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迷不悟-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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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出另一只手,从衣袋里掏出一张薄薄的纸,告诉我今天研究生通知正式下来了,所以他来实践自己的诺言,那个让他等了将近两年的诺言。他要我做作他的恋人。
那个晚上,我像做梦一样,接受了他给我的电影票,那是一部当时正在流行的爱情电影《爱的故事》。他要我在三天之内做出决定,如果答应做他的恋人,那么按照电影票的日期到电影院门口与他会合。我恍恍惚惚地记得自己与他临分手时问了一句,如果我不答应呢?
他已转过身,我清晰地听见从那个魁梧的背影处飘来的声音:不可能!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第二天晚上,我也失眠了。到第三天黄昏的时间,也就是电影票上规定的时间,昏昏沉沉的我真的如他所说的“不可能”的预言,竟然在决定不去后,离电影开演只有十分钟时,疯狂地奔赴约会了。在电影院前的十字口,我看见站在夕阳里的小伙子一如既往地沉默着,只是眼睛里多了一种燃烧的激情。那个时刻,我除了知道他是一个有才干,性格忧郁的男生,对他其实还不完全了解。虽然如此,我已经遏制不住自己要探索他的心。
就这样,袁一林被我扔到了半路上。他从愤怒到恼怒到仇恨,一直经过两年,才慢慢平息下来。然后在我们的孩子都出生甚至开始长大时,他开始原谅我们,并且开始像当年一样相处和来往了。
到现在分析起来,我想或许是因为我与袁一林太熟悉了,我们几乎没有什么可以探索对方的,也许正因为如此,我们几乎没有引起彼此激动的东西。而于致的沉默、忧郁甚至阴沉都给我留下许多遐想的空间。他总是在意想不到的时候,给我意想不到的收获、惊喜,甚至意想不到的恐惧、惊奇都染着浓厚的神秘色彩,这让我对他总是产生又惊又爱、又痛又喜的感觉。特别是,起初他那种为我奋斗的实际行动和压抑自己的努力,都彻底打动了我。
我曾经给办公室里一个已经调走的叫王霞女孩谈过我们的相恋,她当时就惊呼着,于致太酷了,如果我是你,我比你走得还远,当时我就会毫不犹豫地跟着他走了。
也许女人天性里的浪漫成份,总是让她们不安分的心变得古怪和不可理解。袁一林曾经不只一次对我说,女人太不可理解了。
然而,我与于致是否真的合适,或者说我们组成的家庭是否真的幸福呢?我难以说清楚。于致那种独特的求爱方式,就像王霞说的,是不是真的很酷,经过多年的生活,我现在觉得也很难断言。因为于致的求爱其实并不是像我们所理解的那种天性的浪漫使然,而是一种像他所有的做事方式一样,只是其中一个表露。他天生就像一架高效益的机器,总是以最短的时间创造出最高的效益。他觉得我与袁一林以及所有的男女长时间拍拖、谈恋爱,泡电影院纯粹是浪费时间,他说他用他的方式,以最快的速度谈好恋爱证明,他更符合时代精神。
也许正因为我对于致的了解,对他办事的熟悉,才使我对他今天的行为,对我们婚姻产生了深深的担忧。他总是等一切齐备之后,将结论不容置疑地和盘托出,到那时,一切都将无法改动。
深秋的夜风已变得有几分寒意,在暗淡下来的月光里,被昏昏欲睡的路灯照出了几缕模糊的影子。我记得有种洗发水叫风影,还有部作品里的女主角叫风影。我一直疑惑风是不是有影子。而今夜,看着周围几缕飘忽不定的影子,我突然觉得那就是风影,那种虚幻、迷蒙,似轻雾般游移的灯影中的轻灵东西便是风影。夜风不停地吹着,风影缓缓地飘游而去,只留下我笨拙的身影,承载着太多的人生负荷,在暗黄的土地上,摇来摆去。
丈夫的单位已到眼前,而我内心强烈的渴望也已经长满:我仍然爱我的丈夫!爱这个让我又惊又喜,又让我害怕的丈夫。尽管他骄傲,蛮横,甚至傲慢,尽管他大男子主义,但是就像当年我爱他的初衷,是因了他的自信和阴郁一样,我今天仍然深爱着他。因为他沉默的躯体里总是蕴藏着让我难以探索清楚的宝藏,他忧郁的神色里总是牵出我难以数清的挂念和女性的柔情。在他那种阴郁的沉默留下的空间里,我总是充满着浪漫的想象,并诱惑我无时无刻地想靠近他。
