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朋友(短篇小说集)-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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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找,总是找得到的,他可以同玲玲联络,还有,表妹是他的伙计。
如果从此没有音讯,那一定是不想找,不知睡到哪一张床上,忘了前事。
眉眉按铃,表弟来开门。
他们一共四兄弟姐妹,都比眉眉小,都叫眉眉大姐。
眉眉同阿姨姨父寒暄完毕,问他们在玩什么。
“吊乌龟。”
无聊是无聊一点,玩起来还真热闹,眉眉心不在焉的陪他们玩了几手,连输三次。
他们极认真,把游戏当大事来做,脸皮吹弹得破,一下子就恼,一边生气一边解释,闹个不亦乐乎。
眉眉觉得这是生活的缩影,许多人都缺一点点幽默感,把自我看得太太太太重要,万万不肯认输。
眉眉肯,看样子,姜礼和也肯。
这是年龄关系,过几年就会好的。
她扔下牌,走到一角看照相簿子。
表妹过来搭讪,“表姐旅行,从来不拍照。”
“找谁拍?”
“找个人。”
眉眉笑,说起来,三个字那么浅。
找起来,人海茫茫,你尽管试试去。
表妹说:“我是你,一年到头去那么多地方,一定把风景全部拍下来。”
“又不是去南极,有什么好拍,你有,人也有。”
“我不管别人,我自己有就行了。”
眉眉笑,“这倒也是办法。”
佣人将做什锦火锅用的材料捧出来。
“吃完去看电影。”
眉眉先打退堂鼓,“哎呀呀,我吃不消。”
表弟已经摊开报纸,“去看午夜场,动作电影,大笑一场,才配合气氛。”
“表姐对一般人喜欢的活动视为苦差,给她十万块都不参加。”
“她爱静。”
“今天例外,好不好?”
“我们一左一右保护你,保证你一根毫毛都不掉。”
眉眉只得说:“到时看看眼睛睁不睁得开。”
饭吃到一半,他们的异姓朋友已陆续上来,加双碗筷,坐在一起,继续吃。
眉眉诧异他们精力无穷,才不过大三五年而已,记忆中眉眉从来不记得自己有这么活跃过。
最小的表弟出去买票子,他宣布:“我会打电话回来,我们先去跳舞。”
眉眉觉得头晕,忍不住傻笑起来。
阿姨说:“一起去吧,难得的。”
眉眉做一个告苦的表情。
阿姨轻轻说:“回家又干什么?”?
眉眉答:“我陪你。”
阿姨笑:“我打算早睡。”
眉眉与老中青三代都彷拂格格不入,正为难,门铃大作,她乘机走开去启门。
门一打开,她看到的是姜礼和。
意外管意外,却满心欢喜,隔着铁栅怔怔看他,竟忘了请他进来。
姜礼和简单的说:“本来想等到开工才约你见面,后来觉得不应平白浪费两天。”
他也没要求进屋。
众人忙问:“谁,谁在外头?”
表妹探头一看,“呀,是你,你怎么来了。”
小姜咧嘴笑,“拜年。”
“请进请进。”
表妹看大姐一眼,心中嘀咕,小姜虽然随和,到底算是上司,无端端上门来,却是为了什么。
幸亏人多,混在一起,不觉尴尬,接着一声“票子齐了”,大伙便涌出门去。
阿姨悄悄问子女,“那是谁,是眉盾的朋友?”
“不是,是姐姐同事。”
阿姨有点失望。
一大班人出得门来,分几批坐电梯。
姜礼和轻轻说:“我们走下去。”
眉眉点点头,三楼一下子就走到地下。
姜礼和又说:“我们不要看电影。”
眉眉不由得笑,两人索性摆脱大队,单独行动。
大堂中央,他们还猛找眉眉,“表姐呢,怎么晃眼间不见了她?”
表妹眼尖,一下发觉姜礼和也失了踪,很明显,他是特地来找她的。
奇是奇在他们居然误会冰释,当中发生了什么怪事?
一定要问清楚。
眉眉与小姜走到街角,往后看看,还怕他们追上来,两人不约而同加快脚步,速速消失。
眉眉说:“太不够义气了。”
“你打算同他们狂舞到天明?”
两人像是已经很熟很熟,可以无话不说。
眉眉双手插在大衣袋中,“吃过饭没有?”
