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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直至海枯石烂-第7部分

小说: 直至海枯石烂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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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友尴尬地坐着等候发落,如坐针毡,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那人问:“庄小姐可有本国护照?”

杏友据实答:“无。”

“居留权呢?”

“亦无。”

“那意思是,需我方替你申请工作证?那是十分麻烦的一件事。”

杏灰阶笑。

“让我们考虑一下,”那老板站起来送客,“有事我们会通知你。”

杏友还得向他道谢。

已经多次遭到滑铁卢,几乎有点麻木,但是不,内心仍然惊怖,自尊心荡然无存。

杏友放轻脚步,悄悄离去。

一路经过轧轧的缝衣机,大不了做车衣女工,总有办法找到生活,还有两只手是她最好朋友。

这两年真正时运不济,没有一件顺心事,路上布满荆棘,每走一步,都钓得双腿皮破血流。

才走到厂外,猛不提防,被一个深色皮肤的少年扑上来,一掌搁到她面孔,把杏友打退一步,他随即强抢她的手袋。

杏友金星乱冒,下意识拚命挣扎,不让贼人得逞。

手袋肩带扯断,杂物落了一地。

至危急之际,忽然有人见义勇为,奔过来喝止。

那少年大声咒骂,把杏友推倒在地。

杏友一跋跌在泥浆地里,坐在拯中,难以动弹。

那个好心人连忙帮她捡起手袋以及落在脏水沟里的各种图样。

他一边问:“你没事吧?”

他看到她坐着不动,把泥浆当沙发椅,不禁大为纳罕。

他趋近一点。

她抬起头来。

他看清楚了她的面孔,不禁深深震荡。

啊,鹿一般圆大悲哀的眼睛充满傍徨,瘦削小脸,短发凌乱,嘴角被贼人打出血来。

这个像难民般的女孩需要他保护。

他说;“我拉你起来。”

她忽然笑了,多么强烈的对比,她的笑容似一朵蓓蕾。

她轻轻说:“我不打算爬起来了。”

“什么?”他愕然。

“我没有能力应付这个世界,让我一辈子坐在这里也罢。”

他既好气又好笑,“咄,这罪恶都会的居民谁没有遭遇过抢劫非礼之类的事情,人人都坐路边不动,放弃、抱怨,那还成什么也界。”

杏友觉得这个人非常可爱。

她打量他。

他是一个棕发棕眼的年轻人,皮肤微褐,一时不知是何种族。

他伸出手来,“我是阿利罗夫。”一把将杏友自地上拉起来。

她的衣服全脏,狼狠不堪,饶是这样,仍然比他所有见过的女孩都秀丽。

他把图样交回给她,忽然看到是时装设计图款。

“喂,你是设计科学生?”

杏友叹口气,“是,刚刚见工失败。”

她抖抖衣服,唉,这下子浑身血污,又该上哪里去?

“贵姓名?”

“我姓庄。”

“庄小姐,我的办公室在附近,不如到我虚来喝杯热茶休息一下。”

“不好打扰。”

“怕什么,四海之内,皆兄弟也。”

杏友有点感动,这不是坏人。

“你是华裔吧,我原是法属犹太人,这两个民族问有许多共同点。”

原来是犹太人。

她跟着他身后走。

他的办公室在刚才否友见工的厂隔壁,同样是制衣厂,规模大许多,而且机器也比较上轨道。

“请坐。”

秘书进来,他吩咐几句。

一下子来了热茶及两件四号的女装。

“你若愿意,可以换件衣服,这是敝厂的荣誉出品。”

“谢谢你。”

杏友到卫生间换上干净衣服,用暖水抹掉嘴湿血渍,梳一梳头,才出来喝茶。

她发觉阿利罗夫正在看她的设计。

“见笑了。”

“哪里,我很欣赏。”

“处处碰壁。”

“为什么?”

“他们说没有特色。”

“有呀,朴素大方,永恒的设计,这些都是最大特色。”

杏友苦笑,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一个知音人。

她换上的是套炭灰色针织裙,略为收腰,更显得她楚楚动人。

阿利罗夫看得发凯。

杏友收拾好手袋,“我要告辞了。”

“喂喂喂,不急着走,刚才你说,你要找工作?”

“是呀。”

“庄─”“庄杏友。”

“庄小姐,我们这里正等人用。”

杏友张大了嘴。

他把秘书叫进来,“安妮,请替我们添茶,有无蛋糕?拿些进来。”

然后转身问杏友:“愿不愿意考虑?”

