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井变-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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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天苦笑,“我已经很多年没去过那里了,现在黑咕隆咚的,我就更想不起来了。不过,我们今天早上应该曾经在那附近路过——有棵大得不得了的树。”
吓?小狸心里咚一跳,这么巧?
翼风回过头,“小狸,你认识路吧?”
小狸还没回过神,茫茫然地就点了点头。
于是,行了一天的路之后,一行人又按原路返回。或许因为有人受伤,或许因为都已有了些倦意,也或许因为夜色对人的情绪自有一种微妙的影响,这一路行来,几个人都不大开口,只是沉默地赶路。
行路的格局也稍稍地变了,小狸独自走在最前面,翼风和流月依旧并肩而行,紧紧地跟着小狸,余下的三个人坠在后面。
罗离走在三个人的中间。穆天一路都默然无语,奇的是,连盈姜也不想说话。罗离忍不住掏掏耳朵,他发觉自己好像已经习惯了这两个人的吵闹鸹噪,这样的沉默反而让他不舒服。
深夜的密林,其实有各种各样的声音,比白天更加热闹。那些声音毫无章法地混在一起,纷乱。像突如其来的记忆。
又来了。罗离甩甩头,不想和记忆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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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来到山谷外,破晓的第一缕晨曦也刚好穿过云层,落在枝叶间。
初秋已为枝头的树叶染上淡淡的金黄,在初晨的阳光下,苍碧和淡金交织,一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恍若天地间就只有这一片在晨风中斑驳摇曳的海。
“老天!”罗离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尖,“那……是一棵树?”
那更像森林,还是一望无际的一大片。
“余峨就在那里——”穆天向山谷中指点。
“那里?”小狸有点难以置信,那里他去过很多次了,从来没有见过有人居住。
穆天不解释,直接冲下山坡,其它的人跟着他。
那大树的干粗得像座巨大的塔,露在泥地外的根须足够几个人并骑。穆天直冲到大树根前,跳下嚣狪,鼓起腮帮,发出“咕噜咕噜”的怪声。
后面的人面面相觑,“他在干什么?”
“我猜……”小狸小心翼翼地说,“他大概在学玉鸾叫。”
盈姜和罗离相对翻了个白眼。
穆天“咕噜咕噜”叫了好半天,周围却是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罗离忍不住,“喂!你的朋友忘记你了吧?——你多久没来过这里了?”
“四百年,五百年,也许六百年?”
“……”
“嘘,让我再喊几声试试……咕噜!咕噜!”
树叶像被风吹着似的,唰唰动了几下。然后,头顶有人问:“穆天?”
“对对,是我!”
树上的人隐隐地传来笑声,然后众人只觉得鼻端掠过一阵幽香,一个人影从树上徐徐飘落,衣袂轻扬,好似神仙一般。
“玉叶!”穆天眉开眼笑地迎上去,“好久不见,你出落得更漂亮了呀——”
话音未落,女子已经快如闪电地出手!
“你个死混蛋!这么多年也不回来看看,当初答应给我带的什么万仞海的珍珠,什么狄阳山的翠玉,什么……什么的,连个影儿也没瞧见过,索性躲一辈子也算你厉害,居然还敢回来!当姑奶奶是好骗的么?还有,你把我爹爹的那几坛子酒偷喝完了就跑了,害他老人家念了这么多年,就等着剥你的皮呢!”
穆天的耳朵落在她手里,“哎哟哎哟”地惨叫着:“玉叶、玉叶……疼疼疼,松松手……哎哟……别闹了,我有正事,我的朋友受伤了!”