“肉松夹面包。”
眉眉说:“太马虎了。”
“应该早些来吃火锅,多热闹。”
“明天好了,明天再去。”
小姜问:“现在呢,夜未央,有什么好去处?”
眉眉忽然觉得心安理得,因此露出倦意,跑了一整天,相当的累,她说:“我想休息。”
“我送你回家。”
到了门口,他又不甘心,“不请我上来喝杯咖啡?”
做了一天司机,应有奖赏。
上得楼来,也不用眉眉招呼,他对于小公寓的间隔熟得不能再熟,自己进厨房去做咖啡。
提着杯子出来,不见眉眉,原来她在房中听电话。
小姜只得坐在沙发上,开了电视找娱乐,十分钟后,他已昏昏欲睡。
眉眉被谁绊住了,怎么不出来陪他?
眉盾在房中与表妹通话:“……我决定不看戏,是,姜礼和送我回来的,生气,为什么要生气?啊,那件事,那是误会。”
表妹说个不住,眉眉焦急,冷落客人,十分无礼。
“表姐,我早说他人不错,明天还有一日假期,把他叫出来一起玩好不好。”
“好。”
姜礼和在电视机的催眠下渐渐抵挡不住,心底严重警告自己:不要睡着,不要睡着,再激怒她后果堪虞。
但沙发似有股无形力量,把他吸住,难以自拔,他眼皮再也睁不开来,眼前一黑,完了。
眉眉在房中作最后挣扎,“水开了,我要去熄火,过一会儿再打给你。”
“我们明天见好了。”
眉眉大赦似放下话筒,急急走出客厅,呆在当地。
姜礼和靠在沙发上,均匀的打呼,短短二十分钟,他已进入梦乡。
眉眉的地方一定使他觉得宾至如归,毫无疑问。
女主人手叠手笑了。
让他睡吧,也许自从那日她大喝一声,吓醒了他之后,他就没好好睡过。
她决定守岁,取过那杯犹有余温的咖啡,呷了一口,到露台看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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挫折
作者:亦舒
(亦舒《小朋友》)
调职之前,也向前一任同事打听过。
当时苏茜说:“你可以应付得来。”
“但是,”我问:“我会开心吗。”
苏茜笑,“十多岁的人还似孩子似,做工最终目的是为薪水,又不是看电影,谁理你开心与否。”
“我也并不期望自己会欢喜享受,但总得合理地愉快吧。”
“只有少数人有这样的幸运,这种人找到的不是工作,而是事业。”
我不语。“你放心,你可以做得来。”
听这种口气,已知道不妥。
人总是自负,有什么是做不来的?人家会我不会,肯学肯捱肯忍。
再老,谁让你要支薪水。
于是换了个场子,巡回演出。
已经非常沉着,知道人生地不熟,需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但一上场就知道难。
同功课无关,而是人事,气氛非常坏,人与人之间不说话,无交通,一本正经,做事管做事。
我叹口气,正如苏茜所说:办公,你以为是看电影?
但一天八九个小时在这里渡过呢。
我不会天真到企图改变这里的气氛,有那样的精力,不如找份兼职。
只希望自己可以适应。
上司是中年的英国人,若果在街上蓦然遇见,会觉得他风度翩翩。但现在要与他每日对牢八小时,感觉完全不同,三朝一过,原形便露出来。
特别喜欢召我入房,又不见有公事要说,闲闲地叫我坐,开着无线电,已经有好几次,因是上司,故此忍耐,今日又来了。
“你英语说得好。”
“谢谢,每个同事都说得好。”
“觉得新部门如何?”
“过得去。”
“这里每个人都忙,发薪水时,你会觉得受之无愧。”
“是是。”说得好似他是老板。
“星期五晚上,有没有空?”
我沉默一会儿,小心翼翼回答:“已安排了节目。”
“取消它。”
我瞠目而视:“下了班后还有事?”
“开夜班,要做一个幻灯片节目,我同你留下来拣照片,然后去吃晚饭,”他笑,“你喜欢日本菜还是法国菜?”
我很客气的说:“我要想一想。”
站起来离开他房间。
大半日没有心思做事。
对于一些女孩来说,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许多人就是如此上去的。姐妹们,别告诉我做事升级纯靠工作能力强,咱们都不是昨天出世的人了,这是捷径。
没想到史蔑夫他会这么露骨。
怎么样,还有三天才星期五,阁下想清楚吧。
找苏茜出来喝茶。
她淡淡说:“史蔑夫就是这个样子,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应该怎么做?”
