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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

小朋友(短篇小说集)-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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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明天见。”他挂了电话。

叫什么名字?刘振华。

我自浴缸中出来,看到杨坐在我睡房一角的椅子上。

“咦,怎么来了?”

“临时取消一个约会。”他闲闲放下一本杂志,“跟谁通电话?”

“一个小朋友,是表弟表妹的伙伴,他们约我明晚出去。我还要到银行去取钱,那班小鬼头怕不吃掉我数千元──咦,你干嘛这么关心我?”

“我最怕别的男人打电话给你。”他微笑说。

“一定要霸占住,不必论是否需要,非得霸住。”我也微笑。

“干嘛要提现钞?”他改变话题:“我替你去领一张副金卡。”

“我一向不用信用卡。”我说:“要申请,我自己也有金卡,我老妈那张的号码还是第四十七。你对小歌星去献殷劝吧,”

他肴我一眼,“你的醋味跟跋扈,又跟小歌星有什么不同?”他很幽默。

“是的,”我显然坐床边,“有一日我同自己说,万一环境转变,三天不吃饭,三天不洗澡,我还跟乞丐有什么不同?何必太看重自己?”

“可是到底那种情况不会来临,此刻你仍是誉满香江的方明涛大律师。”

“誉满了近十年,人都麻木了。”

“我记得我向你求过婚。”

“我没有把握叫你不同小歌星出去。”我懊恼的说。

“哪里有什么小歌星?”他怪叫,“你把我当犯人,一定要我对你坦白,然后你才为我洗脱罪名,真受不了。”

我笑出来。他真是个滑头,死不认罪。

“什么地方吃饭?”他又改变话题。

“不去了。今天在家吃咖喱。”

“嗳,我也爱吃你们家做的咖喱。”

“你最喜欢吃星马歌后做的咖喱。”

“越说越离谱了。”他作势要把我推到床上去。

我笑也笑不出来。

“怎么了,生我的气?”他住手。

“不是,手上有几件棘手的案子。”

“有福不享。”

“做到这个地步。”我无奈的说:“缩不了手,回不了头,你叫我怎么走回厨房去?”

“这两年你老了,”杨惟恐天下不乱。

“去你的!”我下意识的摸一摸面孔。

“一到下午四五点,你开始疲态毕露,你的职业劳心劳力,且沉闷,苦干苦干苦干,但一点荣誉都没有。”

我夷然,“你想我转行干什么?开时装店?写爱情小说?做公关小姐?j

“又一天到晚同男朋友吵架,”杨说:“把我吵掉你想再找个人就难了,三十六岁的人附,都不晓得珍惜感情。”

我仰起头,“我不是没想过,当真吹了,也只好一个人过一生。谁叫我自己不好,一直没把感情生活放在第一位。”

“香港的女人越来越理智……”杨埋怨。

“到台湾去吧,”我笑,“台湾女人好,肯替男人还债,肯低声下气,肯甘为二房!真的,我都劝男人往台湾跑,至于我们这些香港女人……只好以事业支持社会繁荣,我们为工作而生,不是为爱情而生。”

“一天到晚借题发挥,谁认识台湾女人?”杨冷笑数声,“最近见面老是吵架,莫名其妙。”

“闷。”我说。闷得坐立不安。

“还没结婚哪。”他提醒我,“婚后岂非更闷。”

我伏在桌子上打瞌睡。

“明涛,别再折磨我了。”

我抬起头来,“我真的疲倦,有时候心中想,就算洛由超域在床等我,我也提不起劲来。”我咕咕的笑。

“离谱!”他生气了。

我斟着白酒喝,他把杯子抢过去。

“别为工作付出太多。”

“我很疲倦,想睡觉。”

“好,赶我走。”他站起来,“任性的方明涛。”

我抬起头来,“我只是想休息。”

“你可以推了我,不必白白叫我走一趟。”

我不想同他吵。“对不起。”

他走了。

我回到床上去躺着,盖薄被子嫌凉,盖厚被子嫌热,枕头高觉得不舒服,不用枕头又觉得头晕,索性起床看小说。

人就是这样子得福嫌轻。

至深夜总算睡了。

第二天工作情况激烈,不用细说,临走叫老妈的司机来接我,连车子都开不动。

回到家大溉面色很差,女佣人都问:“小姐,你不是不舒服吧?”

