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诊所-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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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面扑来全不同于外面炙烈热风,甚至是带点阴冷的空气。
聂端衡没有在那像是客厅的地方待太久,往点着灯光的走廊走去,然后停在一扇也是虚掩,留有一条缝隙让猫通过的门前。
他确定是猫。只因刚刚他看见的那只黑猫便跟来,但他不知道那只猫是不是“他”身边的那只。
明知只要推开这扇门他便可得到答案,聂端衡还是迟疑了。
这几个月来,他强迫自己不去想言予诺,强迫自己压下那份担忧和怒意。唯有如此,他才能一如往常的过日子;唯有如此,他才能告诉自己,言予诺不算什幺;唯有如此,他才能说服自己不往坏处去想。
他没有露出半分破绽,他甚至害怕一旦承认自己真的在乎言予诺,他该如何承受最壤的后果?如何负荷?
打从一开始的顺眼到错认他的笑脸为死去的ROY,直至他病倒……他们之间的发展一幕又一幕的情景,如电影的慢动作般在他脑中播放,缓缓揭露聂端衡掩饰不往的情感。
以为自己早就没有能力爱人,直到爱上,方知自己原来仍是有能力爱人的。聂端衡心一窒。能吗?可以吗?他……可以吗?
如果可以,他宁愿自己不要顾虑那样多,什幺都不要想,只要顺着内心最深的渴切便行,ROY的死让他明白世间的一切不是全都可以照着他的想法进行的,青儿的去世更让他理解到命运的残酷。
身为同性,身为人子,他就一天无法随心所欲,一天不被命运摆布。所以他拒绝任何人闯进他封闭的心房。怎料,那一天接住从树上跌下来的言予诺开始……一切都变了……
……青儿……但此刻他心中想见言予诺的欲望凌驾一切。
他握住门把,下定决心推开门。
第七章
“喵呜。”一声猫叫在聂端衡进房时溜入他的耳内。
聂端衡从来不知道自己讨厌小动物的脾性已经改掉,他的心没有一刻像现在听到那声熟悉的猫唤那样高兴。
“言儿?”不敢躁进的他轻唤着几个月来未曾出口的名字。
“喵!”一道黑色身影俐落的自床沿跳下,奔过来黏上聂端衡的小腿,张大嘴咬住他的裤管往床边拉。
“好言儿,你别再咬我的裤管了。”聂端衡顺着言儿走向床畔,没有自觉自己的心跳随着那一步又一步的靠近而加遽。
他有好几条裤子就是这幺毁在言儿嘴里的,那段回忆至今想起来也觉温馨。
温馨?想当初这个名词他有多排斥,现在他就有多怀念。
“喵呜!”再不快点,予诺就没气了!
是了,将聂端衡引到幸福诊所的正是言儿。领着聂端衡到床边,她的工作就算告一段落。唉,要不是言予诺过于固执的话,她也不必那幺辛苦。
本来以为言予诺在没有“幸福”的情况之下撑不过几天,结果,他靠着意志活到现在,直到前几天他陷入深沉的睡眠,怎幺叫也叫不醒。
聂端衡站在床边看着和周公下棋的言予诺,一两个月不见,言予诺人瘦了一大圈。
眉,不由得纠结。心,不由得紧缩。
他是怎幺照顾自己的呢?好象到非洲绕了一圈回来,和那边闹饥荒的人一样。
“言?”聂端衡轻唤。
床上的言予诺不安地动了下,才缓扬眼睑,染上一抹金光的黑瞳在见着聂端衡时,随着讶异而转成金瞳。
“你!你怎幺来的?”言予诺气虚地惊问,没有意外于自己的体力因聂端衡的存在而开始复苏。但他不要这样!
这只更加证明了聂端衡是他命定之人的事实。这只会强迫他接受这个无法更改的命运。这一两个月来,他死命的要破除这个既定的事实,却不得其门而入。
然而,言予诺无法忽略自己在见着聂端衡时,心在刹那间闪过的狂喜。这份狂喜告诉言予诺--他并不讨厌聂端衡。
他是高兴见到聂端衡的,可又不知为何高兴。眸子搜寻着理所当然的“罪首”,因遍寻不着而更加气结。他不想一个人面对聂端衡啊!唯一可陪伴他的言儿此时却不在。
金色的眼睛?
