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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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 青春在悲号
禹宏宽娓娓道来:他相信我的家庭,我的父母兄弟,也相信我对他的爱(噢,爱!),也愿意我们共同遵守道德规范,把“最美好的那一刻”留在新婚之夜。但是,我们的情况太特殊了。禹宏宽需要在排除万难办理一系列艰难程序的时候,对他的上级领导和好朋友们,踏踏实实地承认,我绝对是“他的人”了! 禹宏宽这个人从来不撒谎!了解他的人都知道。如果真的我是他的妻子,他的上级和好友,绝对会全力帮忙!
绝对的保证就是男人拿到了女人“最美好的一刻”。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
叶紫,叶紫,请你不要误会!我十分赞赏你坚守贞操,你的纯洁一直都是我最看重的。其实我们只是需要一些技术性思考。什么叫技术性思考呢?就是说,我们两人已经相恋相爱(滥用词语!),已经订婚,将来我们会白头到老(啊,遗憾也会到老!),因此,我们的新婚之夜,实际上是可以由我们自己决定的——绕口令!禹宏宽夸夸其谈的本领高强,绕到这里,我昏昏然的脑子被一道白光照亮:这个男人,原来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了!
男人!
好吧,我明白了。那么,咱们就再战一个回合吧!
到了这种时候,媒婆,父母,兄弟,都已经完成使命,退出战壕,我只能而且必须孤身奋战了。我母亲还是有话说得不错:艰苦农村对年轻人是一个很好的锻炼。感谢县城感谢农村感谢艰苦,这里的生活,的确教给了我不少赢得生活的方式。那些在乡村普遍流传的荤黄色情故事、寓教于乐的傻女婿的传说,立刻就派上用场了。
转眼之间秋天到了。看了两回长空雁阵,秋便深了起来。又听了两回屋顶上的猫叫,立冬了。西伯利亚的寒流,渐渐逼近我孝感的小窗,时辰到了。
一个星期六的夜晚。事先,我去城东头胡大妈家里讨了一颗鸡心。胡大妈的女儿生孩了,她曾经是我们小合唱队的姐妹。不要客气,产妇在月子里总是要不停地炖老母鸡汤喝的,我讨要一颗鸡心是太容易了。然后,回到文化馆,顺手采摘了路边的大捧野菊花,插在一只煎药的陶罐里,这是情调。再点燃一支蜡烛,这是我把文化馆的电闸保险丝卸掉了(农村就是会经常停电的),因为我需要非常昏暗的光线。两三块浅色手绢,在滴过“丽来”香水以后,压在枕头下,而那颗新鲜的鸡心,用塑料薄膜包好,隐身于床板。床板上垫的还是稻草,亲爱的稻草(将来我一定会想念!),又松、又软、又暖和、又有弹性、又簌簌作响,正好掩盖欺骗与罪恶的声音。一切妥当,我凭窗眺望。噢,来了。我风尘仆仆的矮个子军官,他苍老的面容迎着寒霜。
长途跋涉已然酿造出浓烈的思念与幻想,禹宏宽一进门就感到了“家”的温暖。我手捧热茶送上去,脉脉含情看着他。禹宏宽立刻被点燃,当即就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在汉正街小摊上抢购到的一条灯芯绒牛仔裤),发出一个老光棍低三下四的哀求与呻吟。这一次,当然,我没有用横眉立眼来毁灭他的欲望。我只是轻微的挣扎。禹宏宽爆发出惊人的力气,来了一番狠狠的搂抱和揉搓。在搂抱揉搓之中,他熟练地解除了包裹我肉体的服装,包括胸罩(他的手直奔胸罩搭扣!很快解开!老练!关淳那个苕货,却一再需要我的帮助!啊!老手!有过女人,我得小心!)。我忽然脚底悬空了。我的身体轻而易举被禹宏宽拦腰抄了起来(大吃一惊!那个高个子苕货的托举都总是失败。)。还是咱们军人有力量!嘿!咱们军人有力量——这是一首合唱歌进行曲——拜托! 注意力集中!姑娘的肉体,就这样被摆放在床上了。男人还需要脱衣服呢!冬季衣服穿得多,感谢冬季!光线非常昏暗。机会就这样来了。我拉起被子盖住自己,掩护一只小手摸出那颗鸡心,飞快地在手绢上盖上血印。男人钻进了被子。一股寒冷的飓风。男人上来了,雄赳赳气昂昂的。姑娘啊!小心!害臊的姑娘,紧紧缩着身体,紧紧闭着眼睛,面孔扭向一边,仿佛面临屠杀。男人呼哧呼哧地忙碌,把姑娘的四肢展开,一双手摸来摸去,找准了那最美好的地方。啊呀!姑娘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男人已经听而不闻。男人兀自冲锋陷阵,乐在其中。猫在屋顶“喵呜”声声。北风在疾走。青春在悲号。尽管姑娘不是处女,这种突袭让她真的很痛,索性真的惨叫。泪水夺眶而出。含泪忍悲把手绢塞到下面的,垫在床单上。蜡烛的火舌乱了,疯狂摇曳数次,化作一缕黑烟。乡村的冬夜,忽然好静好静啊!