“没有没有。”我还要出去强颜欢笑呢。

杨来电问候我,我懊恼的说:“明明有七分光,结果还是讼输。”

“非战之罪也。”

“你当然这样说,事不关己,己不劳心。”

“喂,你要我怎么说?”杨问:“你太难了吧?j.

“最近一年我的案子都没办好,心里闷得不得了。”

“明涛,我无能为力。”

“标准的晴天朋友。”

“明涛,这年头晴天有个朋友已经算不错了。”

“我们改天再说,我要换件衣服出去。”

“晚上要不要我再打电话来?”

“不用了,我会找你。”

“好好好。”他挂电话。

我塞一手袋的现款,披上衣服,便出门口。

到了老地方,我没有看到一大群人,几乎怀疑自己走错地方。

刚站在饭店门口犹疑,侍者上前来说.!“方小姐?在那边。”

我看过去,一个年轻的男孩子站着等我。

我定睛一看,不错,正是昨天那个圆脸蛋的小朋友。

我坐下来,“他们呢?他们还没有到?”

圆面孔小男孩子说:“今天只有你跟我两个人。”

“什么?”我问:“你跟我?其他的人呢?”

“我没有说有其他的人。”

“啊?你噱我?”我笑起来,觉得甚为新鲜,“为什么?”我扬手叫伙计。

“你要什么?”他惊问。

“叫酒喝,叫菜吃哇,”我说:“肚子饿得不得了,你不让我吃饱,我马上打瞌睡。”

他微愠,“你懂不懂规矩?身为女人,乱举手叫侍者,你应该告诉我你要什么,然后由我告诉侍者。”

我一怔,“哦,是吗?”失敬失敬。

“你要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刘振华。”

“哦,刘振华,我要一瓶普意菲赛白酒!七五年是好年份,外加一碟子白汁带子。”

他唤来侍者,替我叫食物。

酒一来,我取过面包就大嚼起来,别说是对牢这种小朋友,就算对面坐着大明星,也就是这个样子,我饿。

刘振华看着我,一脸惊恐,“你怎么像流浪记里的三毛?上次见你,你明明是个大律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抬头,“别后悔,”我大口喝着酒,“我来付这一顿饭的账单。”我要用食物来溺毙我的烦恼。

他笑了。

我擦擦嘴,继续吃,“你在什么地方念书?”

“早毕业了,我在做事。”

“难得,”我问:“在那间银行?”

“我并不是做银行。”

“哦?做什么?”我停下来。

像他们那种男孩子,多数读了管理科硕土回来,千篇一律在银行里做襄理之类,赚三五七千元自己花。

我问:“你干哪一行?”

“我是电视剧演员。”

“演员?”这次我真的跌眼镜,“你是一个演员?俗称明星?”

“正是。”

“我没有看过你的戏,”我说:“你拍的是武侠片?”

“你不看电视?”他很失望,“晚上你做些什么?”

我摇摇头,“晚上是我做功课的时候,”我很抱歉。

“这是我唯一的成就,你这个狠心的人,你怎么可以不看我的剧集?”他很有趣。

“实在太浪费时间了。”我说:“有些人一晚看四小时电视,我有这个精力,宁愿用来学史华哈利士语。”

他情绪忽然低落。

“喂!”我推他一下,“我一样请你吃饭,别哭丧着脸。”

“名气是我唯一的武器,你根本不认识我,叫我怎么开始?”

“开始什么?”我又扬一扬手,“伙计,给我一客鲜草莓,奶油放多些。”

他拍一拍桌子,“你到底在不在听?”

我吓一跳。他真好胆子。

我看看他,“对不起。”他比法官还威严。

“你怎么搞的?一天到晚心不在焉,对人没些尊重,你书念到什么地方去了?为什么这样粗糙?”他责备我。

我瞪着地,我从来没有给人这样子连珠炮似的攻击过。

“做一个普通点的女人有什么不好?”他问。

我微笑,“我不止是一个女人那么简单,我是方明涛大律师。”

“大律师不下班的吗?”他责问。

“一个人要能放能收才算真正的能干,我知道,是以我从不承认自己能干──好了,我吃完了,”我不打算再同他伙下去二手召来侍者,“结账。”

他叹口气,“我来请。”

“不必客气,下次才轮到你。”

“还有下次吗?”他问。

我取过外套,“什么都有可能。”

走到街上,他硬要送我,我一定不肯。在街上傻站,忽然有一堆女孩子发现了他,开头是回头张望,后来就叫出来:“刘振华!”拥上来叫他签名,我趁机会叫部街东坐上去,向他招招手,走了。

我嘘出一口气。约会我?这样子的毛头男孩子来约会我?我累得还不够交关吗?

