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乔传-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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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姐,保重……”
自从长剑断掉,白毓就一直处于一种恍惚的状态里。周围的事发生得很慢,可是她自己的反应更慢。精神悠悠的好像就要晕倒,共工在喊什么,邱旌对自己说了什么,听得清,却不真切。仿佛在看一场立体电影,眼前的景象再真实也与自己无关。可她却清楚的看到那个人骑着一匹飞驰的战马,化作一道银光出现,手里握的长矛以雷霆万钧之势将王岩的身体刺穿,然后又闪电般地离去。
眼球暴突,嘴巴向天张到不可思议的程度,把长满短硬胡须的皮肤和肌肉都拉抻得变了形。王岩的死相如同他生前一样吓人。那致命的一击穿透了甲胄,从颈椎与后胸之间的地方刺了进去,巨大的冲力粉碎了脊椎和大片的筋肉。身体向前倒下,胸膛以上的地方却向上折起昂首挺胸,造型好像饭店做的松鼠桂鱼。来不及从身体折断部分喷出的鲜血,一部分从嘴和鼻腔里冒了出来。那柄威风凛凛的长钺此刻静静地躺在主人身边。
白毓恶心得头开始发晕。她顾不得形象,爬着离开那具尸体尽可能远一些。
王岩的死让刚刚杀得兴起的黄祖军安静了下来,有些人看到了远方的旗帜,大声呼唤同伴:“孙策军追来了,快跑啊!”
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河边只剩下三个活人。共工脱力地跌坐在地上,把手里的刀插在身边,啐出一口血痰……
孙策的估计是对的——黄祖自一开始便没有顾及家眷,只带着几个贴身家将快马逃命。他单人单骑一路追来,已经能够远远地看到黄祖几人骑马的身影。这时江边一匹狂奔的无主战马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千军万马之中可以这样容易地发现她的身影。他看到白毓的长剑被人折断飞起,立刻纵马过去把王岩刺了个透心凉。
等他拔出长矛继续追赶黄祖的时候,只能远远地看到江边一艘小船慢慢驶入江心。黄祖则在船头哈哈大笑:“贤侄,不必如此相送。后会有期!”
孙策一边沿着水路追赶一边大喊:“老贼,你的妻子在我手中。你还是早点投降,我可以饶他们不死!”
黄祖听了大笑:“贤侄啊,妻妾可以再娶,儿女可以再生。老夫的命可只有一条。你帮我好好照顾他们吧!”
船驶得远了,慢慢连笑声也听不见了。江边只剩孙策一人一骑。
马蹄声嗒嗒,溅起一串串晶莹的水花。马上的人手持长矛,不甘心地催马继续往江心走了几步才停下。
等到黄祖兵逃得干净了,白毓才发觉自己的虎口撕裂般的疼痛。王岩的力气在震断长剑之余还伤了白毓的手,鲜血顺着剑柄低落了下来。她放开了剑柄,捂住右手。
“你受伤了。”邱旌发现了白毓的动作,“拿来我看看。”已经习惯了被人照顾的白毓很听话的伸出手,看着邱旌从怀中掏出棉布伤药,帮自己包扎。忽然她想把手抽回来。
“你也受伤了。”
“不急。”邱旌握紧了她的手继续包扎,不让她抽回去。
“可是,你好像伤得很重。”白毓担心地看着他。最后一刻为了赶到白毓身边,邱旌不闪不避地硬挨了两刀冲过来。一刀砍在左肋下,一刀擦过了太阳穴上方地额骨,鲜血染红了半张面颊,还在慢慢地顺着鬓角滴落。
邱旌却一点也不着急,反过来安慰白毓:“我心里有数。事情总要一件一件地做,先做最简单的没有错。”
说着说着,手上的工作已经完成了。邱旌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劳动成果:“好了,不乱动应该就不会疼了。现在,我是不是有这个幸运让夫人亲手为我包扎一下呢?”
不知道是谁曾经说过,人在真正被感动的时候是没有语言可以表达的。白毓没有回答邱旌的油腔滑调,直接拿起了伤药棉布,开始上药。
头上的伤口很深,把血污擦掉以后露出的伤口里可以看到骨头。如果有条件,白毓很想给他缝上几针。不过已经识过“绣花针”的白毓觉得,对于缝合手术来说这个时代的硬件条件显然还不够成熟。
上了止血药,用棉布结结实实地固定好了头上伤口,白毓拍了拍手,很有信心地问:“怎么样?我的手艺还不错吧?”