“我没有护照,只持学生证件。”

“不怕,我们可以帮你申请工作证,你什么时候毕业,先来做见习生如何?”

杏友不置信地问:“当谁的学徒?”

“我呀,我是厂主,你别见笑,小规模,我一个人打理,正需要助手。”

杏友看看他。

那么爽快,那么慷慨,这个人难道是她的救星?

他立刻给她一张职员数据表格,“你可以在道里填写。”

杏友又不是笨人,当然知道机会难逢,反正带若整套数据,使到会客室填写。

秘书送了苹果馅饼进来,香气扑鼻。

她笑,“这是罗夫太太手艺。”

杏友一征。

有一把声音急急补充:“你别误会,那是家母,我未婚。”

秘书诧异地笑了,小老板今日是怎么一回事?

杏友把表格连同证件一起递上去。

阿利说:“我送你回家。”

他个子不高,衣着随便,很予人一种亲切感。

杏友笑笑,“我自己可以回家。”

阿利觉得她的笑容里有太多的涩意。

“住哪里,”他不给她推辞。

杏友讲了地址。

他意外,“呵,近村里,那边公寓很舒适。”

看样子环境不算太坏。

一会回来,非得把她的数据履历背熟不可。

到了门口,她轻轻向他道别。

“明天放学记得来上班。”

“是。”

回到公寓,恍如隔世。

杏友连忙淋浴洗头,把借来的衣服挂好,预备明日归还。

找到工作了。

再蟀多一蛟也值得。

第二日她与同学苏西说起这家公司。

“罗夫针织薄有名气,可是厂主叫约瑟,不叫阿利,我替你打听一下,看两家公司有无联系。”

下午,消息来了,“约瑟,是阿利的叔叔,二人均有声誉;两家公司赚钱。杏友颔首。”不过罗夫家族是犹太人,十分精明。

“谢谢忠告。”

“恭喜你找到工作。”

杏友肺踪,“已是班上最后一个找到出路学生。”

“他们要花样,你就给他们弄花样,别太固执。”

“是。”

“杏友,我看好你。”

“多谢鼓励。”

杏友那日到罗夫厂报到,阿利有事出去了,秘害招呼她在小房间坐下,给她工作指示。

“阿利过一刻就回来。”

杏友连忙把昨日的衣服归还。

安妮讶异,“阿利叫我收抬了一大堆四号样板出来给你,不用还了。”

真是周到。

杏友在这小小办公室内找到归宿。

稍后,阿利回来了,只在房门口张望一下,没有打扰她,各忙各的。

他没有规定她的工作时间,她老是超时。

所有老板都喜欢勤奋的伙计,阿利甚感安慰。

杏友一直以为他对下属一视同仁,直至一日。

那天下大雨,复活节前后天气不稳定,杏友做了一杯中国茶,边喝边看雨景解闷。

她站在小会客室旁边,忽然听得房里两个人对话。

“阿利,我不明白这件事。”

“叔父,你照我说的做好了。”

那叔父却说:“那是一个支那女,阿利。”

“我知道。”

“两个民族风俗习惯完全不同,你有何寄望?”

杏友征住,这不是在说她吗?

她立即涨红面孔,预备走开,可是一时间双腿不听话。

“阿利,你对她一无所知,而她呢,她可分得清什么叫议那肯,什么叫勇吉波?”

阿利罗夫不出声。

“花这样的的人力物力替她参展,助她出名,值得吗?”

“庄的设计实在典雅。”

“好,人人都好,人人都真材实料,人人均勤力工作,照你这么说,人人都可以出名?”

阿利却说:“我已经决定了。”

“支那人十分聪明,你别入了她圈套。”



  







直至海枯石烂5



5

“我俩自始至终才说过十来句话,你别误会。”

“阿利,你莫把父亲遗产全丢了才好。”

“叔父到底肯不肯做推荐人?”他已经不耐烦。

他的叔父大为诧异,“你着迷了。”

“没有的事。”

“你与表妹玛莉亚之事肯定已经告吹?”