在于致办公大楼的门口,守夜的值班人员半信半疑地放我走了进去。我没有走进像铁笼子一样的电梯,而是缓缓地走上了昏暗的楼道,我想在那段时间我最需要的不是迅速见到他,而是用一段时间去缓解我复杂的情感和思绪。而弯弯曲曲的楼梯恰好在幽暗的光线中满足了我的需要。
终于站在了他的门口,我的双腿却因为心虚变得发软起来。在这样的时刻,我不知道这个骄傲的男人会如何对待我。但是不管怎样,我知道我需要做的,也是唯一可做的便是委曲求全,只要他回来。
门开了,他毫无表情地站在门前看着我,像看一个讨厌的不速之客,而当我从他的身前绕过,走进去的时候,我感到在路上聚集的决心正随着他的冷漠一点点丢失在黑暗里。我们沉默着站在暗淡的室内,几乎与映在后边墙上的那两副模糊的影子一样,辩不清彼此的神情。
黑暗里的于致一如往日的阴沉,没有丝毫缓和,这让无助的我再次生出更多的怨恨。多少年来,他像一个神奇的魔术师,总在关键的时刻抓住我的弱点,将我紧紧控制在他的手心里,像他的一只棋子按照他的方向或走或停。就像那个他向我初次表白爱情的夜里,我几乎没有把握自己的能力。面对他那些像巨大磁场一样的沉默空间,我自己有如一个铁块,总是不由自主地一次一次陷进去。然而,像当初我没有能力把握他一样,在多年生活后的今天,我仍然没有能力左右他。在他面前,在他骄傲的神态里,我从来没有能够把自己摆放在与他平等的地位上去。尽管由此在一些特殊场合或者在一些无助的时刻,我会由此怨恨这个男人,但这似乎使我更深地迷恋这个男人。
他从我的身前走开,又坐在了他办公桌后的黑色转椅上。他的大半个身子在阴影里半藏着,只有下巴处染上一些光亮,这让我对他产生一丝畏惧的同时,也产生了极强的陌生感,就像他向我第一次表白爱情的那个夜晚。
他冷冰冰地说,深更半夜,有什么事吗?
我没有回答,因为面对他这样的问话,我感到非常委屈。那一刻,感觉中我更像一个可怜的流浪儿,等待着他的施舍和收容。我找不到合适的话语去软化他的心,只有抬着可怜巴巴的祈求眼神等着他的善心发现,甚至希望他像过去我们偶尔争吵后一样,能突如其来地在愤怒之后走过来搂住我的肩膀,说,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他连同黑暗中映在身后墙上的巨大黑影一样纹丝不动。我在这个可怜的幻想破灭之后,感到委曲的情绪愈涨愈高。几天来聚集而起的恐惧、担忧以及委曲全部涌上脑海,我开始抽泣。
在我抽泣的整个过程中,他一直都没有出声,他仍然保持着他一贯的作风:他从来不相信眼泪。就像在我们多年的生活里,不管我如何伤心,我的眼泪从来都不曾打动过他一样。对于他,唯有一样,那就是道理、真理,才能打动他。时间在他的沉默中流逝着,我抽泣的声音也在等待的失望中滑走,当最后的一滴泪被我的手背抹去,我决定再主动一些,我要用我的温柔去化解这颗坚定的心,那怕它似冰似钢。
我挪动着脚步,模糊的影子像一只巨大的黑色怪物在屋内的墙上、地上不停地变形、晃动,以至于那间幽暗的办公室在那一刻像飘浮在海浪中的一只船。我绕过写字台,没有声息地走近他身边。就在我伸手触到他的那一刻,他突然低下头从我的手下闪开。然后拉开抽屉,拿出一只白色信封,递到了我那只伸过去扑空后但还未来得及收回来的手上。
黑暗中传来他飘忽的声音,其实你是一个挺坚强的女人,我希望你以后会更坚强。
我没有仔细分析他的话,全部心思只是在白色的信封上。我的心在抽搐,因为我猜想又是一个匿名信,不知是一封怎样造谣的信。我走到灯光明亮处,颤抖着打开它:
不是匿名信,而是一封离婚协议书,更可怕的是还有一纸离婚介绍信!
不!我感到刚刚梳理清楚的思绪一下子全乱了,我低哑着声音不停地喊着“不”“不”,然后捂住嘴巴哭了起来。
我不能想象没有了丈夫我将怎么过,家怎么算家。结婚这么多年,尽管周围的家庭不断解体,尽管离婚的男女越来越多,我从没想到这种噩运会有一天落到我的头上,当然更没有想过失去了丈夫我怎么生活。我的收入那么低,我怎么养活孩子呢?