最美好的一刻,在深夜开始,在深夜完成。禹宏宽假装无意地查看了手绢,顿时感激涕零(多不公平啊!女人查看什么呢?)。真诚的爱意涌了出来,禹宏宽抹眼泪了。他把他的新娘,把他纯洁的处女,温柔地搂抱在胸前,千百次地发誓:要一辈子对她好!一辈子爱她!一定把她的户口立刻办回去!一定要尽快与她结婚!如果他不做到,他就不是一个人!
好在禹宏宽说话算话,差不多只用了两个月的时间,我所有的手续都办理好了。人是活的万岁!特事特办万岁!
我的新单位是武汉市文化局。局领导表示了对我的热烈欢迎。因为其实他们对我的名气早就“如雷贯耳”。现在改革开放的形势,对我们文化工作提出了新的更高的要求。我们的戏剧面临着新时代的严峻挑战。因此尤其需要人才,特别是编剧人才。因为剧本剧本,是一剧之本啊!毕业于名牌大学,又有丰富的实践经验,又年轻又漂亮,这样的创作员,我们实在求之不得啊!
对于人才,是可以破例的。因此,局里破例给我分配了单身宿舍,就在附近的话剧院,有我们局里的一栋单身宿舍。一般人都是四人或者六人一间房,人才优惠,人才可以两人一间房。
另一个人才时从上海引进的,话剧女演员沈亚红。沈亚红原本是上海市文化馆话剧队演员,在1978年震撼全国的话剧《于无声处》中,担纲女主角何芸。只是她是在上海首演的那个“何芸”,不是后来进京首演的“何芸”。《于无声处》一炮走红之后,业余演出队立刻被专业话剧团所取代。沈亚红一怒之下,离开上海,调到武汉。宁做鸡头,不做牛尾。“哦,对勿起啊,武汉也不是鸡头了,武汉的话剧水平是相当相当高的了!对勿起对勿起!阿拉现在也是武汉宁啊。”沈亚红一急,上海土话就冒出来了。
“没有关系的啦!”
《所以》 和禹宏宽结婚
“啊哟,各么叶紫你好有气质啊!”
“你才有气质呢!又漂亮,还有一条气灌长虹的好嗓子!是主角的料嘛!”
“下下侬!下下侬!叶紫老内行的呀!叶紫我们合作好勿哪?我们再搞一个轰轰烈烈的戏好勿哪?我听说你的剧本写得,好是好得来!”
“好啊!好啊!”
单身宿舍是我的天堂!沈亚红是我的天使!与孝感文化馆的业余文娱爱好者相比,沈亚红无异于凤凰与小鸡。人家这长相,这身段,这嗓门,只有一个特别的成语才能形容,那叫“仪容韶秀”。此前我哪有机会亲眼目睹这种仪容韶秀的女子。光是看着她,我就有了剧本创作的强烈欲望。
禹宏宽,求求你,我刚刚调来,在新的工作岗位上,我总应该首先做出一点成绩来吧?我总不能,连一个剧本都没有拿出来,就去结婚生孩子吧?单身宿舍很好啊,有食堂,有淋浴,什么日常琐事都没有,所有时间都可以集中精力写剧本。沈亚红人也很好,又见多识广,很让我开阔眼界,又提供给我许多素材。求求你了,多好的机遇啊!宏宽啊,这几个月我们都跑累了,你也辛苦了,我们都好好休整一下好吗?房子?好啊,你给部队打报告吧。这次必须结婚证了?没有问题。你稍微给我一点时间,等我把局里的人头认熟了,才好开证明啊。人都不认识,怎么好意思去开申请结婚的证明嘛!
禹宏宽答应了。我说的条条在理,他不答应就不近人情了。反正我已经是他的人了。这个事情是铁打的,全世界都知道。
谢谢你了!你真好!你看,我们食堂的饭也不比你们部队伙食差嘛。
好的。你也好好休息。再见!
禹宏宽的语言又开始简短起来。他是累了。他的工作也的确很忙。他的语言一简短,脸上就没有表情了。而脸部皮肤的皱纹和粗燥,却并没有因为不动表情减少。事实上,与日俱增。
我却恢复很快。日渐恢复我的年轻。我才25、6岁,我就是年轻!
