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因壁月-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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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朗惊奇。
宇文洛惊奇。
明二则转头看一眼他,脸上依是淡柔的微笑。
马车缓缓走着,车身只是轻轻晃动,好似儿时的摇篮,正好助人入眠。
迷迷糊糊间,往昔许多的景象一一闪现。
有那永远也走不到尽头的路,有那永远也攀不过的高山,有那瞬息没顶而至的急流,有那绵绵飞落冷彻心骨的大雪……胸口又痛起来了,眼前一片黑暗,喉间仿似被什么紧紧抓住,窒息的难受着……不,这是梦,快醒来!醒来!这是梦,醒来……
喉间一松,呼吸顺畅了。忽地耳边听到有鼓乐声,哦,是刚才迎亲的还没走远罢?忽然眼前一片遮天掩地的红,身上一袭红衣,那老实的孩子也一身红衣,头上却盖着个红盖头,要伸手去掀,那孩子却自顾把红盖头一扯迎头盖上来,道“我是男儿,该是我娶你。”暗想,不管是娶还是嫁,这老实的孩子以后都会听自己的话的,绝不会背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去的,所以没关系,嫁也可以。于是摇摇晃晃的,似乎是坐在花轿上,然后花轿停下,有人掀起轿帘,一个很温柔优雅的声音唤着“娘子。”咦?这声音似乎不是那老实的孩子的?抬手掀起盖头,映入眼中的是……
兰七猛地弹身坐起,撞翻了榻上的小几,车中几人同时看向他,却见他依闭着眼,额上却滚下一滴汗珠。
“七少?”明二试探的叫一声。
兰七睁眼,看入的却正是梦中的那一张脸,刹时抬掌便拍。
“砰!”一股劲风在车中激荡,扬起众人衣袂,车身一阵摇晃。
“七少这是想砌磋武艺吗?”明二依是温雅如旧。左掌横与额前,挡住的是兰七的右掌,刚才一刹,便是生死一刻。
兰七看着眼前那张温文雅笑的脸,喃喃吐出两字,“恶梦!”
“恶梦?”明二疑惑,“什么恶梦竟将七少吓成这样?”看兰七那一脸的僵色,忍不住加了句玩笑,“是梦见娶了母夜叉还是嫁了黑山熊了?”
兰七眼神一利,盯住那张俊雅出尘的脸,“是比那还要可怕的东西!”
“嗯?”明二有些奇怪他的眼光,看着自己怎的好似要刮下一层皮来似的。
“怎么会做这种梦?”兰七喃喃着,长吁一口气,自己也不敢相信。调转身对着窗外,再也不看一眼明二。
后面这段路,车中甚是安静,便是魏西来也不敢冒然开口了,刚才那一掌他虽看不出门道,可也能知道厉害的,平常之辈能一掌便将马车震得仿置狂风中摇晃不止吗?
戌时入了均城投了客栈,要了六间房,一人一间,小二将饭菜、热水送到各自房中,几人道声“明日见”便各自回房歇息了,一夜无话。
第二日上路,魏西来依是话多,昨日的那点惧意早消了,一路上东南西北天上地下的无所不说,谈起自己的往昔更是眉飞色舞,那可真是英姿爽朗神勇非凡,不知保了多少价值连城的宝物,不知扫荡了多少强盗劫匪,不知倾倒了多少美貌佳人……
魏山儿一脸尴尬之色。
宁朗听得目瞪口呆。
宇文洛则听得肠子打颤。他武功虽只是个三流,可看人的本事却是一流的。这魏西来一看身手便知连个九流都算不上,说是走镖的,估计也就是替人家送个信或是送个什么不值钱的物件的,根本算不得江湖人,否则明二、兰七这等人物摆在他面前,他怎的会认不出来,明二不说,兰七那一双普天独一无二的碧眸便是最好的标志!不过也没打断,就当笑话听听,也解解闷。
明二一直带着他那一脸温雅出尘的微笑,品茶看书,悠闲自得。
而兰七却是罕有的安静,一直闭目静坐,竟没做出什么作弄人的事来,弄得宇文洛一路又是紧张又是期待的,甚是心累。
“魏大叔,你这保的什么镖?要送到华州哪里去?”趁着魏西来喝口茶的机会,宇文洛问出一直想问又找不着空问的话。
“这东西是什么老头子我也不知道,是我们那最有钱的吴家大少爷托的,要老头子送到华州叫什么‘离芳阁’的地方。”魏西来喝足了茶水放下杯道,“小伙子,你不知道为着这趟镖老头子我费了多少心血才得到,这吴大少爷本是要托‘虎威镖局’送的,偏那镖局的总镖头说什么离芳阁不是干净的地儿,不肯保,气得吴大少爷说要砸了‘虎威镖局’,老头子我便趁这机会,托了吴府里做事的一个表亲说情,千说万说,还立下字据,吴大少爷算是肯给老头子保了,嘿嘿,这一趟镖送到了,不但明年一年的口粮不成问题,便是山儿的嫁妆也有着落了。”
“虎威镖局?”宇文洛想了想,“是月州的‘虎威镖局’吗?”