蒙住了一只眼镜,下巴被几跟棉布条勒住,邱旌艰难地开口表示感谢:“多谢夫人给我留下了鼻子喘气。”
白毓瞪了他一眼,凶巴巴地说:“这样固定才不容易脱落,你懂什么!快把衣服脱了,我帮你看看肋下的伤口。”
不知道是不好意思还是被白毓的技术吓着了,邱旌很固执地拒绝了白毓的好意:“这点小事我自己能解决,不劳烦夫人了。”
“你最好自觉一点,不要逼我动手哦。”白毓做了个饿虎扑食的样子。
邱旌很心虚地拉住自己的衣襟,努力地摇头:“真的不用。”
“我不管。你不脱我帮你脱。”
身后响起一声马嘶。白毓刚刚突破了邱旌的第一道防线,纠住了他领子,抬头一看,愣住了。
与其说是愣住了,不如说是吓得不敢动了。
孙策银色的盔甲在早晨的阳光中格外耀眼,胯下的骏马踏着悠闲的步伐慢慢走过来。最让白毓感到不安的是孙策的表情:那分明是一座爆发前的活火山!
山雨欲来风满楼。
孙策松松垮垮地坐在马上,尽量让自己的心情保持平静。那个跟大乔拉拉扯扯的人,他认识。他知道他是大乔陪嫁过来的护卫;他也知道他是大乔做水贼时的伙伴;他还知道他是跟大乔一起私奔的人;他更知道两人吵架的那个晚上,这个人不自量力的来挑战自己,被自己轻易地打倒。
他走到白毓身边,也不下马,俯身单手一抄就把白毓捞了起来,往自己肩上一搭,像个面口袋一样抗着。白毓乖乖地趴在他身上,一点都没有挣扎。孙策心里突然变得轻松了。
“她还是我的女人。”他想。
打马回身,孙策对邱旌说:
“邱护卫,内子承蒙照顾。稍后可自行去行军主簿张纮处领赏。”说完,打马轻快地走了。
共工莫名其妙的看着这一幕。虽然不答算插手,可是也觉得邱旌一动不动,身上还在流血的样子有点可怜。于是好心凑过去对他说:“女人不在了,我来帮你包扎吧。”
他正准备动手,却被邱旌一把推开。
“不用了。痛!”
44。 第44章
甘宁也有马了。
虽然因为被众将笑话不会骑马而努力学习了,甘宁最终发现自己跟这种动物根本是八字不和。如果不是为了追黄祖,他是断断不会在战场上找骑马的。
可是现在这匹战马也只能用来搬运东西了。甘宁垂头丧气地牵着马,马的鞍鞯两侧和胸前挂满了一颗颗形态各异的人头。
因为有了搬运工具,所以甘宁看起来比他身边的白虎营的军士要好很多。那些人砍掉一颗脑袋以后就要把它用头发别在裤腰带上。等收集了七八颗以后,甩呀甩的仿佛穿了一件怪异的裙子,那副尊容就很令人肃然起敬了。
汉代承袭秦制,军功是用人头来计算的。也就是说今天的走卒,打完一仗以后可能就会升为伍长什长,就能得到更多的赏金领更多的军饷。而如果要升到校尉或者以上的官职,就需要真正的战绩或者真才实学。具无良草根学者猜测,这种做法可能是秦赵长平之战的后遗症,而且极有可能是白起在临死之前带着遗憾发明出来的。因为这种制度的目的太明显了:不要活口,不留俘虏,不给嚼舌根的人机会!
汉人,其实远比匈奴羌越等民族要彪悍得多。
“甘将军,辛苦了!”姗姗来迟的中军士卒兴冲冲地跑来迎接。打了胜仗,最高兴的恐怕是这些没去打仗的人吧。那名小卒将甘宁的马接过来,拉到张纮处计算军功。
张纮是随着周瑜一同来的,把黄祖的中军大帐附近清理了一下,就变成了孙策的临时中军。他一直跟三个文书一起坐在帐前伏案疾书,忙得焦头烂额。来请功的人在前面排成了长队。
“内应成功,得了黄祖的谷仓,斩敌将两人,斩首三十一枚。”甘宁没精打采地蹲在拴马的木桩上,周瑜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兴霸,做得好啊。”
甘宁气鼓鼓地说:“一点也不好。你别欺负我不知道头功是什么!”
接着他面红脖子粗地喊了起来:“黄祖!老子要的是黄祖!”
这里说个题外话。甘宁甘兴霸祖籍南阳,可他从小在川蜀长大,说话自然就是一股四川味儿。所以当白毓听到这声吼叫的时候,心里想到的是《疯狂的石头》里面包世洪抓狂的叫声:“翡翠!老子要的是翡翠!”
