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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天秤座事故-第4部分

小说: 天秤座事故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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兆平君一年前已经结婚,对象是名富家女,婚后据说生活幸福。二人不问世事,周游列国,一切费用岳父支持,之后兆平出版了好几本摄影集,深获好评。

说也奇怪,日朗不但不恼怒这个人,还替他庆幸。

虽然久不见面,却仍是朋友。

“兆平,别来无恙?”

“日朗你好,你怎么又转了电话?工作跳来跳去,不辛苦吗?”

日朗啼笑皆非,“老兄,我们为了生活,忍辱负重,在所不计,对了,阁下很难得早起吧?”

“早起?不,我还没有睡呢,在冲晒房内呆了一个通宵。”

日朗只得苦笑,“有何贵干?”

“我找到从前替你拍的底片,冲了出来,想给你送上。”他真是个单纯的好人。

“谢谢,太太好吗?”

“很好,我现在教她冲印放大,我们有全套仪器,闲时一头钻进黑房,其乐无穷。”

日朗除去替他高兴,不知说什么才好。

“下个月我们到俄国去,日朗,你记得那时你说过要陪我去红场吗?”

日朗干涩地说:“不记得了。兆平,我要开始忙了。”

“那好,我睡醒了找你。”

天下有那么幸运的人。

又难得他与妻子相处得那么融洽。

甲之熊掌,乙之砒霜。

日朗与他相处的时候,常常极度困惑,此人全无财经头脑,收入不算差,却一个子儿不剩,时时欠房租、电费、水费,被截了线就点洋烛。

日朗极之欣赏他的才华,但是她也希望将来可以成家,很明显,梁兆平完全不是那块材料。

为免吃更大的苦头,她毅然与他分手。

可是你看,现在梁兆平住在岳家背山面海的别墅里,不问世事,不看账单,光是专心娱乐便是,多么快乐。

天生他才必有所用。

岳家非常尊重他,每年为他搞摄影展览,设法替他拿国际奖状,梁兆平如鱼得水。

还记得故人,实在难能可贵。

焦日朗至今尚困在小办公室里营营役役,因敬畏前度男友不食人间烟火,故找了一个经济实惠的岑介仁,渐渐又觉得他世俗。

看样子错不在他们,而是在她。

日朗深深叹息。

非得练好本事不可,届时,爱嫁什么人就嫁什么人。

气话?非也非也。

等人家来给她一个家是非常缈茫的事,最好先置了家,才去找对象。

下午开会回来,办公桌上放着一只大大的信封。

秘书说:“梁兆平先生留下的。”

“他亲自上来?”

“是,还有一束毋忘我,已插在瓶子里。”

打开信封,看到一叠照片,都是年轻的焦日朗。

日朗呆住了。

少年的她也并非一个美女,但年轻有年轻的好处,清纯的眼睛,甜美的笑容,光洁的皮肤,都使人觉得她可爱,这副容貌感动了焦日朗自己。

兆平君有艺术家的细致本色,在照片背后注明了年月日,以及地点,像“下午在心旷神恰的浅水湾畔拍摄”之类。

难得的是他妻子把所有照片都当作艺术品,一点儿也不拈酸喝醋,她信心十足,任由兆平把前度女友玉照放大相赠。

梁兆平真幸运。

日朗的心一动,要不要回到那日的浅水湾头去呢?

那天,她焦日朗不是不高兴的。

她用补习所得的薪酬买了一件廉价红白蓝三色泳衣,可是穿在少女高挑的身段上,也十分美观。

与梁兆平乘公路车到浅水湾嬉水。

那时的浅水湾同现在的不一样,那时影树成荫,树下有疏落的麻将台子,供人雀战。

日朗呼出一口气。

她随即想起,那天黄昏返家,正是父母正式分手的尴尬日子。

不不不,她不要回去看吵架。

那是多么丑陋的一幕。

男女双方争持不休,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吃亏了,你一言我一语,尽量丑化对方,把最琐碎的细节都翻腾揭穿来讲,一丝余地不留。

说到激动之处,还扑上去撕打,男方恃力气大,毫不容情,便是两下巴掌……

看在日朗眼中,只觉羞耻。

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力气不用来办事,倒用来打人。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天天吵个不休,总是不肯一走了之。