为什么?为什么在乎外人的议论?为什么?难道就为一封匿名信就舍弃我和孩子?舍弃我们十几年的感情?舍弃我们的家?
如果仅仅是外人议论那就好了,你还是看看吧?他一面用低沉的嗓音说着,一面又扔过一个信封。
我以为又是一封匿名信,心里一颤,竟吓得忘了哭泣。但是,等我打开后,才发现那是一张照片:李子峰亲密地抱着我,我在羞涩地笑着。
有几秒种,我几乎没有反应过来。等我辨清照片上的背景后,我才注意到那是我与李子峰唯一一次吃饭的那个饭店。我顿时想起走出门后在台阶上所滑的一跤。
这是谁干的!我怒吼起来,谁?
于致似乎预料到了我的反应,他坐在黑影里没有任何动静,也没做任何表示。我已经被彻底击垮了,在最初的愤怒后,看着这张恐怖的照片,我已经不知所措了。尽管我是如此冤枉,但是面对这样的男人,我知道我的解释将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可是,我不甘心啊!
我泪流满面地扑到他的面前,一面搂着他的腿,一面哭诉着,有人在陷害我,请你相信我,有人害我……尽管我知道眼泪很难打动他,但是,在这种关头,我不知道我还能有什么的别的办法,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他面前不停地辩解和哭泣。我只希望我的解释能够打动他,我的软弱能唤起他的同情、他的爱,甚至他的理智。于是,我再一次断断续续地哭着说,你难道真得上别人的当啊!
我不想听辩解,这丝毫没有用处。黑暗中传来他冷漠而厌倦的声音。
我感觉得到他铁了心,绝望地说,你走了,我跟孩子怎么过呢?
他突然从我的身边站起来,脱开我的搂抱,我一下子失去重心,坐在了他的脚前。黑暗中,我模糊的泪眼只看见身边那两只黑色的大皮鞋在隐约闪光,像黑暗中两只大睁眼睛的黑猫在窥视着我。上边却传来他坚定、平静的声音:
你是一个挺要强的女人,我希望你面临困难仍然能自尊自强自立。如果孩子你养不起,我养。
我最后的精神随着他话语的沉落而彻底崩溃,只有凭着恐惧的本能,猛然站起身再一次抱住他的肩膀大哭起来,不,我不要自尊,不要自强,也不要自立,我只要你,要你和我的家。我闻见他身上熟悉的体味,还感觉到了他厚实的肩膀,当我一想起这个身体就要与我彻底断绝关系,或许那天会有另一个女人感觉他时,我感到肠子都要断了。
我一直等待奇迹发生,等着这个男人良心的发现,等待这个男人软弱的一刻。然而,等来的却是这个男人更为理智的行为。他伸出手扳住我的肩膀,将我满带泪水的脸面向他,然后我看见这个坚毅的男人脸上熟悉的忧郁和坚毅。他低沉而坚定地说,这是办公室,我希望你能理智一些,不远处可能还有人。
这个男人怎么能在这种时候要求我理智起来,要么是他太无情了,要么是他太愚了,不管哪样我都不愿意。但是,于致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我无法改变他。
一定是我咧着嘴哭泣的模样太丑陋了,也许是我的哭泣让他心烦了,我从泪眼中看见他阴暗的脸上涌现出越来越强的厌烦。他松开手,扭身走开。
你自己在这里尽情哭吧!
他想扔下我独自走开!当我明白他的意图时,我追了过去,一闪身冲在他的面前,将身体靠在了紧闭的门上,我想挡住出口,挡住他的出路,挡住他从我身旁离去。他没有停留,一步步跨到我身前。我们映在墙上的巨大身影交叠在一起,我们的身体衣服接触的声音也蟋蟋传来,我甚至嗅到了他身体上的气味,然而,他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他仍然像一台理智而冷漠的电脑,按照自己设计好的程序,冲我清晰地下了一道新指令:请你闪开,我讨厌你这样哭哭啼啼,我更讨厌你这么没有骨气。
像两个响亮的巴掌打在我脸上,他那两句恶狠狠的话让我一下子丧失了意识。然后,像个木偶一样,我看见他伸开手,将我从门上贴着的身体拉到一边,从那道门后消失了。
我糊里糊涂走出办公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