聂端衡怀疑自己眼花,但定睛再三凝望,那在晦暗灯光斜射下的眼眸依旧是金色的。
聂端衡记得言予诺的眼睛是黑色的,他是东方人,可现在他的眼色却变成金的。
“你还好吧?”暂且将疑惑搁下,聂端衡比较关心言予诺的恙然气色。
“好得很!”言予诺察觉到自己的异样,别过脸去不看聂端衡。
要命!为什幺他的四肢百骸皆因感受到聂端衡满满的、浓厚的关心而舒畅?他关闭不了与聂端衡之间的开关,只能接受他笼罩在自己周身的能量。为什幺就算他吃掉别人的“幸福”也补充不了失去的生命,聂端衡一出现就能填补?
聂端衡眼睫微敛,恰巧隐去眸底一闪而逝的光芒。他微牵唇角,勾出一个浅淡的弧度。“那就好,我很担心你。”
言予诺闻言,握紧拳头,遏止自己因此而受到影响。但他的努力没什幺作用,聂端衡受伤的情绪很快地传到他身上。
除却心伤,更深更浓的是不谅解!他何时这幺会分辨聂端衡的心情?言予诺陡然察觉,明明一开始他只分得出聂端衡的情绪是正面还是负面--当然,负面是居多的--几个月后的今天,他竟然已经可以细分!
虚弱的他,现在可禁不起聂端衡散发的任何负面能量。而最可恶的是,言予诺竟会觉得是他对不起聂端衡。
“对……对不起……”言予诺别扭地道歉。他干嘛道歉?言予诺一出口,恨不得将自己的舌头咬掉。
聂端衡挑眉,唇畔的笑意更甚,却冷得让言予诺背脊发凉,低柔的嗓音吐出令人发寒的轻问:“道什幺歉?”
言予诺抬头看他一眼,又转开。久久,才传来他期期艾艾的解释:“因为……我不告……不告而别。”
好恐怖!言予诺不想被那黑色大洞给吞掉。
“你或许有你的理由。”知道自己没什幺立场和资格发脾气,仍忍不住发脾气的聂端衡,只是用他那若黑曜岩般深邃的眼眸传达他的气忿。
“我……”言予诺心中叫苦,恨不得身上盖的被子是张能抵御聂端衡的盾牌。
“也许你可以跟我说说你的理由。”聂端衡的怒气大半来自言予诺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有一身好厨艺,却还能把自己弄瘦了一圈,他真不知道这几个月来言予诺是怎幺过活的。
“我想……想到……有事没办……”谁来救他脱离苦海?忙着找理由给聂端衡的言予诺,没有发现自己似乎习以为常于接收聂端衡的负面情绪,不再像一开始那样抱头鼠窜。
“你可以通知一声,而不是一声不响的不见人影。”聂端衡闷鼓般的声音重重往言予诺的心上敲下。
言予诺捣往胸口,觉得痛却没有痛到要昏过去的地步,甚或,他感觉得到聂端衡仍不断的在传递能源给他。
“我……我不是故意的……”言予诺嗫嚅。
真的不能怪他,谁叫他太震惊也太害怕。若是聂端衡没有对他动情就算了,坏就坏在聂端衡动了情,这便注定他要与他绑在一起的事实。
言予诺心中是千百个不愿意啊!对他而言,聂端衡是生意对象,他会在乎、关切是正常的……该、该死的!为什幺他现在会想起自己生病时聂端衡传给他的关怀与暖意?
“不是故意是什幺?”聂端衡轻叹口气。
见到了人总比先前完全没有下落来得放心。一放下心,接踵而来的情感沸腾却是怎幺也止不住。
“反正我有我的考量,没有事先告诉你是我不对……”言予诺不敢正视聂端衡,拼命往床的另一边躲,又不敢躲的太明显。
受伤的情绪一转而为淡淡的喜悦,接收到的当口,一张放大的脸毫无预警的出现在言予诺面前。
聂端衡弯身探望言予诺,近得他在鼻息之间嗅进的全是聂端衡的气息。言予诺整个人更往床头缩去,硬是在两人过于接近的距离再挤出些差距来。
“你在干嘛?”言予诺皱眉诘问。胸口不痛了,这回反而是染上那抹淡淡的喜悦。
几个月不见,之前的优势反倒像是被聂端衡占去似的,他现在尽处下风。
“你的脸色不怎幺好。”聂端衡直视他那双金色的眼睛,没有流露出过度的好奇或是惊异。
对他而言,没有什幺比得过言予诺安全又健康更重要,那诡异的金眸也就没什幺大不了的。
“我很好。”言予诺反驳,下意识地捉紧棉被。
“要不要我找朋友来替你看看?”聂端衡忽略言予诺的逞强,径自道。“我有朋友是医生,让他看看比较好。”
“我说我很好!”言予诺提高音量。
“是吗?”聂端衡终是坐上床边,上身往言予诺的方向压去,在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要碰到对方的鼻尖时停下。
脸颊都下陷了,还说自己很好!他早该发现言予诺个性中逞强的一面才是,从他强行进住他的公寓和他“同居”,强迫他要吃他煮的料理,强迫他要分工合作的清理房子开始,他就该理解到言予诺是个外表温和、内心固执的男子。
金色瞳眸睁大,清清楚楚地看见自己变异的眼瞳倒映在聂端衡如镜的黑眸里。
什幺时候变的颜色?他怎幺没发现?张大嘴,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的言予诺,退怯地拿棉被盖住自己。
“不要靠近我!不要!”模糊却清晰的疾言传入聂端衡耳里,成功地阻去聂端衡想要拉下棉被的念头。
怎幺可以让他看见他的眼睛变色?这对人类而言是异类的标志,他不愿被聂端衡看见!想不到以往自己引以为做的标志,今天却让他退缩。以聂端衡的水泥脑袋,不会出言讥讽才怪!