她想笑,肚子被顶住,喘不上气。两条腿被孙策左手揽住,屁股朝天面朝下地搭在孙策肩膀上——他似乎一直没有想要把白毓放下来的意思。
白毓也担心过邱旌的伤势,不过想想有共工在,应该不会有事。现在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是不要激怒身边的这个混世魔王。
周瑜三人看到了这边骑马慢慢靠近的孙策和紧随其后的青龙营士兵。
“主公!”“见过主公。”
周瑜面带笑容地迎了上来,却看到孙策肩上扛着的“面口袋”。
“伯符……”他欲言又止,皱了皱眉头问,“这是……”白毓脸贴着孙策的背,头发垂下来,遮挡住了侧面的面孔。所以连周瑜都没有认出她来。
甘宁也看到了白毓,睁大了眼睛怪叫起来:“哎?不是说不准强抢民女吗!主公你怎么自己坏了规矩?”
孙策抗着白毓,下了马,甩开缰绳,随便走进了一个帐篷。倒是白毓挣扎着抬起头来,也不敢出声,只是狠狠瞪了甘宁一眼。
混帐甘宁你给我看好了,老娘我哪里像民女了!
黄祖的中军大帐中还算干净整齐,没有搏斗过的迹象。原本在帐内的人见了孙策的脸色,都识趣地快速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走出帐篷。孙策等到周围无人,才把肩上面口袋一样的人放了下来扔在地上。
白毓终于能够自由呼吸了。她庆幸现在有的是十六岁的柔软身体。要是换了那副二十八的身子骨,这腰还不一定能这么快直起来。
就在她努力调匀呼吸,按摩被盔甲硌得生疼的小嫩肉的时候,孙策青着脸说了见到白毓以后的第一句话: “你终于舍得回来了!”
然后是一阵沉默。两个人都不愿开口。白毓感到委屈,而孙策正等着白毓自己坦白认识错误。
少年丧父,雄心勃勃的孙策很清楚自己的弱势在于朝廷之中,皇帝身边完全没有人支持。也就是说在自己身份上根本“不够格”参与争霸天下。所以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的婚姻应该是有价值的联姻。从这点来说,大乔的身份要比大乔本身重要得多。可这并不等于他不需要一个上得厅堂的淑女做妻子。平心而论他很想趁机会好好教训一下这个最近让自己沦为众人笑柄的妻子。她这种执拗的性格以后还会给自己添大麻烦的。
“抓回来以后可以考虑一下使用家法,”孙策本来是这么想的,“也许应该还给她一个耳光,或者拿休书吓吓她。”可他很快发现自己一想到这里心情就开始烦躁,于是停止了这种自寻烦恼的假设,转而安慰起周围的人来:“心不在我身边的人,抓回来又有什么用?”
在江边,数个时辰的激战,胜利的兴奋,错过了宿敌的遗憾……当一切都过去,剩下的只有尘埃落定后的空虚。然后他回头找到了白毓,看着这个自投罗网的小女人,一如初见时的美丽,怯生生地看着自己。把她扛在肩上的时候感觉不到丝毫的挣扎,他的心里忽然感到满足和平静,仿佛一切都是值得的,甚至连跑了黄祖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可他仍然板着脸一言不发,因为他知道自己是应该生气的,尽管他一点也怒不起来。为了保持愤怒的样子,他连周瑜都没搭理。好在他多年的戎马生涯已经让他学会了如何保持威严,也知道如何说话可以让人成倍地感受到自己的愤怒。
不过可惜,白毓并不是他的部下,白毓甚至不是汉朝的人,白毓更是一点也不害怕自己的丈夫,所以总是自动忽略那强烈的几乎可以摸得到的威严。不知道汉朝人究竟是怎样理解跳跃性思维的——孙策的那句话,除了责备的语气让白毓一开始稍微感到有些委屈以外,慢慢地在她的心里起了意想不到的化学变化。
“回来?”为什么要说回来呢?我明明是来这陌生的地方找你的。如果说“回”,我可以回皖城乔家,可以回你的临时帅府,而不是回这百里之外从未到过的夏口。还是说,你也觉得你的身边,才是我应该回归的地方?
孙策板着面孔,眼睁睁看着白毓的表情从委屈慢慢变得欣喜,细细弯弯嘴唇和眼角藏不住满溢出来的幸福,眼睁睁地看着她就这样过来抱住自己,把脸轻轻贴在自己胸前的甲片上。
“哎!我回来了……”又是一阵难言的沉默,但是气氛已经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