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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部分

经历我的1957年-第35部分

小说: 经历我的1957年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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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并没有如我这般冷静,特别是有的人自认为劳动上拔尖,又是原共产党员比我等 非党员要清白一等的人,为思虑这次“摘帽”自己是否有份,变得心慌意乱,坐卧不宁。一 组的王永就属这种情况。一个休息日,他特意到队部和我谈心大概和本组的难友坦诚地 说话有某种不便吧,他的困扰全摆在了脸上。过分的希冀使他兴奋不已,害怕希望落空又使 他忧心忡忡,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态折磨得他十分痛苦。现在回想起来,我们这些划为阶级敌 人已经两年的人,真是活得太可怜了,我们一个个都如坠入黑暗深渊奄奄一息又无法掌握自 己的命运的人,哪怕明明看见是一根稻草,也想抢先抓到自己手里争先活命。我只得从大局 方面开导他,说这次“摘帽”的人数不会多,他年纪轻(比我小一两岁)劳动表现好,经常 受到队上的表扬,估计此次优先“摘帽”的可能是有的,但人数既然少,不摘的可能也存在 。农场“摘帽”的决定会在国庆节宣布,也没几天了,就安心等待吧!反正着急也没用 。像王永这样内心着急、坐卧不宁的人,肯定还有不少。这是关乎到我们每个人前程命运的 大事,是领导上要求的“跌倒了要再爬起来”的标志,只有“摘帽”才能从屈辱的“阶级敌 人”重新进入人民的行列,从而被称作“同志”,一切又将重新开始!真的,这是多么令人 欢欣鼓舞的事儿,我们每个人的眼前毕竟有了一线曙光,谁又会对此无动于衷?
1959年的国庆节终于来临。这一天,我的难友们都以急切的心情,等待在庆祝会的盛典上宣 布摘帽的决定。谁也没有想到,这次宣布摘帽的在全大队只有两人,一中队的李永龙,二中 队的一人,名字已忘记。李永龙是原民勤县公安局的干部,劳动上比较踏实,但不属于拔尖 人物,所以他作为首批“摘帽”的人,很出人意外。当时,我的难友们都还抱着在较短的时 期内争取摘帽的想法,语言比较谨慎,故对此也不多做评论。在全中队四五十个右派分子里 只给一人“摘帽”,似乎只有象征性的意义,给大家兴奋的意绪泼了凉水。
场部所在的三大队,此次也只给两人摘了帽:一人是陈明,他从武威步校来农场不久,就来 到场部三大队当伙食管理员,无论是大跃进的食堂化时期,还是此前此后,他都工作得勤勤 恳恳,想了许多办法,把场部及三大队的食堂办得有声有色,伙食大为改观,这是有目共睹 的。此食堂吃饭的人在千人以上,伙食办得好,还被评为全场的“红旗食堂”。陈明首批摘 了右派帽子,这是情理中的事。但陈明对此反应平淡。他对自己戴上右派分子的帽子从未服 气 过,从未承认自己反党。原共产党员的他,于5月下旬送到十工农场后不久,立即给原单位 领导写申诉书,提出充分肯定的种种理由,说明自己是一个正直正派的共产党员,从未同党 有过二心。对农场分配给自己的工作,他尽心竭力一定干好干出突出成绩,是由于他认识到 这是在进行一场特殊的战斗,经受一场特殊的考验。他仍然凭着共产党员的良心和热情,任 劳任怨地做出自己应有的奉献。对于摘掉右派分子的帽子,他淡然处之,嘴里不说什么,心 里清清楚楚,他相信逆境会进一步转好,自己听毛主席和党的话没错。他就是要以共产党员 坚定的步伐,把革命的路走到底。另一个是马思聪,他与大音乐家马思聪同名同姓,但却是 土得掉渣儿的陕北人,父亲是老革命。他到十工农场后就在汽车队开车,看样子是农场领导 因其父亲是老革命而对他的特殊照顾,或许农场领导就认识他父亲。开车,不像我们下地那 样苦重,手握方向盘驰骋在满世界,又是自由度多么大的工作呀!在三大队时,我和马思聪 只有过遇面,从未交谈过,只听说他原来是张掖地区某运输公司的干部。就是这个马思聪, 在领导上宣布摘掉其右派分子的帽子时,竟直言不讳地大发牢骚:“我本来就不是右派分子 ,摘的什么右派帽子!”别人求之不得的“摘帽”,在他竟嗤之以鼻。又有哪个右派分子从 内心里就承认自己真的是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右派分子?当时,被首批摘掉右派分子帽子的人 ,在数十万右派分子中属凤毛麟角,人人只有庆幸的份儿,谁敢把内心深处的秘密公开道出 !马思聪敢于说出内心的真话,也只是在他认为同样与他受冤屈的难友面前。他到农场以来 ,自由惯了,没有谁敲打过他,他觉得说出真话痛快,便痛快地说了出来。
