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好好爱一个人-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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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鹏哥跟着说,“这里就是你的家。”
我笑:“什么时候学会煽情了?”
其实我说不出谢,对他们,谢是多余。
沈以年等在楼下,我拥抱梅朵姐和宝宝,作别。
转身的一刹那,我明白,也许,我们从此都不会再见。
沈以年要搭飞机,我却坚持要坐巴士。当初,我和一野就是这样一路走过来的,现在,我要用同样的方式回归。
出租车在开往车站的途中经过“没有名字的故事”,还是那个蓝色的牌子,白色的楷书,玻璃门上,贴着新电影的海报。我看不到里面,但我熟悉它里面的每一寸空间。曾经,它是我生命的一部分,可是现在,它不属于我了,我只希望,拥有它的人可以遇到幸福的故事,而不是像我一样,没有结局。
一闪而过。
我所经营的美好,我曾付出的等待,我深刻的念念不忘,我埋藏过的希望,我悲伤的泪水,我凄凉的青春,我郁郁葱葱的绝望……
再见!
十三房,一野曾经住的房间,那里面是新的一批小孩,他们好奇地看着我。陆妈妈把他们都叫了出去,坐在一野睡的那张床上,问:“这些年,你们都是怎么过来的?”
我笑笑,看着窗外植物的巨大叶片说:“我们是在一个大雪的夜晚离开的。”
陆妈妈和沈以年静静地听我讲,讲离开以后的事,那些没有名字的故事。我从未说过那么多的话,每讲到一处,总会有一些画面跟着冒了出来。我十一岁,跟在一野的身后一次次地把脚从雪里拔出来,闪着诡异灯光的巴士停在我们面前;十三岁,我们在一个小镇上,下雨了,我和一野蹲在一个房檐下躲雨,一个好心人丢给我们一块面包,却被一只野狗抢走了;十五岁,我在一个小饭店里打工,每天提着客人吃剩的肉片带回家给一野,他狼吞虎咽地吃;十七岁,和一野在寒冷肮脏的旅馆里相拥入眠;十八岁,一野在外面和别人打了架,浑身是血地回来;十九岁,一野和加媚从我面前走过,我的手放在肚子上,那里面有一个生命正在孕育,我昏倒在街头;二十一岁,我在梅朵姐家里再次遇到一野,他隔着人山人海对我微笑;二十三岁,一野握着我的手,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天使暂时离开(3)
这些或者残缺不全或者仍旧清晰的画面像是褪了色的旧照片在我的脑子里一张张地浮现,那些曾经,就这样一去不复返。
讲到最后,我把头枕在一野的遗像上,喃喃地说:“哥哥,我们回来了。”
沈以年递了张面巾纸过来,但他不知道,我并没有哭,我是用微笑来祭奠这已逝的时间。
陆妈妈把手放在我头上,来回地抚摩我的脸。这妈妈的温存,唯一的,永远的,在我无数次被梦惊醒的夜晚,曾那样真实地出现。
晚饭过后,沈以年陪我在院子里散步。我低头看着地面,想哪一些尘土,才是一野曾踏过的呢?
沈以年说:“没想到你有那么多故事!”
我笑笑,问他:“我还有更多,你要不要听?”
他充满兴趣地看着我。
“关于小开……”我说。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伸到我面前:“他找过你,你在睡觉,所以我没有让你接。你要不要再打过去?我存下了他的号。”
我犹豫了一下,摇摇头。
他的号我怎会不知,若真想联系,还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沈以年认真而由衷地说:“我一直都祝愿你能够早日找到真正的幸福。”
我指着胸口,笑着说:“幸福,它一直都在。”
“但愿。”他说。
我们找到一野藏东西的那棵老槐树,它的枝干布满皱纹,枝头只有一片摇摇欲坠的黄叶。
挖了很久,终于挖出了一个信封。
里面只有一张纸,字迹模糊,但还是能够辨认,是一野的字,写着:原谅我,是命运的安排。
信封里还有一张发黄的旧报纸,社会版头条用醒目的大字写着:
雨夜惊人流血案,杀人只为一把伞
我读着,脸色迅速变灰。
一切
一切(1)
“就是这里。”一向神通广大到令人惊奇的沈以年带我到一家超市门口说。
昨天,孤儿院的老院长叫我到他的办公室里说:“有一件事我们必须得告诉你,关于你和陈一野的身世。”
我带着对未知的好奇不安倾听着。
“我想你可能已经知道了,一野的父亲是个杀人犯,他被捕后,他的妻子——也就是一野的妈妈受不了压力自杀了。当时一野只有七岁,找不到他的其他亲人,所以被送到孤儿院里。但他一直都知道他的爸爸曾经犯下的罪,只是他想知道事情的经过,这就是他一次次出逃的原因。”
“后来他知道了吗?”我问。
院长点点头。
“他杀了谁?”
