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汉演义-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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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关中出发,直至此地,沿途逃亡多人,就是近日又有人逃去,汝并不往追,独去追一
韩信,这明明是骗我了。”何说道:“前时逃失诸人,无关轻重,去留不妨听便,独韩信乃
是国士,当世无双,怎得令他逃去?大王若愿久居汉中,原是无须用信,如必欲争天下,除
信以外,无人合用,故臣特亟去追回。”汉王道:“我难道不愿东归,乃郁郁久居此地
么?”何即接入道:“大王果欲东归,宜急用韩信,否则信必他去,不肯久留了。”汉王
道:“信有这般才干么?君既以为可用,我即用他为将,一试优劣。”何又道:“但使为
将,尚未足留信。”汉王道:“我就用他为大将可好么?”何连说了几个好字。汉王道:
“君为我召入韩信,我便当命为大将。”何正色道:“大王岂可轻召么?本来大王用人,简
慢少礼,今欲拜大将,又似传呼小儿,所以韩信不愿久留,乘隙逃去。”汉王道:“拜大将
当用何礼?”何答道:“须先择吉日,预为斋戒,筑坛具礼,敬谨行事,方算是拜将的礼
节。”汉王笑道:“拜一大将,须要这般郑重么?我就依君一行,君为我按礼举行便了。”
看到此种问答,便是兴王大度。何乃退出,便去照办。究竟韩信,是何等人物?听小子约略
叙明。信为三杰中人,自应补叙明白。信本淮阴人氏,少年丧父,家贫失业,不农不商,要
想去充小吏,也属无善可推,因此游荡过日,往往就人寄食。家中虽有老母,不获赡养,也
累得愁病缠绵,旋即逝世。南昌亭长,颇与信相往来,信常去吃饭,致为亭长妻所嫉。晨炊
蓐食,不使信知,待信来时,好多时不见具餐。信知惹人厌恨,乃掉头径去,从此绝迹不
至。便是有志。独往淮阴城下,临水钓鱼。有时得鱼几尾,卖钱过活,有时鱼不上钩,莫名
一钱,只好挨着饥饿,空腹过去。会有诸老妪濒水漂絮,与韩信时常遇着,大家见他落魄无
聊,当然不去闻问。独有一位漂母,另具青眼,居然代为怜惜,每当午餐送至,辄分饭与
信。信亦饥不择食,乐得吃了一餐,借充饥腹。那知漂母慷慨得很,今日饲信,明日又饲
信,接连数十日,无不如此。与亭长妻相较,相去何如!信非常感激,便向漂母称谢道:
“承老母这般厚待,信若有日得志,必报母恩。”道言甫毕,漂母竟含嗔相叱道:“大丈夫
不能谋生,乃致坐困,我特看汝七尺须眉,好象一个王孙公子,所以不忍汝饥,给汝数餐,
何尝望汝报答呢!”妇人中有此识见,好算千古一人。说着,携絮自去。韩信呆望一会,很
觉奇异,但心中总怀德不忘,待至日后发迹时,总要重重谢她,方足报德。无如福星未临,
命途多舛,只好得过且过,将就度日。他虽家无长物,尚有一把随身宝剑,时时挂在腰间,
一日无事,踯躅街头,碰着一个屠人子,当面揶揄道:“韩信,汝平时出来,专带刃剑,究
有何用?我想汝身体长大,胆量如何这般怯弱呢?”信绝口不答,市人却在旁环视。屠人子
又对众嘲信道:“信能拚死,不妨刺我,否则只好出我胯下!”说着,便撑开两足,立在市
中。韩信端详一会,就将身子匍伏,向他胯下爬过。能忍人所不能忍,方可有为。市人无不
窃笑,信却不以为辱,起身自去。
到了项梁渡淮,为信所闻,便仗剑过从,投入麾下。梁亦不以为奇,但编充行伍,给以
薄秩。至项梁败死,又属项羽,羽使为郎中。信屡次献策,偏不见用,于是弃楚归汉,从军
至蜀。汉王亦淡漠相遭,惟给他一个寻常官职,叫做连敖。连敖系楚官名,大约与军中司马
相类。信仍不得志,未免牢骚,偶与同僚十三人,叙饮谈心,到了酒后忘情,竟发出一种狂
言,大有独立自尊的志愿。适被旁人闻知,报告汉王,汉王疑他谋变,即命拿下十三人,并