每次吵,日朗都取过外套到附近商场溜达,或找梁兆平诉心事。

在街上游荡至深夜,不愿返家。

她很早便持有门匙,自出自入。

那日一回家,便看到父亲提着箱子离去。

他没有正眼看女儿。

日朗看到母亲在哭。

哭泣失去的时光与感情。

她投资失败,所托非人。

直到最近,日朗才明白,那纯粹是运气的问题,每一段婚姻都是一项赌注。

像梁兆平,她押下去一定输。

秘书拿文件进来,看到照片,“这是谁,好漂亮。”

日朗不语。

还没利用那只来自天秤座的时计,焦日朗已经回到过去。

她还以为她已经把她卑微的过去遗忘。

没有,就因为永远忘不掉才越发想忘记。

日朗永远记得母亲的哭泣声:绝望、痛苦、恐惧,如一只受了致命伤的动物的垂死哀号。



  







天秤座事故3





她活了下来。

直到今日尚支离破碎。

她父亲亦不好过,不知在什么地方默默混日子。从此以后,日朗没有再见过他。

有时在街角蓦然见到一个人,似是他,日朗又不敢逼视,连忙凝神,偷偷窥看,又汕笑自己,怎么可能,他也应该老了,纵使相逢应不识,恐怕鬓已成霜。

这些事,岑介仁并不知道,她不想同他说,觉得没有必要交心坦白。

此刻他与她关系转馊,更庆幸没有把往事和盘托出,况且,岑介仁也未必有兴趣知道。

日朗用手托着头,同自己说:要不要回去呢?以成年人成熟的眼光再看一次当年之事,也许有不同的结论。

她苦笑。

就在此际,上司忽然来找,日朗连忙跑去敷衍,唉,如此卖笑生涯。

不过,也就靠这样打发了时间。

回去,不回去,真是难题。

到了家,看到一张传真稿:“日朗,得立轩介绍,有幸识得你,立刻把握时机,利用你做事。”咦,这是谁呀,言语如此诙谐,马上看署名,是文英杰,呵,是范立轩的表叔。

日朗往下读:“明报北美洲版停刊,对吾等华侨来说,犹如晴天霹雳,内心彷徨失措,不得不向亲友求助,可否请日朗你每日抽出小说杂文两页副刊,每星期空邮寄来给我?愿付重酬,速复。文英杰。”

日朗微笑。

他为何不求救于范立轩。

谁都不会自己做,也不过都是叫秘书代劳罢了。

分明是他对她有印象。

焦日朗看着镜子,外型那么普通的一个女子,上下班时分,大马路上起码有数千人迎面而来,他居然记得她。也罢,就当是报知遇之恩吧。

她复:“遵嘱,下礼拜一准时寄出,焦日朗敬上。”

随后,日朗自抽屉中取出时计。把时间调校到她父亲离家出走那一日,日朗记得很清楚,那是十二年前的九月一日。

但是她没有勇气开动时计。

电话铃响起来。

“日朗,我是阿岑,我有几句话要说,一小时后到你处面谈。”

日朗也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电话里讲也一样。”

“不,面谈比较尊重。”

日朗黯然地笑,得不到异性的爱,尊重也是好的。

日朗轻轻放下电话。

刚进厨房洗了一个脸,门铃响了。

日朗想,来得倒快,连忙抹手去开门。

门一打开,她呆住了,门外是梁兆平伉俪,意外中之意外。

两人笑嘻嘻看着她,“我们顺路,来问句好,坐十分钟就走。”

日朗定定神,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梁兆平的爱妻。

只见她一点架子也无,伸出手来与日朗相握,“我是霍永锦。”她看着丈夫嫣然一笑,小圆脸无限妩媚,接着说,“焦小姐你比照片好看多了。”

日朗有刹那失神,这么会说话!这么大方!

唉,为什么不?霍永锦漂亮得起。

日朗定定神,“请坐请坐,要喝什么?”

霍永锦说:“我来帮你,兆平喝威士忌加冰。”

两人进厨房,调好三杯酒出来,看见梁兆平歪倒在沙发上。

日朗眼尖,一眼发觉梁兆平戴着她那只时计。

怎么搞的?

难道那只时计会发出魅力引诱人来戴上它不成?

范立轩是这样,现在梁兆平又是这样。

日朗连忙向前问:“兆平,你觉得怎么样?”

