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芍-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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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中漆黑一片,若磐却大步流星,走得无所阻拦。夜里的凉风将我脸上和脖子上的熏热吹散,巨大的树木在身旁掠过,树枝和草茎绊着衣裳,我走得跌跌撞撞。
心仍扑扑地跳,似揣着兔子一般。
以前仙女们都说子螭的双目乃万千星光汇集所化,藏有惑术。我不信,还暗笑她们迷恋太甚以致幻觉,我观察过子螭几回,就从没觉得那眼睛有什么特别。
现在,我知道仙女们未必说错。子螭那双眼睛是不是星光汇聚而生不知道,可藏有惑术乃是确实。
方才在室中,自己竟似个懵懂小儿一般盯着子螭移不开眼睛,那情形,想起来就教我无地自容。连续两回中了他的惑术,这肉身凡体果然不经用!
可新的疑问又来了,子螭对我施术做什么?第一回他脑子有些错乱,纯粹捉弄,可第二回呢?我想想他方才自若的神色,觉得说不定他早就知道若磐在附近,逗我就是为了激怒若磐,好试试他的力量。
到底还是着了他的道……我胸中气结。
“我们去何处?”这时,我发觉走过的路已经好长,忍不住问若磐。
若磐没有说话,片刻,将手往前面一挥。
只听树木断裂倒下的声音传来,前方的漆黑忽而消失,头顶一小块天空中,月亮高挂。银辉下,两棵巨大的树木横在眼前,少顷,只听断裂之声不绝于耳,树身裂作无数长条飞起,汇聚排列,一座木屋很快出现在面前,窗户里,透着橘红的灯光。
我惊奇地看向若磐。
若磐却仍旧一语不发,拉着我走进木屋之中。
“今夜睡在此处。”他说。
我睁大眼睛望着屋内,好一会,点了点头。
看着木屋,虽简陋,却做得不错了。若磐的本事似乎又进了一步,想想刚才,若磐把子螭的袖子划开了一道口子,浮山果然是灵气汇聚之所。
不过,天狗究竟是还是天狗。我看看那干草堆成的床,心中不禁苦笑。
既来之则安之,妖男那边有子螭在,我想到就觉得莫名心虚。
我在床边坐下来,干草软软的,堆得还挺舒服。
抬头看看若磐,他还站在那里看着我。
我也看着他。这时,我忽然发现他的臂上有些鲜红的颜色,愣了愣。
“怎么了?”我皱起眉,起身走过去看。只见那里的衣袖破损了,翻开看,臂上一道伤口赫然入眼,正往外渗着血水,触目惊心。再往别处看看,腰侧竟还有一道。
“子螭伤的?”我吃惊地问若磐。
若磐看看我,转过头去:“嗯。”
我心中一悸,当时我坐在旁边,竟不曾察觉子螭出手。伤人于无形,这般可怕的力量,大概也只有他这样的神君才做得到。
“你等等。”我说着,拿起旁边的灯台,快步走出门去。
月光仍在头顶,屋外的草丛里,露水闪着微弱的光芒。
这个地方刚才还有大树荫蔽,草丛茂盛。我举着灯台在草中细看,未几,终于看到不远处,一丛蓝背在光照下露出宽大的叶片。
蓝背生长于阴凉之地,其貌不扬,却是上好的止痛止血良药。不过么……嗯……这药还有别的用途,是民间的助兴偏方。
若磐还流着血,管不了许多了,心里道。我忙走过去,将几片叶子小心采下。
回到室中,若磐还在那里。我把灯台放在一旁,将手上的蓝背处理干净。
“把上衣褪下。”我对若磐说。
若磐看看我手上的草药,依言解下上衣的结带。灯光下,他上身的肌理□出来,线条结实,很好看,两道伤口竟平添了些刑天那样粗犷勇武的气概。
他可不只是天狗,也是个男子呢……心里忽然跳出一个声音道。
我为自己这些突如其来的想法感到耳热,忙转来眼睛。
“嗯,且在床上卧下。”我发现若磐站着不好敷药,想了想,对他说。
若磐在干草床上躺了下去。
我坐到床边,把蓝背撕开,放到口里嚼碎,看着那腰侧的伤口,敷上去。
若磐的身体似微微一动。
“疼么?”我抬头问。
若磐看我一眼:“不疼。”
我从衣裳里撕下一块里布,将他腰上的伤口缠上。若磐配合的微微弓起身,腰上的肌腱凹凸排列,在灯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
