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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

我们来自那遥远的地方-第20部分

小说: 我们来自那遥远的地方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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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在镇上每个家族都在做着同样的工作。镇上的姓氏很多,这么多庞大的队伍在镇子里行走,难免迎头相遇。每当遇到别家的队伍,站在最前面的父亲总是站住,客客气气地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挥挥手,让别人先行。等他们的队伍通过了,我们再走。父亲说这样显得我们滕家有让人之仁。在队伍里,大家走的是同一种步调,既不能说话,更不能笑,人人必须要一脸严肃,这是祖上定下的规矩。
我们走在通往镇子北面的大路上。这么多人一起行走,想来必定是一种极为壮观的景象。我们手中香火燎绕,它同嘴里哈出的白气混杂在一起,散发出一种怪怪的香味儿。我觉得它跟鞭炮不得爆炸味儿,烧纸点燃的香香的味道是同一种味道。我和秀林好奇地望着队伍里那一张张表情严肃的脸,寸步不离地跟在父亲身后。
终于走到河湾深处的祖坟地里。在父亲的带领下,年长的老人在地上画一个大圈圈。圈子里撮一个小土堆,将手里的香火插在土堆之上,然后纷纷拿出自家带来的烧纸,放在另一个事先画好的圈子里。父亲带头跪下,点纸。
待纸点着了,大家才能下跪。我们一起跟着父亲在火光中下跪。行过三拜九叩之礼,在父亲带领下所有人齐声高呼:“请爷爷奶奶回家过年!请爷爷奶奶回家过年!”
连呼三遍,起身,拍拍膝上的土,再往回走。大家先是分批到我们家拜过祖宗牌位,然后各回自家。
进得大门,要先放下阻挡恶鬼进门的拦门棍,然后,在院子里洒下芝麻杆儿和黄谷草,最后,在迎门的八仙桌供上祖宗牌位,磕头。当时,我们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把芝麻杆儿和黄谷草撒在院子里,就去问干奶奶。她说,这叫做踩岁,若是有精灵或者鬼怪胆敢进来打扰祖宗过年,院子里就会发出声响,这样人们就可以出来把它们赶走。我想,这踩岁一定是踩碎的意思。
磕过头之后就可以用早饭了。早饭过后的工作是贴春联。
对联在不同的地方是有不同讲究的。比如我们家,大门之上贴的是“忠厚传家远,诗书继世长”;迎壁墙上是表示年关吉利的“物华天宝”;正房门两边,贴的是“国泰民安,人寿年丰”;屋内中堂两侧是“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天地堂“天地三界十方真宰”真君两边,是“晨昏三叩首,早晚一拄香”;灶王爷前贴的是“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粮囤上贴着“五谷丰登”;牲畜圈里贴着“六畜兴旺”……
当日,不少人到我们家来赶求父亲的春联。父亲早就裁好红纸研好墨立在房里。他对求联者一概是来者不拒。
父亲一直写到中午。最后,活动活动手腕,他又很认真地写了一副很大的字联儿,让我叫来大伯父家的泰平,让他骑自行车去一趟青城,把这东西交给他的朋友、日本人高原正冈。
那天中午,日本人留泰平在青城吃了一顿午饭,尽管泰平多么地不愿意在年三十儿的时候在别人家里吃午饭,但他没有办法。下午,泰平,也就是我们滕家的长子,带着日本人回赠的礼品回来了。
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情,证明当年父亲给日本送春联的做法是多么地具有先见之明呀。也许,正是因为同日本人的礼尚往来,才让父亲后来在文革的时候戴上了不少“通敌”嫌疑的帽子,但他却丝毫没有因此后悔什么。当年在日本人统治的时候,对于保全整个镇子父亲是做出了很大贡献的。
看,我们又把话题扯远了。算了,不要总说这些事了,还是让我们说说过年的事吧。
过年比较重要的一般有三天。大年三十儿这一天主要的工作是祭祖,即“请爷爷奶奶回家过年”,剩下的事儿就是包饺子,一家人在一起吃团圆饭了。这天晚上,家里所有的人都请到了。我的两个伯父带上了他们所有的家人,还有我三伯母,她带着他们家的孩子们。父亲特别嘱咐我们,一定不要忘了去请四伯母来一起吃饭。他无不伤心地对我们这些小辈们说,你四伯父不在了,我们更要高看他们一眼啊。
天刚一擦黑,大伯父二伯父他们都主动来了,四伯母却始终不见动静。一开始,父亲让母亲去叫。母亲刚走到院子里,就折身回来看着大伯父对父亲说,我怎么叫呀,父亲想了想,说还是让行健和秀林一起去吧。
走到四伯父家。在一间冷乎乎黑乎乎的小屋子里,我看到四伯母正孤独而凄凉地跟她的儿子作平两个人面面相觑,哀头叹气。看到我们两个,四伯母感到有些意外。她忙站起身来去给我们拿准备好的糖果,我们接过,四伯母一把将秀林揽在怀里。
当我们说明来意,她看起来很难过地抹了抹眼泪,对我说:“行健呀,告诉你父亲,说我们娘俩儿谢谢他了。你跟他说,我们有自己的家,就算再穷再苦,我们也不登他的门儿。”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在新年里说出这么生分的话,便告诉她说,大伯父二伯父他们都在那儿等着呢。不想,四伯母却说,他们都在那儿我更不想去。说到这里,她摸着我的头,泪水哗哗而下:“行健呀,苦命的孩子,我们不能去呀!”
