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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西岸阳光充沛-第15部分

小说: 西岸阳光充沛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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猴子?宜室睁大眼睛。

“我是李瑟的朋友,她告诉我神奇猴子会变大变小。”

“啊,孙悟空。”宜室大笑,对何太太说:“我怕孩子忘记中文,晚上叫她们把西游记读一次,温习温习。”

何太太点点头,“在家时潇洒得很哪;孩子不懂中文也就算了,可是现在老想抓住一点点根源,李太太,要是不太麻烦,晚上你们读故事的时候,可否叫伊莉莎伯一声,她爱煞这个故事。”

宜室说:“没问题,但是,你为什么不读给她听?”

何太太摊摊手,“气氛不一样。”

“何先生呢?”

“回去做生意养家,一年回来一个月。”

宜室与她交换一个眼色,尽在不言中。

宜室不知这是怎么发生的,没到一个月,晚上来听故事的小孩子,增加到五个,坐满一间家庭室。

小琴笑,“人们会以为李家在经营育婴班。”

瑟瑟说:“那都是我的朋友。”

全住在附近,散队时由母亲接回去。

何太太一日问:“你会不会教他们写描红部?”

“不行,收学生要向政府领取牌照。”

“我们负责搞这些,你肯教中文就行了。”

“我可不是教师。”

“可是他们都听你的。”

“不行不行,”宜室连忙摆手,“你想想,教得了多少?学得会上大人,忘记了孔乙己。”

“可是你家大小姐会看鲁迅的小说。”

“她不同,她有底子。”

何太太无奈,娟秀的脸上充满失望。

“别傻了,香港的孩子也不再看朱自清老舍这些了。”

何太太叹口气。

每个移民表现思乡的方式是不一样的。

宜室与她成为好友。奇怪,性情背境教育水准以及嗜好无一相似,但宜室异常喜欢她,对她坦诚友爱,胜过所有朋友。

小年夜,宜室自超级市场回来,大包小包,笑着与何太太说:“我买到春卷皮子,这回热闹了。”

何太太说:“我种有韭黄,给你送来。”

“真正了不起,”宜室说:“超级市场连锡箔都运过来卖。”

何太太忽然问:“李先生不回来过年?”

宜室笑了,吁出一口气。

“我那位也不来。”语气寂寥。

“事情忙,绊住了吧。”

“有一批货必需要赶起运到美国。”

宜室看看她腹部,过两个月那位重利轻离别的何先生非回来打点照顾不可。

怎么搞的,妇女们的生活打起倒退来,一个个孵在屋里专管煮饭生孩子,时光倒流五十年不止。

这条街上,十户有七户不见男主人,统统回老家做生意,一班妻子就像嫁给海员似的,一年见三两次面,离谱。

当下宜室说:“你回去憩憩,我做好鸡粥及春卷过来叫你母女。”

“宜室姐,怎么好意思。”

“真噜嗦。”把她自后门送出去。

小琴奔进来,“妈妈,妈妈,爸爸电话。”走了这么些日子,他第一次主动要与她说话。

宜室接过话筒,怔怔的,有点泄气。过半晌,她问:“家里都好吗?”

只听得尚知苦笑,“几乎没笑问客从何处来。”

“不要夸张,你离开才几个月而已。”

“在节奏那么快的城市,人事已经翻了几番。”

啊,他回大学去过。

“倪教授在多伦多给我找到一份工作。”

“那多好。”宜室是由衷替尚知高兴。

“过年后我会动身前去。”

“你会过来看孩子们吧。”

“那自然。”

“复活节我会带她们去迪斯尼游乐场。”

“辛苦你了。”

“没问题。”

“最近心情如何?”

“月儿弯弯照九州,有人欢喜有人愁。”

尚知在那头笑,似要笑出眼泪来。

夫妻俩结束这次谈话。

宜室不得不承认两人之间尚余一丝了解。

她钻进厨房去忙,起油锅炸食物的时候叹口气说:“谁能不食人间烟火。”

过一会小琴又进来,“妈妈,舅舅找你。”

宜室忙用毛巾擦擦手,“震魁,新年进步。”

“都好吗,”那孩子一贯谈吐得体,讨人欢喜,“李琴的英文说得似小外国人。”

“震魁,那份表格已经给你送进去了,移民局会同你接头,你照他们指示办即可。”

“太麻烦你了,姐,这是我最好的新年礼物。”

宜室也不同他客气,“要我担保你十年的生活无忧呢。”

汤震魁只是笑,“我不会令你失望。”

“你自己写信问卑斯大学取章程吧。”

“姐姐,问候姐夫。”

宜室放下电话,都堆在今日来通消息。

“小琴,过去请何太太过来。”

小琴取过一支春卷,醮了浙醋,咬一口,“噢!太美味了,”她如此实牙实齿地赞美:“全世界都没有更好吃的食物了。”

宜室只得笑。

小琴出门去请客人。

电话铃又响,这次宜室去侍候它。

那边有一秒钟静寂,宜室立刻知道是谁。

瑟瑟过来,“是不是找我?”

