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止天晴(一)-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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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对陆府房舍的布置极为熟悉,几个转折便找到了他的目标,像抹幽灵般从开启的窗户翻身而入,轻轻地飘向床前,冷望着床上状似熟睡的须髯大汉。
“姓裘的,别装睡了,北六府的第一把好手不会那么嗜睡吧?”冷声低语着,早知道进入时床上的人就醒了,是想不动声色地暴起反击吧,这点技俩还难入他的眼。
“你是谁?”漆黑中只能见到两只幽冷的眸子正看着自己,裘无忌不由地握紧了被褥下他的成名兵器——链斧,尽管来人入屋后的一举一动都在自己的掌握中,却不知怎么地,心竟跳得慌,这是他掌管北地以来从未发生过的事。
“要你命的人。”语声平淡地一如话家常股,裘无忌被褥朝残雪一掀,链斧已是破空砍至,紧随着起腿踢向残雪的下盘,几个动作一气呵成,端的是北六府的好手。
轻笑了声,残雪腾身侧体,避过裘无忌强劲的腿风,却让链斧从胸前擦过,带起一串血珠子,左手银瀑卷出,噬向裘无忌的右颈,十分干净利落地替他开了道口。
低吼了声,裘无忌却是恁般强悍,挨了一记后不退反进,一个旋身拉近彼此的距离,链斧直劈残雪胸腹,同时左手自腰侧按下机簧,发出利器袭向残雪双腿。
暗器破空的咻咻声中,残雪右足轻点床侧,一个倒翻避开了下方的暗器,银瀑再卷迎上了链斧,还没接触,残雪在空中的身形却是忽然一落错了位,利斧削肩而过,绽开了朵血花。
瞬息间的突变并没让残雪慌了分寸,链斧前缘才嵌上肩肉,没掠着利斧的银瀑倏地也旋卷成带缠上了裘无忌持斧的右手,艳红的血再次从两人的身上迸出。
低哼了声,明知道裘无忌右手已毁,失去了再战的能力,体内迅速削减的真气却令残雪也无法冒险再出手一次,只能奋起余力匆匆地穿窗掠身而去,这是他出道以来第一次狙击失败,而失败的原因竟如此荒唐可笑。
“该死!那杯酒!”紧压着受创的左肩,这回可伤得真冤枉,残雪在心底把祁沧骥臭骂了几百遍,更想把那两个始作俑者的老鬼拖出来碎尸万段,害他这般狼狈,若叫人知道黄泉的残雪居然会着了这下三滥的旁门左道,传出去真会让人笑掉大牙。
骂归骂,可现在残雪只希望能安静地躲回房里善后,身后已传来抓刺客的喊声,一间间亮起了烛光,凭他现在剩余不到三成的功力,根本难以逃出这府邸,好在自己房间的门扉已在望,残雪不加思索地急忙闪身入房。
一进门,残雪就知道错了,房里有人,这不是他的房间!可恨他却只能两腿疲软地抵着门畔缓缓坐倒,呼吸沉重地直喘,像是刀俎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烛火亮起,残雪又在心底骂了声,这回真是栽到家了,勉强动了动左手想凝聚最后的真力击毙来人,再来就只能看运气能不能好到药效退除,整个计划却在他抬头看清来人后又成为泡影……持烛的竟是祁沧骥。
整个情况就变成了眼下这般快令他呕血的情景……回想完整个该死的过程,残雪心下不知是第几千次诅咒着眼前这该死的家伙,却也同时积极想着脱身的方法。
看着地上狼狈又熟悉的身影,祁沧骥眉梢扬了扬……是“他”?运气可真好,他正有些后悔上次轻率地放他离去,没想到今天他可又是自己送上门来,但是……这身水色的衫子怎么看来好熟悉……
这不是隔壁初晴今晚穿的吗?祁沧骥皱起了眉,仔细瞧了瞧这人的身形,的确像极了一晚坐在身旁,半个时辰前才道晚安的初晴,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不是“他”?
“砰砰砰”清脆的敲门声传来,曾南雄的声音打断了祁沧骥的沉思,“世子您睡了吗?抱歉扰了世子安宁,有贼子擅闯陆府,世子这儿可有发现扎眼的人?”
“……这儿没事。”瞅了眼软倒在墙边双眼却泛着冷芒的残雪,祁沧骥抿了抿唇,有意思的事情他一向是舍不得让给旁人的。“初晴姑娘那儿也没事,曾把头别去扰她了,免得她一介弱女子听了害怕。”
“是……”低应了声,曾南雄却有些迟疑,好一阵子才又开口问道,“世子……您安好吧,我像似嗅着了……血腥味?”