玉叶听到最后一句话,微微一怔,这才松开手。她的目光从众人面上一一扫过,末了停在流玥脸上,凝视了片刻,诧异道:“这寒毒厉害得很,怕不是寻常的恶灵。”语气一顿,随即展颜笑道:“凭他多厉害,到了我们余峨,就是小事一桩了。不过,我们余峨人多少年不与尘世往来,本来是不喜欢外人的,如今既然有故人相请,少不得破例。但是多少年的规矩破不得,还请各位担待一二。”
说完,从怀中拿出一块手掌大小的黑布。
罗离正迷惑这么小块布有什么用,玉叶手轻轻一挥,黑布往半空扬起,竟向着四方无边无际地伸展开,转瞬间已兜头兜脸地罩了下来。
罗离本能地想要拔刀,手刚按上刀柄,听见穆天沉声道:“听她的!”他的语气不容争辩,罗离一怔,松开了手。
眼前漆黑,连声音也隔绝了,黑暗中,惟有各自的呼吸显得格外清晰。
并未过太久,先是听见鸟儿的脆鸣、草叶沙沙的轻响、还有隐隐的笑声,然后,众人眼前一亮。
他们面对着一大片草地,外面早已是秋天,然而此地的青草却依然碧绿如茵,软软的像厚毛毡,或白或黄或紫的小花儿点缀在绿叶之间。远处山坡上,高低错落地座落着百来间农舍,微风徐徐,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清香。
“龙涎果?”盈姜使劲吸了口气,惊讶,“这里真有很多龙涎果?”
玉叶漫不经心地回答:“嗯,今年果子生得不多,往年还要多些。不过,采个几百筐总还是有的。”
几百筐?天!小狸乍舌,外面一颗就值几百银铢。
“那是我们住的地方,”玉叶遥遥一指,“先带你们去歇息了吧,我看这位姑娘已是累坏了。”说着望了流玥一眼。
其实人人都看出流玥已快支持不住,然而她向来拒人千里,倘若问了她,反而更激得她越发强撑,所以大家都不开口。这时候听玉叶这样说,果然流玥神色微变,冷冷地回答:“我不要紧。”
玉叶一愣,目光在她脸上盘桓片刻,微微笑道:“这位姑娘,要强归要强,硬撑着对身子无益,反倒误事。”说着也不管她愿意不愿意,便伸手挽住她的胳膊。流玥挣了挣,然而身上忽然间一点力气也没有,竟软软地倒了下来。
“这样子才对。”玉叶打横抱起她,轻松地往前走去。
罗离此时才发觉,原来这女子竟似有着极深的法力。
百井变 正文 第九章
章节字数:7922 更新时间:07…12…11 22:57
流玥昏睡着。玉叶和盈姜两人帮她清洗伤口,上药。
她伤在肩头,整个上臂都已经发乌。
玉叶把伤处挑开,敷上药草,一面叹息:“这么重的伤还要硬撑着,这姑娘也要强得太过了。”
盈姜听她说话的口吻有趣,问:“姐姐多大年纪了?”
“三千,还是四千?谁耐烦记这些个事情。”
盈姜大吃一惊,“姐姐……莫非是神族?”
玉叶默然片刻,哂笑,“神族魔族这些个都是你们那里的说法,我们才不理会。”
她话语里似乎隐情重重,盈姜更加好奇,但是要找个合适的话头问却不容易。
想着,将流玥的胳膊挪一挪,放得舒服些。目光无意间落到上臂的内侧,看见一样东西,不由得失声:“呀!”
“怎么?”玉叶偏过头,顺着她的目光看,见流玥的胳膊上生了一串红色星形的胎记,就像零落的珊瑚珠子。“这胎记倒是生得好看。”玉叶笑道。
“这……这不是胎记。”盈姜吃吃地说,“这个是精族的世星。”
那又如何?玉叶依旧不明白,看她。
“精族五百年一世轮回,身体上就会长出一颗世星。”
“哦。”玉叶低头数了数,“七颗,她轮回了七世。”这很奇怪?
盈姜满脸困惑,喃喃:“精族最长的寿数是轮回六世,亘古至今,从没听说过例外。”
玉叶没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只管低头清理流玥伤口淌出的毒液,撇下盈姜一个人在旁边发呆。
“……世星是不会出错的,可是精族每世法力都会倍增,如果她真的已经轮回到第七世,她应该还会强得多呀。”
玉叶把被毒液染黑的布扔进水盆,把水盆塞进盈姜手里,又把盈姜推出房门:“去去,快去换水。”
盈姜一脸茫然地出了门。
翼风走过来问:“她怎样?”
盈姜点点头:“没事,还睡着。排出了毒,歇几日就好了。”
罗离问:“那你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盈姜看看他们,“流玥是第七世。”
“啊?”
盈姜看看翼风,“难道你也不知道?”