“不,不是找你,瑟瑟请帮忙摆台子。”

电话另一头传来笑声:“我还想请你吃饭。”

“今天要与孩子一起。”

“那么,饭后我过来接你散心。”

宜室十分想出去走走,“好,九点正如何?”

“哎呀,糟糕,你不再逃避我,可见在你眼中,我已贬为普通人。”

宜室笑:“有没有空嘛。”

“今晚,本来我想提出私奔。”

啊,小时候已经试过了,宜室感慨万千,休再提起。

“我准时到。”

宜室缓缓放下电话,耽会儿要好好把身上油腻洗刷干净。

小琴碰地推开门,“妈妈,何太太不舒服。”她神色惊惶。

“什么事?”

“她肚子痛。”

“我的天,小琴,你守着瑟瑟,别离开她,我过去瞧瞧,对了,小伊莉莎伯呢?”

“她在哭,妈妈,我跟你过去。”

“不行,瑟瑟不能一个人留家中。”

“她老气横秋,大人一样。”

宜室无奈,“法律上十二岁以下的孩子一定要保姆陪同。”

“荒谬,学校里有人十一岁就怀孕。”

“小琴,我们慢慢才讨论这个问题。”宜室摘下围裙。

她抓起绒线披肩,搭在身上,过去看何太太。

情形比她想像中危急。

何太太躺在沙发上,豆大汗珠自额角沁出来。

宜室一手抱起伊莉莎伯,附下身子,“不要怕,有我在,”自己也吓一跳,不知道这等豪气从何而来,“哪一个医生,哪一间医院?”

“圣三一。”

“好,我马上送你去,比叫救护车省一程,你可撑得住?”

何太太咬紧牙关,“可以,宜室姐,你扶我一扶。”

可怜的母牛。

宜室忽然落下泪来。

幸亏这时小琴拖着瑟瑟过来,一个取门匙,一个找大衣,宜室把伊莉莎伯交给小琴。

“我们一起去医院,来。”

五个女人挤上车子,宜室开动引擎,一下,两下,没有下文,宜室伏在驾驶盘上,上帝,她说:请帮我们忙。

终于打着了。

车子一个箭步飞出去。

小琴在后座抱着何太太,那女子忍不住呻吟,宜室集中精神开车,这十五分钟的车程似有一世纪长。

瑟瑟在前座紧紧搂住伊莉莎伯,像一对受惊小动物。

车子急停在医院门口。

宜室跳下车去,拉住一名护理人员,“快,有人要生孩子。”

那人瞠目而现。

宜室求他:“情况危急,快一点。”

小琴自母亲身后叫,“妈妈,讲英文!”

宜室这才发觉她一直在说粤语,连忙改口:“是早产,请跟我来。”

护士从这里接手,宜室几乎瘫痪,刚才的力气,不知消失在什么地方。

她与三个女孩子坐在急症室门口等,越坐越冷,大家搂作一团。小小伊莉莎伯决定要哭一会儿,伏在宜室怀中抽噎。

宜室非常非常感慨,什么叫落难?这就是了,在陌生地头,没有一点点势力,没有一点点威风,小老百姓就是小老百姓。从前,说什么都有一大堆亲戚朋友,平时再冷嘲热讽鬼打鬼,到危急时还不是前来接应,此刻像鲁宾逊飘流记,还拉扯着几个孩子。

护士出来了,满面笑容,宜室放下一颗心,知道何太太无碍。

护士看看一堆女孩子,“都是你的吗?”怪羡慕地。

宜室问:“母子平安?”

护士点点头,“只得两公斤,小小的,像一只猫咪,早了一个月出世,现放氧气箱中。”

小琴振作精神,“我们可以探望那母亲吗?”

“对,”瑟瑟也问:“是男孩是女孩?”

