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人孟夫子-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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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高高兴兴骑了马,又约了王昌龄,不一会儿三人便到了长安城外,加速直奔终南山而去。
今日天公作美,太阳从厚厚的云层里钻出来,给西北大地送来了些许温暖。难得阳光明媚。九曲回转的黄河支流曲江之上,粼粼的波光托着江上的一艘艘舴艋小舟。岸边,婆娑的树影下,一个个发髻高挽翠钿摇曳的丽人三五成群,正在江边嬉戏。好一派秀美的景色。
终南山,又名太乙山,是秦岭山脉的一段,西起武功,东至蓝田,千峰叠翠,景色幽美,素有“仙都”、“洞天之冠”和“天下第一福地”的美称。
三人顺石阶盘道,蜿蜒而上,来到山门前,只见两侧有钟、鼓二楼,对峙相望。
王摩诘崇尚佛、道二教,对这里很熟悉,介绍道:“终南山为道教发祥地之一。据传,周康王时,尹喜为函谷关关令,于终南山中结草为楼,每日登草楼观星望气。一日,忽见紫气东来,吉星西行。他预感必有圣人经过此关,于是守候关中。不久一位老者身披五彩云衣,骑青牛而至,原来是老子西游入秦。尹喜忙把老子请到楼观,执弟子礼,请其讲经著书。老子在楼南的高岗上为尹喜讲授《道德经》五千言,然后飘然而去。所以,道教产生后,尊老子为道祖,尹喜为文始真人,奉《道德经》为根本经典。于是楼观成了‘天下道林张本之地’。”
王昌龄指了指楼观台:“这就是当年老子讲经之处。”
孟浩然举头仰望,果见楼观四周紫气缭绕,叹道。“难怪古人云:‘关中河山百二,以终南为最胜;终南千里茸翠,以楼观为最佳。’”
“是啊,自尹喜草创楼观后,唐太宗更认道教始祖老子为圣祖,大力尊崇道教,修建了规模宏大的宗圣宫。对楼观道特予青睐。”王维道。
孟浩然不禁又叹曰:“佛、道二教教博大精深,吾当效法矣!”
“圣上亦如此,何况吾辈乎?”王昌龄也道。
山门西侧不远处有一石砌泉池,内有一石雕龙头吐水不断,泉水清洌无比。
王维侃侃而谈:“这儿唤作‘上善池’,相传元至二年,周至发生瘟疫,无药可医,死者无数。当时楼观台的监院张志坚,晚上作了个梦。梦见太上老君告诉他说:‘山门前有块石板,石板下有泉水一眼,泉内有吾炼就之丹药,可治民疫。’张监院醒来后觉得很奇怪,就命小道士在山门前寻找,果然在西边的石板下,挖出一泉。张监院忙令人取水给患时疫的道士饮用,两个时辰后疫病神奇般地痊愈了。消息传出后,远近百姓都来取水治病,时疫遂退。三年后翰林学士赵孟瞓来此游览,闻听此事十分惊奇,遂索纸笔大书‘上善池’三字,取《道德经》‘上善若水’之意。如今每逢庙会,香客仍争饮此水以祛病延年。”
孟浩然叹息着:“善哉,奇也!”
“还有更神奇的哟!”王昌龄笑了:“经台的西边有化女泉,是老子教训弟子徐甲之处。传说老子西游途中将一具白骨点化成英俊少年徐甲。抵达函谷关后,老子将七香草点化成美女考验他,徐甲经不住诱惑,刚要有所动作,被老子用手一指,立即现出白骨原形。幸有尹喜为其求情,老子方又点化白骨为徐甲,并用拐杖怒触地面,美女遂化成一眼清澈的泉水。”
“为人遇诱不惑,难啊!”孟浩然感慨系之。
三人拾级而上,一片蓊郁青翠、苍劲挺拔的古柏映入眼帘。
王昌龄又道:“这古柏总共九株。当地群众尊称为‘楼观九老’。其中有一棵树传为老子当年系牛所用,被称为‘系牛柏’。西南隅还有三棵,树上结瘿酷似三只昂首展翅、活灵活现的苍鹰,人称‘三鹰柏’。”
不一会儿,来到老子墓,墓为椭圆形,冢方丈余。临观遗址,有一种肃穆感。三人屏住呼吸,平心静气,恭恭敬敬地一一行过三叩九拜之礼。
礼毕,王维问:“浩然兄刚才说佛、道二教博大精深,欲效法之。这附近还有个翠微寺,兄愿去否?”
孟浩然击掌道:“此议甚好。天色还早。我等去了翠微寺,佛、道二教都参拜到了,岂不善哉?”
