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乌鸦一般白-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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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鼻鸦默默地摇了摇头,小乌鸦还没长大,想要看到她起飞,有人可要辛苦喽!
牙鹤书穿过院子,向五雅堂走去,远远地看见伊人与椅相依。是贾正经?不想见到她,牙鹤书没有任何理由地转身向后走去。
“牙先生……”
我不想见你,你干吗死缠着我?“贾小姐,你怎么会来这里?看乌清商吗?”那死鬼临死还有人来送终,也算不枉一世。
贾正经羞怯地摇了摇头,又快速地垂首。牙鹤书原本就认定她来是冲着乌清商的伤势,瞧她这含糊不清的模样更是确信无疑,“他尚未清醒呢!你要找他恐怕得再过几天。”出殡的时候我通知你,给你披麻戴孝的机会——她坏心眼地想着。
贾正经拿出大家闺秀仪态万干的举止,对牙鹤书又是微笑又是聆听,终于在牙鹤书不耐烦的前一刻轻启唇舌,“牙先生,您和乌堂主似乎很熟?”
怎么?想探听虚实,确定她是否有资格做大家闺秀的情敌?这辈子,牙鹤书不想当女人,却偏生托了个女儿身,生性爱计较的她也就只好同她争一争高低喽!
“贾小姐,您看我和乌清商同住一个屋檐下,早晚不离。那天的情形你也看到了,他竟然为了我连命也不要了。虽然我作为一代先生,对儿女之情不甚在意,但他的一片心足以感天动地,相信换了你也不会辜负他喽!”
鼓掌!怎么还没有人鼓掌?能把对情敌的挑战说得这么委屈,问世间谁有此能,惟她牙鹤书是也!
卷起袖子,她兴奋地开口唱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好词!妙词!真是天地间最动人的曲词。”贾正经大力地鼓掌,听起来有点儿像在逗狗,“没想到牙先生也会此等妙语,果然是当世的秀丽才子。”
“哪里哪里!”牙鹤书被捧得有点儿找不着北了,她所唱之曲乃坊间流传的小凋,听说是哪个文人写的,好像叫元……原来很好问,现在不好问——这是谁给起的名字?文化档次太低。“没想到这文人如此重情,情人死了,竟能写出如此雅文以作祭奠。”
“非也!”贾正经翘着兰花指摇了又摆,“这并非为祭奠情人而写,当日元好问回乡途中看到一对大雁停在路边,母雁鸣啼而欲亡,公雁匍匐在路旁做生死泣。元好问遂作此曲,以作悼念。”
为大雁写的?这么深情的曲子居然是为大雁写的?有没有搞错?这元好问果然该好好问问自己的脑子平究竟长了什么。
“我对圣贤之书比较精通,像这等俗物并非我专攻。”牙鹤书谦虚了几句,复抬起头紧盯着面前不知为何而来,分不清敌友的贾正经,“此番看来,贾小姐很有些学识——我是指在女儿家的范围里。”
能得到牙先生的夸奖,那是何等的荣耀之事,贾正经又是道万福又是满脸含笑,“我所学之理比不得牙先牛的一丝半缕,还请牙先生多多指教。”
一个小姐同另一个面容中带着英气的姑娘,两个人你来我往,完全忘了交结在彼此间的那个男人正慢慢地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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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有没有人能给我一杯水?”
没有人,继续呐喊吧!
“我到底是为谁受伤的啊?”
忘恩负义的家伙是不会得到好报的。
“难道我死了都没有人管我吗?”
你可以试试看。
乌清商睁大眼睛,他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己的白眼珠正在愈变愈多——牙鹤书,你等着,我这就要死了,没见到我最后一面,你一定会后悔的。
可是,我还不想死啊!
“有没有人在啊?”他扯着嗓子喊道,缺乏水分的喉咙更痛了。
“人没有,乌鸦倒是有一只。”
大鼻鸦健壮得能当捕快的身体靠着门板,左手提溜着鸟笼,那笼里的白头乌鸦正没精打采地歇息着,它最近休息的时间似乎越来越长了。大鼻鸦忽略了它眼底的疲倦,带着几的玩味地盯着床上没被打死,却差点儿被渴死的家伙,“你醒了?”
“我睡了很久吗?”好像是的哦!身体软软的,像是被丢进锅里翻炒了以后重新被捞了上来,“鹤书呢?”