及韩信,立委夏侯婴监斩。婴将众犯驱往法场,陆续枭首,已有十三个头颅,滚落地上。猛
听得一人狂呼道:“汉王不欲得天下么?奈何杀死壮士!”这是命中注定,应有一番作为,
故脱口而出。婴不禁诧异,便命停斩,引那人至面前,见他状貌魁梧,便动了怜才的念头。
及验过斩条,乃是韩信,便问他有甚么经略?信将腹中所藏的材具,一一吐露出来,大为婴
所叹赏。就与语道:“十三人皆死,唯汝独存,看汝将来当为王佐,所以漏出刀下,我便替
汝解免罢!”说着,遂命将信释缚,自去返报汉王,极称信才,不应处死,且当升官。汉王
是个无可无不可的人物,一闻婴言,即宥信死罪,命为治粟都尉。治粟都尉一官,虽比连敖
加升一级,但也没甚宠异。独有丞相萧何,留意人才,随时物色。闻得夏侯婴器重韩信,也
召与共语,果然经纶满腹,应对如流,才知婴言不谬,即面许他为大将才。信既得何称许,
总道是相臣权重,定当保荐上去,不致长屈人下。偏偏待了旬月,毫无影响,自思汉王终不
能用,不如见机引去,另寻头路,乃收拾行装,孑身出走,并不向丞相署内报闻。及有人见
信自去,告知萧何,何如失至宝,忙拣了一匹快马,耸身跃上,加鞭疾驰,往追韩信。差不
多跑了百余里,才得追及,将信挽住。信不愿再回,经何极力敦劝,且言自己尚未保荐,因
此稽迟。信见他词意诚恳,方与何仍回原路。既入汉都,由何禀报汉王,与汉王问答多词,
决意拜为大将。语见上文。因即命礼官选定吉日,筑坛郊外。
汉王斋戒三日,才届吉期,清晨早起,即由丞相萧何,带领文武百官,齐集王宫,专候
汉王出来。汉王也不便迟慢,整肃衣冠,出宫登车。萧何等统皆随行,直抵坛下。当由汉王
下车登坛,徐步而上。但见坛前悬着大旗,迎风飘扬,坛下四围,环列戎行,静寂无哗,容
止不素,天公都也做美,一轮红日,光照全坛,尤觉得旌旄变色,甲杖生威,顿令汉王心
中,倍加欣慰。这是兴汉基础,应该补叙数语。丞相何也即随登,捧上符印斧钺,交与汉
王。一班金盔铁甲的将官,都翘首伫望,不知这颗斗大的金印,应该属诸何人?就中如樊哙
周勃灌婴诸将,身经百战,积功最多,更眼巴巴的瞧着,想总要轮到己身。忽由丞相何代宣
王命,请大将登坛行礼,当有一人应声趋出,从容步上。大众眼光,无不注视,装束却甚端
严,面貌似曾相识,仔细看来,乃是治粟都尉韩信,不由的出人意外,全军皆惊!小子有诗
咏道:
胯下王孙久见轻,谁知一跃竟成名;
古来将相本无种,庸众何为色不平!
欲知韩信登坛情形,容至下回再表。
本回叙述,可作为三杰合传,张良之烧绝栈道,一奇也,萧何之私追逃人,二奇也,韩
信之骤拜大将,三奇也。有此三奇,而汉王能一一从之,尤为奇中之奇。乃知国家不患无智
士,但患无明君,汉王虽倨慢少礼,动辄骂人,然如张良之烧栈道而不以为怪,萧何之追逃
人而不以为嫌,韩信之拜大将而不以为疑,是实有过人度量,固非齐赵诸王,所得与同日语
者。有汉王而后有三杰,此良臣之所以必择主而事也。
第二十二回 用秘计暗渡陈仓 受密嘱阴弑义帝
却说韩信上登将坛,向北立着,便有乐工奏起军乐,鸣铙击鼓,响遏行云。既而弦管悠
扬,变成细曲,当由赞礼官朗声宣仪,第一次授印,第二次授符,第三次授斧钺,俱由汉王
亲自交代,韩信一一拜受。汉王复面谕道:“阃外军事,均归将军节制,将军当善体我意,
与士卒同甘苦,无胥戕,无胥虐,除暴安良,匡扶王业。如有藐视将军,违令不从,尽可军
法从事,先斩后闻!”说到末句,喉咙格外提响,故意使大众闻知。大众听了,果皆失色。
韩信拜谢道:“臣敢不竭尽努力,仰报大王知遇隆恩。”汉王大喜,因命信旁坐,自己亦即
坐下,开口问道:“丞相屡言将军大材,将军究有何策,指教寡人?”信答道:“大王今欲
东向争衡,岂非与项王为敌么?”汉王说了一个是字。信又道:“大王自料勇悍仁强,能与
项王相比否?”汉王沈吟道:“寡人恐不如项王。”信应声道:“臣亦谓大王不如项王,但
臣尝投项王麾下,素知项王行为。项王喑呜叱咤,千人皆惊,独不能任用良将,这乃所谓匹
夫之勇,不足与语大谋。有时项王亦颇仁厚,待人敬爱,言语温和,遇人疾病,往往涕泣分
