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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部分

收脚迹-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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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感吗?真像杂志上介绍的在她的脑垂体中能释放一种类似“丧钟”的死亡激素,预感到即将与世长辞,因而在最后一次的人生爱恋中出现与亲人依恋难舍的格外强烈的激情!我无法解释那夜异常的真正原因,但对她死前异常举动的感觉却是千真万确的,虽然这种感觉是事后回忆起来的。
礼拜天晚饭后我回农场去了。星期4下午突然接到艳姐来信,说舜妹染病数日,日趋严重,急盼我回去陪伴求医。我执信请示农场领导请假,领导认为单凭个人信件依据不足,我只得作罢。晚饭后我正在清扫猪圈,农场领导突然来找,说单位来电话要我赶快回去,爱人在医院病危。我即马不停蹄,约晚9时赶到家,见岳母正抱着小女在房内团团转,显得十分焦急和紧张。岳母递给我一张纸条,说是单位派人送来的,我一见原来是医院下达的死亡通知单,上写“急性坏死型肝炎……”。这消息真如五雷轰顶,我隐约感到又将大祸临头。我以小跑速度奔到医院住院部,在隔离室内见到躺在病床上的妻,她的瞳孔已经放大,不省人事了。通过与艳姐交谈,我了解到妻得病的经过。星期日傍晚我走后,她晚上又去办公室整理材料,至晚10时许感到头昏体软,无力回家,只好临时借宿在附近一岳姓女同事家。第二天早起似乎感到好过些,想排队买点小菜,不幸在队伍中晕倒,几位熟同事扶回家。休息数小时后艳姐陪她到科学院医务室,医生未作认真检查,只开了一般的感冒药。拖了一天以后,病未好转,艳姐又陪她去医务室,医生未检查出她的病因,仍认为是感冒。当天下午艳姐到她工作的计划科,请求领导打电话叫她爱人回来,或者科里抽人送她到医院。领导的答复是,目前单位正在开展“三清”运动,她爱人属下放有问题的人,不能随便请假,而科里今天抽不出人来。这样一直拖到今天(星期四)上午,单位派来一位同志,顾了一辆三轮车送到医院。医生检查出是肝炎,说是送来得太迟了,安排在隔离室打吊针。大约3小时后,病情恶化,她开始感到肝部疼痛,约半小时后,疼痛难忍,出现挣扎叫喊。护士只好停止输液,后来挣扎越来越厉害,喊声越来越惨烈,不断地叫“妈妈,我痛呀,黎哥,快来呀!”声嘶力竭;呼天抢地。喊叫声惊动整个住院部,惊动邻近好多病人围观,发出同情的叹息声。到最激烈挣扎阶段,护士和艳姐两人都按她不住,护士用床单绑着她的四肢,最后她还是挣脱捆绑的床单,摆掉两人的按压,从床上滚落到地上,几个翻滚几声惨叫之后便不动了。
后来值班医生告诉我,她的精力已经衰竭,现在正在用药挽救,如能醒过来,则有好转希望,如不能则就不行了,除非出现奇迹。并强调这种肝炎病是因长期营养不良和劳累过度引起,调养得当,治疗及时,是可以痊愈的,只可惜我们送来太迟了。
我守在她的身边,看着她虽双眼紧闭,但呼吸还是均匀的,心想她决不会就此舍我而去的,奇迹一定会出现的,她一定会醒过来的。醒来以后,我有好多话要说,我要当面描述她这次发病的丑态……。我守了大约3小时,这时艳姐因夜深人困已靠在另一空床边打盹。我忽然看到她的呼吸出现不均匀现象,在连续呼吸若干次后就出现一次像打呼噜一样的鼾声,后来鼾声的间隔越来越短,我感到异常,即刻叫醒值班医生。医生采取急救措施,将强心针直接打入心脏部位,再在心脏上方按压作人工呼吸,几次按压之后不仅没有使她回过气来,反将原来肺内的不多余气全部挤压待尽,她已经完全气绝身亡了。这时是5月21日凌晨1点15分,她享年只有23岁。