四伯母这话把我给说呆了。我心里变得要多难过有多难过。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她一个“我们”,好象把我也给包括进去了。
面对她的无动于衷,我也丝毫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又过了一会儿,她才把一直搂在怀里的秀林松开。四伯母抹了抹眼泪,笑着说:“你们走吧。过年了,能来看看,大娘就知足了!”
四伯母的话让人听得稀里糊涂。
但我还是明显地感觉到了因为我们的到来让她非常地感动。走出四伯父的家门,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竟不知不觉地流泪了。我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流泪。后来我才明白,那是因为我是真的感到伤心了。
回到家里,见我们独自回来,大伯父对父亲说:“事情过去那么年了,她还是那么倔犟。”
二伯父说,“要不我看这样吧,给他们送些饺子过去。”
父亲低着头坐在一边,不言不语,他在这时表现出一种不由分说的沉默,这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当我们匆匆吃饱,父亲吩咐我们到码头和街面上的店里去送饺子。
回来之后,孩子们都一起去大街上热闹去了。母亲和姐姐们去旁边屋里打麻将。大人们,父亲,两个伯父,还包括我们这一辈的年纪稍长的,像已经成年的泰平昌平作平和任平,留下来喝酒谈事儿。
那次年夜饭,我听到他们一直在商量两个问题,一是日本人,二是四伯母。讨论日本人问题比较虚,离我们也比较远,我听他们说的也都是老生常谈,就是说今后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而谈到四伯母的时候问题就变得实际多了,因为,我听他们说她要改嫁了。
这两件事对我们来说都很重要。听到他们的谈话,我又一次难过起来。
我想起了白天发生的事儿。听着他们那怪怪的语气,我想了一会儿我还是不明白,改嫁就改嫁嘛,也不至于产生如此深刻的仇恨与怨怼吧。尤其是白天四伯母对我说话时用的那种语气,真是让人高兴不起来啊。
这时,秀林又在外面喊我。这让我想起很早以前我就准备着跟弟兄们在一起“熬三十儿”,但是,我又实在想听听他们最后把两个问题讨论得怎么样了。于是,我躲在屋内一角,没有出去。谁知道,听着听着他们的谈话我却不知不觉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当我醒来,四伯母那些话仍像个影子一样萦绕在心头。它让我感到很不舒服。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这些东西深深地打动。直到后来才知道,当与那些同你命运相关的东西擦肩而过时,它们就是一根尖锐的剌,不自觉地触及并剌破你心灵最深的痛处。
所以,那个年我始终没有能过得高兴起来,以至于大年初一去拜年,大年初二去上坟烧香,我都有些提不起精神来。看着我的心不在焉,母亲吓坏了。她担心地摸着我的头:“我的孩子,你怎么了?”
她肯定以为我又犯病了。
病与不病,只有我自己心里知道。我的病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伤心。我躲开众人,偷偷拿上一碗饺子用布包上,藏到衣服底下,转到河湾去找老迷糊。只有他才能够解开我心头的秘密。
老迷糊正虚掩着房门躺在破屋里一堆烂草上睡觉。他那破烂的屋子里黑咕咙咚的,简直连一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我站在院子里,高声叫他。
外面,可以听到过年的鞭炮声一阵紧似一阵,而他,却像一个与这热闹毫不相关的人,非常滑稽地,头上顶着几根破烂谷草从屋里出来了。站在阳光灿烂的院子里,他好像一时不大适应。他一边用脏乎乎的手抹着眼睛,一边伸着懒腰。当看清是我时,叫道“哎呀你这孩子,我这厢刚刚睡着,又搅了我一场好梦!”
