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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匆匆,太匆匆-第3部分

小说: 匆匆,太匆匆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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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太匆匆  2
韩青住在水源路,是一栋三层楼独栋的房子,房东全家住了一二楼,再把三楼的两间房 间分租给两个外地来的大学生,韩青住一间,另一间是东吴法律系的学生,弹一手让人羡慕 得要死的好吉他,这年代,差不多的大学生都会弹吉他唱民歌,而且会作曲兼编谱。乖乖, 这时代的年轻人都有无师自通的音乐细胞,本来嘛,非洲小黑人在最原始的森林里就懂得击 鼓作乐,唱出他们的喜怒哀乐,而他们,没有一个人学过小蝌蚪——爬楼梯。
韩青和隔壁的大学生并不很熟,他姓王,韩青就叫他吉他王。有一阵,韩青也想学学弹 吉他,吉他王教过他,徐业平也教过他,只是他没有太大耐心,学了一阵就抛开了。水源路 的房子怪怪的,像公寓,楼梯在屋子外面,却矮矮的只有三层。韩青就喜欢它的独立性,有 自己的房门钥匙,不必经过别人的客厅和房间就可直达自己的。而且有自用的洗手间。但 是,要打电话就不同了,低额的房租,不会再让你拥有电话。所以,打电话总要从房东太 那儿借,借多了就怪不好意思的。而外面打进来电话就更难了,房东太要在阳台上喊话, 去接听的时候又要顾及自己是否衣冠整齐。当然,也可以到外面去打公用电话,最近的一个 电话亭,要走十五分钟。一九七七年十月二十五日,晨,九点三十分。
韩青的第一通电话打到袁家,是在房东太家打的。房东太去买菜了,六岁大的小女 儿安安温婉动人,开门让他进去尽量用电话。哈,那个八个字的电话号码可让他伤透了脑 筋。但,直觉告诉他,这八个字里准有七个字是对的,只要除掉那一个多的号码就行了。很 简单,应该很简单,一定很简单,绝对很简单!他终于接通了那个电话。袁嘉珮本人来接听 的,她读的是夜间部,白天都不上课。听到韩青的声音,她那么惊讶,那么希奇。“你怎么 打得通这个电话?”她半惊而半喜。“我知道,准是方克梅告诉你的!”“不不!如果找方 克梅,就太没意思了!”他说,有点得意。“号码是你自己告诉我的!你怎么忘了?昨天晚 上,你亲口告诉我的!”“可是……可是……”她嗫嚅着,笑着,希奇着。“我给你的号码 好像……好像……嘻嘻,嗯,哈哈……”
“嘻嘻,嗯,哈哈!”他学着她的声音,强调的哼着。“你的号码很正确,只是多了一 个字,我把那多的一个字删掉,就完全正确了,很简单。这是个排列组合的数字游戏,告诉 你,我的数学也不坏,八个数字里任取七个,有个公式,名字叫P78,可是你的数字里有两 个重复号码,七七和八八,所以,它的公式是C的取3乘2的阶乘除以两倍的2的阶乘加上 2乘7的阶乘除以2的阶乘,等于一万零八十种。所以,我只要按着秩序,打它一万零八十 个电话,就一定可以打通了。”
“什么阶乘不阶乘?你把我头都搞昏了,你在讲绕口令吗?别乱盖我了!”袁嘉珮是更 加希奇,更加惊异了。“我不相信,我连你这个公式都不相信!”
“否则,我怎么会打通呢?有人给了我这么一个测验题,我只好解题呀!”“不信,不 信,绝不信。”袁嘉珮笑着嚷:“有人帮了你的忙。有人在出卖我。”“绝没有!发誓没 有!”他斩钉断铁的说,也笑了。“不过,我当然不会笨到去打那么多电话!我只是动了点 脑筋,就打通了。”“怎么动的?”她好奇的问。
“请你吃午餐,在午餐时告诉你。”
“哦,原来你想请我吃午餐。”
“是。”“可是……”她认真的犹豫着。
“不要说可是!”他打断她。“我请你吃午餐,然后去看场电影,然后散散步,然后, 送你去辅大上课,六点四十分,你有一节你最爱的课,希腊文学。你上课,我当旁听生。”
“哇,”她又笑又惊奇的。“你都安排好了吗?”
“是。”“你自己不上课吗?”“我今天只有一节课,你猜课名叫什么?人力就业与社 会安全。比你的电话号码还多一个字,说多复杂就有多复杂,我跷课,陪你去学点文学!”