数分钟后一位彪形护士拿来一付手抬担架,那个年代在这种省一级的大医院里,手推车式的担架都没有。大个护士令我用舜病卧的床单将尸体抬到担架上,抽出床单后,指挥我抬着担架后头,她抬前头,将尸体运到太平间。然后我和艳姐收拾从舜身上脱下的几件衣物,一面走一面哭,回到家里大约凌晨3点,岳母闻讯后伤心哭泣达旦。
第二天单位开出一辆小面包车,先到汉阳归元寺火葬场接一位和尚并带一付活动木板棺材,再到医院,我找到那位令我抬尸的大个护士,她却只将太平间的门钥匙给我。我打开门这才看清楚在黑洞洞的太平间内,舜的尸体横躺在一个水泥墩上,她的面部因过度痛苦和伤心而扭曲变形了,脸色暗黄,腮边一带黑斑。和尚将尸体装入活动棺材,汽车直开火葬场。
在60年代,火葬不甚普及。归元寺火葬场由归元寺管理,工作人员都是出家的和尚。火葬设备简陋;火烧方式十分之土。在一个小土丘四周辐射状地建立几个拱形平洞,宽约1米,进深约2米,底部开一小沟,靠平洞里墙堆放一大堆木柴。和尚将尸体从棺材内倒出,脚踩尸体腹部,将伸直的两腿扳弯,然后移至洞内,使其如佛盘坐在木柴上。正待浇油点火锁洞之际,单位行管处一位叫黑皮的同志,看到尸身上穿着一件红色毛线衣,烧掉太可惜。当时正值严重困难时期,棉麻严格限量供应,毛线不但价高且有钱也难买到,他提议脱下。我去央求和尚帮忙,他怨我提得太迟,说尸体已安好,不宜再动,拒绝去脱,但他却带着激将法的口气说:“要脱你就自己动手吧!”于是我自告奋勇,也不知我的胆怎么那么大。我向洞门走去,在进洞之前能看清洞内,灰色的水泥洞壁,灰色水泥地下平直的沟,成堆的黄色木柴,木柴堆上摆着双眼紧闭永远不能活动了的舜尸。但当我一跨过洞门,我的身子一下就几乎挡住了全部光线,洞突然变得漆黑,我什么都看不清了,仿佛由“阳间”突然走进了“阴间”,感到一阵阴森可怖的寒气袭来,使我全身发麻。我只好镇静片刻,待瞳孔放大后才敢向洞里迈开脚步,走到舜尸旁,开始脱她的毛线衣。两手拉着毛线衣下摆向上翻,脱至胸部时需将她两手抬高,这才发现尸体僵硬冰凉,我只好使劲先将毛线衣从僵直的头部翻出,然后再分别从左右手脱下。完后发现尸身弄歪了,头发弄散乱了,我再将尸体扶正,用手指将乱发梳齐。和尚见我脱完后,随即在木柴上浇煤油,点火,当着我们的面将铁门关好上锁。
第二天我骑着单位的自行车到归元寺去取骨灰,和尚将洞门打开,但见地上白灰一片,昨天还是一个血肉之躯,今天就成了一堆灰末,见到灰末,我才真正意识到她真的走了,我真的失去了一位患难与共的知己!心里立即涌出一股难言的悲痛,两行热泪夺眶而出。和尚见我站在骨灰前久久失声哭泣,走过来递给我一个竹筛,要我学着旁人的样子筛。人被焚化后的骨灰与木柴灰混在一起,人的骨灰是一小片一小片,木柴灰都是灰末。我将筛出的骨灰装在一个布袋里,取回后暂时挂在门外屋檐下,准备再买个瓷坛作骨灰盒。不料第二天清早起来,见几位邻居妇女愁眉苦脸,在我阶前絮絮叨叨,原来她们在埋怨我不该将骨灰袋挂在门外,使她们看了害怕。有位妇女还有声有色地描述晚上听见活鬼的情景,说半夜醒来,听到阶前女鬼悲痛的哭泣声,徘徊的脚步声,活神活现,吓得她一夜未睡。
悠悠天地,人们都像潮起潮落的过客,赤裸裸地来到这世界,在地球上消耗一堆物质,造成一块污染。虽然有的人行善做好,留给后人一个好印象;有的人作恶使坏,丢下一个坏名声。但所有好人、坏人都将赤手空拳地离开这个世界,无贵无贱,同为骨灰。舜来到华夏大地,在新中国的世界里只拖过了童年、少年和青春伊始的年华,虽然她在地球上消耗的物质造成的污染并不多,但留给人们的印象却是政治思想落后阶级立场不稳的坏名声。在不同的年代有着不同的衡量人的标准,在极左年代,政治观点和阶级立场是高于一切的标准。舜在这方面出问题是与她的初衷完全相悖的。她一进入新社会就立志做一个思想进步的人,入党是她的最高追求目标。为了这个目标她兢兢业业,勤勤恳恳。虽然这次运动使她也背了黑锅,但她仍认为人生的道路是漫长的,名声是可以通过实际行动挽回的。她不但劝我不要因一次挫折而垂头丧气,而她自己更是充满信心,更加勤勉发奋,甚至到了不顾自己生命的忘我程度。但她不知道在那个年代,即使你烛燃成灰,蚕吐丝尽也无法挽回那个名声的。年代不变,你就永世不得翻身。舜没有等到翻身的这一天而过早地离去了,带着特定年代的特定坏名声离去了,所以她是死得很冤屈的,死不瞑目的。如果说人死后可变成鬼;则舜一定是个冤死鬼,邻居妇女夜晚听到的女人哭泣声就可能是她的冤魂所发出的怨声了。为了减轻邻居们的恐吓,我将挂在门外的骨灰袋收入屋内。
