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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部分

我的团长我的团-第1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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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他掉过头,看着晨曦。那玩意已经很明显了——你漂亮没错,能不能换个别处去耍你的漂亮。我在心里恨恨地对晨曦说。

死啦死啦提了提气,背着我们,我们都听见他提气的声音:“老子地军营里怎么会有女人?!”

我们有点哑然了,但也许这样最好,声震四野,迷龙的帐篷里顿时没了动静,正跑得高兴地雷宝儿一头找了个安全地带扎了进去,过了小半晌才敢露头。

一下子就安静了,夜色也瞬间变做了晨光。我们呆立在那块,听着那两口子在帐子里收拾,迷龙又嗳嗳嗳地在哼,搞不好还毛手毛脚了一下,因为我们立刻听到他老婆忍着的笑声。

后来帐篷的帘子动了一下。我们立刻低了头,看着地面。我呆呆地看着我那条可笑的小腿,我们中间只有死啦死啦还是仰着头的,可他完全是背着的,而且他顺便把原来拿在手上地枪别在了腰上。

迷龙老婆瞧了瞧我们,一点也不惊讶。我真不知道什么能让她惊讶。

迷龙老婆:“团座真对不起。我来给迷龙送个饭,这就走。”

死啦死啦挥了挥手。就背影来看官架子倒真是拿得十足:“行了。”

行了那就走,迷龙老婆轻易就找到了雷宝儿的所在,我不得不服了一个母亲的直觉,雷宝儿跑了出来,她便牵了雷宝儿,回帐篷里拿回送饭的器皿。她完全没有耽搁,拿了便出来,只是在出来走了两步后站住了,回身看了下那顶帐篷。

在她没看我们时我们都抬起了头,在她看我们时我们就都低着头。我们低头抬头地忙个没完,在她走了的时候我们都低着头,看着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孩的脚从我们的视野里走过。

我的小腿很可笑,可我一点也不想笑。

我不知道迷龙老婆是否知道,后来我知道她就算知道也绝不会表露。迷龙无所谓尊严,可她在乎迷龙的尊严。迷龙挥汗如雨地在钉棺材时,天雷地火,她就同时成了少女少妇妻子和妈妈,就连在屡次被我那团长轰出军营时,她也只会想,我真幸福,男人对我就是迷龙和其他男人。

我后来抬了头,看那个女人和她孩子的背影,她走得很平静,一路上还要应付雷宝儿一心脱缰地淘气。

我觉得晨光真能刺痛人的眼睛。

死啦死啦转回了身,他的手扣在枪上,走向了帐篷。我们哄的一下全跟在后边,像要进帐篷去打群架的兵痞。

老天,就算里边藏着整支竹内联队我们也不用绷成现在这样。

迷龙坐在他的草铺上,一条断腿炫耀似地足伸出了一米开外,丫还没把自己打理周正,穿着衣服,系着裤子,可他现在是我们当中最周正的一个,因为他有老婆,他老婆当然不会仅仅给他送来晚饭,也会送来换洗的衣服。

他又可气又可笑又一脸亲切地看着我们,确切说是看着我们的脸色,他其实一向就很会看人脸色——不惹祸的时间——现在他不惹祸。

迷龙:“完事了没有?摆平了没有?这点事让你们整棵……嗳,我说你们,知道铐着这链子办事有多可气吗?我看出来了,没摆平你们出去接着摆啊……嗳,烦啦你就别去啦,你陪我聊天。嗳,我让我儿子来教你穿裤子成不成啊?你裤管子里捅出来个什么玩意?团座,你不是上师部帮我托人去了吗?托了谁啊?四川佬,阴着个脸子想打架啊?加上开坦克的你可也就一头半人,嘿嘿。丧门星,帮老子烧点那个马帮茶去,别卖呆儿啦你……林督导,嘿嘿林督导,每回瞧见你就教人连个屁都放不出来……”

我们就一直瞧着他,他一点也不好笑地在取笑我们,把我们都取笑遍了,后来那种取笑就有点勉强,后来他自己也明白了勉强已经完全成了生挺。

死啦死啦:“你愿意在里边还是外边?”

迷龙:“啥啥、啥呀?啥里边外边地?”

死啦死啦:“你肯定喜欢外边。”

迷龙:“你妈的外边!”

死啦死啦愣了一会儿,伸手去摸他的头,迷龙狠狠地挥手打开了,好像他不让人摸他头死亡就不会来临一样。

死啦死啦便转向了帐门,“……扶他去外边。”他指了指,“东北向在那边,你要是愿意看着地话。”

迷龙:“老子知道东北向在哪边!”

