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石娇艳-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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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座深处,竟还载着一个人。
「嗨。」
之音轻蔑地以眼角招呼着,便视晓淑如无物地径自和前座的维祈遥遥交谈。
「你的剧本是什么?」
「就说晓淑是跟我们一道出去的。」
「好啊。家教姊姊带学生出去玩,很合理。那你呢,你的角色是什么?」
「你说呢?」
他始终语气疏离,却紧迫盯着后照镜内反映的小人儿。她没有动静,没有言语,垂着头,看不见表情。
怎么了,为什么突然由雀跃变为沉寂?
「那就当你是我和晓淑的护花使者啰?」她冷噱。「超没说服力,还不如干脆说她是我们俩约会的电灯泡。」
「随你。」句子通顺就行。
「可是我跟你约会,没事为什么要带她这颗大灯泡?让她观摩人类是如何繁衍下一代?」
维祈不予回应,司机则以沉默掩饰尴尬。人一旦本性彰显,有时会粗鄙到连禽兽都自叹弗如。他只是常感厌烦,无法理解之音为何老爱在晓淑面前言行格外卑劣。她明明不是这么低俗的女人,却如此积极地自贬身价,匪夷所思。
原本该是属于两个人的夜晚,每个人心中却有着不同的版本。但是这样的布局,深深伤了晓淑的心。
他千不该万不该,竟带自己前任的女友进入这个夜晚。
前任?之音姊算前任吗?那现任是谁?范晓淑,你是不是把自己想得太美了?
她凭哪一点判断她是现任的,维祈哥有承认过吗?
那些并不重要,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属于她和维祈哥的两人夜晚,为什么他要找之音姊来?
如果要拒绝她,可以用其他的方法,为什么要用之音姊把她隔在他们两人之外?如果是为了帮她圆谎,她宁可自己一个人去收拾残局。
她对维祈哥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费,全在自取其辱。穿上她最喜欢的小礼服有什么用?第一次学着化上淡妆又有什么用?用自己的压岁钱偷偷买了成熟的高跟鞋又有什么用?
结果就是在他和女友面前扮小丑。
车子平稳地驶向山区,只闻之音一人反常的聒噪。但他由后照镜听见了令他心头一凛的泪珠声,一滴一滴,无声落在晓淑自己的裙面上。
完了,一切都已经太迟。
车子抵达范家灯火通明的大门前,维祈下车为后座开门。晓淑一径垂头,不曾再与他对望。哭肿的鼻子与涨红的脸,却逃不过他的眼。
他伸手正要扶她下车,却被她闪开,自己奔出车外,毫不掩饰哭声地擦过伫立院外大门的父亲,逃回家里最深最黑的隐密处,再也不要面对身后的一切。
「范伯伯——」
范爸淡然伸掌,优雅制止之音精湛的亲切演技。他神情之肃杀,令之音心惊。
「我不想听你们年轻人串供的任何理由,只要我女儿平安回来就好。」
之音楞了半晌,才想起自己要继续演下去。
「晓淑她呃……」要命,怎么这个节骨眼上突然结巴?「我想,可能是我跟维祈的事让她……」
范爸似笑非笑地冷眯俊眸,优游中气势逼人。
「去吧,计程车还在等着。」
「我们并不晓得晓淑她……」
维祈扣住之音的手臂,强制带往计程车内。对方下的逐客令已经够明显,不必再做无谓的挣扎。
「范伯伯,我们有空会再跟晓淑说明……」
「不需要。」
范爸虽然话是对着之音说,眼却对着维祈看,双方森然互瞪。
「你们可以不用再来了。我这扇范家大门,不欢迎你们。」
维祈再次与范爸如此凶狠互瞪,已是十年后的事。范爸也是在那一刻,才暴烈吼出他十年前极力压抑的愤恨咆哮——
「李维祈!你到底对我女儿做了什么?!」
「修理水电啰。」
他之所以十年后卷土重来,可以如此从容自在,是因为他得到了致胜的王牌——