当时,只有“摘帽”的指示,对“摘帽”后相应的对待,如工资等最实际最直接的关乎到本 人生活及家庭的问题应如何跟上,并无具体措施,所以,直到我于1960年1月离开十工农 场,摘掉右派帽子的李永龙还是李永龙,工资还是按30多元的生活费由我每月造表发给,数 额并无任何改变。其他一切也没什么变化,他仍留在一组和大家一起劳动。
收割后的农事活动,主要是用大车把麦捆子拉到场上摞好。这来农场后的又一个大丰收,使 或圆或长的大麦摞,一个接着一个,光是在一组东边的场上就有近20个。我曾同场上劳动的 人一起摞起一个个的麦摞,在摞麦摞的底层时,一手提一个麦捆按照既定的形状摆好就行, 摆到一定的高度时,有人站在麦摞上指挥,下面的人用长柄木杈把麦捆送到需要的地方,由 上面的人接住放好。此时,站在上面的人是有技术的“把式”,既要把麦摞摞稳防止歪斜坍 塌,还要把麦摞摞得进不去雨水,有了雨水要顺顺当当地流下来。这种工作有相当的灵活性 ,不像割麦时要赶趟子,所以我能够胜任愉快。以后,摊场、碾场、扬场的全过程,我都参 加了下来。以前,我下乡时听说扬场的技术性很强,还见到农民扬场是用特制的木锨来扬。 这里根本没有木锨,大家全都用铁锨扬场,我学大家的样也用铁锨扬场,未曾料想还得到陶 杰的一声赞誉:“我发现统计扬场的姿势好看得很!”陶杰从我劳动的身姿发现了“好看” ,还坦率地说了出来,使我十分高兴,毕竟我是正当青春年华的女性。我一面继续扬场,一 面心里想道:“原来,劳动着的自己还‘好看得很’,陶杰你怎么就发现了别人所没有看见 的,还要说出来!”我喜欢陶杰的坦率热诚。
后来,全队的人马又一起转悠在沙枣树林里,用了两三天的时间采摘成熟了的沙枣。采摘沙 枣是为了收集沙枣子,为明年种植沙枣做准备。这是县上安排的任务。干这种活,真如度假 一般,大家说说笑笑,逍遥自在。略带涩味的沙枣,嚼在嘴里有几分甘甜,这对于一向无零 食可吃的我们,也多少可以解解馋。收集回来的沙枣,队里用碾子碾过,取出子儿上缴,碾 碎的沙枣泥,交给伙房夹在面团的夹层里蒸馍,自有一种酸甜的特殊味道,十分可口。我生 平第一次吃上了这种用沙枣泥做的馍。
这个金秋的尾声,在我记忆里十分鲜活的,就是在采摘沙枣中手指间曾不断滚动着黄澄澄的 沙枣,嘴里不停地吃着黄熟了的个大滚圆的沙枣。有时遇到沙枣味儿特别甘甜的一枝,左近 的人还关心地互相让品尝比较,顷刻间便把缀有沙枣的枝条扯个精光。
就在本书完稿之前,我得知在酒泉夹边沟农场新添墩站,有两个饥饿的难友在这一年里被残 酷整死的事。第一个难友名叫郭斟玉,1959年3月,站上组织大队人马去酒泉城附近背头年 晒干的草筏子以改良土壤。当时,早晨5点半起床时天还没全亮,站上用夹着谷糠的小米熬 了许多稀米汤,不限量供大家吃喝。因米汤太稀,喝了不顶用,后来就有人想 了办法。在地上挖个小坑,放上毛巾,把用饭盆端来的稀米汤倒在毛巾上,汤里的水分渗走 了,小米和谷糠留在毛巾上。把滤过的小米取出,放在另外的地方,再端米汤倒在毛巾上, 再滤出小米。这样倒几次米汤之后,就能滤出没有水分的小米,吃进肚里还顶点用。这种 做法很快被管教干部发现,就将倒了几次米汤的郭斟玉抓住了,从他放在地上的短大衣里搜 查出一堆滤出的小米。此时背草筏子的劳教分子尚未出发,当即将郭斟玉吊到了 一间房子的房梁上示众。6小时后,吊郭斟玉的绳子断了,郭斟玉人掉到了地上,头颅变成 了褐色,两个眼球被吊得突出,已气绝身亡。
第二件事发生在冬天。有个难友,因饥饿,从菜窖里偷了一个老番瓜、几个洋芋,晚上在屋 后偷着煮,被到站上来的场长刘振宇发现,刘振宇大骂:“像你这样偷,窖里储存的菜就叫 你偷光了。”这个难友说:“我就是偷了一个番瓜、几个洋芋,再没偷过。”刘振宇说:“ 你还嘴硬,都像你这样偷,站上的菜窖还有窖的菜吗?”当即命令下边的管教干部脱去他的 棉衣,只剩下身上的衬衣,用麻绳把这个难友捆结实,扔进一个空房子。然后,刘振宇扬 长而去,回了场部。第二天,站上的管教干部心想他也就是偷了点菜和洋芋的问题,应将他 放出算了。但是,零下30多摄氏度的严寒,在一夜之间已将他冻成了冰棍,他哪里还能活着 出来?
