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片玫瑰-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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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里回荡着二胡的乐声。
“你在家也常听这张二胡专辑,对二胡有偏爱?”今天她的心情不太好,忽觉想多跟他讲讲话,就地取材找了个话题开讲。
“还好。我也喜欢西洋音乐。”他侧头看了她一眼。“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像喜欢国乐的人?”
“不是。你的楼中楼里放了好多古董,我想你应该蛮喜欢中国的东西。还有,我在你的书房里看到一本《中国花梨家具图考),猜你可能对古董家具也颇有研究。”
“你好像已经把我家的东西都看过了。”
“差不多,每样东西放在哪里我现在都记得很清楚了。”
“是吗?”他没忽略她眼中那抹眷恋。
“你好像很开心?”瞧他随着音乐轻轻在方向盘上敲着拍子,她不开心地问。
“对呀,你不是应该更开心吗?拆了石膏之后你就能穿鞋走路了。”他朝她笑笑,继续应变着混乱的路况。
“走路?”
“嗯哼。”
她知道他为什么开心了,理由是他就要解脱,在她“走路”之后。原来他七早八早地就替她买了鞋子是迫不及待地要她走路。是啦,她是说过要走的,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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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现在你对足下有什么感觉?”在她右脚重新接触地面的那一刻,他开心地问。
“我觉得右脚变得好轻喔。”
“惯性问题,过一阵子就不会这么觉得了,走路小心点,别再跌倒了。”
“知道了。”
出了医院上了车之后,她不再说话,眼睛直盯着路面,比开车的他还要专心。虽然他一直还没开口问她要去哪里,她心里还是不安。
渐渐地,她发现车子是往内湖的方向行进,这才偷偷看他一眼。不过那专注的神情让她无从判断他的决定是什么。即使回到他家,她还是有可能得“走路”。
车驶进地下停车场后,他没有将之熄火,拿了一把钥匙给她。
“你自己上去吧,我还有点事得出去一趟。”他平静地交代着。
她接过钥匙,带点激动地望着他,希望他能补充说明,好教她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等你想回自己家时再还给我好了。”他用慈祥的口吻对她说。
他离开之后,她没有上楼,而是立刻回了自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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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房门上敲了好几声不见回应,他推开了门,发现她也不在房里,回家去了吗?
他踱下楼,在沙发上躺成一条直线,枕在扶手上的脑袋里不断思索着她的去向。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竟已习惯她每天坐在沙发上等自己回家。也许她不是在等他,只是他一进门就会看见她这个人。
虽然每天相处的时间短暂,通常也没有交谈,彼此皆称呼对方为“你”,他们之间依然十分生疏,但他对那张不圆不尖的脸已经感到很熟悉了。
看一眼早已看腻的时钟,他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洗过澡之后,他觉得没那么别扭了,到厨房里冲了一壶水果茶。
大门上有动静了,他依旧坐着高脚椅,两肘支在吧枱上,望着门的方向。
来人熟练地打开客厅的灯,关上了门。
“唷,还没睡哪?”何大成边换拖鞋边朝他吆喝着。
“知道你要来特地泡了壶茶在这儿等你。”他拿了另一只杯子,倒了些茶给何大成。
“少来,”何大成坐到他身边来了,“我哪次不是悄悄地来又悄悄地走?谁晓得你在等谁?我也不喝这玩意儿。”说是这么说,他还是啜了口茶。“说,这么晚了还不睡,是不是在等你女朋友啊?”
“她跟你一样有我的钥匙,想来就来了,我从来没等过她。”
魏欥华笑了,原来很多人有他家的钥匙。
何大成喝不惯茶,迳自到冰箱取了罐啤酒。“啵”的一声之后,他喝下了一股透心凉。
“你什么时候开始喝这种水果茶的?这不是女人喝的吗?受女朋友的影响是吧?”
“没有的事,偶尔换换口味嘛。”
他瞎掰个理由,没说出那水果茶是他应戚幼吾的要求才买的。他下意识地又瞄了下时钟。这么晚了,就算她想为那只脚庆祝,出去溜达一天也该回来了吧?还是她有深夜在街上闲荡的习惯?
茶已经凉了,他像喝啤酒似地,把一整杯茶全灌进嘴里。
“唉,我说你是不是有心事啊?怎么我刚一进门就发现你有点不大对劲哪?”何大成接着就很同情地问:“干嘛了?跟女朋友不来电啦?”
