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活下去-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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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而令她的心态得不到均衡的发展,以致言行有异于常人,是应该不难推断出来的。
想着,想着,贝欣披衣而起,不自觉地走到叶帆的房间去,看看她。
贝欣才推门进去,就发觉床头亮了灯。
躺在床上的叶帆,轻轻地叫喊一声:“贝欣吗?”
“嗯,是我。”
贝欣坐到床边去,说:“睡不好吗?”
“嗯,你原谅我了吗?”叶帆说:“对不起,令你不开心。”
“没有,我只是希望你复元。”
“你知道吗?贝欣,几经艰难才习惯了我再没有复元的希望,忽然又发现我要重新接受一个可能失望的结果,我实在很怕很怕。”
即使是在微弱的灯光之下,贝欣都看得清楚叶帆的身体在被窝里抖动着。
是的,叶帆一下子发现自己有复元的希望,这就同时等于她会有不能复元的失望了。
她没有勇气接受这个决定她终生幸福的挑战。
贝欣想起当她决定离开文子洋,嫁到加拿大来时,她所要克服的心理障碍和精神压力,是有多艰难多困苦。
最大的助力来自有生以来,她与伍玉荷深不可测的感情,以及从小就被伍玉荷培训出来的对中国妇女传统道德观念的推崇备至,才有足够的能力去承接这个重大的挑战。
不是不吃力,不是不惶恐,不是不忧伤的。
将心比己,贝欣不但明白叶帆,且感到应该更要爱惜她、扶助她、照顾她。
对于叶帆这么个有父等于无父的女孩,世界上惟一的亲人就只有继母。惟一有力量,也有意愿把她视为亲人的也只有贝欣。
她不能不重视自己的责任和角色。
于是贝欣说:“要说对不起的是我,叶帆,我怎么这样笨,早就应该明白你的心情。”
“你待我已经很好了。”
“可以更好的。叶帆,让我们一齐接受这次考验,好不好?你试想想,没有了这个机会,你还是原来的这个样子,就算有万分之一的成功机会,有万分之一的进展,都是一种进步,我们吃不了亏的。”
叶帆点头。
“你要想着,明天的情况只会更好,不可能退步,不可能比现况差一点点,不可能有什么损失。”贝欣的声音是温和而又坚定的。
这好比是一服并不容易嚼下口的苦药,灌进叶帆的嘴里去后,缓缓地随着血液运行全身,的确起到了一定的成效。
五十七
第三部分
第1节 她要活着
叶帆点点头道:“好,贝欣,你帮我。”
“一定的,我们答应,互相帮忙。”
长夜终于过去了。
黎明来时,代表着黑暗已经引退,光明就在眼前。
从这天开始,贝欣让叶帆准时服药,并按照威尔逊医生的建议,接受一些特定的物理治疗。
加拿大政府最令居民宽心的政策是有非常健全的健康保险。
对于已成残废的叶帆,只要她愿意及争取,就可以获得良好的保健安排和照顾,毋须担忧分文。
叶启成看着女儿重新接受治疗,不置可否。
贝欣总是觉得这个做父亲的是过分了一点点。
这晚回到房间休息时,她提起了叶帆的健康进展,说:“威尔逊医生今天来我们家探视叶帆,告诉了我们一个好消息。”
叶启成没有回应,管自脱掉了外衣,掀开了被,睡到床上去。
贝欣只好继续自顾自地说下去:“他用的特效药,有了预期的反应,我不晓得复述那些医学上的专有名词和医疗程序。总之,那些药物令本来已受破坏,不能支撑着人体的骨骼慢慢地强化起来,恢复功能。只要这个情况得以持续,叶帆就有机会重新站起来了。那会多好。”
贝欣看丈夫没有反应,再加一句:“那时,你就可以多一对手帮你管理成记了。”
“嘿!”叶启成冷笑:“她的一双手能为我赚多少钱,笑话不笑话了?”
“她一辈子躺着不能动,不就是你的一个沉重负累吗?”
“所以说,你初到异地,知识浅薄,单是保险公司的赔偿就已经是一笔可观数字了,加拿大做事就是慢,意外发生近两年了,还没有把我应得的保险金拿到手,单是把利息计进去,就已经是一大笔钱了,真是。”
贝欣问:“究竟意外是怎么样发生的?威尔逊医生告诉我,叶帆的母亲超速驾车,连安全带都没有扣上,她是这么一个粗心大意的女人吗?”