他撑着自己蹦了起来,我们几个想去搀他,而他冲我们挥着并无杀伤力的王八拳,当他自己都发现没支点的拳头不具杀伤力时,他开始向我们吐口水——真是难以想象这么个鲁汉子会冲另一群男人吐口水,大概是跟他家儿子学的。

我:“别闹了,迷龙。”

张立宪和余治不动,我理解他们的心思。丧门星沉默地忍受着迷龙的口水和拳头。

阿译哭着:“别闹了,别闹了,迷龙。”

不闹才怪,而且换招,迷龙猛力把丧门星推开,而且带累得自己也往后跌了两下,险摔在地上,他站稳了的时候就摆着手不让我们过来,然后开始唱歌: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森林煤矿,还有那满山遍野的大豆高梁。

我们快疯了,而这歌也许让东北人听了心碎,而迷龙这死东北佬现在可没半点难过的意思,坦白讲他目光灵动之极地看着我们,寻找着任何的可趁之机。

“……那里有我的同胞,还有那衰老的爹娘……”

我:“别唱啦!”

不唱?倒更加高昂了,“——九一八九一八!从那个悲惨的时候!九一八九一八!脱离了我的家乡——!”

丧门星不抓他了,丧门星只管拿脏袖子抹自己眼睛。阿译哭得快脱力了,抓蚊子一样往上扑,把迷龙换成蚊子也许会被他扑死。

张立宪:“我求你啦!迷龙!”

迷龙:“……抛弃那无尽的宝藏。流浪,流浪,整日价在关内流浪……”

余治:“帮帮忙,帮帮忙,迷龙。”

迷龙:“你们帮我个忙呀!——哪年哪月,才能够回到我那可爱的故乡。哪年哪月,才能够收回那无尽的宝藏——”

他眼睛有点发直,因为死啦死啦走了过来,什么也没说,看着他。迷龙现在就怕被这样看着,尤其是被他这样看着,迷龙没去推开他,但还是大眼瞪小眼地,直着脖子在唱。

迷龙:“——爹娘啊!爹娘啊!——”

因为被看得发毛,他一下起了个过高的调,第一声就唱破了。

死啦死啦轻声地,不是唱,倒像问:“爹娘啊。”

迷龙于是示威般地唱了回去:“爹娘啊!爹娘啊!……爹娘啊!爹……爹娘啊!爹娘啊!……”

他急于把那调拉上去,可每一次都唱破了,死啦死啦的目光害惨了他,他把那几个字反来覆去地好几遍,每一次都卡在一个非人的高度,迷龙快急死了,我们像看着一个歌手在一个砸掉自己歌唱生涯的台上,而迷龙现在砸掉的是自己的小命。

死啦死啦轻声地,不是唱,就是问:“什么时候才能欢聚一堂?”

迷龙不再扯嗓子了,完全安静了下来,他泄了气。瞪着死啦死啦,有点仇恨。

死啦死啦:“迷龙,迷龙,我知道你为什么喜欢别人叫你迷龙。”

“阴间的赌鬼。“迷龙的脸色现在变得非常阴郁:“这赌鬼死了又活了,跟家里人说烧几十万纸钱就能跟阎王买回命。到了是骗了几十万赌本,死得不回来了。”

死啦死啦:“不是的,别蒙我们了。你喜欢人叫你迷龙,因为你觉得你是在怒江边走迷了路地一条秃尾巴黑龙。你是黑龙江边长大的吧?我听过秃尾巴龙的故事。”

迷龙不说话,只是很戒备地看着。

死啦死啦:“迷龙,拿出个龙的样子好吗?”

迷龙和我们一起沉默着。

我恨我的团长。他几句话就让迷龙回复成一条汉子而不是一个痞子。我们更喜欢痞子迷龙,因为我们中实在不缺汉子。

迷龙。在沉默中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体态和神情,现在他一条腿根本着不了地,可还是站得很直。

迷龙:“别扶我。”

我们让开了,于是他一条腿把自己蹦了出去,手上脚上的链子叮叮当当地响得很是好听。

外边的特务营凑得很近,当迷龙蹦出来就散开了。迷龙没理他们。站定了,摇摇晃晃中看了看晨光,然后回头看着跟出来的我们。

迷龙:“你来成吗?”

他对死啦死啦说的,而死啦死啦拍拍腰上地枪:“本来就是我来。”

迷龙:“行。“他又蹦了两下,想给自己找块好地,蹦着,转着圈。

阿译忍不住提醒:“迷龙,那边是东北方。”

迷龙没听见一样,我瞧出来丫看见枪便又有点泄了:“……赌一把成吗?”他摸出他的骰子:“单死双活。”

死啦死啦:“行。单就你死,双。你一条腿能跑多远跑多远,我带弟兄们跟屁股后边地拼命。”

我离得很近,听着这种纯属扯蛋了的赌注,可没人反对。迷龙扔了骰子,拿手接住。

他很苦恼,越来越苦恼。

迷龙:“单……我就没赢过你。”

死啦死啦:“你就没赢过我。”

迷龙:“……再掷一把成不成?”