院长面有难色地看着我,然后推过来两张照片。
一男一女,面容祥和,带着满足的幸福微笑。
我认得出他们,是我的父母。
我说不出一个字。
“是陈一野的爸爸,杀了他们。”院长一字一顿地说。
天!
院长继续说:“当年一野带你出去,其实是院方的决定。你得知道,我们这里的资金一直紧张,少两个人能让剩下的人都生活得滋润一些,而且因为上一辈的事情,陈一野负责你以后的生活,也算是合情合理。”
合情合理?多么可笑的说法,只因为我们的父辈,我们却要在今生纠缠,这算什么?!
可是我们的身世,是我多不能够接受的事实,我宁可,我什么都不知道。
沈以年以一张报纸为线索,打探到了事情的全部经过。他带我到一家超市门口,指着它说:“二十三年前,你父母在这里开了一家以你名字命名的雨具店,有一天夜里下了很大的雨,一个喝醉的男人要买伞。但他没有钱,却执意要拿走那把伞,你的父母为此与他争执起来,那个男人愤怒之下,借着酒劲用水果刀捅死了他们。”
这是事情的全部经过,也是悲剧的开始。
我看着如今已经面目全非的街道想:这就是宿命吗?
下雪了。
更确切地说,是下雨了。南方特有的高温让雪在落地之前就已融化,雨滴到脸上,冰冰凉凉,我走进超市买了一把蓝色的伞,撑开。
熟悉的画面。
是我许久未做过的那个梦。走在路上天下起大雨,很大很大的雨,雨滴砸到地上仿佛能砸出一个坑。周围的人拼命奔跑,我却不知道该到哪儿去。梦里,我是一个无家的人,所以没有我能够停留的港口。于是我给自己买了一把伞,几近透明的蓝色,很好看。我打开那把伞,太阳却出来了,阳光充沛。原本潮湿的地面以我来不及观看的速度变干,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空气温暖而干洁。我站在马路中间,人们继续安详地走路,我拿着一把蓝色的伞站在其中,突兀而孤独,无所适从。
原来原来,这个我一直以为有着特殊含义的梦,它暗示了我从未遇见过的前生。原来原来,上帝可以这样地捉弄人。
我扔下那把伞,站在大雨滂沱的街头,仰望天空,却始终找不到我想要的答案。
一切一切,都是注定。
回到酒店时,我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齐祖!”我惊奇地叫。
“嘿,你还记得我啊!”他开心地抱了抱我,对沈以年点了点头,叫:“舅舅。”
“怎么会来这里?”沈以年问。
“来找她啊。”齐祖指着我说,“你们跑的可真远,从最北边到最南边,地球都没有你们转得快!”
我笑,问他:“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来啊?”他油嘴滑舌地说,“该不是还要预约吧?那对不起,我不知道规矩,下次一定注意。”
“贫啊!”我伸手打他。
“哎,我们沈家可比你们许家人多,你打不过我们的。”齐祖边躲边叫着。
我的手停在半空中。他不知道,“许家人”这三个字让我失了魂。
我承认,我一直都对我的身世充满幻想和猜测,从小到大,我无时无刻不在心里勾勒我父母的样子。我总是想我们一家人会多么和谐,也许我有着和妈妈相像的眼睛和爸爸相像的鼻子,也许我的爸爸很凶,他总是让我背《唐诗三百首》,而我的妈妈总是在我背不出来被罚的时候偷偷送一个煮鸡蛋给我。也许我的妈妈能把毛衣织得很好而我的爸爸是劳动模范。也许我的爸爸常常喝醉酒而我的妈妈每天唠叨……这诸多的也许在我的脑子里一点一点地形象生动起来,仿佛那就是真的。可是在我知道了真相之后它们都不在了,我从未想过我的父母会与一野的爸爸有丝毫的关系。我宁可他们每天相遇却从不认识,抑或他们是漫漫人生中两个永远都不会相交的点。
一切(2)
但,不是这个样子的啊。
我不知道,我要多长时间才能够接受这个事实。
又或者,它根本就不是事实。
是院长玩心大发和沈以年联手跟我开了这样一个玩笑。
可我知道,我的自欺救不了我。
我木木地走进房间。齐祖问沈以年:“她怎么了?”