又一个冬季来了。冬季,我的好朋友!沈亚红偷偷打开电炉为我们的宿舍取暖。保险丝烧断了她会去换更粗的保险丝。我负责打手电筒,她换保险丝,公家的电,不用白不用(沈亚红真能干啊)。城市的冬天多么温暖啊!尽管我以前一直觉得武汉的冬天很冷。其实再冷也比农村暖和。城市有单位,有电炉,有电暖器,又许多的人。下雪了。踏雪去上班。酒红色的长围巾在腰肢左右轻轻摆动,翩翩起舞。公园的冻土在皮靴地下咯吱作响。大街上车水马龙,生龙活虎。美丽的雪。美丽的雪。
14
我一口气写了一部四幕剧本,名为《玫瑰恨》。以一位著名汉剧演员为原型,加以虚构塑造,表现中国戏剧文化的艰难发展,以及一代名伶的爱恨情仇。
剧本送审了。等待与修改开始了。首先送审我们局里的创作组。创作组副组长看了,找我谈心,提出修改意见,“一个著名演员怎么能有四个情人呢?太多了,情人描写太多,情调就不可能健康向上。”
那么好吧,我修改。之后,送给组长看。组长的意见恰恰相反,“女主角的感情纠葛太简单了,丈夫之外只有一个爱慕者,她还算一个名伶吗?脱离现实的剧本时站不住脚的。年轻的创作员要深入生活啊!闭门造车怎么行呢?生活是创作的源泉啊!”
那么好吧。我跑出去,采访,拜访,出差,去北京去上海,采访,拜访,返回,再次修改。
惟有在禹宏宽这里,无休止的剧本修改才体现了一丝好处:我没有时间结婚。禹宏宽的确是有能耐的人,朋友铁得很,路子宽得很。没有结婚证,还是提前把新房拿到了。可是,我真的不甘心就这样结婚!
沈亚红的男朋友从北京来看她,两人从老远奔向对方,在满院子层林尽染的秋叶中,火热的拥抱!我们单身宿舍楼窗户上所有的眼珠子,就要羡慕得掉出来了。谁说现实生活中没有浪漫爱情?
还是有的!还是有的!
高大的男子(为什么别人的男友都高大?)。女子小鸟依人。哦,人比人,气死人!
男人在电视台工作,一口京片子,字正腔圆,北京人那个能侃哪!从北京最前卫的星星画展,侃到诱惑了全国女孩子的费翔。
男人说:费翔在央视春节晚会载歌载舞,那首《冬天里的一把火》,眨眼间就燃烧了全中国!仰慕的信件,从九千六百万平方公里的神州大地飞向北京,用麻袋装啊!中国人转眼之间,居然敢于公开赞美英俊的相貌,华丽的扮相,性感的屁股了(北京人毫无顾忌就可以把‘性感’与‘屁股’这样的词说出来)!要说给与土里巴叽中国人民一记当头棒喝的,那还是要数崔健的摇滚。崔健的七合板乐队,84年就成立了。86年春天,北京工体,和平纪念演唱会,我可不就在现场。人家演员,个个穿金戴银登台演唱,轮到崔健,这小子,不化妆,裤腿挽着,还一只裤腿高一只裤腿低,好家伙!那毛糙粗犷,那自然原始,开口就是历史的厚重与苍凉,“我曾经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可你却总是笑我,一无所有。”姐们,我可告诉你们实话啊,那一刻,整个工体静如史前,听众的心都给一把揪住了,所有的金银花草黯然失色。真的,那简直是神的降临!
哦!我的心!我的心!这就已经被《一无所有》摘了去了!我到哪里才能听到崔健啊!电视节目里头为什么没有崔健啊!为什么?为什么?我得想办法买到正版磁带!正版!大街一大街的盗版,粗制滥造,没法听!
别急,别上火啊,思想解放正在蔓延。我相信,崔健的正版磁带,很快就会来到武汉的。我再告诉你们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北京,就几个人,传了一个故事,已经在拍电视连续剧了,据说要拍50集呢!起先就没有搞什么创作组,也没有首先报什么选题,就是几个侃爷给传故事,直照着感动中国人民奔。然后把那些领导请来一听,嗬,领导那泪珠子,当场就噼哩叭啦往下掉。这不,当场就批了!马上就成立摄制组!马上开始拍摄!过程快极了,一边拍一边改本子,导演和演员现场磨合,完全没有你们这份折磨了。如果到时候这个剧大红大紫,震动全国,姐们,你们的苦日子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