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毛战记-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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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丝已经好一会儿没笑了。她站在马奈斯旁边。马奈斯转身回来看着那棵番茄树,看着工人剪下一颗红透的番茄,放进篮子里。
“你知道吗,我觉得霍斯顿是拼命想缓解地堡里的压力。我认为,当时他很想亲自下来抓那个偷东西的人。他每天发邮件给我,要我报告进展,那种感觉就好像他要靠我的报告才活得下去。”
“对不起,我实在不应该扯这件事。”詹丝伸手搭在他肩上。
马奈斯忽然转头看着她的手背。在浓密的胡须下,依稀看得到他的下唇似乎动了一下。詹丝感觉他那种动作很像是在亲吻她的手,赶紧把手缩回来。
“没关系。”他说,“可惜那个时候大家心理压力太大,要不然,想想确实是很好笑。”说完他转身继续沿着通道往前走。
“后来他们到底有没有查出来,它是怎么有办法跑进水耕区?”
“应该是从楼梯井上来的吧。”马奈斯说,“一定是。不过,我倒是听到有人推测,很可能是有个小孩偷了一只,想养来当宠物,可是后来却把它放到水耕区里。”
詹丝大笑起来。她实在忍不住。“一只兔子。”她说,“水耕区的作物不见了,大家要抓贼,搞了半天却是一只兔子。当代最伟大的执法人员竟然被一只兔子搞得人仰马翻。被它吃掉的蔬菜水果,差不多值他一年的薪水点数。”
马奈斯摇摇头,苦笑了一下。“我不是最伟大的。”他说,“从来就不是我。”他愣愣看着通道的尽头,清清喉咙。詹丝很清楚他心里想到的人是谁。
※※※
他们吃了一顿很丰盛的晚餐,然后心满意足地走到楼下的客房。詹丝有点怀疑,为了腾出房间让他们住,很可能有人必须忍受很多不便。所有的房间都客满了,其中不少房间都已经有人排队预约,要等到隔天甚至后天才能住进来。由于先前清洗镜头任务的时间确定之后,很多人都已经排好时间要上去看风景,早就预约了房间,而他们却是临时决定要下来面试,所以,她不难猜到,为了把房间让给她,有人的预约势必要被挤掉。另外,他们两个人就要占掉两间房,而且首长住的那间必须有两张床,这样一来,情况就更糟糕了。更何况,倒不光是浪费空间而已,而是那种安排本身就有问题。詹丝本来希望自己……不要受到这种特殊接待。
马奈斯显然也有同样的感觉。既然现在还不到睡觉时间,而且因为刚刚吃过大餐,多喝了两杯葡萄酒,两个人精神还很好,所以,他邀她到他的小房间坐一下,多聊一会儿。反正现在水耕区里闹哄哄的,等安静下来了再睡还不迟。
他的房间很舒服,虽然只有一张小小的双人床,但整理得又干净又整齐。地堡里大约有十几种私人经营的产业,楼上的水耕区就是其中之一。这次他们住宿饮食所需的费用,将会用她办公室的旅行预算来支付,而那笔钱,还有那些上顶楼看风景的人的花费,都有助于水耕区建构更好的设施,比如更高级的床单,或是更坚固的弹簧床垫。
詹丝坐在床尾。马奈斯把身上的枪套解下来,放在矮柜上,然后走到距离一米外的墙边,把固定在墙上的活动长凳拉下来,坐到上面。她脱掉长靴,揉揉酸痛的脚,而他则开始滔滔不绝,说今天吃得有多过瘾,还有两个房间实在很浪费,边说边搓着胡子。
詹丝用两只拇指搓揉酸痛的脚跟。“我想,等我们到了底下之后,我恐怕需要在那里休息一个礼拜,才有力气往上爬。”她说。
“其实没你想的那么可怕。”马奈斯对她说,“你明天早上起床的时候,也许会浑身酸痛,不过,一旦你开始下楼梯,你就会发觉自己体力越来越好,绝对不会像今天这样。然后,等我们回程要上楼的时候,也是一样。你就一步一步慢慢往上踩,然后,不知不觉就到家了。”
“但愿如此。”
“更何况,回去的时候,我们不再用两天走完全程。我们分成四天。就像去旅游探险一样。”
“告诉你。”詹丝说,“其实我现在就已经在探险了。”
接下来,两人忽然陷入一阵沉默。詹丝往后一仰靠在枕头上,马奈斯愣愣地望着外面的水耕区出神。此刻,孤男寡女在同一个房间里,那感觉却是如此平静,如此自在,令詹丝感到有点意外。而且,两人甚至还不需要刻意找话讲。他们可以就这样在一起。没有警徽,没有首长的头衔,就只是两个平平凡凡的人。
“你一定从来没有去找过神父,对吧?”马奈斯终于开口了。
“没有。”她摇摇头,“你呢?”
