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幽草-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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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令她强迫自己回视他,愤怒穿透镜片射在他身上,她拒绝他的歉疚,断然拒绝。
凌云志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征求过理事会和行政部委各位老师的意见,最后决定任命王佼同学为宣传部长。”
在座的有一半人变了颜色,叶钦兰忽然站起来大声问:“会长,这也是你自己的意见吗?”
他坚定地点头道:“是。”
芷阳扯起一抹轻蔑的笑,既然如此,又何必虚伪地将老师放在前面当挡箭牌?
“那我没什么好说的了。”叶钦兰重重坐下,握紧芷阳的手,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强压着怒气。
会场一时又陷入沉默。
会议不欢而散,钦兰一路拉着芷阳直嚷:“这个凌云志是哪里不对了,他自己也承认你有实力的,到头来反而支持王佼。”
芷阳似有若无地笑,她觉得自己看透了这个世界。凌云志说过“大学是个小社会”,这个社会就是实力拼不过交情,现实是残酷丑陋的,经受过一次打击,怎么还没有学乖呢?她不怕输,但是她在意别人的眼光,会有多少人嘲笑她自不量力,乳臭未干就与人家去争,又自以为是地认为凌云志会帮她。上次问的时候,人家没有表态就等于是背叛你了,为什么还傻傻地抱有希望?背叛的感觉还源自她心底的爱慕,他的决定等于将这分小小的暗恋彻底打碎了。只是她不愿承认,失恋的感觉比输的感觉更痛苦、更愤怒、更无法忍受。
“芷阳,芷阳,何芷阳。”身后的脚步声沉重而急促,凌云志追上来。
钦兰拉长脸,“你还想说什么?该说的在会上不都说完了吗?”
“钦兰,”凌云志放软语气,“我有我的考虑。”
“考虑?不要告诉我你要听理事会的意见,他们知道什么?还不是你说谁就是谁?”
“我……”
“钦兰,”郭人杰也追上来,“你不要再为难他了。走吧,我请你吃东西。”
钦兰将炮火转向他:“还有你呀,和他一个鼻孔出气,部长投票你投了王佼是不是?”
“是是是,我向你道歉,走,我请你吃饭,向你道歉好不好?”郭人杰不由分说地拉走钦兰,剩凌云志和芷阳对峙。
低气压环绕着两人,芷阳抿紧嘴唇,快透不过气了,“如果没事,我先走了。”
“芷阳,”凌云志拉住她的书包,“我们谈谈吧。”
“没什么好谈的,你的决定就是命令,我没有意见。”她挣开他就走。
他跟着她,“你总要听听我的解释。”
“没必要解释,你是会长,做事情自有你冠冕堂皇的道理,我这种任性又自以为是的小丫头是不会明白的。”
“芷阳。”
她停下来朝他喊:“别跟着我。”转身加快了脚步。
凌云志站在她后面大声喊:“我告诉过你这是考验,你说过你不怕输。”
她转过身来倒着走,“别再对我讲什么大道理,我听够了,伟大的会长!”她又转过身形,拔腿飞奔,抹着飞溅的眼泪。
事后,她便退出学生会,宣传部副部长的头衔送到面前她也不要,对她来说这是一种讽刺,讽刺她的幼稚和失败。钟岩、钦兰、梁蕾、郭人杰都来劝过她,但她吃了秤砣铁了心,走出来就绝不踏回去。机会是要靠自己把握的,放弃了没人会替你送回来,新学期学生会换届,大四学生都退了,芷阳算正式与学生会断了联系,大四学生忙,实习的实习,做设计的做设计,没有课也不上教学楼,算是她与凌云志无缘,整整一年都没有见面,连偶遇都不曾。
六月末,石磊来找她,说要为凌云志、钟岩、叶钦兰、梁蕾和郭人杰饯行。
“你要是不去,就是不给我面子。云志那小子得罪你,其他人可没得罪你啊!况且,你气他也快气了一年了,该消消了,总要听听人家的说法不是?”
芷阳道:“你是来邀请我,还是来当和事佬的?”
石磊嘻嘻笑着:“反应别那么敏锐嘛!准确地说,我是奉命来当说客的。”
“奉谁的命?”
“叶大姐!他们都要走了,有什么事也该烟消云散了。说句实话,当时我选的也是王佼,因为云志说过一句话:“部长要的是能够领导人才的人,而不是一个人才本身。”’
芷阳默然了。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在选举之前告诉她这个道理,而一定要她自己去撞得头破血流呢?