晓淑当年遗忘在计程车内的小提包,以及她的承诺。
我要把我最重要的东西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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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好好的日子,给李维祈这回国一搅和,还真的跟那个路边术士鬼扯的一样:灾星临头,噩运难挡。
「耶?晓淑,你怎么戴起眼镜来了?」办公室里邻座的同事们直到午饭时间才看清她的模样。「而且你眼皮超肿的,干嘛啦?」
「没事。」只不过昨晚不小心想起十年前的情伤,又唏哩哗啦个没完没了。「你们中午打算吃什么?」
「随便啰。」讲起午餐就教人丧气。「公司附近能吃的都吃遍了,只剩宠物店的饲料还没吃过。」
「就算有好的店我也懒得出去吃。」另一部门的同事挂在OA隔板上哀叹。「下午的会议一长串,恐怕到晚上七、八点都还开不完,我宁可趁中午眯一下也胜过吃饭。」
「那叫外送披萨吧。」晓淑没劲儿地拨打电话。「我请客。」
耶?大伙惊喜之外,不免狐疑。
「晓淑,你是怎么了?」
「对啊,今天整个人怪怪的。」没啥元气。
「该不会又是烦恼莫妮卡惹出的烂摊子吧?」
「厚——」旁的闲人愤然吼道。「那个摸你卡,谁跟她一组谁倒楣。幸好老板之前做了人事调动,否则再跟她共事下去,我真的要丢辞呈!」
「她只是太年轻,」晓淑懒懒小啜凉掉的残余咖啡。「太急着想证明自己的能力……」
「所以签下一堆操死程式人员的烂合约!」丧权辱国。
「晓淑,你不需要事事都替她收尾。」老鸟一面狠咬拉着长丝的香浓披萨,一面咕哝。「不然她永远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就是啊,犯不着为她的事难过。」
「谢谢关心啦。」她不好意思地推推土气的黑框大眼镜。「我其实……不是因为她的事在伤脑筋。」
「那是为什么事?」
三姑六婆们顿时眼睛亮亮、耳朵尖尖、脖子长长。
她假装正专心咀嚼着痛嘴的馅料,没有空隙回应。
「该不会是……」
「因为业务部的查理王子?」
晓淑呆楞,怎么会扯上他?
「哎,妳不要太在意啦。」大伙神色有异地勉强干笑。「他那个人就是嘴贱,没人会听他讲的话啦。」
讲什么话?
「对啊,我也满讨厌那种拿刻薄当幽默的人。」率直的总机小姐也乘势过来分享热呼美食。「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他业绩冠军,是老板跟前的印地安人——大红人,品德再差我们也只能忍。」
「我也搞不懂查理王子干嘛老拿你开刀。」途经这一区的专案组头顺便插一脚,瓜分披萨。「晓淑,你是不是曾经得罪到他什么?」
阿?
她愈听愈迷糊,好像大家在讲着某个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她不知道的事情。
「我最不爽他老爱用台语来念我的英文名字。」玛格丽特忿忿撕起第三块大饼吞噬。「他甚至当着客户的面『肉桂肉桂」地叫我,超幼稚的。」
「跟他老是『小俗小俗』地叫你,有异曲同工之妙。」哈!
晓淑暗怔,没想过自己早在不自觉中被人损到。
「可是他那个乳房业绩的玩笑真的太低俗了,我听都不想听。」一名女工程师傲然一哼。
「你没听又怎么会知道?」旁人吐槽。
「他到处嚷嚷得那么起劲,我连掩耳朵都来不及。」能听不到吗?「如果是在美国,我早叫晓淑告那家伙性骚扰!」
「歹势,这里是台湾。」
「但是说晓淑是靠大奶拢络客户,所以每个客户被她搞得服服帖帖,实在太过分。这分明就是性别歧视,好像只有男人的成就是凭实力,女人的成就是靠身体!」
「喂,人家晓淑已经够难过了,你还在伤口上洒盐?」
「我这是替晓淑出气!」
「哎呀,算了吧。」还不是动动嘴皮而已。谁会无聊到真的采取行动替她讨回公道?