叶启成滑进被窝里,蒙起头来就睡。
“我就是怕提起了这件意外,叶帆会伤心,待她康复过来后,我就问问她……”
话还没有说完,叶启成霍然而起,破口大骂:“你叫做有完没完?过去了的事就过去了,提起来干什么?叶帆这种命不好,连累母亲出事的人,照说是早死早好。陪着她母亲去吧,省时省事,我好干手净脚。”
“启成……”贝欣骇异地说:“你说的是人话吗?”
“是人话也好,不是人话也罢,不喜欢的就别听。我娶你回来不是叫你罗罗嗦嗦的,你给我管好你分内的事,把我服侍得妥妥贴贴的。”
“她是你女儿不是了?”
贝欣还没有说完,叶启成就伸手一把将贝欣抱在怀内,不由分说,强吻下去。
贝欣奋力地挣扎,使劲地将叶启成摆脱掉,尖叫:“你别这样!”
叶启成忽然像兽性大发,一反手又把贝欣抓着了,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道:“要叫你知道什么才是安分守己,在这儿,除了陪我睡觉,没有别的事情是要你管的。”
贝欣一口咬在叶启成的手上,痛得他呱呱大叫。
叶启成恼羞成怒,连连地给了贝欣几个耳光,打得她眼前金星乱冒,嘴角已然爆裂,渗出了一丝丝的血水来。
贝欣舔着那血腥的味儿,心上想:她贝欣过的日子可以流血,不可以流泪。
对于一个会在这种情况下出手打她的男人,根本已经丧失了做丈夫的资格。
贝欣痛楚的感觉从脸颊向上冒,直冲上头部。
她意识到叶启成已疯狂地将她的头撞向床角处,发出了隆隆的一声声响。
贝欣不反抗了。
她知道不服从的最恶劣的后果会是什么。
不,她不能死,她要活着,因为她还有很多很多未完的人生责任,需要一桩一件地完成。
她的生命是宝贵的。
她要懂得保护自己。
且将这个伏在身上像条疯狗般发泄肉欲的肮脏男人视若无睹吧!
只消活着到天亮,她站得起来洗一个热水浴,她的身子仍然会是干净的。
最重要是心智的健全与清朗。
其他一切都能在控制范围之内。她闭上了眼睛,像以往很多很多次承接着苦难一样去抵受着今夜的屈辱。
明天始终会来。
翌日果然是明亮的一天。
她正在成记饭店接收着一批她买进来的香烟,准备在店内的柜位上设个小香烟档,增加生意进帐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崔医生?”
贝欣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意外吧?我到温哥华来看望你了。”
走进来的崔昌平,把手上的一个果篮举起来。
“临时要到温哥华来开一个医务会议,没来得及买什么礼物,就在机场买了这个。”
“崔医生,你来了就好,我太高兴了。”
他乡遇故知,贝欣兴奋得在柜位前后钻出钻入,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是让崔医生先坐好,抑或是该给他端杯茶,盛些面点出来招呼他呢?
崔昌平温和地说:“你且别忙,我的时间不多,来看看你便得走了。我们就坐下来,畅快地叙叙旧吧!”
结果一杯清茶在手,两个朋友就谈上了近一小时。
五十八
“贝欣,有句说话我不该问,可是,我的老毛病就是总要问不该问的问题。”
贝欣笑:“你问好了,我会答你。”
“你生活得可好吗?”
贝欣稍微思索一下:“那要看好的意思是什么。如果任何历练都不算坏事的话,我的日子还是能过得下去的。”
崔昌平留意到贝欣嘴角的伤痕,可是欲言又止。
聪明的贝欣却自动提供了答案,她伸手抚摸着脸上的伤口,泰然道:“新鲜热辣,是昨夜他打的。”
“贝欣,这不成。”
“是的,是不成。”
“你要保卫自己,有句话我真不该说,可是我还是要说了……”
“不用说,我心里有数,那一天总会到来。启成不但不是个好丈夫,且不是一个好的生意人,他不仅不懂珍惜一场夫妻关系,还不知道要宝贵一份廉价劳工,将来有一天,后悔的会是他。”
“将来?你要熬到哪年哪月哪日?
