,也与淮南王刘长事相类。这也由文帝有仁无义,所以对着宗亲,不能
无憾哩。叙断平允。
越年为文帝十一年,梁王揖自梁入朝,途中驰马太骤,偶一失足,竟致颠蹶。揖坠地受
伤,血流如注,经医官极力救治,始终无效,竟致毕命。梁傅贾谊,为梁王所敬重,相契甚
深,至是闻王暴亡,哀悲的了不得,乃奏请为梁王立后。且言淮阳地小,未足立国,不如并
入淮南。惟淮阳水边有二三列城,可分与梁国,庶梁与淮南,均能自固云云。文帝览奏,愿
如所请,即徙淮阳王武为梁王,武与揖为异母兄弟,揖无子嗣,因将武调徙至梁,使武子过
承揖祀。又徙太原王参为代王,并有太原。武封淮阳王,参封太原王,见四七、四八回中。
这且待后再表。
惟贾谊既不得志,并痛梁王身死,自己为傅无状,越加心灰意懒,郁郁寡欢,过了年
余,也至病瘵身亡。年才三十三岁。后人或惜谊不能永年,无从见功,或谓谊幸得蚤死,免
至乱政,众论悠悠,不足取信,明眼人自有真评,毋容小子絮述了。以不断断之。
且说匈奴国主稽粥单于,自得中行说后,大加亲信,言听计从。中行说导他入寇,屡为
边患,文帝十一年十一月中,又入侵狄道,掠去许多人畜。文帝致书匈奴,责他负约失信,
稽粥亦置诸不理。边境戍军,日夕戒严,可奈地方袤延,约有千余里,顾东失西,顾西失
东,累得兵民交困,鸡犬不宁。当时有一个太子家令,姓鼌;名错,音措初习刑名,继通文
学,入官太常掌故,进为太子舍人,转授家令。太子启喜他才辩,格外优待,号为智囊。他
见朝廷调兵征饷,出御匈奴,因即乘机上书,详陈兵事。无非衒;才。大旨在得地形、卒服
习、器用利三事,地势有高下的分别,匈奴善山战,中国善野战,须舍短而用长;士卒有强
弱的分别,选练必精良,操演必纯熟,毋轻举而致败;器械有利钝的分别,劲弩长戟利及
远,坚甲铦;刃利及近,贵因时而制宜。结末复言用夷攻夷,最好是使降胡义渠等,作为前
驱,结以恩信,赐以甲兵,与我军相为表里,然后可制匈奴死命。统篇不下数千言,文帝大
为称赏,赐书褒答。错又上言发卒守塞,往返多劳,不如募民出居塞下,教以守望相助,缓
急有资,方能持久无虞,不致涣散。还有入粟输边一策,乃是令民纳粟入官,接济边饷,有
罪可以免罪,无罪可以授爵,就入粟的多寡,为级数的等差。此说为卖官鬻爵之俑,最足误
国。文帝多半采用,一时颇有成效,因此错遂得宠。
错且往往引经释义,评论时政。说起他的师承,却也有所传授。错为太常掌故时,曾奉
派至济南,向老儒伏生处,专习尚书。伏生名胜,通尚书学,曾为秦朝博士,自秦始皇禁人
藏书,伏生不能不取书出毁,只有尚书一部,乃是研究有素,不肯缴出,取藏壁中。及秦末
天下大乱,伏生早已去官,避乱四徙,直至汉兴以后,书禁复开,才敢回到家中,取壁寻
书。偏壁中受着潮湿,将原书大半烂毁,只剩了断简残编,取出检视,仅存二十九篇,还是
破碎不全。文帝即位,诏求遗经,别经尚有人民藏着,陆续献出,独缺尚书一经。嗣访得济
南伏生,以尚书教授齐鲁诸生,乃遣错前往受业。伏生年衰齿落,连说话都不能清晰,并且
错籍隶颍川,与济南距离颇远,方言也不甚相通,幸亏伏生有一女儿,名叫羲娥,夙秉父
传,颇通尚书大义。当伏生讲授时,伏女立在父侧,依着父言,逐句传译,错才能领悟大
纲。尚有两三处未能体会,只好出以己意,曲为引伸。其实伏生所传尚书二十九篇,原书亦
已断烂,一半是伏生记忆出来,究竟有无错误,也不能悉考。后至汉武帝时,鲁恭王坏孔子
