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我的1957年-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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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支援他们日夜大干,陈明还在食堂安排炊事员为他们做夜餐,把夜餐送到地头,让他们 吃饱喝好,大干再大干。
这天夜里,高仲君到深翻的试验田去看,他跳下去想知道到底挖了有多深,不料那挖下去的 深沟竟已1人多深,站在沟底,地面离头顶还1尺多,大高个子的他几乎难以从沟里爬出,早 就超过了2米的深度了。
在深翻中间,还加足了肥料,马厩里的肥料全部提前清除拉到了试验田地边,场上的麦衣也 拉运到地边。从试验田的底部便开始施肥,一层马粪,一层麦衣,中间用土隔开压好,以便 经过一个冬天把肥料沤熟沤烂。浇冬水时足足用了4天4夜,才把5亩地浇了个透。
在当时的情况下,三大队的领导、技术人员和全国许多人一样,都热昏了头,他们不仅仅是 盲目地执行上级指示,天真的他们也动了很多脑子,想在这5亩试验田里放出个高产特大卫 星。
为了把这则不是笑话的笑话说完,我们不妨超越一下时间,且把日历先翻到1959年的春季。 翻年春播时,因为5亩地的地块不大,队里先决定用畜力播种,种成棉花。谁知试验田深翻 后,地表深处的生土经过浇灌,板结得如同石头一般坚硬瓷实,用畜力拉,犁铧根本无法把 地皮划开,无法下种。后来只得改用拖拉机播种,坚硬的地表果然被毫不费力地划开了,但 是,坚硬的地表被划开后,下面竟是沼泽地似的烂泥塘,拖拉机深陷泥塘,动弹不得。最后 ,请来了机耕队孟队长调来两辆拖拉机用钢丝绳共同牵引,才把陷入泥塘的拖拉机拉了出来 。
谁料想,这一年5亩棉花试验田里只长出稀稀拉拉的几十棵苗苗,全无收成。
全国性的大炼钢铁运动如火如荼地开展以后,一切为“钢铁元帅”让路。当宋庆龄上海居 所美丽幽雅的大院里也建起了小高炉,她的全体工作人员都参加了炼钢昼夜大干之时,像十 工农场这样偏远的所在再不紧紧跟上便为当时的形势所绝不允许了。据闻,当时全国要完成 1070万吨钢的指标下达各省后,在大跃进的年代正红得发紫的甘肃省委第一书记张仲良,在 向全省各县分配指标时就阴沉着脸,杀气腾腾地表示:“各县的炼钢任务少完成1公斤,我 就要你县委书记的头!下面该怎么办,你们自己考虑去吧!”此传闻确否,已无从查证。从全 省各县来看,大家都不顾一切,不管老百姓的死活,所有的工作几乎都陷于停顿,动员了一 切的力量,不惜财力物力,迅速在一切有条件的地方建起了土高炉群,炉火熊熊,黑烟滚滚 ,大炼钢铁,人们是在恐怖中奋力拼搏着。在那个“一天等于二十年”的不寻常的年代,什 么不寻常的事不会出现呢?
靳清义他们作为强劳力,又被集中起来,到场部附近的马家庄修建小高炉炼钢去了。另外, 还从各大队抽调了大批人员参加了全县的炼钢大军。
但是,靳清义、曾芳煜、徐保安他们出师不利,在马家庄修建的土高炉一连炼了三炉,都没 炼出钢来。邹士杰当时担任着县上炼钢指挥部的副指挥,对他们的汇报极为不满,在场部和 三大队开大会时一顿猛批。他情绪激愤地说:“炼了3炉没出钢,炼30炉、300炉行不行?六 六粉不是试验了666次才成功的嘛!右倾思想就是要不得嘛!”此处,他把西药“六○六”的 试制成功的过程,误以为是六六粉了,所以作为有力的论据来反驳那些原军官们。不知为什 么,他还把“右倾”的“倾”字念做“啃”,会场上的书生们听到,对他这种奇怪的读音, 都装做没听出来。邹士杰不仅有力地驳斥右倾思想,还拿出一块从县上带来的黑色硬块,在 桌子上用力敲打着,声音响亮,慷慨激昂地说:“有些阶级敌人硬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说我 们炼不出钢来,这不是钢是什么?你们说,这不是钢是什么?”会上,大家对他手里的黑色硬 块都无鉴别能力,而且谁也没有胆子说它就不是钢。邹士杰作为解放战争时期的连指导员, 做宣传鼓动工作很有一套。在这些场合,他应对如流,显得很有气派。当时,十工农场的正 场长吴玉璋,不论从那一方面来说,都退居于次要的位置,出头露面没他的事。吴玉璋原来 的地位、资历都在邹士杰之上。在此时期,他曾当着邹士杰的面不客气地直言不讳,说:“ 你是那‘解放式’的干部嘛!”口气完全是一派挖苦讽刺调侃的腔调。邹士杰并不生他的气 ,只管笑笑,也不作任何辩解。
