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海争锋之极地征伐-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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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时候,没人管我每天的功课到底是对是错,更不用说学拉丁语,希腊语了……”他而且还每天喂他们,经常轮流邀请早上值班的候补生和他一起吃早饭,再邀请另一个或两个候补生一起吃晚饭。
在这段冗长缓慢的航行中,因为有了充足的时间,常规宴请重新变得稳定有序,甚至变得有些单调。舰长和他的军官们在下级军官室吃饭,下级军官室成员轮流到大舱吃饭,候补生每次一个或两个到大舱或下级军官室吃饭。军舰越是往南,伙食变得越差。两个厨师都尽力而为了,但私人储藏变得越来越少,不过每天早上,鸡笼抬上后甲板的时候,下级军官室的公鸡庞修斯·庇拉多仍旧啼唱,它的母鸡们有时候还会生个把鸡蛋,而山羊阿斯帕西亚也仍旧在为大舱的神圣咖啡提供着羊奶,然而最后一只绵羊在南纬四十度稍南的地方死了——为了它在赤道附近不至于热死,它被剪掉,不,剃掉了身上的羊毛,现在它却无法承受日渐增强的寒冷——而且某天随军教士和杰克共进午餐的时候,腌猪肉也在舰长的餐桌上占据了位置。杰克为这个变动道了歉,因为原本是邀请他“分享羊肉”的。不过马丁说,“完全不用道歉,完全不用道歉;这是我吃过最好的腌猪肉——西印度群岛的香料搭配得这么微妙——可就算今天吃的是黑乎乎的赎罪稀糊,我还是会觉得是个盛宴。今天早上,阁下,八点半,我见到了第一只企鹅。大夫告诉我说那是笨驴企鹅,它速度极快、非常优雅地从军舰旁边游过去,就好像在水里飞!”
有一股连接太平洋、大西洋和印度洋的洋流环绕着整个地球,很多南部海洋动物都共同生长在这股洋流里。事实上“惊奇”号正处在这股洋流的边缘;海面相当突兀地改变了颜色、温度甚至特性。虽然想看到大的信天翁或许还为时过早,但极有可能会看得见海洋鸟、蓝海燕、鲸鸟,当然还有很多企鹅。这个变化发生后的次日,他和斯蒂芬一听到沙石摩擦甲板的熟悉声音,就离开了温暖的小床。沙石的摩擦声离他们的头顶很远,与其说是他们听到的不如说是感到的,不如说它就是通过木板和绷紧的索具传下来的震动。他们先走到下级军官室,那儿的管家给了他们每人一碗热腾腾的燕麦牛奶粥——一种稀粥。到这个时候——因为马丁已经借着军需官蜡烛的光亮,洗完了脸,刮了胡子——东方现出了微弱的灰白,荷纳也赤着脚走了下来,他因为一直站在淌水的甲板上,双腿冻得通红,现在他暖暖和和地穿上了鞋袜。他告诉他们,甲板上的水五分钟之内就能差不多擦干了,夜里的小雨也停了。“风向东北,海浪跟在船尾。可外面还是很冷,你们就不能吃过早饭再去吗?闻闻糨糊的气味就知道早饭会有鳕鱼干。”
他们说不了,他们宁愿现在就到露天去,不要等哨子把吊床收起来,塞到船舷边上那些东西里面,很遗憾地挡住视线。他们会等上五分钟,等甲板差不多收拾干净了,就到甲板上去……
“噢阁下,噢阁下。”卡拉米光着脚跑了下来。“一头很大很大的鲸鱼——它就在船舷边上。”
它确实就在船舷边上,它确实很大很大:那是一头抹香鲸,它硕大的钝方形头颅和船首链台齐头并进,黑色的身体一直延伸到后甲板,是头七十五到八十英尺长的巨大造物,给人的印象安静而有力;在它旁边,连军舰都显得脆弱。它仰着身体,头的上半部分和整个不平整的脊背都浸在水里,而且它在喷水,粗大的白色水柱喷向上方,喷向船头方向,喷水持续的时间人可以从一数到三。稍微停顿了一下,它又刻意把头沉入水里,过了两倍那么长的时间,它又抬起头再一次喷水,再一次呼吸,喷水,呼吸,喷水,而与此同时它一直和军舰并行,巨大宽阔的水平尾巴做着轻微的拨水动作。它在灰色透明的水里游着,离开军舰的距离连饼干都能扔到的那么远。它水上和水下部分的身体都能看得清楚。他们趴在栏杆上静静地出神看着它。