晓淑浑然僵住,寒气由脚底直窜脑门,贯穿全身。
她不知道这事,但大家都以为她知道。她不是为这事伤心,但大家都以为她是为这事哭肿双眼。她没想过会有这么卑劣的讲法,无缘无故就如此践踏她的人格与尊严。
她的同性好友虽然也常取笑她的身材,但彼此都很清楚玩笑的界线,明白分寸。但同事们现在闲串的这桩乳房业绩,却是赤棵裸的恶意羞辱。
「有够恶劣!」晓淑周末到教会向朋友们倾吐时,乐乐率先暴吠。「晓淑,告他!让这混蛋学习什么叫尊重女性,也省得他再用那张嘴随便欺负其他人!」
「对啊,他怎么可以讲这种话?」
「他该不会就是之前讥笑你是石头的那个人吧?」有人霍然警觉。
「什么什么?」乐乐转头四问。
「也没什么啦。」晓淑为难地绞着手指。「前一阵子他一直约我出去,或要我搭他便车什么的,我都婉拒了,他就开始笑称我是不解风情的大石头。」
「不解风情这四个字应该是你自己加的吧。」教会小教室的窗户外飘来一句。
「嗨,维祈。」
「要不要进来坐?」姊姊妹妹们热情邀请。
「我们正在讲男人的坏话。」乐乐奸笑。
「怪不得你们聊得那么火爆。我还是别插花的好,免得小命不保。」他闲闲趴在窗台上串,仿佛亲切的邻家大哥。
唯独晓淑知道这伪君子来意不善。
「维祈为什么说不解风情是晓淑加上去的?」
「因为太浪漫了。」他和煦一笑。「完全是晓淑一相情愿的想法,但人家可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他轻瞥晓淑明明不安却又逞强的模样,想想还是算了,她已经够惨的,别再捉弄她了。「把女性说成石头,是很不雅的比喻。」
「啊?」众家姑娘一概茫然。
「怎么个不雅?」感觉不出来啊。
他耸耸肩。「当然是指女生那方面有问题啰。」
「哪方面?」晓淑硬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用比较白一点的说法,就是对方暗讽你性冷感。」
哗声四起,姊姊妹妹们无不诧异。
「那个男的怎么可以这样讲晓淑?!」
「这根本是人身攻击!」变种的三字经!
「晓淑,你的同事都没人提出反击吗?他们不觉得这很过分吗?」气死人!
「别开玩笑了。」席间反应最凉的柯南闲闲搧风。「人家没事干嘛为晓淑牺牲自己的前途?」
没乘机把她排挤出去就不错了。
「告他!晓淑,去告他!」乐乐火到脑袋快爆浆。
「小心动到胎气喔。」
「柯南,你闭嘴!」乐乐向来最看不惯这种事。「那家伙就是欠人扁,所以一路嘴贱到今天。晓淑,你如果不采取行动,就等于是姑息纵容这种恶劣行为!」
晓淑一怔。她没想到这么多,反而还难过得半死地反省自己是不是哪里不好、言行有什么不端庄,才招惹到这种羞辱。
「而且你绝对不可以自责!」
乐乐的强烈指责吓了她一大跳。
「我最受不了的就是类似这种事的受害者总会怀疑自己,觉得自己一定有什么不对,所以会被人这样贬损。这件事情错不在你,而是那个男的太不尊重女性!」超级欠扁!
「可是……」一定要把事情搞得这么激烈吗?「我想再跟他好好谈。」
「好啊,你去试试看。」柯南一副「你自愿要去送死我也没辙」的懒样。
「大家都是同一个公司的同事,天天都要在一起工作。我不想因为我的关系,害整个办公室气氛很僵……」
「你的温柔跟体谅,可能只会造成下一个女性被他的恶劣伤害。」姊姊妹妹中的粉领新贵婉劝。「我相信你不是第一个被他以粗鄙言词羞辱到的女性,只是大家都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以为忍一忍就算了,自认倒楣,结果是让这种败类更加嚣张无阻。」
晓淑心中一凛。
她不希望把事情搞大,但更不希望其他女性受到这类无谓的贬损。但……
蓦地,她不自觉地瞥向窗口趴着的李维祈,心中有着隐隐的温暖,期待着什么。谁知,他竟然趁大家不注意,对她投以轻蔑的冷笑。
「需要我帮忙吗?」
「对啊。如果你不方便直言,维祈可以去你公司替你出面。」缓冲局势。
「我不需要!」
大伙被晓淑突兀的赌气楞住,不明白怎么先前畏畏缩缩的傻大姊竟忽然强悍起来。
「我自己的事,我会处理!」
「喔。」他假作温柔,贼眼弯弯。「那很好啊。你打算怎么处理?」
「反正……我有我的打算就对了!」强词夺理。
「该不会是想向老爸寻求政治庇护吧?」
一语中的,糗得她七窍生烟。
真搞不懂自己是怎么瞎眼喜欢上这头冷血猪哥。超没人性、超没同情心、超没英雄气概!看到美女有难,竟然袖手旁观,还凉凉地落井下石。
亏他上礼拜才向她提出结婚的建议案……
男人为什么这么简单就可以渡过情感的挫折?他十年前那样草率地处理她的倾慕,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