一小姐,看你自己。”
“能不能拿到报酬?”
“他当然准备付出代价。若他喜欢你,你可以迟到早退,琐碎的事是不用操心,大事你可以领功,每年拿个绝好的报告,一下子升级有望。”
“若他不喜欢我呢?”
“哦,他不会叫你拿到把柄。不过天天早上八点正出车,叫你去十八乡作实地视察,每日下午四点半给你一份五页纸报告,做到六点三刻,第二天交给他,他转手交字纸箩,你去告他,他说你水准不够。”
“好像没有天理。”
“太有天理了,天注定你要受劫难。”
“真是社会的错。”
“谁叫你长得有三分姿色,大家一知你调往史蔑夫,就等著者好戏。”
“但没有人救我。”
“傻女孩,唯一能救你的,不过是你自己。”
“多寂寞。”
“根本是。”
“可不可以不接受这种挑战?”
“每处都有史蔑夫!除非不出来做事。”
“能不能告往大老板?”
“他们哪来的空听你哭诉,他们也是人,不过地位高些薪水多些,说不定烦恼比你的还大,只会觉得你讨厌。”
“大惨了。”
“惨?”苏茜笑了。
我不喜欢史蔑夫,直接上感觉他是那种刻薄无情的人。
曾有女同事陪完老头上司后,被那美国老头到处投诉她有臭狐。
我照着镜子苦笑。
第二天,史蔑夫召我入房。
“你不喜欢开夜班?”
“不是喜欢与否的问题,是有无必要问题。”
“有无必要,由我断定。”
是他的态度,是那种号令天下,谁敢不从的态度,摆明欺侮你、压逼你,占你便宜,似强抢民女的恶霸。
社会有进步吗,我悲哀的想,抑或在打退步?
八十年代留英留美的女大学生,在工作上还会碰到这种人,人类,仍然被原始的劣根性所控制。
我说:“我肯定你的判断是合理的。”
他哈哈笑起来。
这算不算拧笑,我问自己,我是不是弱女?
“日本菜还是法国菜?”
我退无可退,“意大利叶。”
他大悦,“我怎么没想到,太有想头了,好好好。”
我安慰自己,吃顿饭而已,且莫去想它。
星期五来临,渐渐椅子变成针毡。
记起表姐说的故事来。
她在酒店做公关小姐,洋上司在她试用期百般挑剔,公然取笑,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终于在一个上午,那洋老头召她入房,同她说话。
他说:“虽然我是总经理,但令我满足的不是我的工作,而是在一些时候,床边的女郎拉住我,问:你真的要走了吗。”
表姐假装不懂。
一个月后她辞职。
那白发老头在一年后被调回纽约,但是表姐没有熬过那一年。
也不是每个人的上司是那样,但苏茜说得对,在一个女子的事业道路上,遇到三两个这样的人实不稀奇。
这是事业危机。
为什么不能好好把全付精神放在工作上呢。
我并没有打扮得花姿招展,但办公室里好像每个人都知道晚上会发生什么事。
五点半一过,每个人都走了,单剩我同史篾夫。
他装模作样把透明片取出,逐张扬起来看,故意弄得我精神紧张。
我脑海中闪过四个字,猫玩老鼠。
要是他态度好些,这会是另外一个故事。
我忽然说:“这些底片我从来没有见过,帮不了忙,我想我没必要留下。”
抓起手袋,跑出办公室。
并没有为自己骄傲,这是要付出代价的,我并不是冲动,但是现在的情况好比喉咙卡住一条大鱼骨剌,吞下,痛,拔出,更痛,两头不讨好,根本不知怎么做。
怎么把自己送上门去呢。
怎么做交易呢。
这也是一门艺术,别小觑这类女性。
周末在家休息,气也渐渐平下去。
希望史蔑夫也懂得收蓬,别逼急了我,上去告他。
星期一开早祷会,史蔑夫逐个伙计问有什么难题。
论到我,我屏息,大家也似在等好戏开场。
他问我:“星期五晚上你几点钟走?”
我一呆,“很早就走。”
“我的问题是:几点钟?”
“五时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