“嗯,怎么?小伙子你也知道?”魏西来一听又来精神了,“那可是我们那最大最有名的镖局了,听说那镖局的门都包着铜,可有钱威风了!”
“那就难怪了。”宇文洛点点头道。
虎威镖局的总镖头郑虎威与宇文家有几分交情,所以宇文洛知道点情况。这郑虎威虽有十来个女儿,偏生只得一个儿子,自幼视如珍宝悉心栽培寄予厚望,不想这郑公子成年后第一次出镖便迷恋上了一个青楼女子,把家业前程全抛了,只求与美人朝朝暮暮,把个郑虎威气得七窍生烟,恨子不成器,更恨那女妖精迷惑了儿子,打啊骂啊闹啊哭啊,双方什么手段都使绝了,最后成一个僵局,郑公子长住美人香闺,郑家不承认有这么个儿子。而这离芳阁可是华州,不,应该说是全皇朝最有名的青楼,多的是那色艺双佳的美人,王公贵族也趋之若鹜,你叫郑虎威往这地方送东西,那还不是往哪火上浇油,没烧着你便是大幸了。
一直闭目静坐的兰七忽地睁开了眼,那碧幽幽的眸子令魏西来心底又打个了突,到嘴边的话都咽了回来,不敢再吱声。
“离芳阁……”兰七单手支着下巴,“本少想起那里也有位故人,咱们便去那里玩玩吧。”
“离芳阁?”唯一不知道离芳阁的又是宁家小弟,“那是什么地方?”
兰七笑了,是那种宁朗一看心底就发毛的笑。“离芳阁乃天下最美的地方,每一个男儿去了都如入极乐之界。”
“哦?”宁朗疑惑的看着兰七,他是再也不敢随便相信他的话了。
“不信?”兰七是什么人岂会看不懂宁朗那脸上的表情,“不信可以问问二公子。”
宁朗当下真的将目光转向明二。
明二想了想,道:“某方面来说,是如此。”
“你要送东西给谁?”兰七碧眸一转看住魏西来。
“啊……送……送给一个叫‘三绝娘子’的人。”魏西来没想到兰七会问他话,不由有些紧张,不知怎的,他很怕这个紫衣碧眸的公子。
“三绝娘子?”兰七又笑了,笑得魏西来心肝发抖,忍不住侧了侧身子,拉住了女儿,魏山儿紧紧握住父亲的手,警惕又畏惧的看着那笑得极美也极邪的紫衣公子,她同样害怕他。“原来你是要送东西给她呀,那很顺路,本少带你去吧。”
十五、离芳艳色(上)
入华州城时正是点灯时分,尽管如此,城里行人依如织,街道两旁店铺林立,盏盏明灯房前檐下挂着,照亮华州城的繁华与热闹。
魏西来与魏山儿伸头趴在窗边沿路看过,啧啧感叹着华州不愧是皇朝最富饶的州。
“宇文洛,去过离芳阁没?”兰七摇着玉扇问道。
“听过,但没去过。”宇文洛答道,脑子一转,眼里便泛着光,“七少,那‘三绝娘子’是什么人?”
“皇朝各州共有七十五家离芳阁,她便是这所有离芳阁的老板娘。”兰七碧眸中透着三分笑意,“离芳阁里离三绝,天下少有人不知的。”
“噢,离三绝,我知道!”宇文洛忽地击掌道,一脸的兴奋激动,“我家汍堂兄很喜欢她,经常跟我说起。”
“哦?”兰七睨笑。
“不过汍堂兄都叫她离三,没叫过什么‘三绝娘子’的,怪道我刚才不知道。”宇文洛再道,“汍堂兄说她是风尘奇人,对她可倾慕着呢!”
“是吗?”兰七眉微微一挑。
“大哥,这离三武功很高吗?”宁朗问道。在他看来,能让宇文世家的人那么倾慕的人肯定是武功绝世的高人,况且‘三绝’这名很容易令人想到是三种绝世武功。
“她并不会武功。”宇文洛却摇头道,“离三绝,乃是说容绝、舞绝、琴绝。”
“呵,还有另一种更广为人知的说法,绝情、绝夫、绝子。”兰七却轻笑道。
“啊?”宁朗吓了一跳,“这……怎么这样说?”