“玛莉亚一向像我亲妹子般。”

叔父叹息一声。

“这样吧,”他不得不让步,“我至少也该见一见我保荐的什么人。”

阿利声音中带笑意,“我叫她进来。”

杏友连忙走开。

安妮在茶水间找到她,“原来你在这里,阿利请你过去一下。”

杏友略为整理衣饰便过去敲门。

雨下得更大了。

门一开,杏友看到一个肥胖的大胡子,这便是约瑟罗夫了。

阿利为他们介绍。

他说:“叔父想拿你的作品去角逐新人奖。”

杏友心知肚明,只是微笑。

大胡子约瑟先看见一张雪白的小脸,接着被一双忧郁大眼睛吸引。

他困惑了,华裔怎么会有那样的眸子?这可是犹大人的眼睛呀。

他听见自己毫无因由地间:“庄小姐,你穿四号衣服吗?”

阿利笑,“叔父老说世上哪有四号腰身。”

杏友一直陪笑。

约瑟显然改变初衷,“杏子,你几时到我们家来吃顿便饭。”

杏友连忙点头称好。

片刻她说有事要做,有礼地告辞,这次她匆匆回自己的办公室去。

杏友没听到他们叔侄接住的对话。

“好一个美人儿。”

“我只看她的办事能力。”

“是吗?阿利。”约瑟哈哈笑。

“当然,我一向公管公,私归私。”

“她深若无底的大眼里有什么心事?”

阿利十分遗憾,“我不知道。”

“还不去寻根问底?”

阿利下班之际,看到杏友还末走。

他过去说:“叔父相当喜欢你。”

杏友笑,“我知道勇吉波是你们一年之内最圣洁的节日,需禁食析祷。还有,逾越节为纪念你们出埃及记。”

阿利一愣,随即十分高兴,说不出话来。

“老板是犹太裔,我自不敢托太,多多少少翻书本学一点,最近在看你们的历史。”

阿利轻轻坐下。

杏友调侃他:“大卫的子孙,公元前已有文化的犹太裔,可也想知道华人渊博的历史?”

这是杏友第一次在他面前展露俏皮,巧笑倩兮,真将他迷住。

她的心灵不再沉睡,有苏醒迹象。

小伙子开心得说:“家母是土生儿,不注重这些风俗,她自己也吃汉堡。”

杏友拍拍阿利的手,“下次,该轮到我告诉你什么叫做七巧节。”

“中国人节日也很多。”

“简直繁复深奥无比,我们以农立国,天天在田里苦干,哪有假期,就靠过节来透透气。”

这也是他们第一次聊天。

“杏友,快毕业了吧。”

杏友一征,收敛笑容,“日子过得真快。”

也情愿是这样吧,难过是度日如年的好?

“假使不打算继续进修,我想与你订两年合同。”

“哟,是死约吗?”

“当然。”

“有何权利义务?”

阿利想玩笑几句,但是在他爱慕的女子面前,不敢造次,只是笑说:“躬鞠尽痹,唯命是从。”

杏友颔首,“我得到的又是什么?”

“罗夫制衣厂将致力捧你出名,作为招牌,从中得益,互相利用。”

杏友放心了。

至要紧无拖无牵,大家有好处。

她搁下了对阿利罗夫的警惕之心。

毕业那日,她收到庄国枢太太寄来的卡片。

“恭喜你,终于毕业了,见习工作进度如何?希望看到你的近照,并且期望将来在国际新闻上让到你的名字。”

这位可敬的长者是她生命中一颗明星。

渐渐杏友也悟出一些做人道理:人家对你不好,随他去,人家若对你施有滴水之恩,则必定涌泉以报。

阿利罗夫与她非亲非故,竟这样竭力帮忙,庄杏友又不是笨人,自然明白其中意思。

毕业那日,只有他来观礼。

“杏子,你的亲人呢?”

“我父母早已辞世。”

“没有兄弟姐妹?”

“在这世上,我只得自己。”

阿利侧然,“还有我呢。”

杏友笑笑,“我知道。”

他替她拍了许多照片,一定可以挑到一张好的寄给庄太太。

“杏子,过去两年你生活靠谁提供?”

“一点点遗产,此刻已经用尽,非有工作不可。”

一切合情合理,阿利不虞其它。

庄太太的回复来了:“知道你已获新人奖,不胜欢喜,许多华裔艺术工作者都得到犹太裔支助,甚有渊缘,请把握机会,照片中的你气色甚佳,但仍然瘦削,需注意饮食。”

也不是没有麻烦的事。

租约满了,杏友不舍得搬,可是薪水又不够付房租。

还有,工作证只得一年,她自比黑市劳工,命运控制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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