“目前不是我说走就能走得了的。
“为什么?你仍有顾虑?贝欣,在西方国家,妇女是受保护的。出手伤人,完全能判之以罪,你可以控告他,要求离婚。”
贝欣第一次听到这个新鲜的名词。
婚可以结,可以离。
人可以聚,可以散。
缘可以来,可以去。
份可以合,可以分。
这是现代人现代社会现代思想下的人生。
贝欣稍稍沉思一会,道:“可是,我仍是个中国妇女。”
崔昌平有点紧张,口吃地说:“他如此无理残暴的话,说不定有一天会错手把你打死。”
贝欣内立即答:“我会在他把我打死之前离开他。”
“我不明白。”
“从前的中国女人,或者被丈夫打得奄奄一息,仍然爬不出家庭的门槛,可是,我们这一代不会。我相信我们会容忍到一个极限,然后才会奋然跃起,夺门而出。”
“现在还未到那个极限?”
“我们在争取自己的各种机会时,也要给予对方充分的机会。”
“贝欣,你真是个秀外慧中的女子。”
贝欣忽然俏皮地眨眨眼睛,说:“告诉你,中国有很多很多像我这样的女子,万勿错过,不要胡乱娶个洋婆子。”
崔昌平大笑:“我就是这个意思,所以至今仍是孤家寡人一名。”
“缘份有早有迟,你的心肠好,会有好报,若然未报,只为时辰未到罢了。”
“多谢你的鼓励。难怪李察·威尔逊说,跟你说话,叫他觉得生气勃勃。”
“我的英语不灵光,能勉强令他明白我的意思就已经很开心了,不敢说能有什么感动他的地方。”
“人的沟通不单只靠嘴里说的漂亮话。”
贝欣微笑地点头,道:“威尔逊医生有告诉你,关于叶帆的进展吗?”
“有。今早我到哥伦比亚大学的医学院开会,他也参加,在小休喝咖啡时,我们谈起了叶帆的病情。”
“他告诉我,叶帆对特效药的反应相当好,进展比预期为好。”
“对,可是,在今日之后,靠的主要就是叶帆自己了。”
“为什么?”
“药物的助力毕竟有一个极限,她能吸收了,在体质上作出良好的配合,为成功提供了基础。也等于说,在基础奠定之后,再吃什么药,进展都不会再生突破。”
“怎样才会有突破?”
“靠她自己的勇气。例如,每天替她做物理治疗的护士来时,她要奋力合作,尝试起来走路。”
连贝欣听了,都微微惊呼,下意识地觉得这是个很艰辛的历程。
“把叶帆从完全躺在床上,进展到如今她可以坐在床上,已经是一个不容易争取到的成果。我们把她扶起身来时,她曾大哭大嚷,她怕。”
崔昌平点头:“医院内几乎所有的奇迹,都不会单单是医生的功劳,病者的意志力与科学的成就是无分轻重的决胜因素。叶帆的心态,我们见得多了。”
“有什么办法帮她?”
“不断给她鼓励吧!成功和失败都总要面对的。”
一连几天,负责给叶帆做物理治疗的护士苏珊都向贝欣投诉,说:“叶帆不肯好好合作,她的情绪极不稳定。”
五十九
贝欣在这日下定决心,跟苏珊约好了要携手给叶帆大大的鼓励,让她突破心理障碍,真真正正地站起来。
苏珊在床前放置了一个特制的钢造扶手,她一再向叶帆解释:“我们搀扶着你,你试试下床,伸手抓紧这个东西,然后你就能站起来了。”
叶帆那张微微苍白的脸紧绷着,她抿着嘴,并不作声。
贝欣知道她紧张,便安慰她说:“别怕,叶帆,我们从两边搀扶着你,双脚一沾地,挺一挺脊骨,站起来一把抓住这扶手,那就成功了。”
贝欣说得连自己都不自觉地兴奋起来:“崔医生和威尔逊医生,以及共同研究你病情的那些医生都说,只要你能站得起来,走上几步,情况就是一片光明了。这并不艰难吧,来,我们试一试。”
贝欣和苏珊每人抬起了叶帆左右的肩臂,又分别把她的双腿放到地面上去,努力地帮助她站起身来。
可是,脚才着地,叶帆就放声嚎啕起来,吓得贝欣和苏珊稍稍松了手,她便像一具只有肌肉而没有骨头的躯体,瘫痪在床上,一动都不能动。
几乎尝试了整整一个星期,后果都是一样。
苏珊也疲倦得带点失望说:“她根本不肯尝试。我们简直拿她没办法了。”
“不会,我来调理她,你来帮我。”
贝欣径直走到叶帆的床边,也不劝解也不解释,甚至不言不语,跟苏珊交换了一个眼色,就奋力把叶帆搀扶起来,默契地将叶帆双腿放到地面上去。
贝欣叫喊道:“叶帆,告诉你自己你可以站起来,你已得到药物的辅助,脊骨能承担起你的体重,就这样,你就站起来了。”
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