心跳似被什么触了一下,有些不齐。
“子螭是神君,你才初生,他自然胜你一筹。”我移开目光,盯着手上,一边打结,一边说:“日后再遇到他可不许这般逞强。”
若磐没有说话。
我转过头,又把几片蓝背嚼开,吐在手心,敷到若磐的手臂上。眼睛微抬,似不期然又似在预料之中,若磐看着我,金色的眼睛定定的,如同月华一般明亮而氤氲。
我像被什么蛰了一下,忙看向正给他包扎的手。
室中静极了,弥漫着蓝背芬芳的味道。两人的呼吸高低相错,听着很不安稳。
若磐的手臂温暖得发烫,我的手指每每触在上面,能感到那肌肉忽而收紧。我虽低着头,却知道那眼睛一直盯着我,像夏天里被站在大太阳底下似的。鼻尖嗅到若磐身上那带着点汗气的味道,像带着他肌肤上的热力,蒸腾在鼻间,却将我的脸和脖子根一起烧灼……
此处还是不宜久留,给他包扎好就离开……
嗯……我发现自己的腰似乎弯得太低了……
正要直起身,忽然,脖子被一个有力的手臂捞下,天旋地转,我转眼已经躺在在干草铺上。
我睁大了眼睛,上方,若磐双目注视着我,金色的双眸像火光一般炽热炙人。
“若……”话音才出口,突然,他的身体重重压下来,我的唇被狂野地堵住。
呼吸被唇舌粗暴地掠夺,身体像被巨石碾着,四肢却丝毫动弹不得。窒息间,我感到双腿被生硬地分开,一双大手正探入裳下,火热的掌心揉搓在皮肤上,一路伸向腿根,隔着布料,一块硬硬的东西正杵在那里。
强烈的恐惧冲上脑海,我奋力扭开头,终于得到一角空隙。
“若磐!”我嘶声吼道,使尽浑身力气挣扎。
蓦地,我看到了若磐的眼睛,不再是金色,而代之以妖异的血红。
“啊!”我惊愕万分,竭力尖叫起来。
似被我的声音吓到,若磐的动作猛然一滞,片刻,身体突然离开。他躺在旁边,全身蜷起,双臂夹着头。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形搅得愕然:“你……”
“走……”若磐仍蜷着,声音似痛苦万分。
“若磐……”我看到他腰侧的布条上,正渗出血水。
“走!”若磐回过头朝我大吼,散乱的鬓发下,双目暴瞪,瞳仁鲜红如鬼魅。
第三十三章
我吓得后退开,转身朝门外发足奔去。
夜色浓浓的,到了森林里就一片漆黑。我奔跑着,高草和树枝不断从四面八方划拉过来,忽然,脚下被什么绊住,我一个趔趄,几乎向前扑倒。
手及时扶在旁边一棵大树上,手心被树皮刺得辣辣的疼。
那双红色的眼睛似乎仍晃在眼前,我喘着大气,心跳得擂鼓一般,脊背却阵阵生寒。
心中后悔不迭,我不该拿蓝背来给若磐疗伤,自己根本没想到这岛上的蓝背竟会这般猛烈,若磐的那红色的眼睛也是因为蓝背么?
脑子里乱乱的,隐隐发胀。太多的事纠作谜团,无从解释。
我忽然想到子螭,他是神君,若磐的事情,也许只有他知晓。想到若磐方才那怪异而痛苦地样子,我心中一阵焦虑,不管方才发生了什么,如今只有他能帮到若磐。
我小心地拨开脚下挡道高草,却发现由于自己刚才那一绊,似乎把方向丢了。森林里黑洞洞的,静得出奇,一点声音也没有。自己在这漆黑中,竟不知身处何处。
一阵微弱的风吹来,颈间发凉。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我觉得这样不是办法,片刻,朝四周叫了声:“初雪!”
声音似乎撞在了树干上被弹回来,闷闷的。
“初雪!”我喊得更大声些。
周遭仍是一片死寂。
忽然,我听到有什么声音传来,“嗖”的一下,像是什么穿过了树叶。我回头朝那声音的方向看去,却什么也看不见。
心中的恐惧像墨滴在了水中,不断地扩展开。我急忙蹲下,两手在地上摸索,片刻,摸到一根粗短的树枝。才起身,这时,我忽然感到一道微弱的凉风从脖子后沁来,似乎有什么在靠近,不禁汗毛直立。
不要怕……心里鼓着劲,我抓稳树枝,猛地转身朝那个地方劈去。
手被一双手架住,黑暗中,一个声音不满道:“你做甚?”
我愣住。
一团火光亮起,妖男的脸正在眼前。
“你……”我睁大眼睛,有些不能言语。
妖男放开我的手,将我看了看,又看看旁边,疑惑地说:“灰狐狸说若磐拉着你往这边走了,你在此做甚?若磐呢?”
我缓过一口气来,却匆匆对他说:“快带我回去找子螭。”
妖男奇怪地看我:“子螭?他方才回了天庭,你不知晓?”