三人即翻身上马,朝终南翠微寺奔去。
这翠微寺不大,可名气不小。当年唐高祖在终南山太和谷修太和宫,后废弃。唐太宗为避暑重新修建,改名翠微宫。后舍为寺,即翠微寺。
天上下起了小雨,有香客来拜,翠微寺主持空上人当然高兴。
三人道过万福,空上人道:“原本今日本寺闭门谢客,隐居修行。可两位仁士远道光临寒寺,贫僧就只好破例一回吧!”
孟浩然感激不已,赶紧和摩诘、少伯上香,顶礼膜拜。礼毕,空上人客气地领着他们在寺内参观了一圈。
须臾间,霞光万道,不知什么时候雨悄悄地停了。
空上人笑道:“终南山风光旖旎,三位有兴致登眺一番否?”
孟浩然等皆巴不得。空上人柱着禅杖,又领着众人登上后山。
极目远眺,只见苍崖碧涧,泉流幽咽;松柏参天,似大海怒涛;彩云飘绕,如龙舞凤翔;微风过处,松枝摇曳,众人置身其中,仿佛徜徉在仙境。
面对犹如临海之峤的座座尖峰,孟浩然不禁遥想起山色如霞的赤城山:“眼前的终南山风景如画,竟也是气象万千!”
王维兴奋不已,脱口吟道:
太乙近天都,连天到海隅。
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
分野中峰变,阴晴众壑殊。
欲投人处宿,隔浦问樵夫。
彩霞慢慢地退去。众人还依依不舍,流连忘返。
回到寺院,空上人笑道:“天色已晚。今日三位恐怕回不去了。干脆在本寺住一宿,明日再走吧!”
用过斋饭,空上人又将三人领入禅房,让小和尚各上清茶一杯,然后陪坐聊天。
禅房里很静。一切都显得那么肃穆,安宁,祥和。
“这里山寺的夜晚很寂寞。”空上人抱歉地说。
王昌龄道:“这里清冷而宁静,恬淡而优美。在这寂静的夜晚能和长老聊聊天,正好学一些佛法。”
空上人道:“先生所言极是。佛法无边,须静心领悟。”
“这翠微寺很美。能在这里修炼,乃美到极致也。”孟浩然道。
“唉,人间纷扰,世事流俗,尘秽不堪。清朗的翠微寺没有狷介与屈抑,痛苦与磨难。我多么想象长老这样,除却尘累,高蹈世外呀!”王维叹道。
“静心向佛,心无杂念。境界才能至高至远。我们出家人崇尚清真的风格,追求磊落的风骨。这样就杂念无存,万事皆空,没有孤独与痛苦了。”
孟浩然道:“长老之言,使吾等茅塞顿开。终南山之美,雄伟、壮观。道家之美则淳朴、恬淡、自然。而佛法之美乃无私、无畏也!所以,山间的风声泉音听起来,比人间的音乐还美妙。道家与佛教相通,讲究人道合一,顺其自然,谦虚柔和,宽容大度。来此一游,我有一种皈依的感觉。”
“哈哈。孟先生言之有理也!”空上人轻快地笑了。这笑声是那么的爽朗,开心。
山寺孤僧高峻的风骨,清真恬和、洒脱自如的谈吐,高洁出尘的境界,使宾主相得,欢谈竟夕,乐而忘倦。没有谈玄论理的枯燥,洋溢其间的是两心相悦的情意,也使孟浩然感受到心灵的清矿与悠然。
夜深了,孟浩然躺在寺院的客榻上,心静如水,神驰万里,不觉吟出:
翠微终南里,雨后宜返照。
闭关久沈冥,杖策一登眺。
遂造幽人室,始知静者妙。
儒道虽异门,云林颇同调。
两心相喜得,毕景共谈笑。
暝还高窗眠,时见远山烧。
缅怀赤城标,更忆临海峤。
风泉有清音,何必苏门啸。
王摩洁感悟良多,毫无倦意,遂和一首:
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
兴来美独往,胜事空自知。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
王少伯也轻声吟曰:
仙人骑白鹿,发短耳何长。
时余采菖蒲,忽见嵩之阳。
稽首求丹经,乃出怀中方。
披读了不悟,归来问嵇康。
嗟余无道骨,发我入太行。
隔壁房里传来均匀的鼾声。空上人早已安然入睡。
32、壮志难酬归隐南山挚友挥泪灞桥送别
上书久无回音,孟浩然明白,自己求仕之希望渺茫了。
他心情无限悲愤。自己学得满腹文章,又得到王维、张九龄的延誉,已经颇有诗名,可谁想到却求仕不成。孟浩然无限懊丧,有一肚子的牢骚而又不好发作,有点儿自怨自艾起来。这时,他才发觉自己以前的想法太天真了;原以为有了马周“直犯龙颜请恩泽”的先例,唐天子便会代代如此;现在才发现:现实是这样令人失望。良骥未遇伯乐。鬓发已白,宦途渺茫。功名未就,壮志难酬。