死啦死啦苦笑:“迷龙。”

迷龙:“得了得了。”

他放弃了,一条腿也站累了,就地坐了下来。死啦死啦掏出了枪,在他身边跪下。

死啦死啦:“那我做了?”

迷龙:“那你做吧。”

死啦死啦把枪顶在迷龙心脏上,显然他早想好了要如何处决迷龙了。对一个死后还要把尸体送还的人。那确实是最少痛苦也最干净的方式。

迷龙:“嗳嗳嗳!”

死啦死啦:“嗳嗳?”

迷龙:“我老婆孩子,不用说了吧?”

死啦死啦:“你说呢?”

迷龙:“不用说。”

于是死啦死啦打开枪机头。

迷龙:“嗳嗳!”

死啦死啦:“大哥?”

迷龙:“你还欠我好些钱呢!”

死啦死啦:“会还的啦。”

迷龙:“哦……嗳嗳嗳!”

死啦死啦脸上的笑纹快跟我们一样深重了:“……我还真没见过死得你这么麻烦地人。”

“不麻烦了。”于是迷龙一脸抱歉。倒是真诚得很:“不嗳嗳了。”

于是死啦死啦又一次把枪口顶住,手上加劲:“真不嗳嗳了?”

迷龙:“王八再嗳嗳。”

然后他跟死啦死啦一起大叫起来:“嗳嗳嗳!”

枪便猛然响了,我们以为它永远不会响的,于是它把我们脸上忍不住的笑纹也打在我们脸上了。迷龙愣了一下,然后那颗瘫软的脑袋靠在了死啦死啦肩上。死啦死啦揽住了,顺手摸着迷龙的顶瓜皮。

死啦死啦:“嗳嗳……嗳什么嗳嘛。”

他摸着终于老实下来的迷龙,脸上还带着笑纹,后来他闭上了眼,用眼皮挤掉妨碍他往下做事的泪水。

我们垂着头,脸上带着笑纹,让泪水掉进我们脚下的土地。

真是的,没见过死得这么麻烦的人。就像小孩子拒绝打针。如果迷龙存心在逗我们发笑,他成了,我们后来清理他的时候一直带着笑纹。

我们脸上带着笑纹,看着死啦死啦为迷龙清理,他接了小猴递过来的钥匙,为迷龙开启掉身上地镣铐——迷龙肯定是死了也不愿意带着那些东西的。

最好心的人早已去了,现在我们最喜欢地人也已经去了,就算死了他还是我所知道最热爱活着的人。迷龙不再呼吸,从此我们进入一个没有笑话的时代,迷龙死了。我们残存的幽默和活力也一起消逝了。

死啦死啦站了起来,车声。有新的人挤了进来,剑拔弩张的,那是军里来提迷龙的人。死啦死啦没管那边地瞠目结舌,他走向我们——这时候,无论是他,还是我们。我们脸上的笑容已经消逝了——他看着我们,在清点人头。

死啦死啦:“还剩十二头,都好好地活着,一个都别给我死。”

丧门星:“不会啦……我们的仗已经打完啦。”

我忽然大叫起来:“啊呀!”

我还在他们瞪着我的时候,就开始拔足飞奔,如果一个瘸子也能飞的话——我的裤腿在我小腿上飞舞,就像一只怪异的翅膀。

阿译追了上来,只有他追了上来,我是什么都不管的多心,他是什么都管不了地细腻——但是现在我们想到了一处。

我:“不辣!”

阿译:“不辣!”

我:“他被抬到哪里去了?!”

阿译:“都让迷龙搞忘了啦!”

我们颠儿颠儿地跑过祭旗坡下的旷野。我喘着气,我沮丧地大骂:“迷龙这家伙,不得好死!”

阿译:“不要这么说他啦。他也没得好死。”

我不愿意跟这样一个脆弱家伙在一起,因为他会搞得你也成为脆弱的,我擦着汗。顺便擦掉眼泪。他倒好,一边跑,一边哭得很奔放。

阿译:“孟烦了。”

我:“什么?”

阿译:“猪肉白菜炖粉条。”

我:“什么?”

阿译:“我们的猪肉白菜饨粉条就剩两个人了。”

我:“三个!他妈的不辣又没死!一走啦!”

我们一边不知道要往哪儿跑,一边玩命地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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