“这是头八十琵琶桶重的老雄鲸,”航行官在斯蒂芬的胳膊肘旁边说,“也可能有九十琵琶桶重。我们把这种鱼叫做校长,不过它们通常孤孤单单。”
“它看上去一点也不担心。”斯蒂芬低声说。
“它确实不但心。大概它是聋子。我知道好几头老鲸鱼,都是聋子,连两只眼睛都瞎了,可它们看来都过得不错。不过也许它是喜欢有伴,那些孤单的鲸鱼,看来它们有时候确实喜欢有伴。就像海豚那样。它马上就会下潜了,它已经喷够了水……”一声非常惊人的滑膛枪声打断了他的话。斯蒂芬沿着栏杆投去一瞥,看见海军陆战队军官头上还戴着睡帽,手里拿着冒烟的枪,脸上露出大傻瓜的笑容。鲸鱼把头扎入翻滚的海水,它巨大的脊背耸起来,尾巴露出了海面,它在水面上停留了片刻,就消失在水底下了。
斯蒂芬正希望自己不会露出极端愤怒的表情,在跳板上他就看见了船匠的妻子兰姆太太。在这种时间,或者在任何时间,她出现在这儿都很不寻常。她一直在等着宁静被打破,现在她匆匆向他跑来。“噢大夫,你能不能马上来一下?荷纳太太病得很厉害。”
荷纳太太确实病得很厉害,她在小床上痛得弯着身子,她的脸色发黄,满脸是汗,她的头发粘在脸颊上,而且她因为极度疼痛正屏着呼吸。军械官心神烦乱地站在角落里。中士的妻子跪在床前说:“好了,好了,我亲爱的,好了,好了。”今天早晨斯蒂芬根本没想到过荷纳太太,但他一踏进舱内,就明确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好像她亲口告诉了他一样:她做了流产,而且兰姆太太知道这件事。其他人却都不知内情。在一阵阵痉挛性巨痛的间歇,荷纳太太唯一关心的就是把他们都赶出房间去。
“我必须有亮光和空气,两盆热水,几条毛巾。”他用权威的口吻说。“兰姆太太留下来帮我。这儿地方小,容不下其他人了。”
快速地做完了检查、处理了紧要情况之后,他又赶紧跑到下面去,去药柜里找药。在路上,在很深的下层,他碰见了他的助手。因为没地方可逃,希金斯站在一边让他先过,但斯蒂芬抓住了他的胳膊,把他拉到一扇格子板下面,于是一些亮光落在了希金斯的脸上。斯蒂芬说:“希金斯先生,希金斯先生,要是我救不活她,为了这件事你会被绞死。你这个胆大邪恶、败事有余、害人性命的无知蠢货。”希金斯被逼到走投无路的时候,也并非没有应变的胆量和手段,可他在斯蒂芬灰色的眼睛里,看出了一种爬行类动物般被压制住的凶猛,于是他只是垂下头,不作任何回答。
伤病室是军舰上极少几处可以说话而不怕被别人听见的地方。稍后,在空荡荡的伤病室里,斯蒂芬接待了军械官,军械官问他麻烦出在什么地方——自己妻子到底生了什么病?
“是种妇科病,”斯蒂芬说,“而且这种病也并非少见,但恐怕这次她病得很严重。我们最大的希望是她年轻人的康复力——荷纳太太有多大年纪?”
“十九。”
“可你也要有思想准备。她也许会熬过高烧,也许熬不过去。”
“不是因为我吧?”军械官低声问道,“不是因为我的那什么吧?”
“不是的。”斯蒂芬说。“和你毫无关系。”他看着军械官黝黑、野蛮的脸,“这脸上有依恋么,”他想,“有任何温情么?还是只有骄傲,只有对财产的关心?”他没法完全确定。但第二天早晨,在他告诉军械官他妻子根本没有好转的时候,他感觉到这个人的主要情感,在初始的震惊和沮丧消退之后,肯定只是愤怒——是对世界的愤怒,也是对她的愤怒,因为她生病而愤怒。这并没有让他惊奇:在陆地上行医的生涯中,他见过很多很多丈夫,甚至还见过一些情夫,见过他们因为女人的疾病而愤怒,见过他们毫无耐心、充满责备,相当没有怜悯心,而且因为人们期望他们怜悯而愤怒。
天亮得很慢,雨水越过海面从东北方向飘来。在光线渐渐增强,西南方向大雨的面纱撩开的时候,嘹望兵叫道:“甲板上的。右舷船头方向有帆船。”
坐在大舱里的杰克也隐隐约约地听到了叫喊的声音。他把端起的第一杯咖啡猛地放在桌上,洒掉了一半,接着他跑上了甲板。“桅顶的,”他叫道,“在哪儿?”