邹士杰跟吴玉璋确实不是一种类型的干部。吴玉璋正派厚道,一切按党的优良传统及政策规 定办事,一心扑在农垦事业上。邹士杰灵活机动,他能够自如地顺应大跃进的时代潮流,按 照当时的政治需要胡说一气,把人“耍”扎了。当山丹县已开始饿死人之时,他随地区检查团4次到山丹,县委书记刘逢白皋为了掩盖 真相,招待检查团每天吃的海参鱿鱼酒席,邹士杰 也吃了个美。当时他就注意到,出了县城,饥民把榆树、沙枣树皮都剥完吃光了,为了掩盖 真相,剥去树皮的树干上还抹上了泥。山丹县是当时河西地区标榜的大跃进的先进县,地区 领导4次到该县组织开现场会,就是号召各县向山丹县的作法学习,推广山丹县的先进经验 。邹士杰就是个邹士杰,他也只能顺潮流而行,绝不能逆潮流而动。面对在全国范围内涌动 着的历史大潮,谁敢非议?谁能阻挡?十工农场当时如果缺少这么一个人来支撑场面,呼风唤 雨,胡吹冒聊,把这种明摆着是糊弄老百姓的所谓的群众运动推波助澜地引向高潮,搞得轰 轰烈烈,热火朝天,又怎能交得了差呢?十工农场在安西县是首屈一指的大农场,其实,邹 士杰也未必同意这样做,只是不得不这样做罢了。
在大炼钢铁的热潮中,十工农场声势造得很大,不仅在本场修建了小高炉群炼钢,不顾屡次 的失败,仍以百折不挠的顽强精神继续大干这只要作为县炼钢指挥部副指挥的邹士杰随 意地向上汇报就是了,作为副场长,他对本场只能“上天言好事”,况且,不论他说得怎样 天花乱坠,上面都绝对相信。再说,农场还派出了大批人马参加县上在大泉的炼钢点大炼钢 铁去了。
1958年,在全国范围内农业是个大丰收,而农村的青壮劳动力(包括妇女)在秋收时都被强制 参加大炼钢铁去了。彭德怀视察湖南时,一个老红军递给他一张条子,要他向中央“鼓咙呼 ”的事,就是指丰收了的稻谷因缺少劳力无法从地里收回,这位老红军认定大家要饿肚子。
甘肃的情况也是如此。甘肃的特殊之处是当时还搞了个“引洮工程”。此工程由新华社记者 顾雷写了《银河落人间》的长篇通讯,《人民日报》用整版篇幅大加宣扬,被誉为“伟大的 共产主义工程”。现根据《炎黄春秋》历史风云栏目中的《引洮上山:大跃进年代大西北的 荒诞事》一文,对此工程略作介绍。此工程在1958年6月17日隆重举行开工典礼。被省委第 一书记张仲良称为“共产主义创举的引洮上山”工程,是要将洮河引过海拔2130米的华家岭 ,灌溉甘肃中部、东部干旱地区的2000万亩土地,总干渠要跨越大小山沟880余条,全长140 0公里。单是总干渠的长度就比世界上驰名的苏伊士运河长6倍多,比巴拿马运河长13倍多, 而且在两年内要完成。
从开工之日起;引洮工程几乎一直是在“反保守”、“反右倾”的批判、斗争中进行 的。
几十万农民分布在岷县、临洮、渭源、陇西、定西、通渭、秦安、庄浪、平凉等十几个县漫 长的工程线上,用简陋的工具逢山凿洞,过河架桥,最后要把洮河引上庆阳地区的董志塬。
全国大跃进的狂热过去之后,“引洮工程”也被迫下马,结论是劳民伤财,仅耗费的劳力 达6000万个,一亩地没浇上。
大炼钢铁和“引洮工程”两项,白白耗费了全省农村的主要劳动力,其最严重的直接后果, 就是把当年丰收了的即将到口的粮食,即人们所说的“宝中之宝”,在许多地方都糟蹋在地 里,未能收回。
彭德怀在视察湖南之前,也到甘肃视察过,他早就亲眼目睹了大片成熟的庄稼烂在地里的情 况。当时,甘肃一直吹嘘要把河西走廊建设成为全省的粮棉基地,彭德怀既然到了甘肃, 当然要到河西走廊看看。“一天,在去武威步校的路上,他发现大片成熟的庄稼烂在地里, 便立刻命令停车,叫警卫参谋景希珍去找当地的干部来询问情况。过了很长时间,才来了一 位拄拐杖的老人。他问彭德怀:‘你是个大官吧,有啥事情找我吗?’