这两则令人发指的残酷罪行,当我们在丰收的日子里,放开肚子吃着白白的大馒头,连来此 外调的干部都赞叹不已,认为“这里的生活真好”的时候,当我们游荡在沙枣树林里,自由 地采摘并随意地吃着黄澄澄的沙枣的时候,我真是再也想不到在我亲人劳教的新添墩,竟然 会连续出现把饥饿的难友用如此残酷的手段置之于死地的事件!这真是太出格了,太出乎人 们的意料了,用“草菅人命”说明此事件最确切不过。我的亲人挣扎于如此严酷的生存环境 里,真是太难太难了。有个原省监察院干部张雨沛,二十多岁,对农场繁重的体力劳动, 食不果腹,感到苦不堪言,前途无望,编了个顺口溜以抒愁怀。顺口溜共四句:“祁连山戴 帽(意思是下了雪);劳教人员睡觉;苦难的日子何时了,问谁谁也不知道。”此事不知被谁 告密后,由场方汇报到张掖地委,地区法院将张雨沛定为现行反革命分子予以逮捕,后于9 月判处死刑,在新添墩就地枪毙。这一“杀一儆百”的暴行,使每个难友胆战心惊,绝望到 了极点,他们经受的真是人间地狱的苦难啊!我的亲人亲眼目睹难友被冤杀,心中怒火燃烧 ,却也只能保持沉默。他是个善良刚强的人,遭受如此的精神巨痛,也只能将它深深地埋在 心底……
第十一章1959年岁末的变迁
    “十一”国庆节十工农场给个别人“摘帽”的举措,可说是给这个金秋留了个光 明 的尾巴。这只是一线曙光,这一线曙光因其人数太少而显得十分微弱,但总也是给闭合沉重 的大幕掀开了一角。我的难友们谨慎而忐忑不安地注视着这一角里透进来的有限的光亮,暂 时还难以预料这有限的光亮会给我们这些受难者带来多少福祉。我心里甚至有一种莫名的怅 惘,不断琢磨着这一角的光亮即使再加以扩展,对我们这些受难者又会出现怎样的前景?这 几年政治风云的骤变与不可捉摸,使天真如我的心境不禁也阴云密布,我自然而然地从坏处 去揣测不已……摘了帽子会让我们干什么?会让我们回兰州么?我会和亲爱的久别了的俩儿子 生活在一起吗?噢,当然,我不会再去办报纸,伏案写稿,沿着农村的弯曲小路去寻访采访 对象,在农家小院里和笑声朗朗的男男女女随意地说笑。那已是一个极遥远极遥远的梦了, 它已永远地消失……真如俗语所说:“身在福中不知福。”当我以女记者的身份不断深入农 村采访,同时,也有机会出入于兰州饭店的会议大厅,周旋于甘肃省委的书记、部长和甘肃 的省长以及兰州的市长之间时,我觉得一切都很正常很平常,那只是我的工作,一切都是为 了 工作。我在工作上表现出色,表现突出,正因为如此,我才能作为甘肃农民报的代表赴北京 参观,还得到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朱德、陈云、邓小平等中央领导人的接见。而今, 我已是阶级敌人,所谓的右派分子,过去的一切都已成为过眼烟云,不会再重现。记得在报 社反右斗争后期的一天,我和与我同是“黑社”成员的牛华生一起劳动。牛华生无限感慨 地喟叹说:“谁会想到我们能成为阶下囚?”据说全国解放前,他曾在《大公报》上指名道 姓地骂过蒋介石,此种作为后来被认为是“小骂大帮忙”,而他毕竟“小骂”过。在鸣放期 间,他对中国当权者并无微词,倒成了货真价实的阶下囚。如今我们成为阶下囚已两年过去 了,我们两年来一切的努力,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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