“现在没法看清,阁下。”桅顶的说。“我看它可能在右舷船头偏一个罗经点的方向,距离很近,左舷抢风航行。”
“穿上它,阁下。”基里克手里拿着一件带帽子的麦哲伦外套,匆忙地跟在他身后,恼怒地叫道,“穿上它。我特地给你做的,为了什么呢?整个晚上都在苦干,一针又一针,一剪又一剪。”最后这几句话是不满地嘟嚷着说的。
“谢谢你,基里克。”杰克把帽子拉下来盖住头,心不在焉地说。然后他又大声清楚地说,“大家去升帆。所有上桅帆和迎风面的补助帆。”
别的都不需要做了。听了杰克的话,“惊奇”号的桅楼员们飞快地朝桅顶爬去,两侧的支桅索上黑压压地都是人。掌帆长的哨子尖利地响了几声之后,风帆就闪了出来——非常迅速地,它们落了下来、帆脚索系好了,又拉了上来,帆篷也调整好了,风帆也张开了。随着“惊奇”号的船头浪很快地升起,它朝前方猛然地跳去。这时候,嘹望兵又叫喊起来了:“船还在那儿呢,可它转向下风了;它现在正朝南面行驶呢。”
“布莱克尼先生,”杰克对一个候补生说,“带上望远镜,跳到前桅杆横桁上去,把你看到的告诉我。”布莱克尼虽然浑身湿透,但激动得脸色通红。
不久,喊叫声从上面传了下来:是的,它是转向下风了。布莱克尼先生可以看见它的尾波,它正在顺风行驶呢。
在后甲板上,杰克和很多人拥挤在背风栏杆旁边,从这儿他们都可以看见它在一片灰色中远远地若隐若现,但只是暗淡模糊的一块斑点,并不能看清什么。“你能不能看见桅楼守望台?”杰克问道。
“我看不见,阁下。”候补生搜寻了漫长的一分钟之后,回答说,“我肯定它没有守望台。”
所有军官同时都微笑了起来。在这片水域上,任何陌生航船几乎要么是捕鲸船,要么就是军舰,但从来没有哪艘出海的捕鲸船会没有桅楼守望台的;这是捕鲸船的关键设备,也是它最显眼的部分。这么说来,那艘船就是军舰了。可以想象得出,“诺尔福克”号也遇到了某些意外,或者遇到了非常糟糕的天气;也可以想象得出,它只好在南方某个遥远凄凉的港湾里停泊整修;同样可以想象得出,离他们背风几英里远的那艘船就是他们一直追踪的那艘。
“甲板上的,”第一个嘹望兵虽然嗓门很大,却闷闷不乐,充满了失望,他喊道,“它只是一艘横帆双桅船。”
快乐的紧张气氛马上就消失了。当然,当然,还有那艘邮船,那艘横帆双桅的“达奈依”号呢。回忆马上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达奈依”号一定也是进程极其缓慢,才会刚刚到了这儿。当然它会掉转方向,当然它会尽量快跑,它又不知道“惊奇”号是艘什么样的船。
“去它的,”杰克对普林斯说,“毫无疑问,我们得马上和它说话。等它可以看得见,我们就升起短三角旗和舰旗。可是不要太早了,在空空荡荡的空气里白白浪费宝贵的舰旗是没有意义的。”说完,他又喝起了咖啡。听说马图林大夫正在照看病人,脱不开身,他又接着单独吃起了早餐。
可是“达奈依”号有些古怪。很明显,它一开始并不信任“惊奇”号的旗帜,而且它的职责就是不信任。但奇怪的是,虽然现在天色已经相当亮了,它却对私密信号也没做出令人满意的、不可否认的回应。而且更奇怪的是,它一直稍许有点抢风,就好像它想抢到上风位置似的,而同时它的后桅外端,每隔很长时间就升起难以解读的信号。它确实是艘非常快的船,邮船总是这样快的,而现在它升起了很多风帆,正在离“惊奇”号越来越远。
普林斯叫人告诉他,他不喜欢目前的状况,于是杰克又回到了甲板上。他手里拿着一片烤面包,一边仔细观察它,一边考虑着。它的信号是准确的,它升起的旗也是正确的,而现在它发出了“带着急件”的信号,意思是说,它既不能停下,也不能被阻拦。但私密信号仍旧还有可疑之处:它从来也不显示清楚,总是在整串信号旗被风完全展开以前,就把信号旗降下了。“把信号重复一遍,”他说,“再给它迎风方向打一炮。”
他把烤面包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架大口径短炮的滑动炮架上,用莫维特的望远镜观察着“达奈依”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