“哼!”不悦至极的哼了声,祁沧骥的声音听来带着怒气,“不知道是谁害的本世子一夜燥热,想喝口水,却烦得把茶杯都握碎了,曾把头,你说我是好还是不好呢?”
“呃!”倒抽了口凉气,没想到会扯到这件事上,曾南雄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下去吧,本世子现在心里还烦得很,别再来打扰了,我想好好静一静。”话刚说完,祁沧骥就听到曾南雄蹑着脚步快速离去,忍不住摇头笑了笑,这还真是金把本色。
“好啦,没旁人了,该算算我们之间了。”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地上血染满身的家伙,虽是一身的狼狈,目光却恁般慑人,仿佛像只负伤的野兽,祁沧骥又露出了感兴趣的笑容,“你到底是谁……黄泉的杀手残雪还是落雁楼的花魁初晴?”
“不说话吗?”缓缓逼近着,祁沧骥挂上了不怀好意的笑容,“还是不会说话?那我直接拿下你的面具看答案好了。”
“离我远点!”低哑地叱了声,残雪倚着墙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宽大袖袍下的左手紧了紧,“不要以为我会任你摆布。”
“喔,声音挺耳熟的,会说话就不是初晴了,嗯……我还不知道你能有其他的选择。”潇洒地在桌前坐了下来,祁沧骥替自己倒了杯冷茶啜饮着,“杀我吗?瞧你现在这模样大概不怎么行,要逃嘛……我看也难,还是说你要自尽不成?
“杀手自杀……好像挺有趣的,长这么大我还没见过,你要示范给我看吗?”十足揶揄的口气,似乎每见到残雪,祁沧骥文雅谦逊的君子风范就飞向了九霄云外,剩下的就只有完全相反的那面,既不文雅也不谦逊,君子二字就更是免谈了。
无视于祁沧骥的揶揄,残雪冷静地思考该怎么脱身,他剩余的真力勉强只能再出手一次,甚至连腾身翻跃都没办法,对手却偏是这个莫测高深的祁沧骥,成功的机会虽然是微乎其微,他却更不甘心束手就擒。
“不奇怪那个叫初晴的女人衣服怎么在我身上吗?”冷冷地丢着问句,残雪嘴角挂着一丝诡异的笑容,瞅着祁沧骥,“你应该也注意到我跟她的身形颇为相似,只要我不说话,看起来很像她是吧。”
嫁祸?不是没这可能性,祁沧骥心念飞快转了一圈,缓缓站起了身,唇畔仍依旧带着笑意,“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呢?她好像与我非亲非故的吧。”
“不担心她吗?隔壁可是安静得可以,静到连一丝呼吸声都没有不是?你知道我手下向来没留活口的习惯。”挂上抹冷冷的笑意,残雪故意转身伸手像要推门出去,手刚抬起,背后就感到祁沧骥的逼近,残雪突然放松力道整个人向后仰倒。
本能地,祁沧骥伸出手想扶住残雪像似是因伤重而不支倒地的身子,但他也没忘记扶的是个杀手,却偏又感受不到半丝的杀气,连适才慑人的寒意都消失一空,就在他迟疑的瞬间,一道耀眼的银瀑在眼前进射开来,劲风刮得脸都生疼。
来不及多作思考,祁沧骥直觉地迅速顺势仰倒,膝头却趁势从后重重地顶上残雪染血的左肩,喀的一声,银瀑凌厉的攻势也在中途失去了力道,如帛絮般软跌下来,残雪整个人飞跌出去。
一切发生得是这么快,又是在须臾间就结束,祁沧骥一个挺腰立叫身子,左脸颊已是带上一道血痕,而偷袭的残雪则被他适才一踢倒向了桌旁,此刻正冷汗涔涔地倚着桌缘,左臂软软地垂在身侧,银瀑似的兵器也垂于袖外,原来那是节宽约六七寸的带状缅铁。
“啧啧,残雪之名果然名不虚传,有幸见识了。”伸手抹去脸颊上的血渍,祁沧骥赞叹着,刚刚真的很险,没想到他杀人不但敛去了杀气,动作还可以这般自然得无迹可循,要是出手速度再快些,他可不能保证自己是不是还能这般无恙。
“你的兵刃挺特别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啧啧,好像很痛的样子,左手脱臼了吧,拜你这个不称职的主人之赐。”紧张一过,祁沧骥说笑的心情又起,不过他这回可是先凌空点了残雪腰侧的麻穴,才敢伸手揽住他软倒的身子。
右手轻松地揽着残雪的肩头,左手也没闲着,毫不客气地就摘下了那张蝶形面具,果然,预期中的秀颜出现在眼前,少了胭脂佐伴,女味减了不少,十足的中性美,要不是知道这机会极为低微,祁沧骥真要怀疑他跟初晴是极为相似的两人。
“……”就只差一点,残雪再次迅速窜起了燎原般的怒火,要不是那杯该死的酒,这个姓祁的哪能这般称心如意的为所欲为,自己却倒霉得连左臂都被卸了下来。
“我猜对了不是,有赏吗?”笑着看残雪苍白的脸庞泛起了抹气恼的色泽,祁沧骥心下却思绪百转……还是无法断言残雪跟初晴是同一人还是容颜相近的两人,如果今日残雪是乔装初晴参宴的,那初晴本人知情吗?他们俩人又会是什么关系?