“我也没有,不过,现在我开始有这种念头了。”
“因为霍斯顿的缘故?”
“这是其中一个原因。”说着他忽然弯腰往前倾,两手在大腿上搓来搓去,仿佛这样搓两条腿就不会酸。“他死了以后,灵魂到什么地方去了?我很想听听神父的说法。”
“他的灵魂永远与我们同在。”詹丝说,“他们说来说去都是这一套。”
“那你的信仰是什么?”
“我?”她翻身抬起上身,手肘撑着床垫,凝视着他的眼睛,而他也凝视着她。“老实说,我不知道该相信什么。我太忙了,根本没时间想这个。”
“你会不会觉得唐纳的灵魂现在就在这里,就在我们旁边?”
詹丝忽然打了个寒战。已经很久没有人当她的面提到她丈夫的名字了。
“他已经走了很久,已经不知道多少年了,说不定已经比他陪在我身边的时间还长了。”她说,“感觉上,我嫁的好像不是他的人,而是他的灵魂。”
“这样说好像有点那个。”
詹丝低头看看床铺,感觉周遭世界忽然变得有点虚无缥缈。“我不觉得他会在意我怎么说。还有,没错,我感觉他的灵魂还在我身边,随时都在督促我要当一个好人。我觉得他好像随时都在看着我。”
“我也是同样的感觉。”马奈斯说。
詹丝抬头看看他,发现他也正凝视着她。
“你觉得他会不会希望我们两个过得幸福快乐?呃,我的意思是,有一个美满的人生,事事顺心。”说到这里,他的手已经停止搓揉大腿,而是撑在膝盖上。过了一会儿,他撇开视线,不敢再看她的眼睛。
“你是他最要好的朋友。”詹丝说,“他当然希望你过得幸福快乐。”
他抬起手搓搓脸。这时候,有个孩子在走廊上大吼大叫,他立刻转头去看看那扇关着的门。“我想,他这辈子唯一的愿望,就是看到你过得幸福快乐。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会成为你生命中的男人。”
詹丝趁他没注意的时候抬起手揉揉眼睛,然后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不知道为什么,手指头湿湿的。
“时间不早了。”说着她坐到床边,弯腰去拿鞋子。她的背包和拐杖摆在门边,“还有,我认为你说得没错,明天早上我可能会觉得全身有点酸痛,不过,用不了多久,我一定会觉得自己又充满了活力。”
第12章
下楼已经第二天了,但今天他们就会走到最底层,所以,今天也是最后一天。今天,他们已经习惯了爬楼梯的动作。他们的脚步声变得很有规律,回荡在又深又长的楼梯井中。一路上,詹丝已经能够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完全感觉不到自己在下楼梯。她偶尔会抬头看看楼层平台上的数字:七十二楼、八十四楼。奇怪,怎么一下子就走了十几层楼?她的左膝盖本来有点痛,可是,走着走着,不知怎么慢慢就不痛了。是因为太累了,根本就麻木了,还是她真的又恢复了青春活力?她无法确定。而且,她开始尽量不用拐杖,因为她发现每当自己踏出一步,拐杖常常会卡到梯板,反而碍手碍脚。她把拐杖夹在腋下,走着走着,渐渐发觉拐杖摆在这边反而比较有用,因为那会令她感觉自己仿佛多了一根骨头,可以撑得更久。
来到九十楼,她闻到一股肥料味,还有猪骚味和其他禽畜动物的臭味。肥料就是这些动物创造出来的。詹丝原本打算到里面去看看,顺便吃午餐,但此刻,她打消了原定计划,决定继续往下走。不过,她还是忍不住会想到那只兔子。当年,那只兔子从另一个畜牧区逃出来,沿着楼梯井爬了二十层楼,一路上都没有被人抓住,然后溜进了五十楼的土耕区,大吃特吃,整整三个礼拜,这件事把半座地堡搞得天翻地覆。它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又过了一会儿,他们来到九十七楼。九十七楼以下,占全地堡的三分之一,从数字上来看,他们已经来到底段楼层。整个地堡分为三段楼层,每一段四十八楼,不过,她的算法不是这样。在她感觉上,一百楼才是合理的分界线。因为那就像一座里程碑。一路上,她不断计算自己走了几楼,后来,当他们来到第一个三位数楼层的时候,她才觉得可以停下休息一下了。