沈以年没说话,只是向我投来了心疼的目光。
两个星期后,沈以年就要离开这里了。先回他的家,然后带妻子去英国与沈珂雯团聚。
这多令人羡慕。
如今,我已不再对苏雅芬有任何偏见。我只希望,沈珂雯能够接受她的妈妈。
一家人,平平安安地拥有生命,拥有生活,纵使充满矛盾和憎恨,纵使有太多的坎坷,也是一件可遇而不可求的事。
临走前,沈以年留下了沈珂雯爷爷留下的遗产和他自己捐献的巨额存款。密码是我的生日:1013。
我对他说:“你要知道,你并没有欠我的。”
他笑:“你也得明白,我并不是想要偿还你什么。”
我笑笑,不说话。
“阿久,你一直都是让我心疼的女孩,”他夹起我一缕头发,道,“尤其是在知道你的过去之后,我真的不想就这样放你一个人在这里。”
我知道他说的都是真话,但仍是笑着说:“你的同情对我而言是加倍的伤害。”
他再笑:“你总算学会保护自己了。”
“你一个人,真的可以吗?”在机场,沈以年再次问我。
“你当我只有三岁。”
“喂喂,还有我哪,怎么说我也成年了吧,照顾一个小女生还不简单!”齐祖在一边不满地嚷嚷。
我和沈以年一起笑,他转头看了我一会儿,说:“你要知道,想联系到我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所以,只要你愿意,随时都可以找到我,我能相助的,一定鼎力而为。”
“是句不错的诺言。”我说。
“别让我担心就好。”他轻轻地抱了我一下,转身向前走去。
“舅舅,别忘了写信过来!”齐祖大叫着挥手。
终于,都走了。
我转身看着齐祖,说:“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嗯?”他奇怪地看着我。
我从包里取出一本杂志,那是小开经常发表旅行笔记的杂志,这一期上,有他的图片和文章。是那座水晶般的冰城,广场上有拥挤但惬意的人群,头顶炸开了绚烂的花朵。
而这是从齐祖那里找到的,他总是在做一个间谍。
“这个啊……”齐祖不好意思地抓抓头。
“别瞒我,这一次,你是为小开而来?”我问。
“知道了还问!”齐祖抢过那本杂志,翻开其中一页说,“喏,这就是我要说的话。”
是小开的字,他说:我会永远记得这座美丽的城市,就如同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我如此深爱过的你。
我黯然,哑声问:“他让你来的?”
“不是,是我自己要来的。”
“为何?”
“为爱。”
我愣了一秒,转身就走。
“阿久!”他叫着追上来,挡在我的面前很严肃地说,“你可以逃避他,但你逃避得了你自己吗?你明知道你爱他,你一次次地被动,难道就不能主动一次吗?”
“我主动过了,”我说,“但我的主动换来的是伤害,是误解。”
“就因为他说了那些话?”
我抬头看他。
他说:“他把什么都告诉我了,他很内疚。”
“内疚算什么!内疚就可以解决一切了吗!”我说着,绕开他,跑出机场,跳上一辆出租车。齐祖却紧跟着坐上来。
“难道你就不能给他一个机会吗?”他为小开求情。
“谁给我机会?”我带着哭腔向他喊,司机从车前镜里看着我们,眼中满是猜测。
齐祖拍拍我的肩,放低了声音说:“何必彼此折磨呢?”
何必呢?我也想知道,但我坚持,把自尊放在爱之前。那天晚上小开的话,对我的伤害比沈以年,比一野带来的更为猛烈,它简直就是一枚炸弹,没有给我任何躲闪的机会。
我把头靠在车窗上,闭上眼睛。
我用沈以年留下的钱开了一家小书店,店由齐祖亲自操刀设计,淡到几乎看不出的绿色的墙,书架高到房顶,底下配备一只有可爱颜色的小梯子。二楼是玻璃桌和软椅,音箱里永远都有轻缓的音乐。顾客在这里看书,还不是一般的惬意,店名“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