“说你平庸就是平庸。来电?多平庸的字眼。她很久没来我这儿倒是真的。”
“我就说嘛,你不过是嘴上说得潇洒,心里可没多想得开。一定是人家很久没上你这儿来,你心里着急了吧?你知道人家这叫什么吗?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哼,你以为只有你会吊别人胃口啊?告诉你,现在的女孩子厉害得很,她要是真想吊你胃口的话,哈死你都会。”
他没心情和何大成瞎扯,朝门上又瞟了一眼。
“搞不懂你,”何大成话匣子一开就没完了。“哪,你不想约束人家,也不要人家约束你,那你们什么时候玩完了,自己知道吗?”
“谁先不玩就先告知对方。”
“你倒是告诉我,有多少人玩得起?”
他耸耸肩,换了个话题:“你这次上来打算待几天?”
“不一定。”
门上又有了动静。魏欥华立刻在心里跟自己赌上了,如果进门的是她,那么明天他就为她庆生,顺便也给自己庆生。
“谁啊?都那么晚了。”何大成也朝门边望望。“有那么巧吗?我们才刚说完,你女朋友就来啦?”
戚幼吾背着一个超大背包,两手还提着大包小包,进屋后发现有客人先是一愣,随后便对客人夸张一笑。
“嗨,你好。”
“嗨。”
何大成见她换了拖鞋就直奔楼上,回头用两个问号看着魏欥华。
“请问你什么时候换的女朋友?这个看起来还很嫩,她也玩得起吗?”
“她当然玩不起,她也不是我的女朋友。” 魏欥华望着她即将消失的背影,露出今晚第一个真正的笑容。
“那她是谁?”
“我刚领养的。”他半开着玩笑,但也认为自己和她的关系以领养来解释最为合理。
“领养?”何大成乍听不禁咋舌,一个头摇得像个波浪鼓似地,他拎了包儿也准备上楼。“你太不平庸了,平庸的我要去睡觉了。”
“晚安。”
“晚安。”才走两阶,何大成又回头了。“唉,我还睡原来那间吧?”
他点点头,顺便告诉自己这一天可以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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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
戚幼吾一下楼就看见魏欥华正在吃早点。
“早。”他推了一份三明治到她面前。“吃吧,何大成买的。”
“何大成?”她接过三明治,在他对面坐下。
“你昨晚看见的那个人。”他注意到她身上穿的衣服不是他买给她的。
“你的朋友吗?他人呢?”
“出去了。”
“喔。”她开始吃早点了。
“今天中午我们出去吃饭,庆祝庆祝。”他把昨晚的决定告诉了她。
“庆祝什么?”
“庆祝你完全康复。还有,庆祝你大了一岁,我老了一岁。”说完他又打开另一份报纸来看。
“对喔,我差点忘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她开心得想欢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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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你上哪儿去了?”吃着开胃菜时,他问。
“回家。”他突然一问害她差点噎着。
“然后呢?”
“收拾我的东西。”
“你那几包东西需要收拾那么久吗?”
“我还去补习班报了名。”
“补习班?什么样的补习班?”
“升大学补习班。今年没有学校念,只好等明年重考了。”读一流高中却考不上大学,痛定思痛,她决定明年卷土重来。
“你哪来的钱缴补习费?”
“我带了存摺出来,那是我所有的积蓄。”
“既然有积蓄,当初为什么还说要跟我借钱租房子?”
“我不想拄个拐杖在家里当个废人。跟你借钱只是我的权宜之计。你看,我不是一能走路就回家卷款卷铺盖了吗?”
“为什么不想回家?”侍者送上牛排时他问
“我们不是出来庆生的吗?不要说这些扫兴的话了好不好?”她用纸巾撑住铁板上不断喷出的热油,顺便遮住她质问的眼神。
他不置可否,动着刀叉先吃了。
见他不再迫问,她也放心地享用牛排,咀嚼着这一餐的意义。
“你每年都像这样给自己过生日吗?”她问。
“我早忘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前两天收到我妈的留言才记起来的。”他抬头看她一眼。“本来我也没打算怎么庆祝,不过既然你跟我同月同日生,昨天你也没有一去不回,所以我才决定今天带你出来一起吃顿午餐。”
“喔。”
“你昨天还去了什么地方,为什么那么晚才回来?”
她忽然放下刀叉,定定地望着他。
“干嘛了?有话就说呀。”他被盯得很不自在,口气不由凶了点。
“我六点从补习班出来以后就到公车站等车了──”她吞吞吐吐地接了下去。“我想到你家去。”
“你是要告诉我你等公车等了好几个钟头?”