单位领导对舜的死是没有任何同情和惋惜的。因为她没有按他们的意图与我划清界线脱离关系,而相反,与之对抗,使他们在这次运动中所努力创造的典型,向上面邀功请赏所献出的成绩缺少了一份有分量的筹码,在某种意义上说甚至造成了他们的失败。因此可以想象,他们对舜是多么的不满和痛恨。所以在舜死后,单位没开追悼会,更未给花圈,甚至连讣告都没有贴出一张。死者后事草草了结之后,办公室的范主任找我,指出我的劳动改造还未结束,需到农场继续,这边家中老小责令我送回湖南老家去。舜的骨灰还没有完全冷却,单位的领导就对她的家小下驱逐令了。我将领导决定禀告岳母,并着手去湖南的准备。岳母告诉我,舜生前曾暗示,她积蓄了一些钱,不知藏于何处,要我留意寻找。岳母在家中找,我在办公室找。我将重点自然放在办公桌中间带锁的抽屉,我翻遍抽屉均未发现什么积蓄。岳母在家中倾箱倒箧亦无所获。我怀疑是否真有其事。调到一起后我俩的工资由她领取和支配,我俩的工资都很低,加起来大约100元,我虽不抽烟喝酒,但要养活4口之家,什么东西都要从工资支出中购买,那会有积蓄?我虽对工资的开销没有过问,但每月在发工资的前几天,总听到她诉说钱不够用,唠叨这月买米、买油、买菜花去多少,小女看病用去多少,我弟弟学费拿去多少,还清上月的欠债多少,一五一十,如数家珍。最后总结似地说,现在离发工资还有多少天,看来本月又会出现家庭赤字,又得去向别人借。听到她的这些交待,我深信不疑。现在听岳母说她留有一些积蓄,是她亲口说的,我也不得不信。
第二天我再到办公室准备将她个人物品带回,在清理桌子下面一个不经常开启放置不重要杂件的抽屉时,突然在一个旧宗卷夹内发现一叠5元一张的钞票足足有40余张。200多元现金在当时不算一个小数目。这些累积的钞票可以基本肯定是从我俩的每月工资中抽取出来的。她在每月向我诉说家庭财务窘境时,几乎都有一项偿还上月债务的开支,现在如果将“偿还”理解为“积蓄”,则就可以圆满解释这批现金的来源了。她积钱为什么?又为什么要对我保密呢?这些钱是在我们生活极端困难的条件下,一点一滴攒起来的,只可惜她来不及享受就撒手而走了。
4.10可怕的后遗症
东西整理后我就办理岳母和小女去湖南的手续,按范主任意见,她们户口亦同时迁走。在舜去世后约一周我们就启程了。考虑到小女将较长时间由岳母哺养,我将找出的现金交给了她。将她们安顿好后,便回老家探望父母。两年未见的儿子丧妻归来,又获知挨批判并下放劳动,父母怜爱之心更加浓溢。虽然住的日子短促,但我感到,只有在父母的膝下才能真正享受到心的温暖身的平安,这种感受尤其在饱经风霜之后更加深刻!然而由于连续10多天的高度刺激与紧张奔波,身心已被折腾得几近崩溃,于是一些病魔便乘虚而入。在家中睡了3个晚上,每晚午夜后2~4点之间都被噩梦缠身,梦见一个怪物压在我胸部,我使劲翻滚,横蛮挣扎都无法摆脱,只有听到母亲呼名的喊声,叫醒来后才获得解救。母亲说,她(舜)的鬼魂已连续3天来扰我了。他们将此现象称之为“鬼魂缠身”。
后来从老家到武汉,每隔1~3天做一次噩梦,时间都在午夜后,内容基本相同,总是梦见一个怪物或恶人与我打斗,或者压在我身上,我一面拼搏一面呼救,最后几乎都是我的呼救声将邻床的人吵醒,他们呼唤我的名字或摇动床铺,将我弄醒,我才能脱离梦中险境。据邻床的同志说,我的叫声悲惨恐怖,不知者以为黑夜之中正在发生命案,由受害者发出的凄惨呼救声。
有人说这种噩梦叫做梦托,是睡眠中不小心将手压在自己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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