“听说,你还有点文学细胞。”
“那不算什么。”“没料到你还有数学头脑。”
“那也不算什么。”“哈!什么都不算什么!那么,对于你,有算什么的事吗?”
“当然。”“是什么?”“你出来跟我吃午饭。”
“唉!”她悠悠然的叹了口长气:“在那儿见呢?”她低问,完全投降了。他的心欢悦 起来,血液快速的在体内奔窜,头脑清醒而神采飞扬了。“师大后面有家小餐馆,叫小风 帆,知不知道?”
“嗯,小风帆,很美的名字。”
“十一点半,小风帆见!或者,”他越来越急切了。“我现在来三张犁接你!”“免 了!”她笑嘻嘻的。“十一点半见!”
电话挂断了,他轻快的跳起来,用手去触天花板。把小安安拥在怀中结结实实的吻了 吻,再三步并两步的走出房东家,跳跃着奔上楼梯,回到房间里,在屋子里兜了一个圈子, 对着镜子,胡乱的梳理他早上才洗过的头,摸摸下巴,太光滑了,真气人!二十一岁了还没 有几根胡子。唉唉!今天真好,什么都好!连那八个数字的电话号码,都好,什么都好!
于是,十一点半,他和袁嘉珮在小风帆见面了。
老天!她是多飘逸啊,多灵巧啊!多雅致啊!多细腻啊!今天的她和昨晚完全不一样 了。她刻意妆扮过了,头发才洗过,松松软软黑黑亮亮的披泻在肩上,脸上虽然不施脂粉, 却那么白皙,那么眉目分明,她穿了件淡紫色衬衫,深紫色裙子,外面加上件绣着小紫花的 背心。猛然一看,真像朵小小的紫菀花。他多么喜悦,因为她刻意妆扮过了,为了他,只是 为了他。“告诉我,”她急切的说:“你那个绕口令是什么玩意儿?”
“不是绕口令,是真的。”他在餐巾纸上写下一个方程式C43×72!×2!
+2×7!2!
=10080递给了她。“这就是我念出来的那个阶乘乘阶乘的东西,你瞧,你给了人多大 的难题!从没碰到过像你这样的女孩,如果我数学不好,嗯哼,我岂不完了!”“别盖了! 讲真的!”她瞅着他,笑着,祈求着。
“好,讲真的。”他认真的看她。“不过,讲出来你就不会觉得好玩了。还是不讲的 好!”
“讲讲!”她好奇极了。“一定要讲!”
“其实,”他笑了。“好简单,我打了个电话给电信局,问他们七字头的电话是不是每 个数字都有,因为我知道三张犁是属于七字头的,结果,电信局小姐告诉我,没有七七四, 只有七七三。所以,那个四字是你加出来的,我只要去掉你加的数字,就对了!”“哦?” 她张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他说,有些后悔,不该告诉她的。
她的眼睛亮闪亮,她的嘴唇润润的,她的面颊上泛出了淡档的红晕。“唉!”她叹口 气,却掩饰不住眼中的折服。“你是个相当聪明的家伙,我该对你小心些!”
“不必小心… ”他冲口而出:“只要关心!”
“唉!”她再叹气,眼底有武装的神色:“你… ”
“别说!”他阻止她,慌忙更正:“说错了,不要你关心,只要你开心。”她用手遮住 眼睛笑了。不愿给他看到,不愿让他知道她那么容易接近,更不愿让他知道这么短暂的时光 里,他已给了她多深刻的印象。她遮着眼睛笑,可是,笑着####她的手就落到桌面上去 了。她不能不坦率的面对他,那个漂亮的小男生!哦,真的,那带着几分稚气的脸庞,那蓬 松的头发,那动人的眼神和纯真的笑;真的,是个漂亮的小男生呢!
于是,这一整天,完全按照了他所计划的,他们吃了午餐,散步,看了场电影,晚上, 他们在辅仁大学的餐厅“仁园”里共进简单的晚餐,他再陪她去上了课。
上会话课时,出了件小小错误,那位名叫约翰的外国教授,竟以为韩青是班上的学生, 居然谁也不找,就找上了他,用英文问了他一大堆问题。袁嘉珮心都提到了喉咙口,那个念 什么“劳工关系系”,会算什么阶乘乘阶乘的家伙,可别当众出丑啊!她坐在那儿,头都不 敢回。可是,当她惊愕的听到韩青流利的回答时,她简直惊呆了,难道这家伙什么都懂一点 吗?然后,她听到身后有两位女同学在窃窃私语,讨论这“新”来的“男生”时,她突然就 那么,那妹妹妹妹的骄傲起来了。这就是,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相遇、认识、欣赏的开始。 几天后,在韩青的日记上就有这样几句:
方克梅问我,喜欢袁嘉珮没有?