食,至见人有功,应该加封,他却把玩封印,未肯遽授,这乃所谓妇人之仁,不足与成大
事。此两节,实不如汉王。今日项王虽称霸天下,役使诸侯,乃不都关中,往都彭城,明明
是自失地利;况违背义帝原约,任性妄行,甚且放逐义帝,专把私人爱将,分封善地,诸侯
亦皆效尤,各将旧王驱逐,据国称雄,试想山东诸国,倏起倏仆,争夺不休,如何致治?且
项王称兵以来,所过地方,无不残灭,天下多怨,百姓不亲,不过眼前威势,总要算项王最
强,所以被他劫制,不敢俱叛,将来各国势力,逐渐养足,何人肯再服项王?可见项王虽
强,容易致弱。今大王诚能遵道而行,与彼相反,专任天下谋臣勇将,何敌不摧?所得天下
城邑,悉封功臣,何人不服?率领东归将士,仗义东征,何地不克?三秦诸王,虽似扼我要
塞,犄角设防;但彼皆秦朝旧将,带领秦士卒数年,部下死亡,不可胜计,到了智尽能索,
复胁众归降项王,项王又起了杀心,诈坑秦降卒二十余万,只剩章邯司马欣董翳三人,生还
秦关。秦父老怨此三人,痛入骨髓,恨不得将三人食肉寝皮,今项王反立此三人为王,秦民
当然不服,怎肯诚心归附?惟大王首入武关,秋毫无犯,除秦苛法,与秦民约法三章,秦民
无不欲大王王秦,且义帝原约,无人不知,大王被迫西行,不但大王怨恨项王,就是秦民亦
无不怀愤!大王若东入三秦,传檄可定,三秦既下,便好进图天下了!”看似平常计议,但
已如兵法所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汉王喜甚,即慰谕道:“寡人悔不早用将军!今得亲
承指导,如开茅塞。此后全仗将军调度,指日东征!”信复答道:“将非练不勇,兵非练不
精,项王虽有败象,终究是百战经营,未可轻视,现须部署诸将,校阅士卒,约过旬月,方
可启行。”汉王称善,乃与信下坛回朝。
越日即由信升帐阅兵,定出军律数条,号令帐外。大小将士,因他兵权在手,只好勉遵
约束。信遂亲自督操,口讲指画,如何排列阵势,如何整齐步伐,如何奇正相生,如何首尾
相应,如何可合可分,如何可常可变,种种法制,都是樊哙周勃灌婴等人,未曾详晓,既得
韩信训示,才知信确有抱负,不等寻常,于是相率敬畏,各听信命。操演部曲,甫经数日,
已是军容不振,壁垒一新。乃择定汉王元年八月吉日,出师东征。特标年月,点清眉目。是
时栈道已经烧绝,不便行军。汉王却早由张良定计,叫他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当下召入韩
信,问明出路,信所言适与张良相合。汉王鼓掌道:“英雄所见,毕竟略同。”遂派了兵士
数百人,佯去修筑栈道,自与韩信率领三军,悄悄的出发南郑。但使丞相萧何居守,征税收
粮,接济军饷。
时当仲秋,天高气爽,将士等各愿东归,日夜趱程,由故道直达陈仓。雍王章邯,本奉
项王密嘱,堵住汉中,作为第一重门户,平时亦派兵巡察,但恐汉王出来。不过他算差一
着,总道汉王东出,必须经过栈道,栈道未曾修筑,纵有千家万马,也难通行,所以章邯安
心坐待,一些儿不加防备。旋经探卒走报,汉兵已有数百人,修理栈道,章邯微笑道:“栈
道甚长,烧毁时原是容易,修筑时却是万难,区区数百人,怎能济事?汉王既欲东来,当时
何必烧绝栈道,呆笨如此,真正可笑极了!他并不獃;,你却獃;甚!既而又有人传入邯耳,谓
汉已拜韩信为大将。邯尚不知韩信为何人,复派干员探明履历,及返报后,闻说韩信屈身胯
下,毫无志节,遂又大笑道:“胯下庸夫,也配做大将么?汉王如此糊涂,怪不得他行为乖
谬,前烧栈道,已是失策,今修栈道,又只派了数百人,看他至何年何月,方将栈道修竣
哩!”嗣是愈加轻视,毫不为意。
到了八月中旬,忽有急报传到,乃是汉兵已抵陈仓。章邯尚疑是说谎,顾语左右道:
“栈道并未修好,汉兵从何处出来,难道真能插翅高飞么?”话虽如此,但也不得不再派干
员,探听明白。未几果有陈仓逃兵,走至废邱,报称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