梁兆平微笑,“困,真困,”他打呵欠,“别理我,噫,这边风光真明媚——”他头一侧,含笑入睡。

同范立轩如出一辙。

日朗发呆,那只对计开始跳动,梁兆平将在梦中回到他十九岁那年的夏季里去。

霍永锦轻轻推推丈夫,“喂,我们稍后有个重要的约会。”

梁兆平动也不动。

霍永锦有点着急,“喂,我不会开车。”

日朗说:“我送你去。”

霍永锦微笑,“我可以召司机来接。”

日朗大奇,“你打算放他在这里?”

霍永锦说:“如果焦小姐你喜欢他,哪里轮到我。”

至此,日朗五体投地,“我送你,让他好好睡一觉。”取过车匙,又说:“霍小姐真有家教。”

“我事事向家母学习。”

“真是大家闺秀。”日朗赞她。

霍永锦说:“今日是我表姑妈生日,我父母也会赴宴,你要不要来吃顿便饭?”

“这——”

“别见外,焦小姐。”

人家那样磊落,日朗不想小家子气,只得应允。

总得吃饭呀。

霍永锦替丈夫盖上外套,防他着凉。

日朗忽然轻轻说:“三盖衣。”

霍永锦掉过头来,“什么?”

日朗答:“你看兆平笑意越来越浓。”

“他必定在做一个好梦。”

希望是。

出门前日朗拨岑介仁的手提电话通知他:“我临时有个饭约。”

“不妨,我迟些来你处亦可,”他顺便问一句,“同谁吃饭?”

“霍永锦小姐及其家人。”

那边沉默了,沉寂的空气里充满敬畏。

半晌,岑介仁不置信地问:“霍仕卓一家人?”

“是的。”

岑介仁的声音忽然急促起来,“你们在什么地方吃饭?我来接你。”

“霍永锦同我在一起。”

岑介仁更急了,“你不介意我过来打个招呼吧?”

日朗静静叹口气,她愿意成全他,助人为快乐之本,她温和地说出地点,“等上甜品的时候,你只说来接我回家,我自会介绍他们给你认识。”

“不会太露痕迹吗?”岑介仁又高兴又担心。

“他们不会介意的。”

说罢,日朗随霍永锦出发。

霍家诸人非常随和客气,衣着也相当朴素,没有一丝暴发之态。

日朗与霍太太一直在谈论妇女婚后在事业与家庭之间的取舍问题。

一顿饭吃了很久,上甜品之际,他们已经叫她日朗,以为她是霍永锦的好朋友。

然后,有人敲响贵宾厅的门,日朗立刻无奈地陪笑,“我男朋友来接我了,他把我看得很紧。”

大家都笑。

于是侍应生去开了门,岑介仁出现,焦日朗为他介绍,他恭敬地递上名片。

霍仕卓请他坐下喝杯咖啡,岑介仁头脸简直要发出荣光来。

日朗暗暗好笑。

霍太太是何等样人物,早已看出瞄头,但正如日朗所说,他们不介意。

“日朗,”她问,“你男朋友做什么生意?”

日朗忙说:“介仁,霍太太问你呢?”

也亏得岑介仁,出来混,自然有几道板斧,立刻口齿伶俐地把他的专业介绍得一清二楚。

霍太太说:“原来在方贤德及王来添的建筑事务公司,我们同他们也还算熟,听说近几年发展得不错。”

这一杯咖啡喝了近三十分钟,岑介仁心满意足,心花怒放。

霍永锦说:“我送日朗回去。”

霍太太这时才说:“兆平到什么地方去了?寿面也不来吃。”

霍永锦砌词说:“他被几个法国来的艺术朋友抓住了。”

“永锦,你宠坏了他。”

“是,母亲。”

三个年轻人急急离开现场,只有岑介仁一人依依不舍。

霍永锦轻轻说:“日朗,你看,我也不容易。”

日朗由衷地说:“你已经做得很好。”

霍永锦无奈地摊摊手。

岑介仁见她们那么熟络,更加对日朗刮目相看,敬畏有加,站在一旁,屏息侍候。

“来,到我家来接兆平。”

“我不来了,”霍永锦有点赌气,“他睡醒了叫他回家。”

日朗很关心她,“你到什么地方去?”

她微笑,“我?有一班搞艺术的朋友自纽约来看我。”

日朗点点头,“那我们后会有期。”

“日朗,你我一见如故,你若不嫌我无聊,我们大可定期约会。”

这番话听得岑介仁一颗心“突突”跳。

日朗却说:“只怕我闷坏了你。”

他们在停车场分手。

岑介仁送日朗返家,他兴奋地重复与霍家见面的每个细节。

“日朗,我知道你不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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