初晴理该是位女子,而眼下的残雪却是名男子,但那个初晴……真是女人吗?不会说话就少了语声的判别,喜穿宽大的服饰又遮去了女人该有的曼妙身材,而碧落斋一向不留人的规矩该不是因为……“她”是男的?
祁沧骥开始动摇了,如果真只是一人两名,那初晴就是男人啰?京城名闻遐迩的艺妓初晴竟是男儿身!传出去保证会掀掉半边天,而三年来竟没半个人发现?祁沧骥越想越觉得其中的问题不少。
“喂!到底该叫你残雪还是初晴?”想得头都痛,祁沧骥决定还是放弃,花脑子却没结果的虚工他一向不做,干脆直接动口还比较快,“今晚与我同桌共饮的是你没错吧,我敢打赌隔壁现在没人。”
“……”依旧来个相应不理,残雪干脆闭上眼休息,却也暗自想着身分被揭穿了该怎么办……如果说初晴另有其人,他未必会信,而不论如何碧落斋日后势必成为临渊堂的监视重点,自己的一言一行迟早会被他逼出破绽来。
看样子碧落斋是不能再待了,其实也无所谓,不过是个方便的落脚点罢了,只是……
这已经够了吗?三年中所见识形形色色的人与事……晴晴,你想看的已经够了吗?
“喂,别哑了好不好,我现在是很客气的请问你耶,还是说把你交给姓曾跟姓陆的,你才愿意开口?你现在可是现行的杀人犯唷!”故意语带威胁恐吓着,祁沧骥却不抱希望能榨出点什么,在谷里这小子的硬脾气他是领教过了。
“随你。”果不其然,又是这两字箴言,祁沧骥没奈何地暗叹了声,双手托着他的左臂向上一抬一按地帮他接上,又唰地一声撕开那一身被血染的鲜红的衣衫。
“唔……你干嘛?”没预期涌现的痛楚让残雪低吟了声,下一刻又错愕于祁沧骥的举动,残雪倏地睁开眼疑惑地瞪着祁沧骥。
“看你是男是女啊。”没好气地丢了句戏言,祁沧骥实是想查看他的伤势,不想没搞清楚前就让他“香消玉殒”,却在瞥见他满身大大小小的伤疤时愣住了。
“看什么看!”别扭地转开头,莫名地,残雪就是难以忍受祁沧骥投注在身上灼人的视线,奇怪的是在赫连魑魅眼前却从不曾如此,是因为他是陌生人吗?
“喂……算了,我还是先当你是残雪好了,你不是顶尖的吗?怎么这么好本事把自己弄得浑身坑坑疤疤的?”仍不改讽刺的口吻,祁沧骥定眼在他肩头胸前的两道新创,脑海里却浮起了上次见他与陆尧、曾南雄动手时的情景……他似乎总是不把敌人的攻势当回事……故意去挨刀?这小子铁定脑子有问题!
“你管不着!”咬牙迸出烦躁的语声,原有的冷静早已被一点一点的抽离,残雪已觉得快要压抑不住自己逐渐失控的情绪,眼前这烦人的家伙还真懂得如何把人逼疯。
薄唇微抿了抿,祁沧骥一点也不介意他的坏口气,只是望着怀中这个人称顶尖的杀手,如今却岂是一个惨字了得,祁沧骥忍不住好奇又问了句:“你今天又是来杀哪个短命鬼?怎么弄得这么狼狈?对方很厉害?”
“你还敢问!”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满肚子的恼意,残雪用尽全力吼了回去:“厉害个鬼!还不是你这该死的家伙灌我那杯该死的酒,才会害我半途该死地散功,那原本是你该喝的,我却作了替死鬼!”
“散功?”皱了皱眉,祁沧骥闻言搭上了残雪的腕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