“男孩子。”护土答。

“来,”宜室说:“伊莉莎伯,你添了名弟弟,身为大姐了。”

她们跟进病房,何太太虚弱地躺在床上。

宜室拍拍她的手,“你好好休息,明天再来看你,你瞧,女性多伟大,进来时一个人,出院时两个人。”

何太太微笑。

“伊莉莎伯由我们照顾。”

她点点头。

宜室浩浩荡荡的把车子开回去,两个小的已经睡着,小琴仍有精力,她问:“妈妈,你会接生吗,倘若何太太在车中生养,我们怎么办?”过一会儿她又说:“原来会这样痛苦,一点尊严也没有,真不敢相信英国女皇也生孩子。”

宜室知道这件事给小琴很大的冲击。

车子到了家,宜室吩咐,“小琴,你快点进去,做两杯热巧克力喝,我停好车马上来。”

女孩子们进去了,宜室熄掉引擎,正要下车,忽然听见一把低沉的声音说:“你好。”

四周围漆黑,宜室已经累极倦极,神经衰弱,因而尖叫起来。

“喂喂喂,”那人连忙打开车门,“是我,宜室,记得吗,你约我来的,晚上九点。”

“世保。”

“发生什么事?”

“世保,现在什么时候?”

“十点半。”

“你在门外等了多久?”

“一个半小时,九十分钟,我冻得差点成为冰棒,又担心得要命。”

“对不起世保。”

“算了。”

“我们飞车送孕妇入院。”

“为什么不通知我?”

“我单独可以胜任。”宜室微笑。

“多么勇敢,可惜牺牲了我。”

宜室下车,笑问:“吃饭没有?”

“饥寒交迫。”

“我们也饿着,进来吧。”

“谢谢热诚的招待。”

宜室再三向他道歉。

英世保恍然若失,忽然之间,宜室不再彷徨迷茫,不再忧郁消沉,不再坐立不安。

她好像终于找到一个舒服的位子,蹲下去,再不打算起身。这不再是他认识的汤宜室。

在他心目中,宜室的大眼睛永远含着泪光,每次出来看到他,总是烦恼的问:“世保,叫我怎么办,你说,我应该怎么办。”她视他为英雄,让他作主。

一直到食物市场的偶遇,宜室面孔上还有少女的踌躇以及不安。但刹那间,这一切都消失了。

今夜她疲倦紧张,但充满自信。

宜室递小杯拔兰地给他,“世保,来,挡挡寒气。”

三个小女孩瞪着他。

英世保挪一挪身体,“你们好。”

小琴边喂伊莉莎伯边用英语问:“尊驾是哪一位?”

“令堂的好友。”

小琴又问:“你可认识家父?”

宜室连忙说:“都上楼去休息吧,今天不好过。”

小琴使一个眼色,“你也是,母亲,早点送客休息。”

她们上去了,宜室才坐下来用晚餐。

两人沉默着,这算是荡气回肠吗,宜室暗问。

过了很久,英世保才说:“看得出你爱这个家,事事以孩子为先。”

“是,先是配偶,再到女儿,我自己?随便什么都行,残羹冷饭不拘,蓬头垢面亦可。”

“值得吗?”

“我不问这样的问题,我爱他们。”

“可是,宜室,那个倔强美丽的小公主呢。”

“像一切人一样,她长大了,看清楚。世保,请看清楚成年的汤宜室。”

“我还以为今夜我们可以私奔。”

“那么,谁洗碗?”宜室微笑。

英世保鼻子一酸,握住宜室的手,放在脸旁。

“世保,日月如梭,你刚才已见过小琴,我女儿都那么大了。”

英世保破愁为笑,“你的语气似八十岁。”

“你却只像廿多岁。”宜室温和的说。

“对别人,我也很精慧老练。”

“我相信。”

“那人,他根本不如我。”

宜室要过一会儿才知道世保指的是李尚知。

“表面条件我胜他十倍。”

宜室不出声。

隔一会儿,英世保轻轻松开她的手。“下次再谈?”

宜室笑,“世保,二00七年再来约我。”

世保悻悻然,“我或许已经结婚了。”

“那岂非更妙,你背妻,我叛夫。”

“但是你爱那个酸书生。”英世保到底意难平。

“谢谢你那建议,你令我身价信心培增。”

“有什么用,你情愿留下来洗碗。”

宜室冲口而出:“可是我胜任呀,世保,我已经过了探险的年龄,不是不愿付出代价,而是自问达不到你的要求,徒然令你失望,到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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