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毛战记-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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茱丽叶朝走廊大喊了一声。
“喂?”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墙间回荡,而那回音听起来很遥远,很微弱,音调比较高。她仿佛看到九岁的自己在走廊上跑来跑去,隔着遥远的时光呼唤现在的她。她仿佛看到妈妈在追那个小女孩,想抓住她,叫她不要乱跑。然而,那想象中的一幕很快就消失了,而那回音也消失了,这里又只剩下她孤零零地一个人站在门口。
过了一会儿,她的眼睛渐渐适应了里面的黑暗,她隐约看到门厅最里面有一座服务柜台。柜台上的玻璃反射出灯光,那个位置跟她记忆中一样。这里的格局就跟她爸爸工作的育儿区一样。很多年以前,她就是在那里出生长大的。她实在很难想象,这里竟然会是另一座地堡,另一间育儿区,很难想象住在这里的是别人。那些孩子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在这里玩耍嬉戏,而隔着一座山丘,在另一座地堡,在同一时间,在同样的楼层,从前的她也曾经跟他们一样出生长大,玩耍嬉戏。他们在同样的楼层里奔跑嬉戏,玩捉迷藏,玩各种他们自己发明的游戏,可是却完全不知道对方的存在。或许是因为她此刻站在育儿区门口,所以才会勾起那么多回忆,然而,她就是忍不住会想到这里也曾经住了那么多人。那些人就在这里出生,长大成人,恋爱,然后有一天亲手埋葬他们至爱的人。
而那些人现在都在外面。刚刚她就是从他们的尸体上踩过去,踢到他们的骨头和骨灰,走进他们住的地方,而很久以前,他们就是从这里逃出去的。茱丽叶不由得开始想,那是多久以前的事,这座地堡已经被废弃多久了?究竟出了什么事?楼梯井里还有灯光,那意味着蓄电房还有电力。此刻,她忽然很需要找张纸来算一下,算算看他们死了多久了,而那不光是因为好奇心作祟,更是因为那跟她有切身关系:她有没有办法在这里生存下去?
她往里面看了最后一眼,心里忽然有点懊悔,当初经过育儿区的时候,没有见她爸爸最后一面。然后,茱丽叶关上门,把过去的记忆和悔恨留在那个黑暗世界里,开始思索自己的处境。这座地堡,很可能只剩下她一个人了。想到这个,那种活下来的兴奋心情突然消失无踪。此刻,盘据她心思的,是眼前绝对孤立的处境和求生存的艰巨挑战。她的肚子“咕噜咕噜”叫了几声,更证明了眼前最迫切的问题,是要怎么活下去。她身上似乎还闻得到汤汁的腐臭味,她嘴里还残留着刚刚恶心呕吐的胃酸。她需要喝水。她需要衣服。这种最根本的生存需求已经变成最迫切要解决的问题,逼得她暂时无法再去想目前孤立的处境,逼得她要赶快把过去的悔恨抛到脑后。
如果两座地堡结构都一样,那么,三十楼应该就是第一层水耕区,而水耕区楼下就是土耕区。高段楼层有两层土耕区,这一层是比较大的。这时候,茱丽叶感觉到一股冷风沿着楼梯井吹上来,不由得打了个寒战。看样子,楼梯井有空气循环,这意味着,越往下走会越冷。但她还是决定继续往下走——越往底下越好。到了下一层楼,她又推开门看看里面。里面太暗了,连门厅的走廊入口都看不到,不过,看起来好像是办公室之类的。她努力回想,自己住的地堡十四楼是什么,可是却想不起来。不过,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吗?在她住的那座地堡里,上面的楼层她也不熟,根本搞不清楚哪一楼是做什么的,所以,到了另一座地堡,她也一样完全搞不清楚。
于是,她把十四楼的门完全推开,然后把刀子插在网格地板上,刀柄凸出来正好可以卡住门板,让门开着。这样一来,楼梯井的灯光就可以照进去,她就可以借着那微弱的光线,到最靠外面的几间办公室里找找看有没有她需要的东西。