翼风摇头,若有所思,忽然转过头去。穆天站在稍远的地方,脸扭向另一侧,不肯与他的目光相接。翼风好像为什么事犹豫着,然而良久,他平静地回过头,没有说话。
空气中振荡着某种微妙的东西,难以分辨。
盈姜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倒了个个,最后和罗离的目光碰在一起。
罗离的眼里也有同样的困惑,翼风和穆天早就认识,这不奇怪——从第一次见面就看出来了,但他们之间,好像还发生过别人所不知道的事情。
当然,其实这也不奇怪。
每个人都有别人不知道的事情,罗离自己也有。
盈姜换了水进屋,门外的三个人彼此都隔开一段距离,沉默。
罗离不知道怎么打破这诡异的气氛。他看见翼风抬起头,想说什么,然而目光最终还是垂下去。欲言又止,欲言又止,反反复复。很难想像如他这样的人会这么为难——大概他也很少为难,所以一旦遇到了,那就真的很为难。
结果,居然是穆天先开口,他眼睛看着别的地方,问:“我看过流玥杀掉的恶灵,她出剑应该是这样的——”他的手由下往上斜斜地撩起。
“这,是不是‘天靖’?”
天靖,罗离觉得这两个字十分耳熟,想了想,哦,那不就是翼风用的剑法?
“是。”翼风回答,停了片刻,又说:“是我教她的。”
穆天笑笑,“果然如此。”转身走下台阶。
“喂,”罗离跟着他,“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挑对手你也得看看仔细啊,干嘛拿脚踢钉板,是吧?”
咦?居然没反应,随便他说。
罗离没劲了,他平时挖苦别人,都是对手挑起来的,像现在这样,对手光挨不还手,那有什么意思?落井下石,说说容易,不是什么人都做得出来的。
但是他没办法理直气壮地说,好,你不理我,得,我也不理你了。他看见穆天的眼神,这人平时最擅长藏起自己的表情,可是现在却清清楚楚地表露,那里面的痛苦,那么深入骨髓的痛苦,让看见的人都觉得不堪重负。
这家伙怎么忽然就开始玩认真的?罗离想不通。
“我说,好容易来这里,去玩玩儿吧,你不是有好多朋友?做包子的,做饼的……”开开玩笑,顶多发个飙扁人,砰砰,发泄完,好了。
穆天猛地收住脚,从齿缝里扔出几个字:“你懂个屁!”然后更快地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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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懂个屁。
那岂是玩笑就能抹去的事情。
穆天一直往前走,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要往哪里去,只是一直地往前。越走越快,风呼呼地从耳畔过去,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稍稍地缓解胸口的窒息,那感觉像大石头一样死死地抵在胸口,没办法呼吸,憋闷得让人想要把胸口撕裂算了。
装吧,装吧,他拼命跟自己说,已经装到现在了,为什么不继续装下去?装下去也不会死。
不会死,但是比死还要难受。
从在青丘,猝不及防间,瞥见那雪莲一般素净的身影,心底里就有什么开始崩溃了。
用全副的力气生生地造了一道堤防出来,压着,已经压了这么久,以为早已经压住了,却原来这堤防这样脆弱,轻易间溃不成军。
但是不能垮,不,不能就这样垮掉。到这里来,不是为了垮在这里的。
穆天停下来。
全身的力气忽然也就在这同一瞬间消失,方才逼得他狂奔,仿佛可以奔到天尽头的气力一下子无影无踪,连继续支撑起身子都做不到。
他靠着一棵树,慢慢地滑落到草地上。
胳膊搁在膝盖上,脸埋进臂弯中。
但是那个素净的身影,还是避无可避地在眼前,那原本就是他生命的一部分,无论用什么办法,都不可能割裂出去。他唯一所能做的事情,就是再把它藏起来,就像用布裹起的锥子,尖迟早还会刺出来,只能顾着眼前,不是那么锐利,就还能够忍受。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有人轻拍他的肩膀。
抬起头,见罗离站在面前,脚边放着一坛酒,臂弯里还抱着一坛。
“这里的人还真是客气,我一问有没有酒,他们就搬了十几坛出来,可惜,我只有两只手。”罗离坐下来,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