“‘老人家,这庄稼都烂在地里了,怎么没收啊?’彭德怀问。
“‘是啊,咋不来人收吗?’老人用拐杖捣着地问。
“‘人呢?都干什么去了?’
“‘都炼钢铁去了,壮劳力不够,妇女孩子都去了。这是上头定的,不去不行,区上要求放 啥卫星哩!’
“‘唉呀,庄稼收不回来,来年大家吃什么?总不能啃钢铁啊!’彭德怀焦急地喊起来。
“老人直直地盯着他,好大一会才说:‘我可不敢说这话,除非北京来个大官下道令旨’。”引自《国防部长浮沉记》。
我的难友从武威步校送来的原军官有十多个,我知道他们之中有几人都是因为鸣放时说到粮 食统购后农民吃不饱才被打成右派的,如山东的王洪勤、河南的徐保安,也许还有别的人, 可他们再也想不到,在他们成为右派之后,大片的庄稼会烂在地里,而且就在去武威步校的 路上。大饥馑的瘟疫已难以脱逃了。
安西县的棉花纤维长,属优质棉。即便是编造《天方夜谭》,谁也不会想到,安西县城附近 的棉花田里,上好的棉花开了白花花的一片,因为无人收摘,竟然成了牧场。放羊人把羊群 赶进棉花地,让羊群大嚼盛开的棉花,棉花的味道一定比青草嚼着更香,棉子油的营养更佳 ,羊们大嚼之时,口角流出浅黄的涎水,十分惬意。这般的美食,羊们从未享用过,它们一 边大嚼,一边愉快地发出“咩、咩”的叫声。
这天,高仲君进城办事,见到如此稀罕的景致,不禁大为惊奇,大惑不解。他问放羊人:“ 羊吃棉花吃不坏吗?”
“吃不坏,肯上膘得很!”放羊人答。
用地里成熟了的上好棉花喂羊,这在全世界也属创举,其奢侈浪费之惊人,就是古代最为奢 靡的帝王也会为之咋舌称奇。
当大炼钢铁紧张红火之际,某些领导人说实在的也没完全忘记粮食,但是他们以所谓大跃进 的高速度,要求在三几日内地净场光,收获完毕。当时农村留下的老弱妇孺人数极少,根本 无法在三几日内完成此一任务。于是,谁完不成任务就认为是阶级敌人在破坏,用对付阶级 敌人的手段进行批斗,直到捆绑殴打,美其名曰:“拔白旗”。当时的口号是:“插红旗寸 土不让,拔白旗一个不留。”农民怕挨打批斗,也学奸了,他们只得自欺欺人,例如,有不 少地方收洋芋时只弯下腰把洋芋蔓拔净,就算完成了任务,最后洋芋全部冻坏烂光在地里。
从古到今,可曾有过农民如此欺骗自己,把到口的粮食扔在地里的先例?何况此时,在全国 各地包括河西走廊及甘肃有些县区,不少农民已在挨饿,饿死人的事已经出现。可怕啊,可 怕的“政治”。我过去办农民报时,记得农谚就说:“人不哄地,地不哄人。”作为编辑, 我曾以此教育农民要精耕细作。现在,农民被迫所采取的自欺欺人的行径,最后必然要惩罚 到自己身上。
当时,十工农场的情况应该说相当好,大炼钢铁前,小麦已全部收割打碾完毕,共收入300 多万斤(其中包括从西湖抢收的20多万斤撞田小麦),生产没乱套,小麦是个特大丰收,棉花 的生产也没受到影响,共收获六七十万斤。受到影响的主要是瓜的销售,城关的炼钢点,抽 去了场里的7辆大拖车用车上的发动机带动鼓风机,原计划外运青海柴达木的瓜,因未能及 时运出,经济上受到损失。后来,炼钢点情况略有松动,邹士杰立即让7辆拖车夜间偷偷回 了场里。当然,场部的汽车等运输工具为大炼钢铁运输焦炭矿石也是出了大力的。说到 这里,我想起,邹士杰还曾带领我们演出队的部分人,到一个炼焦炭的点上慰问演出,记得 我参加演出了个小眉户剧。演出结束后,我们有些人还下到简陋的矿井体验了矿井工人的生 活。
十工农场直接受省农垦局领导,每年向省农垦局上缴100万斤小麦就完成了任务,对此,省 农垦局无可挑剔,在其他方面,省农垦局因鞭长莫及,施加影响有限。而县上对这个全县首 屈一指的大农场无权乱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