她逐一打开每间办公室的门,发现门板后面都没有吊着工作服。其中有一间摆着一张会议桌,好像原先有人准备要在那里开会。桌上有一个水瓶,只可惜,水都已经蒸干了,不过,桌上那条紫色的桌布,拿来披在身上应该可以保暖,最起码比赤裸着身体好。茱丽叶拿开桌上的杯子、盘子和水瓶,然后拿起那条桌布披在肩上,可是,她发觉只要稍微动一下,桌布就会滑掉。她抓住桌布的两角,试着想打结,可是试了半天都打不好,于是她就走到外面的平台上,那里比较亮,看得比较清楚。她拿掉肩上的桌布,然后拿起那把刀。刀子一抽出来,门又开始“嘎吱嘎吱”地关上了。她用那把刀在桌布中央割开一条长长的缝,然后拿起桌布从头上套进去,结果桌布前后两边都垂到脚的位置。于是,她又花了几分钟时间,把桌布两头太长的部分割掉。割下来的两截长布条,一条当成带子绑在腰上,一条缠在头上。这样更保暖。
就这样,她想出办法解决了一个问题,完成了一件事,那种感觉很美妙。现在,她手上有工具,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拿来当武器。而且,她已经有衣服了。想活下去,眼前有一大串难题需要克服,而现在,难题已经减少了。她继续往下走,越走越觉得脚底冰冷。她很需要一双鞋子,而且,她好渴,很想喝水。她心里很清楚,接下来该做什么。
来到十五楼,她忽然又想到自己需要什么,但这时候,她已经两腿发软,差点跪倒在地上。她赶紧抓住扶手栏杆。她忽然明白,她已经累得筋疲力尽。她能撑到现在,纯粹是因为肾上腺素在作祟,而现在,肾上腺素已经耗尽了。她弯腰站在平台上,手撑着膝盖,深深吸了几口气。她已经走了多远?她还要走多远?她举起刀子,看着刀刃上自己的倒影,发现自己脸色苍白得可怕。于是,她决定休息一下,然后再继续走。趁现在好好休息,因为这里够暖和,不至于冷得发抖。
她有一股冲动想到里面去找一张床,可是想了一下,还是决定算了。里面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恐怕很不舒服。于是,她躺下来,整个人蜷曲成一团躺在网格地板上,头枕在手臂上,然后把身上的桌布拉紧,紧紧裹住身体。她本来还在盘算接下来要做什么,但她实在太累了,脑海里已经意识不清。就在她即将睡着的那一刹那,她忽然浮现出一丝恐惧,觉得自己好像不应该这么累。睡着了,会不会再也醒不过来?说不定自己注定要跟这座地堡里的人一样,躺在地上,从此一动也不动,变成冰冷的尸体,渐渐腐烂——
第43章
“你真的搞得清楚你要我们跟你去干什么吗?”
诺克斯抬头看着麦克兰,看着她那满是皱纹的脸,看着她那苍老的眼神。他必须鼓足勇气才敢看她。这位老太太掌控了全地堡的材料零件制造。她身材娇小,完全不像诺克斯那样虎背熊腰,手腕还不到诺克斯的两根手指头粗,然而,她那深邃苍老的眼神,还有她那历尽沧桑的气势,让他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变得好渺小。
“这不是暴动。”他毫不迟疑就说出触犯禁忌的话。这或许是他的天性,但也可能是因为时机到了。“我们只是要伸张正义。”
麦克兰哼了一声:“我相信我们的老祖宗也说过同样的话。”她拨开脸上的银白发丝,低头看看摊开在两个人中间的地堡蓝图。她那种口气,似乎觉得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不过她还是会全力支持,不会扯后腿。诺克斯心里想,那或许是因为她老了。他看着她满头稀疏的白发,看得到她粉红色的头皮。她的头发白得像一根根的玻璃丝。也许,在这种地方窝久了,你会越来越听天由命,认为这世界也就是这么回事,不可能会变得更好,或甚至根本不会变。也许,当一个人觉得这世上已经没什么东西值得珍惜的时候,他就会渐渐失去希望。
他低头看着那张蓝图,伸手去把上面的皱褶压平。这时候,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手又粗又大,指甲缝里全是油污。不知道麦克兰会不会把他当成大老粗,带一大群人冲到上面来,妄想要伸张什么正义。尽管他觉得自己年纪够大,也够聪明,不过,他明白,她年纪够老,老到足以把他当成小毛头,认定他是年轻气盛。
物资区养了几十条狗,其中有一只正趴在桌子底下打瞌睡。它忽然呻吟了一声,好像觉得这些人很讨厌,在这里商量要怎么打仗,吵到它睡觉。
“我想,我们应该要假定资讯区知道我们会去,这样比较保险。”麦克兰指着蓝图,手指在资讯区和物资区之间的位置来回摆动。
“为什么?我们上来的时候,行动很隐密,应该不会有人知道吧?”