第二天我没有事,想出去买几件衣裳,一出门,就看见那个刘振华站在我们口,倚在一辆日本小跑车旁边。

我非常诧异,“你干什么?”

他扬一扬手中的花,“我像在做什么?”

我笑说:“像是车子驶到这里刚刚坏了。”

“我追求你。”

“别瞎说,听说你们这一行是很忙碌的,连吃饭功夫都匀不出来,还不快去工作?”

“喂!”他叫住我。

我上自己的车,“刘振华,我可以做你的妈妈,你请回吧!”我将车子开出去。

到了购物中心的停车场我才发觉地跟了上来。

我假装没看见,自顾自停好车走。

他那种手法在十七八岁女孩眼中,无疑是荡气回肠的佳作,可是我是个千年成精的塑胶花,吃的盐多过他吃的米,过的桥多过他走的路,一颗铁石般的心不打算为任何人软化,他英雄无用武之地。

我进名店试穿衣服,女售货员很端庄,对橱窗外在张望的英俊小生一点不感兴趣。

我买了必须要买的东西,打电话到杨必业的写字楼。

女秘书说:“方小姐,他出去开会了。”

我道谢,然后挂上电话。我只好到附近茶座坐下。

刘振华如影附形的跟上来,“这次我请客。”

我看他一眼,“整件事是没有可能的。”

“我不是要你嫁我。”

我啼笑皆非、“快去约家瑛吧,她有的是时间。”

“做个朋友又何妨?”

“我们的确是朋友。”我说:“不然我怎么会对你说话?”

“女朋友。”

“小朋友,别开我玩笑好不好?”

“我不是开玩笑。”他很固执。

我温和的说:“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人家是一个成熟的男人。”

他狡滑的说:“你要我向你证明我也已经成熟?”

“刘振华,你回家吧。”

他叹一口气。

我喝一大口白酒。

“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已经爱上了你。”他说。

“原封不动把台辞搬过来用。”我看他一眼。

“真的,你同家瑛她们不同。”

“当然不同,我比家瑛大二十年。”

“我可以肯定,从你那里,我可以学到很多。”

“学什么?”我会心微笑,“学到法律的知识,抑或床上七十三式?你都错了。”

他涨红了面孔,“你不相信,我没有法子。”

我笑了,拍拍他的肩膀。“老兄,那边又有人来叫你签名了,这顿饭你付吧。”

我站起来走。

才到家,女佣说:“杨先生找你找得急。”

我回电,他劈头就问:“你开幼儿班授课?”

我暗地咒骂一声,哪个嚼嘴的将来落拔舌地狱!把消息传得那么快,这种人,办正经事如果这么落力,早已发了财立了品。

“没有的事。”

“有人看见你同一个男孩子走,像两母子。”

“别那么夸张好不好?”我愤慨,“人冢也有廿三四岁了。”

“听,不打自招。”

“想干什么?”我问:“找什么碴?”

“我过来陪你。”

“不要!”

“新欢会找你?”

我说:“杨必业,你少滑稽,我同你两个人都是个年老妖精,说什么不要紧,人家可还是纯洁的青年,而且事业刚开始,一旦行差错错,一生就完了。”

“哗,这么替别人若想。我过来好不好?”

“你在我家进进出出,甚至过夜,谁说过不好?”我啪一声挂断电话,真无聊。

我在做功课的时候他来了。

他推开我面前的参考书。

我脱下眼镜放桌上。

他取起我的眼镜把玩,“你远视得早。”

“什么远视,干脆说是老花,不就可以了?”我叹口气,“头发也白得早。”

“啧啧啧,才四十岁不到。”

“你想说什么,杨必业?”我微笑。

“他知道你老花吗?他知道你染发吗?他知道你的臭脾气?他知道你临睡要服药?星期天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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