他不想聂端衡当他不是正常人。不知为何,言予诺就是不想听到任何有关于他眼睛的话从聂端衡的口里说出。
他知道了吗?聂端衡盯着那蜷成一团的棉被。霎时,强烈的恐慌犹如涛天大浪卷起。
“哇!”被窝底下的言予诺惨叫一声,更是把自己尽量缩成球,嘴里忙不迭的大叫:“你离我远一点啊!不要太靠近我啦!”
好……好强的负面能量!呜……他会死,他一定会死!但他宁愿死也不要让聂端衡看见他的眸色。聂端衡再不离他远一点,他一定死给他看!
聂端衡闻言一震,往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摇晃的身体,眼里、心里、耳里满是言予诺拒绝的言语、排拒的态度。
言予诺知道了……知道了……而且他无法接受。认定“事实”的聂端衡虽然难过,可经历过这些风风雨雨,他敢说自己的心已经变得比较强壮。他想上前,但言予诺已察觉他的意图,包着棉被坐起身,瞪着他。
“你别过来!”然后又把自己缩成一团。
聂端衡可以看见言予诺在发抖,犹若一记闷雷打得他头晕脑胀、七荤八素。握拳、闭了闭眼,他如斗败公鸡地转身离去。
那一团棉被在聂端衡离开的瞬间停止发抖,棉被底下的言予诺却因失去供给能源,而在下一瞬被强劲的刺痛贯穿。
老天!好痛!言予诺抱住自己,忍着针刺般的痛。
他真的得靠聂端衡才活得了!这个事实已经得到言予诺在过去几个月及至今日亲身印证。可是他们之间有太多迷雾啊!许多不得解的谜题还横隔着,怎幺解还是个天大的难题,怎幺就……怎幺可以就这幺……
言予诺无法再思考,他全数的感官全拿来对抗那强大的剧痛。
想昏,昏不了;想忽略,忽略不了。
“聂,你还是……回来吧……”失去意识前,言予诺终是道出这句话,也终是认了自己的命运。
可是,他能不能不要呢?
“喵呜!”言儿在聂端衡离开房间时咬住他的裤管,缓下他欲逃离的脚步。
“言儿……”聂端衡只想找个地方好好的舔舐那从未愈合过的伤口。
原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因人们的排挤而伤,原以为自己己练就金刚不壤之身,怎知,在感受到痛的那一瞬间,高筑的防御工事全在倾刻间颓倒。
他不知道他做错什幺,只是因为他爱同性不爱异性?只因自古至今所有人皆认为唯有异性相合才为天地,同性相恋便是罪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幺会这样,他只知道他无法接受异性,却对同性有着碰触的欲望以及想要相恋的心。
他只对同性有感觉啊!这样的情感,为何不被人们接受?为何要被人们歧视?
脚下所踩踏的似乎不再是平稳的地面,而是阐黑的无底深渊,那深渊里伸出无数的手将他无邪单纯的情感拉入那黑色的染缸……
“瞄!”言予诺还没完全复元,你不可以走!
言儿咬着聂端衡的裤管不放,算定聂端衡不会碰她。
“你不该……不该……”聂端衡没有表情,甚至是冷酷地看着言儿,但那双眸子却负载着数不尽的爱恨交织,彷若不再有生命跃动的水般死寂。
他不该怪罪言儿将他带来这儿的。
言儿看呆了。好悲伤的深渊,怎幺……会有人的心承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