我把饺子藏在背后,冷冷地看着他。
他又打个哈欠,说:“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说罢,他嘻嘻一笑,露出白白的牙:“好吃的来了,自然不能再睡了。”
我把背后的饺子藏得更紧。
而他却哈哈地笑着,“嗖”地一下跳到我面前,两眼放出一种绿幽幽的光。他伸出脏得看不出形状的手。虽然知道再也藏不住了,但我也不能这么轻易就把东西交给他。
我转过头去,故意让手中的东西在他面前一晃。
“知我者,行健也!来,来……”他向我抱手一拱,“老朽给你拜年了!”说着,一躬到地。趁我一愣的功夫,他将我手里的东西一抢而过,像兔子一样“嗖”地窜回屋里。
我只好闭上眼睛摸黑走进去,然后,又过了一会儿才睁开眼睛。这时,屋里已经不像刚才显得那样黑了。
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我就知道他一定是好几天没有吃东西了,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直到吃完了,他才像想起我似的,抹了抹嘴问:“又有什么伤心事儿呀!”
不管我有什么心事,到老迷糊这里都是藏不住的。于是,我问他四伯母为什么这么恨我们家里的人。
“一言难尽呀!想当初……”就在我以为他要继续说下去的时候,他却靠了靠身子说:“这事你还是不要问了,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
见他不肯说,我就骂他忘恩负义。说你刚刚吃了东西就不替我办事儿。
他笑了笑说:“你倒学会威胁我了。难怪说吃人的嘴短呀!”
说到这里,他再也不肯开口了。他越是不想说我越想知道。但他不开口我也拿他没办法,我只好恶狠狠地告诉他:“以后你再也吃不到我从家里偷来的饺子了!”
“好好好,算我对不起你,不过,”他说,“这事儿我不回答你,你可以问问别的。除了这个,别的事儿都好说。”
我想了好大一会儿,决定找一个难一点儿的问题难住他。只要他回答不上来,就不愁他不老老实实地回答我的问题。
我想了又想,还是觉得日本人到我们这里来到底是为了要干什么这类问题比较难于作答。因为人们明明都知道他们不怀好意,可是,一个冬天过去了,他们却还没有做过一件坏事呢。
于是,我就问道:“你说说日本人吧。”
“说日本人……日本人,说什么呢……日本人,我想,你是想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完蛋吧?”他自言自语着,闭上眼睛,故弄玄虚般晃着脑袋想了一会,说:“还是待老朽卜上一卦。”
说着,他从怀里摸出一把麻钱儿,摇一摇,在地上散开。
我懂得易经,一看就明白了。那是一副剥卦。剥者,上为艮卦,艮山为止,下为坤卦,坤为地为顺。顺从而止,上实下空。实在不是一副好的卦象。但我装作什么都不懂似的看着他。我是想看看他是否骗我。
老迷糊眨巴眨巴眼睛,对我说:“从卦象上看呀,此事不能长久。”
“不能长久?”我问:“什么不能长久?”这话让我想起了去临清之前临上船时,父亲跟外祖父说的那番话。
老迷糊用手指在地上画了几个道道,我一看就知道他画的是“剥”的卦象。他指着下面第二道阴爻,说:“你看看,现在他们正是这个,《易经》上说,六二,‘剥床以辨,蔑。贞凶。’剥床以辨,未有与也。行为有欠妥当,过份了呀,过份了呀!日落西山,其道穷也。不过,这还不是时候。要等到这个……”说着,他指了指最上面的上九,说:“小人剥庐,终不用也。这才是他们自取灭亡之时。以现在来看,还要有待时日呀!”他一边摇晃着头,一边说。
我知道他没有骗我,就点了点头问,“那,日本人会做坏事么?”
老迷糊做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看来,这个问题总算把他给难住了。想了好大一会儿他才说,“虽说古人说这天道遐,人道迩,可是最难解的就是这人道呀。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什么事往往都是在一念之间,他们会做些什么,……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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