“你给我个答复呀,总不至于让叶大姐亲自来请你吧。”石磊急得快要跳脚了。
“不用,”芷阳勉强道:“如果没有考试,我一定去。”
“你说的噢,不可以反悔。”
海湾,海湾,海的港湾。蓝蓝的大门,蓝蓝的橱窗,蓝蓝的霓虹灯。这是学校附近气氛最好的餐馆。路过上次他请她吃饭的那家小饭馆,芷阳不由驻足片刻,老板娘依然站在门口热情地招呼客人。想想那次她任性地跑掉了,他便用那种震撼得叫人流泪的方法道歉,也是从那时起,她对他的感觉变了质。当她再次跑掉,他却没有任何表示,也许潜意识里,她还期待着像以前一样,他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带着温和的微笑和闪亮的星眸。然而,期待落空了,并不是每次任性都会有人包容原谅,并不是只有你的自尊心才不可以受伤,并不是你的爱慕一定会有回响。也许,凌云志的确有错,但绝不是错在投了王佼一票,而是错在不能体会她的心意。但是,她又凭什么要求他一定要体会她的心意呢?
站在十字路口,透过蓝色的玻璃窗,芷阳看到他们一群人围坐在一起,谈天、笑闹、喝酒,几个男同学不停地干杯,钟岩趴在桌子上,可能又喝醉了。她双手又插裤袋里,徘徊良久,不知该不该进去,她答应过石磊的,要守诺言。
她迈开脚步,突然看见叶钦兰坐到凌云志旁边,两个人说了些什么,连碰了三杯,然后凌云志和叶钦兰同时拿起吉它,两人合奏合唱了一首歌,唱的什么听不清,她只看见钦兰脸上明媚的笑容,看见凌云志眼中温柔的神情。芷阳闭上眼睛在心中默数:“一、二、三……”她数到十,张开眼,钦兰依然在笑,凌云志依然望着她;芷阳数到二十,钦兰依然在笑,凌云志依然望着她;芷阳数到四十,两个人停止弹奏,端起酒杯干了,又开始弹另一首曲子。
芷阳呆呆地站着,等到他们开始弹第三首曲子时,她从裤袋里掏出双手,张开握紧的拳头,转身走向来时路。
这时她想起在电视剧中听到的一个故事:一大一小两个和尚下山,路过一条河,看见一个女人,女人要过河又过不去,于是那个大和尚就背着女人过了河。小和尚心里不明白,一直回到山上还是不舒服,就问那个大和尚:“你为什么要背那个女人过河呢?男女授受不亲哪。”大和尚说:“我过完河就将她放下了,你为什么还放不下呢?”
放下?!对,放下!芷阳告诉自己,要学习放下。
夏天回家,父亲和她作了一次深谈,他认为母亲太好强,根本没把这个丈夫放在眼里,他需要的不过是妻子的温柔。一个事业不成功的男人,在家庭中也抬不起头,这对他的自尊是莫大的伤害,出轨,是为了寻求安慰。男人的自尊哪!芷阳不能接受父亲的理论,但她告诉自己,要学习将这件事情也放下。父亲隐瞒母亲,就表示他还在意母亲的感受,只要他们夫妻之间能够维持下去,她愿意原谅父亲的一切过错。
也是“放下”这两个字,使她以后的生活变得顺利许多,随着年龄的增长和社会阅历的增多,很多凌云志当初所说的话,她都渐渐能够理解体会,虽然那分痴傻的爱恋已经消逝,但是这个名字会永远留在她的心里。苦涩也好,甜蜜也罢,终究要尘归尘,土归土,强求不来的。
七年了,在这个相同的城市再度相遇,记忆显得遥远又不真实,如今的他是否依然优秀,依然热情,依然魅力无穷?
第四章
会议室里人山人海,新任总经理终于要露面了。芷阳惊愕地望着走在纪青山身边的人,大脑片刻罢工,停止运作。他他他,他竟然是新任总经理?
听不到众人的议论纷纷,听不到女同事如梦似幻般的惊叹,听不到纪总郑重的介绍,她只看到凌云志风度翩翩,侃侃而谈,目光炯炯地扫视众人,气势震慑了全场。芷阳仿佛又看见当年的他站在主席台上意气风发的演讲,他的声音少了几许激昂,多了一点磁性;目光少了几许温柔,多了一点沉静;神情少了几许微笑,多了一点内敛。岁月并没有优待他,给了他三十岁男人的成熟,也刻下了三十岁男人的痕迹,而往往这种成熟稳重的气质更容易令年轻女孩子着迷。
“哇,新任总经理好年轻啊。”
柳宁扯扯芷阳的衣袖道:“看,我说的没错吧,帅呆了。”
纪小洁纤指托着香腮,点头道:“嗯,不错,比我的那些男朋友都有魅力,不老也不嫩,刚刚好。”
柳宁撇嘴,“你炒菜啊,还不咸也不淡呢!”