她连忙摇头,神情忽变得委屈。
“我一直上不了车。”
“公车没有一班是空的吗?”他皱起眉问:“你拎了那么多包包,为什么不搭计程车呢?”
“公车不挤啦,是我自己一直在犹豫到底要不要上车,公车就这么一班又一班,来了又走了。”
“后来呢?你搭什么车回我家的?”
“搭最后一班公车。”
他的眉头这才解开。
“为什么犹豫?”
“我怕你会赶我走。”
“我拿钥匙给你的时候是怎么对你说的?”
“你说等我想回家的时候再还给你。”
“那你还犹豫什么?”
她耸耸肩:“我也不知道,不过最后我还是上车了嘛。”
“嗯。”他点头。“快吃吧,等一下我们去买个生日蛋糕,今天晚上一起许愿吹蜡烛。”
她顿感鼻酸,歙了下鼻,道:“谢谢。”
“谢什么?今天也是我的生日。”
“我应该说谢谢的。”
他注意到她对自己没有个称呼,除了住院那段日子里喊了三次“魏先生”。
“你以后该喊我一声魏叔叔。”
“叔叔?”她笑了出来,俏皮的眼神传达着疑问。
“对。你对我总得有个称呼吧。”他低声道,对她的青春淘气感觉有些恼。
“不对,你没那么老,我哥的年纪都比你大。”一举证她就住了口。
“你哥?”
说溜嘴了。“对,我哥。”
“家里还有什么人?”他因势诱导。
“就我哥。不过他也不常待在家里。”
“为什么?”
“生活没有目标。”
“你爸妈呢?”
“我十岁那年爸爸就病逝了,”她的声音由愤慨转为哀伤。“两年前我妈也死了。”
“你和哥哥相依为命?”
“相依为命?”她冷哼一声。
“不是吗?”他看得出她不喜欢她哥。
她一脸沉重,摇了摇头。
“他是我同母异父的哥哥,我还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姐姐,他们俩是亲兄妹。我很小的时候那个姐姐就嫁到国外去了,从此没再见过她。”她停了停。“本来我跟大嫂还挺有话说的,不过现在连大嫂也没了。”
“没了?”
“她跟我哥离婚了。”
他缓缓点点头。听了半天只知道她算得上是个孤女了,身世颇不平庸。可惜她已满十八岁,否则应该可以申请到一个寄养家庭。
“所以你暂时是不打算回家了?”他又想起她那大包小包,看来他家已成了寄养家庭。
“嗯。”
“你一点也不害怕吗?”他看着那一脸纯真。“你并不了解我。”
“你是好人,我没什么好怕的。反正情况即使再烂也烂不过原来的。还有,你放心,我不会白吃白住的。”
“什么意思?你还想打工赚钱啊?不是去补习班报名了吗?哪有时间打工?”
“以后你就知道了。”
他没再问什么,看样子她也不像是会有惊世骇俗之举的女孩。
“欸,我不喊你叔叔好吗?”
“不喊叔叔?那要喊什么?”
“就喊大哥吧。我觉得这么喊对你够尊敬了。”
“随你吧。”他也不坚持了。“你哥平常都怎么喊你?”
“戚幼吾。”
“连名带姓的喊?”
“对,可是不连带感情。”
“那你爸爸呢?从前他喊你什么?”
“小时候,他叫我‘幼幼’,上学以后,他就叫我‘幼吾’了。”提到父亲时她非常开心。
他一时还没决定以后要叫她什么,一顿牛排大餐吃下来,他对她的称呼还是“你”。
晚上,他们在生日蛋糕上插了三十根蜡烛,先点燃十八根让她许愿,吹熄之后再将三十根全点亮,让他也许了个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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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欥华出门前留了一个信封给戚幼吾,交代她交给前来打扫的欧巴桑。那是欧巴桑这个月的工资。
她把工资付了,也把欧巴桑辞了。
不良于行的日子里,她看多了欧巴桑的打扫流程,稍加改良之后,她更有效率地完成了所有的清洁工作。
埋首饭桌前,她认真地列着购物单,刚才她发现很多日用品快用完了,冰箱里也几乎快空了。
OK,她满意地放下清单,到阳台晾衣服去了,算算时间,洗衣机该操作完毕了。
“何大哥,你怎么那么快就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