“是啊,这样说也忒的恶毒了些。”魏西来也忍不住开口道。
“嗯哼。”宇文洛清清嗓子,“让我来告诉你们这离三绝是个什么样的人吧。”
宁朗、魏西来及魏山儿果然都移目看向宇文洛,令他心生几分得意。
“听说这离三绝自小便长在离芳阁,十四岁挂牌接客,姿容不凡又琴舞绝佳,不但成了华州城的花魁,更因那……嗯……什么的功夫厉害……”宇文洛有些不好意思的含糊着,“男人一个个趋之若鹜,那名声很快便传遍了皇朝,闻名而来的可谓络绎不绝,而这离三绝不但貌美,人更聪慧,十多年下来,不但离芳阁成了她的,还将这离芳阁开得遍布皇朝各州。”
“大哥,你刚才不是说过她不懂功夫的吗,现在怎么又说她功夫厉害了。”宁朗插口问道。
他这一问,问得魏山儿满脸通红,魏西来嘿嘿闷笑,兰七摇头叹息,明二闭目微笑,宇文洛面色一窘然后一红又一恼,“我说话时你不要插嘴!”
宁朗看众人神色,便知自己又问错话了,可想了想,还是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只得无奈的挠挠脑袋,不再出声,静听下文。
“浅碧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外仙园呢?”兰七忍不住感叹一声。
“那里……”宁朗一听兰七问起浅碧山不由来了兴头,很想为他解说一番山上情景,可头一抬便对上了宇文洛亮得可怕的眼睛,顿时哑了声。
“青楼里的姑娘虽表面风光但生张熟魏迎来送往,心底谁不是酸苦无奈,日夜所盼的不过是一个良人一个归宿。偏这离三绝却不同,她那般人物喜爱的自是不少,但无论是高官贵族还是富豪大贾,谁来为她赎身她都一概拒绝,无论是迎为姬妾还是明媒正娶,她同样一口回绝。有人不解问她,她那回答可真是令天下讶然。”宇文洛说到这目光一溜车中几人,“知道她说什么了吗?”
“说什么?”宁朗很乖的问道。
“说了什么?”魏西来伸长了脖子。
而魏山儿虽不好意思问出口,但眼睛也紧紧看着宇文洛。
兰七、明二自是悠然品茶不予关注。
宇文洛笑起来,笑得极开心,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衬着那粗眉大眼,甚是可喜可爱。
“她竟然说‘姑奶奶我便是嫁个王侯,还不依是用这个身子去侍候讨好着一个男人,莫若我在这离芳阁里,千般男儿万般英雄,任我欢爱,惬意至极,何需屈了心,整日整年的对着一个男人,忒的腻味。’”宇文洛朗然念道。
“啊?”宁朗瞪目。
魏西来结舌,“这……这女人难道……竟是嫖着天下男人?”
魏山儿满脸通红,低着头暗想这女人咋地这般不要脸,竟说出这等无耻的话来。
“好个离三。”明二却是淡然赞一声。
兰七睇一眼明二,碧眸微微弯起。
宇文洛继续道:“又有人去劝她,现今红颜还在,有男人欢喜,若容色凋零,哪还会有人来瞧,不若早早寻个归宿的好。便是不嫁人,这烟花之地又何必久留,平白的让人闲话辱骂,既有了银钱,不如早脱了这肮脏之处,寻个干净所在,安然度过余生也是好的。她反嗤笑道‘姑奶奶我的娘便是妓女,我生下来便也是妓女,这半生听的闲话骂名难道少了吗?姑奶奶只当耳边风罢。难道脱了身从了良便不会有人看不起我了吗?便从此将姑奶奶看成高贵的公主纯洁的处子不成?妓女到哪都会有人骂婊子的,所以姑奶奶我还是开开心心做我的妓女好了。女人总有年华逝去的一日,便是嫁了人老了丑了一样会被弃若敝屣,姑奶奶今朝得意今朝醉,赚得欢愉赚得金银,便是老丑一日也不至若弃妇乞怜为生。’”
宁朗、魏西来再次瞪目结舌无法成言,魏山儿则已不敢抬头。
明二抚着茶杯,悠然而叹:“风尘果多奇人。”
兰七戏笑,“二公子可也倾心?”
“如此佳人,甚盼一见。”明二笑答。
“那本少便为你牵针引线,凭二公子这等人才,离三定为心悦。”兰七玉扇一合,街灯下,碧眸波光时明时暗。
说话间,马车已驶至一条热闹的街,停在了一栋三层高楼前。那高楼朱栏碧户甚为富丽,檐廊上挂着绯红的明灯,夜色里望去,一排排一层层,如绽朵朵红花,令这楼格外的华美。一块金色牌匾高高挂起,“离芳阁”三个黑体大字纵横其间,透着一股疏狂洒逸。
“这就是离芳阁呀。”
人来人往的楼前,几人下了马车,宇文洛很好奇的打量着,烟花之地可是他第一次来。
“对。”兰七目光一扫宇文洛、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