孟浩然陷入了无可奈何的苦闷之中,他思绪萦绕,焦虑难眠。悲情油然而生。
如今官场黑暗,奸臣当道,争权夺利,谁能提携我辈?在这个世界上,世态炎凉、人情如水,除了张九龄、王维和王昌龄他们,要寻找真正的知音实在寥寥无几。京城这样寂寞无聊还有什么可等待的?自己碌碌无为,天天独自空手而归,累了,倦了,多么想归卧山林去寻找那芳馨花卉啊。
此时,孟浩然想起翠微寺空上人说过的一番话:“静心向佛,心无杂念。境界才能至高至远。我们出家人崇尚清真的风格,追求磊落的风骨。这样就杂念无存,万事皆空,没有孤独与痛苦了。”
孟浩然彻悟了,或许是自己今生今世命中注定。赴京都应举求仕,实在是自己人生道路上的一场误会。纵然为仕又如何?看来归隐是唯一应该走的路。
“唉,还是回到我那故园的门扉里去吧!”孟浩然不再犹豫彷徨了,下定决心拂袖离开京城,再也不回来。
王维被任为右拾遗以后,已搬进官府中。他天天忙于政事,经常打不到照面。孟浩然已经很久没见着他了。能了解自己心事,赏识自己才能的人,只有他。
孟浩然想了想,决定给王维留一封书信告个别。他怀着怨怼之情,饱含辛酸之泪,取来笔墨和纸,感情真挚地写下:
寂寂竟何待,朝朝空自归。
欲寻芳草去,惜与故人违。
当路谁相假,知音世所稀。
只应守索寞,还掩故园扉。
清晨,外面大雪纷飞,孟浩然头戴纶巾,身披素袍,骑马踏雪而去。
出了长安城,行至郊外,刚要过灞桥,忽然,一人骑马追来。
“浩然兄,你等等!”
待到近前,孟浩然终于看清楚了,骑马追赶的不是别人,正是王维。
王维气喘吁吁。两人下了马,一起默默地走进河边的一处酒店。
那些酒店都是为送别饯行而设的。不待吩咐,酒保便摆上四碟干果一壶酒。
王维拿起酒壶:“浩然兄,你要去哪里?你要走,怎么也得当面告诉我一声呀!”
“摩洁兄……”孟浩然喃喃道:
“拂衣何处去,高枕南山南。
欲寻五斗禄,其如七不堪。
早朝非晚起,束带异抽簪。
因向智者说,游鱼思归潭。”
想到自己官场生活的艰难和至交好友仕途的不得志,王维亦感慨万端:“浩然兄,提起‘功名’二字,俗不可耐,令人心酸。如今官场黑暗,争权夺利,李林甫之流奸臣当道,圣上一时糊涂,忠奸不分。我知道你去意已决,吾也不留你。来,喝了这杯美酒,弟为你送别饯行!”
孟浩然端起酒杯,二人一饮而尽。
“兄此一去,归卧田园,陶醉白云,足以自娱,吾羡慕有心。只是你我兄弟,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王维不禁潸然泪下。
“摩洁兄,保重,请回吧!”孟浩然忍不住鼻头发酸,刹时间,眼眶里盈满了泪水。他随即扭过头去,翻身上马。
“浩然兄,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弟祝你一路平安!”
孟浩然骑在马上,一步一回首,依依难舍。
王维感情真挚,诗意绵绵,挥手吟道:
下马饮君酒,问君何所之。
君言不得意,归卧南山陲。
但去莫复问,白云无尽时。
两行热泪顺着孟浩然清癯的脸庞流下。倏地,他用手抹去泪水,猛然挥鞭。马儿仰头一声嘶鸣,向南疾驰而去。
离开长安城,不多时,便出了潼关。骑在马上,孟浩然忽又想起了王昌龄。匆匆之中,竟没来得及和挚友告别,心中懊恼不已。
旅亭夜坐,窗外,又下起了绵绵细雨。池塘边那摇曳的槐枝,枯萎的荷叶,更令他倍感孤独,思友心切。孟浩然点燃蜡烛,找店家要来笔墨,伏案挥毫,修书一封:
向夕槐烟起,葱茏池馆曛。
客中无偶坐,关外惜离群。
烛至萤光灭,荷枯雨滴闻。
永怀芸阁友,寂寞滞扬云。
对少伯的无限思念和惜别之情尽在其中。
思乡心切的孟浩然日夜兼程,骑马飞奔,恨不得立刻回到妻儿身边。
旷野茫茫,野村孤烟。远处荒凉的山野里,饥饿的老鹰正在捕捉一只野兔。低矮的天空中,一群南归的大雁发出阵阵凄凉的哀鸣。
归至南阳一带,天上又下起了大雪。路途受阻,他不得不滞留了几天。孟浩然心中倍增失意悲凉之情。他想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