旧宅,得孔壁所藏书经,字迹亦多腐蚀,不过较伏生所传,又加二十九篇,合成五十八篇,
由孔子十二世孙孔安国考订笺注,流传后世。这且慢表。
惟鼌;错受经伏生,实靠着伏女转授,故后人或说他受经伏女,因父成名,一经千古,也
可为女史生色了。不没伏女。当时齐国境内,尚有一个闺阁名姝,扬名不朽,说将起来,乃
是前汉时代的孝女,比那伏女羲娥,还要脍炙人口,世代流芳。看官欲问她姓名,就是太仓
令淳于意少女缇萦。从伏女折入缇萦,映带有致。淳于意家居临淄,素好医术,尝至同郡元
里公乘阳庆处学医。公乘系汉官名,意在待乘公车,如征君同义。庆已七十余岁,博通医
理,无子可传,自淳于意入门肄业,遂将黄帝扁鹊脉书,及五色诊病诸法,一律取授,随时
讲解。意悉心研究,三年有成,乃辞师回里,为人治病,能预决病人生死,一经投药,无不
立愈,因此名闻远近,病家多来求医,门庭如市。但意虽善医,究竟只有一人精力,不能应
接千百人,有时不堪烦扰,往往出门游行。且向来落拓不羁,无志生产,曾做过一次太仓
令,未几辞去,就是与人医病,也是随便取资,不计多寡。只病家踵门求治,或值意不在家
中,竟致失望,免不得愤懑异常,病重的当即死了。死生本有定数,但病人家属,不肯这般
想法,反要说意不肯医治,以致病亡。怨气所积,酿成祸祟。至文帝十三年间,遂有势家告
发意罪,说他借医欺人,轻视生命。当由地方有司,把他拿讯,谳成肉刑。只因意曾做过县
令,未便擅加刑罚,不能不奏达朝廷,有诏令他押送长安。为医之难如此。
意无子嗣,只有五女,临行时都去送父,相向悲泣。意长叹道:“生女不生男,缓急无
所用。”为此两语,激动那少女缇萦的血性,遂草草收拾行李,随父同行。好容易到了长
安,意被系狱中,缇萦竟拚生诣阙,上书吁请。文帝听得少女上书,也为惊异,忙令左右取
入。展开一阅,但见书中有要语云:
妾父为吏,齐中尝称其廉平,今坐法当刑,妾伤夫死者不可复生,刑者不可复属,虽
欲改过自新,其道莫由,终不可得。妾愿没入为官婢,以赎父刑罪,使得改过自新也。
文帝阅毕,禁不住凄恻起来,便命将淳于意赦罪,听令挈女归家。小子有诗赞缇萦道:
欲报亲恩入汉关,奉书诣阙拜天颜,
世间不少男儿汉,可似缇萦救父还。
既而文帝又有一诏,除去肉刑。欲知诏书如何说法,待至下回述明。
与外夷和亲,已为下策,又强遣中行说以附益之,说本阉人,即令其存心无他,犹不足
以供使令,况彼固有言在先,将为汉患耶!文帝必欲遣说,果何为者?贾谊三表五饵之策,
未尽可行,即如鼌;错之屡言边事,有可行者,有不可行者。要之御夷无他道,不外内治外攘
而已,舍此皆非至计也。错受经于伏生,而伏女以传;伏女以外,又有上书赎罪之缇萦,汉
时去古未远,故尚有女教之留遗,一以传经著,一以至孝闻,巾帼中有此人,贾鼌;辈且有愧
色矣。
第五十一回 老郎官犯颜救魏尚 贤丞相当面劾邓通
却说文帝既赦淳于意,令他父女归家。又因缇萦书中,有刑者不可复属一语,大为感
动,遂下诏革除肉刑。诏云:
诗曰:恺悌君子,民之父母,今人有过,教未施而刑已加焉,或欲改过为善,而道无
繇至,朕甚怜之!夫刑至断肢体,刻肌肤,终身不息,何其痛而不德也!岂为民父母之意
哉?其除肉刑,有以易之!
丞相张苍等奉诏后,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