她注意到马奈斯已经气喘如牛,不过,她自己倒是觉得通体舒畅,仿佛恢复了青春活力。当初她决定下楼梯,就是抱着这种希望,没想到她的愿望真的实现了。前一天,她还感觉自己是白费功夫,感到恐惧,感到精疲力竭,而此刻,那些感觉都已经一扫而空。此刻,残留在她脑海中的,只剩一种恐惧:她很怕先前那种恐惧疲惫的感觉又会再度出现,很怕此刻这种生命活力洋溢的感觉只是暂时的。她不敢停下脚步,不敢去想自己会不会累,因为她担心,一旦她停下脚步,一旦她想太多,那种活力充沛的感觉就会瞬间消失无踪,而她会再度陷入恐惧疲惫的阴霾中。
楼层平台是一大片网格铁板,他们坐在平台边缘,手肘靠在栏杆上,两脚悬空,两个人分吃一小条面包,那模样仿佛两个翘课的小孩。一百楼,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整个楼层就是一个巨大的集市,大家在这里交换商品。每个人在工作上获得的点数,都可以拿来这里换到生活所需的东西,或者换到任何你渴望拥有的东西。你看得到在各区工作的人在这里进进出出,背后都跟着一个学徒,看得到有人携家带眷来购物,可是却在人群中走散了,大声叫唤家人。看得到商贩高声吆喝叫卖,自吹自擂。大门完全敞开,以便吸纳更多人潮,所以,嘈杂的人声和五花八门的气味也就从门口飘散到外面的平台上。这座平台的宽度是其他楼层的两倍,网格状的铁板不断颤动,仿佛也感染到那种兴奋的气息。
看着那来来往往的人群,看着那一张张陌生的脸,詹丝不由得悠然神往。她咬着今天早上刚出炉的那半条面包,享受着那新鲜的酵母香,忽然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青春年少的岁月。马奈斯切了一小片乳酪和一小片苹果夹在一起,然后递给她,那一刹那,他的手无意间碰到她的手。此时此刻,无限美好,就连他胡子上的面包屑,也是那么美好。
“我们进度已经超前了。”话才刚说完,马奈斯立刻咬了一大口水果。以他们的年纪来说,这是很令人振奋的成果,也很令人欣慰。“我跟你打赌,今天晚上,我们一定来得及到一百四十楼吃晚饭。”
“现在,我已经完全不怕上楼了。”詹丝说。她已经把乳酪苹果塞进嘴里,心满意足地嚼着。她心里想,等上楼的时候,东西吃起来一定更美味。不过,美不美味,或许也要看跟谁一起吃。此刻,有个乞丐正弹着四弦琴,那旋律混杂着集市里的喧闹声,听起来如此悦耳。或许,就是因为在这样的气氛中,再平凡的东西吃起来也犹如山珍海味。
“也许我们应该常常到下面来,你觉得呢?”她问。
“走一百多层楼?算了吧。想想看,我们上面风景漂亮,又有大厅,还有酒吧,那么,底下的人为什么好几年才会上去一次?”
詹丝一边嚼着面包,一边想。
“我们不会去离家太远的地方,你觉得这样正常吗?”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马奈斯边嚼着面包边说。
“你这个副保安官不是很擅长推论假设吗?那么,我们就来假设一下。就拿沙丘后面那些古时候的大楼来说,假设那是地堡,他们应该常常会跑到地堡外面,你不觉得吗?他们会整天待在同一座地堡里面吗?如果说他们一辈子都没到过我们这里,也从来不爬楼梯上上下下,你认为有可能吗?”
“我从来不去想这种问题。”马奈斯说。詹丝听得出来,他是在暗示她也不应该去想这种问题。有时候,你根本无法确定,外面世界的事,什么能谈,什么不能谈。这些问题,通常只有夫妻之间才会偷偷讨论,那么,会不会是因为这两天,他们朝夕相处,一起下楼梯,令她感觉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有点不一样了?不过,也可能只是因为她跟别人一样,很容易感染到镜头清洗之后那种亢奋的情绪,忽然觉得某些规定可以不用那么严格遵守,感觉一切都充满了诱惑。现在,地堡里那种紧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