我说很喜欢。方克梅说袁嘉珮很不简单,要我放慢脚步等袁嘉珮。
如今我在想袁嘉珮,会不会加紧脚步跟上来。
匆匆,太匆匆  3
十一月中的一个下午,天气凉凉的,秋意正浓。袁嘉珮第一次跟韩青到了他的家——水 源路的小屋里。
一张床,一张书桌,一张椅子,一盏台灯,一个唱机,一个壁橱,一间浴室……很多的 “一”,却有无数的肥皂箱,肥皂箱叠了起来,里面堆着无数无数的书,和无数的唱片。
袁嘉珮好紧张#坐在那唯一的一张椅子上,不停的用手指绕着头发,眼光跟着韩青转。 韩青把她的课本放在桌上,她晚上还要去上课,没看过比她更用功、更不肯跷课的女孩子, 而且,她还是班代表呢!如果不是有太多的英文生字要查,而没有任何一个地方适合去做功 课,她大概还不肯跟他回家呢!
他倒了一杯水给她。她端着杯子,小小心心的润了润嘴唇,眼角偷瞄着他,很不放心似 的。
“怎么了?”他问。“不渴吗?”
“不,”她轻哼着。“问一个问题,你别生气。”
“好。你问。”“这杯水里面——”她细声细气的说:“有没有放迷幻药什么的?”他 瞪着她。生气了。她把他想成什么样的人了?会有那么卑鄙吗?怪不得从不肯跟他回家呢。 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抢过那杯水来,仰着头一饮而尽。
“啊!”她轻呼着:“说好了不生气的!”
“没生气。”他简短的说。坐在床沿上,他打开她的英文课本,拿起字典,帮她查起英 文生字来,一面查,一面头也不抬的说:“你去听唱片吧,有你最喜欢的披头,有奥丽薇亚 纽顿庄,有好多歌星的歌。”
她偷眼看他。他很严肃的样子,低着头,不苟言笑,只是不停的翻字典。她有些心慌 慌#从没看过他这样。呆呆的坐在那儿,她一个劲儿的用手指绕头发,半天,才说了几句 话,很坦白的几句话。“很多同学都在谈,你们住在外面的这些男生,都有些鬼花样。而 且……而且……你的名誉也不是很好。有人警告我,叫我离开你远一点。”他从字典上抬起 头来了,正色的看着她:“我知道我的名誉并不很好,我也没有隐瞒过你什么事,我交过好多女朋友。但是,我 不需要用什么迷幻药,如果我真要某个女孩子,我想,我的本身比迷幻药好。”
她瞪着他,迷惑的。“看着我!”他说,忽然把手盖在她那紧张兮兮的手上,握紧了 她。“我可能永远只是个小人物,但是,我有很丰富的学识,有很高的智慧,有很好的涵 养,有第一流的口才……像我这样一个人,会需要用卑鄙的手腕来达到什么目的吗?”
“噢!”她轻呼着。“你凭什么如此自负?”
“我培养了二十年,才有这一个自负,你认为我该放弃吗?”她的眼睛睁得更大了。
“他们说你狂妄,我现在才明白你有多狂妄!奇怪,在我前面那些女孩呢?她们都不能 在你心里刻上痕迹吗?都不能占据你的灵魂吗?还是——你从没有真正想要过她们?想奉献 过你自己?”他不答,只是静静的凝视她。半晌,他才说:“你要我怎么回答?过去的一切不见得很美很美。你要我细说从头,来剖析我自己吗? 来招供一切吗?如果你要听,我会说,很详细很详细的说……”
“哦,不不。”她慌张的阻止。“你不必说。”
“因为你还不准备接受我!”他敏锐的接口。“好,那么,我就不说,反正,那些事情 也……”
“不算什么!”她冲口而出的接了一句,只因为这“不算什么”是他的口头语,他总爱 说这个不算什么,那个不算什么。她一说出口,他就怔住了。然后,他瞪她,然后,她瞪 他,然后,他们就一块儿笑起来了。
笑是多么容易拉拢人与人间的距离,笑是多么会消解误会。笑是多么甜甜蜜蜜、温温暖 暖的东西呀,他们间的紧张没有了,他们间的暗流没有了,他们间的尴尬没有了。但是,当 她悄悄把自己的手从他手中抽出去的时候,他才知道,他绝不能对她孟浪,正像方克梅说 的,她是个保守的、矜持的、乖女孩。他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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