都这样了,他还记得那只没良心的小乌鸦?这才是男人最大的悲哀,大鼻鸦失望地摇了摇头。
“在你没醒的这几天里,她照吃照睡,照样说文论经,照样与人往来。顺便告诉你,那个牵着你的手出现在五雅堂里的贾正经每天都来,偶尔看看你,然后跟小乌鸦说说话。这样说,你心里有没有感到好过一点儿?”
好过?他为了那只没良心、黑了全身的乌鸦被打成这副卧床不起的模样,她不但不来看看他,竟然还泡妞?她到底是不是女人?
“大……鼻……鸦……”乌清商的声音里带着微微的颤音,那是一锤砸碎心之后,碎片落地的声音。
“干什么?”如果想死,他不介意变卖五雅堂帮他买副棺材。
乌清商不怕死,在死之前他只想弄清一件事,“鹤书她真的喜欢我吗?为什么我一点儿也感觉不出来?”
这是一个很残酷的问题,说得好了,在未来的岁月里乌清商会感到残酷;说得不好,他立刻就会感觉到残酷。“这个……那个……那个……这个……”
“到底哪个?”
死就死这一回吧!反正死的人一定是乌清商,大鼻鸦索性豁出去了,“你也知道小乌鸦跟一般的姑娘家不太一样嘛!她……她表现出来的虽然是公子哥的模样,但心却是女儿般细腻。所以,她表达情感的方式也与众不同。你要耐心地、慢慢地将她内心中最温柔的一块找出来,洗干净了,放进锅里,然后炖啊炖啊……”
看来,喜欢吃对门酱肘子的人不止牙鹤书一人啊!乌清商闭目养神,他可以感觉到这次伤得不轻,元气尽损——被气的。
大鼻鸦细细地凝视着他,忽而提眉追问:“你为什么不问我,那天找上小乌鸦的都是些什么人。”
乌清商缓缓地张开眼睛,他想从床榻上坐起身,却事与愿违地重新倒了下来,“伤重不治”这四个字颇适合他。
“只要是鹤书说的话我都相信,她说自己不是他们要找的人,我就相信。”虽然身体孱弱,但他的目光依旧透彻,清楚得让人可以看到他眼中最单纯的自己。
没想到他的回答竟是如此,大鼻鸦阅人无数,天底下的男人他更是见得多了。原以为乌清商只是装模作样推卸一番,或是装作不感兴趣,真的听到他说出这样的话,大鼻鸦反倒不知该如何作答。
“也许你是这世上最呆的男人,但若非如此,你也发现不了小乌鸦的好。”他所能说的只有一句:祝你好运——一句说不出口的祝福,给他,更是给小乌鸦。
稻草人变成一根根稻草散了……散了,乌鸦连落脚的地儿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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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病床上被绑了一个多月,终于可以走出厢房晒晒太阳了。乌清商拄着拐棍走进园子里,许久没去五雅堂了,也不知道店里的生意如何。趁着今天精神不错,他索性多走几步,去前头转转。
尚未走到前厅,他便依稀听到了喧闹声。是谁这么吵吵嚷嚷的?对了,鹤书每大的这个时候都会说文论经的,一定是她的那帮徒子徒孙又在跟着她呐喊着“五雅会,你会我会大家会,会钱会财会大家!会大家——”
本想掉头就走,怎奈太久没有见到牙鹤书,他很想见她一面,一眼就好。跌跌撞撞地走到堂前,他探出头向内望去,却听见里面不断地传出骚动声,不似往常,倒有点儿找茬的味道。
乌清商丢下拐棍快步走到前堂,放眼望去,喝!瞧这阵仗,哪里是找茬,简直有打家劫舍的趋势。
“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任他喊破了嗓子也没人理他,甚至于大家的吵嚷声已经盖过了他的吼叫,压根没有人听见他说话,更没有人关注他的出场,谁让他长得不像银子呢!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围绕着牙鹤书,大家的手上抓着单据和货物,一个个叽叽喳喳,分不清谁在说些什么。偶尔几个词窜进乌清商的耳中,好像是“退货”、“还钱”?
这里究竟发生厂什么事?
乌清商张了张嘴巴,想发出惊大之吼,唇齿轻启却只是支支吾吾几个音:“你……你们别别别……吵了!”听他那苍蝇哼哼般的音量,谁理他?