“你懂什么?”纪小洁白她一眼,“交男朋友就像炒菜一样,要色香味俱全,说了你也不懂,男人婆!”
“你……”
芷阳急忙按紧柳宁,以防她跳起来,“你和她斗嘴总要吃亏的,快别吵了,听听新任总经理讲些什么。”她心中却暗自奇怪,像纪小洁那种对男人极度挑剔的女人居然不觉得凌云志老?可能自己总是将他定格在七年前的印象上,一时不适应吧。
只听凌云志铿锵有力地道:“今天我来这里,不是落井下石的,也不是观世音菩萨普渡众生。去年公司一共亏损了两亿七千万,对于总公司的财务报表来讲,这不算什么大数目,但是作为具有跨国水准的建筑分公司,每年订单合约签订数字超过一百亿的企业,居然会亏损,这就不得不引人深思。在座的各位,有几个人能拍着胸脯说他无愧于拿的那份薪水,无愧于他坐的那个职位?”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观察了一下众人的反应,继续道:“现在全球经济不景气,裁员已经成为各企业减少负担的一大趋势,当然,我们并不会盲目地裁员,优秀的员工是公司的财富。作为国际化大公司,我们用人的原则就是:会干活的拿钱,不会干活的走人。上星期的裁员名单是总公司指派部分管理人员拟定的,这一星期以来,我亲自做了调查,将名单做了一些小小的改动,当然,也会有许多不足之处。一会儿公布之后,我给大家三天时间反应情况,总经理室的电话大家都知道吧?总经理室的门大家都认识吧?一会儿给大家我的手机号码,这三天,无论白天晚上,上班下班,随时都可以找我。三天之后,人事调配上榜张贴,任何人不可以再有异议,开始全身心投入工作。”
一时之间,会议室静得只听见呼吸声,大家甚至不知道该不该鼓掌。
有人问:“对解聘职员工有什么优待吗?”
“有,遣散费按全年薪水计算增加10%,一次性付清,绝不拖欠。”
“那有个屁用,”有人骂,“都是屁话。”
凌云志面不改色地对那人道:“你要骂尽管大声点,不过我劝你省点力气,早点开始找新的工作。”
“敢教训老子?!”武刚从座位上站起来,他是有名的火爆浪子,仗着父亲是政府要员横行霸道。
“武刚,”凌云志大声道,“我和你父亲打过招呼,由现在开始不经过考核的员工一律不录用,他的儿子也不例外。”
“哼!”武刚甩甩袖子走了。芷阳替凌云志捏把冷汗,真要动起手来,两个凌云志也不是对手,看来用他老爸压人,凌云志是押对宝了。
“暂且不论是否是经过‘正常考核程序’进来的,只要做出成绩,有实力,都可以继续留在公司。个人是什么水平,自己心里都有数,先称称斤两,再来竞争合适的职位。以前什么规矩我不管,今后的规矩我来定,不要到时候怪我不讲情面。我想说的就是这些。”他侧过身去,很诚恳地道:“纪总,您再说两句吧。”
纪青山摆摆手,不露声色。凌云志淡然一笑,“那就散会吧,记住,只有三天。”
他率先潇洒地离席,立即有一群人围上前去。芷阳暗忖,什么时候起凌云志做事这么犀利了?她转头看纪小洁,想问她打算怎么办,却见她早已扭着美臀朝凌云志去了,连自己的父亲都没打招呼,八成又要施展美人计,将凌云志挂上她那辆boy—friend列车的车尾了。
这三天,公司只能用开锅来形容,到处是沸腾的人群,十楼挤得水泄不通,芷阳怀疑为什么没有人中暑,是不是公司的空调设备改进了?已经有不少人陆陆续续地夹包走了,马经理和刘副理都走了,整个办公室空空荡荡,没了办公室的样子,凌云志是来整顿的还是来整人的?
第四灭,气氛悚然宁静,静得人心里发毛,不知道是暴风雨过后的平静,还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征兆。余下的员工个个心惊胆颤,都在猜测这位魄力和魅力都不凡的新老总如何收拾残局。
上午,裁员名单和调动名单都张贴出来,平静的人们又开始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