我目瞪口呆。
“他为何回天庭?”我问。
“我怎知晓。”妖男看着我神色:“怎么了?”
我心中着急,一咬唇,扯过他的衣袖:“随我来。”
沿着方才被我踏出的乱草往回走,未几,若磐那间木屋出现在面前。它仍立在月光下,却没了灯光,清冷得孤独。
我带着妖男紧走几步入内,光照中,只见那草床还在,若磐却没了踪影。
“这是何处?”妖男疑惑地问我。
我没有答他,愣怔片刻,叫了声:“若磐!”
无人答应。
心中似有些不祥的预感升起,我忙跑出屋外,朝四周大喊:‘若磐!“
四周的树林黑乎乎的,死寂一片,似铜墙铁壁一样把我的声音吞没。
我又叫了许多声,仍然什么回音也没有。
若磐不见了,这里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阿芍!你回来了!呀呀!爷爷可急死了!”回到妖男的屋宅,灰狐狸高兴地跑出来,拉着我一个劲地说:“今夜鳖神可要显灵!爷爷得知了立刻回来寻你们,可你们又不见了,幸好有附近的狐狸看到若磐和你走进了树林,爷爷就……”说着,她往我身后望了望,讶异地问:“咦?若磐呢?”
我嘴唇动了动,不知怎么回答才好,沮丧地说:“不知道……”
灰狐狸还想问什么,妖男却将她拉到一旁:“好了,时辰将至,此处不可久留。”说罢,一阵云雾卷起,忽而将我们托到了了半空。
明月像金盘一样挂在天空,平静的海面上映着它的倒影,与浮山孑孑的身影相称,恰是美好。
我却没有欣赏的心思,抱着灰狐狸,我还在想着若磐的事,只觉头愈加发胀。
这时,一阵隆隆地声音忽而传来,低沉又响亮,似远似近。
“看!”灰狐狸兴奋地指向下方。
只见无数海鸟从密林中飞起,无数白色的翅膀映着月光,铺开来,似银河一般。
没有风,海水却起了波浪,一层一层,由浮山向周围扩散开去。我这才看明白,那巨响正是从浮山传来的,它正在震荡。
我睁大了眼睛。
海鸟的叫声一阵阵地传来,伴着浮山地底的声音,黑夜中,宏大而神秘。不远处,还有好些人腾云而起,和我们一样在半空观看。
“这就是鳖神显灵?”我问他们。
“正是。”妖男答道:“浮山乃托地鳖神所化,每年今日,鳖神显灵,浮山就会震荡一次。”
我点点头。若磐现下不知在何处,心里又开始焦虑起来。虽余悸仍在,可想起他那副痛苦的模样,还是忍不住担忧。望向下面茫茫的山林和海面,好巧不巧偏偏碰到浮山地动,他现在究竟在何处……
“如今与从前不一样了。”忽然,叹着气的一个声音传来。
我们望去,却见是一个年过半百的人,衣服穿得很是邋遢,发髻歪斜,手里拿着一只酒葫芦。他面目醺红,半卧在云雾上,云雾也跟醉了酒飘得一样晃晃悠悠。
那人往嘴里灌了一口酒,飘过来道:“从前鳖神显灵,浮山四周雾气蒸腾,能将浮山全遮掩起来,在海上漂移几千里不见行踪。那时的浮山才叫浮山,如今,啧啧……”他抠抠耳朵,将指尖弹了弹,一边摇头一边飘走,哼哼的嘟哝声仍传来:“震那两下子,和寻常海岛有甚区别!”
我听得有些愕然。
“真的么?”灰狐狸抬头问妖男。
妖男颔首:“确有其事。”
“怎会变成如今这般?”灰狐狸问。
妖男没有回答,双目盯着仍在震动的浮山,神色沉静而莫测。
“嘁。”灰狐狸等了一会,皱皱鼻子,鄙夷白他一眼。
隆隆的声音渐渐平复,海水也不再激荡,只余水波一圈一圈缓缓漾开。
我看到那些腾云在半空的人都纷纷收势,朝地面落去,
妖男也带着我们飞回浮山上,不过方向却不是宅院所在的山林里,而是朝浮山的最高处落去。月光下,只见树影茂密,将要落地了,我才看到浮山的最高点竟矗立着一座观台。旁边巨树参天,平日里根本看不到。
不少人已经在我们之前来到,都朝那观台上跪拜。
我望去,只见那观台上立着一个金光厚实的大鼎。观台下,上百的方士围坐着,穿着一样的祭服,煞是壮观。他们中间,一名须发皆白的老真人尤其醒目,手握拂尘,身上法衣流光溢彩,高冠巍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