没用的东西,从乌清商进五雅堂的第一刻,她就认出他来了。本想不理他的,瞧他那唯唯诺诺的样子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大夫说他的伤势尚需十余天方能痊愈,他这时候窜到这里来做什么?想死啊?
“通通给我闭嘴!”牙鹤书叉着腰站在高处冲着底下大吼,气势之足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呈现出呆滞状态。此乃惊大地泣鬼神之怒吼,不但让众人闭上了嘴巴,连耳朵都暂时失灵了。
谁让他们吵来了乌清商这呆子,她吼是应该的,“你们到底想说什么?一个接着一个,慢慢说。”
被她这么一唬,众人差点儿忘了来五雅堂的原因。难得,她的气势没能压过银子的分量,诸位群起而攻之。
“有人说你牙先生是骗子。”
嫌方才那人的说话声音不够大,有人忙不迭地代为补充:“说你是专门骗我们银子的大骗子。”
牙鹤书不笨,她很快就猜出敢在这个时候找她麻烦的,就只有当街堵她的那儿个坏男人。他们想拆她的台,也不想想,凤凰浴火方能重生,乌鸦也不是洗了一次就会掉色的鸟。
“骗银子?我何时骗了你们的银子,说来听听。吾愿闻其详!”她甩开下襟,歪在太师椅上听他们细说,眉眼中充斥着懒散的情绪。
正是她这副不当回事的表情让大家发懵,仔细算算,跟随牙先生以来好像赚钱的机会儿较多。当然,相对来说花钱的数量也比较吓人。有人说这东西如何如何好,都是五雅会牙先生推荐的,他们便买回去试试,其实他们也在用相同的手段将自己手中不同的货卖给别人。到了最后,好像谁也没赚。
那最大的赢家在哪儿?
“别盯着我。”牙鹤书首先撇清,“你们看我衣食住行无一不简,来此的一切还全托乌堂主照料,我哪有赚什么银子?”银子都被我们总会长给吞噬了,我拿不到多少的。
原本还乱哄哄的场子很快便安静了下来,牙先生就是牙先生,乌清商想不佩服她都不行。眼看就差一阵清风了,牙鹤书干脆倒在椅子上大唱起哀歌。
“原本我还说这里民风淳朴,在此多待些日子也无妨,如今看来这里的人根本就不欢迎我,我还是早点儿收拾行囊去他处说文论经吧!免得惹人怀疑、叫人厌烦,那多不好啊!”经过那帮人这么一闹,她的确该走了。
推开椅子,她沉重的眼皮慢慢下行,那一瞬间她好似作了一个无比困难的决定。“好!我走,我这就走。你们不用留我,说什么我也不会再留下来的。”
“不要啊——”凄惨的呐喊声从角落里传了出来,贾正经小姐梨花带雨的容颜从人群中闪露出来。
“牙先生你又有文采,又有风度,你怎么会是骗子呢?一定是那些无耻之徒,看你如此受到大家的尊重,内心嫉妒,才造谣生事想将你赶走。我们大家不能上当,您要是走了,岂不是如了坏人的心意。”
没想到关键时刻,她假想中的情敌竟然出面为她说话,冲着这一点,牙鹤书作出了惊人的决定——从今天起,乌清商就让给你了。
牙鹤书老泪纵横地走到贾正经面前紧紧握住她的手,千言万语化作泪两行,两个人相拥相抱竟然什么也说不出。这凄美的场景看在众人眼中,活似他们犯了错,才害得她们骨肉亲情两分离。
算了算了,别说牙先生平日里让他们倍感信任,即便她真的是个骗子,冲着她和贾正经姐妹情深的模样,即便被骗,也就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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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鹤书,还我命来!”
她什么时候杀了人?听声辨音,好像还是个女人,怎么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牙鹤书不自觉地望向乌清商,他也正顺着声音的出处望向门边,那里有……有个鬼啊?
一个满头白发的鬼正悠悠然地飘在青天白日之下,要不是很相信自己的神志,牙鹤书真的会以为自己杀了人。
白发鬼慢慢地走向众人,却吓得大家不断地向后,再向后,嘴里纷纷喊着:“别靠近我!鬼啊!”
“我不是鬼,我是被牙鹤书害死的人。”女鬼撩起散在额前的白发,露出真切而鲜活的脸。
牙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