她对他笑了一下:“我相信你们行动一定很隐密,不过,做最坏的打算,永远比较保险,总比过度乐观好。”
他点点头,用力咬了一下下唇。
“你底下的人还要多久才能够赶到这里?”麦克兰问。
“他们十点左右会出发,那个时间楼梯井光线比较暗,他们大概两点左右会到这里,最晚三点。他们会带家伙上来。”
“你们只剩十几个人在底下留守,负责操作机器,你觉得这样人手够吗?”
“只要机器本身没什么问题,这些人就够了。”他抬起手搔搔脖子后面,“你觉得那些运送员会挺哪一边?还有,中段楼层的人会支持哪一边?”
她耸耸肩:“中段楼层那些人老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总觉得自己可以和高段楼层的人平起平坐。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因为我小时候就是在那里长大的。他们宁可辛辛苦苦爬楼梯,想尽办法也要到顶楼去看风景,在顶楼的大餐厅吃饭。至于高段楼层的人,反而跟他们不太一样。我倒觉得他们还比较有可能支持我们。”
诺克斯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她抬头看着他。诺克斯忽然感觉到那只狗对着他的鞋子猛嗅,似乎是想找个伴,要不然就是想取暖。
“想想看。”麦克兰说,“你们为什么会这么愤怒?是因为你失去了一个好朋友吗?不,那没什么稀奇。真正的原因是,你觉得自己被欺骗了。相信我,高段楼层的人如果感到自己被欺骗,他们反应会更激烈。资讯区就在他们高段楼层,他们会觉得被自己人欺骗,觉得被背叛。所以,真正麻烦的是那些中段楼层的人,他们盲目崇拜高层的人,向往高层的生活方式,然后鄙视我们这些底层的人,毫无同理心。他们不太可能会支持我们。”
“那么,你认为高层的人会加入我们吗?”
“没错,至少他们不会反对。不过,要是真想拉他们加入,就要想办法说服他们。你今天讲得很不错嘛,我的人都被你唬住了。碰到上面的人,你也可以好好发挥一下。”
说完她对他笑了一下。诺克斯也对她笑了一笑。那一刹那,他忽然明白她的手下为什么会那么死心塌地地服从她。他自己的手下对他也是唯命是从,可是原因不一样。他的手下畏惧他,不敢违抗,可是麦克兰的手下爱戴她,希望能够讨她欢心。
“我们要去资讯区,必须经过中段楼层,这就是我们面临的问题。”她伸出手指在蓝图上画了几下,“所以我们必须尽快通过,不能引发冲突。”
“我想,我们天亮之前就冲上去。”说着,诺克斯忽然轻轻咒骂了一声,低头看看桌子底下那条狗。它趴在他鞋子上,抬头看着他,舌头伸得长长的,猛摇尾巴,一副傻兮兮的样子。在诺克斯眼里,那条狗简直就像一部只会吃喝拉撒的机器,身上有肉,可是偏偏又不能宰来吃。他抬抬脚,把那条狗踢开。“走开啦。”他叫了一声。
“杰克森。过来这边。”麦克兰抬起手,用手指打了个响指。
“我真搞不懂你干吗要养这些东西,更要命的是,你还让它们一直生,越生越多。”
“你当然搞不懂。”麦克兰反唇相讥,“它们可以安慰我们的灵魂。当然,前提是你得要有灵魂可以让它们安慰。”
他看看她的表情,发现她满脸笑意,显然只是在跟他开玩笑。现在她越来越常对他笑,友善多了。
“嗯,等这件事搞定了,我一定要全力推动一项新政策,规定这些家伙也要抽签才准生小孩,免得它们越生越多。”说完他又对她笑了一下,笑得有点狰狞。杰克森忽然在桌子底下哼了几声,麦克兰赶紧伸手拍拍它的背。
“要是我们都能够像它们一样,对自己的同伴那么忠实,那我们还需要暴动吗?”她凝视着他。
他低下头。他不认同她的论调。几年前,机电区也养了不少狗,所以他知道有些人想法和她一样。不过,他自己并不这么认为。每次看到有人把辛苦工作赚到的点数都用来买食物喂这些狗,他就忍不住直摇头。这些狗有什么用处吗?这时候,杰克森又从桌子底下走到他面前,拼命磨蹭他的膝盖,呻吟着要他拍拍它,但他硬是不拍。他两手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