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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部分

阴阳街-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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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什么年月了,还说金榜题名哩?”朱信源笑着说:“我们这些平民百姓还不是图个平安,有碗饭吃。我们喝着莲花井里的水,那井圈石上刻着‘宁为民,永不为官’祖训哩!”

    一提起先祖,朱信源话就多了:“当年红巾军首领陈友谅在九洲自立汉朝,元代至正二十三年与明太祖决战鄱阳,中箭阵亡,由儿子陈理继位,他是扶不起来的阿斗,向朱元璋投降。陈友谅有位叫铁汉的幕僚智谋过人,劝阻说:“子承父志,宁可站着死,也不跪着生,权宜之计先遁入森林;先养晦,凝聚力量,可望东山再起。”可陈理还是投明。铁汉见陈理不听忠告,不得不独善其身,只身出走,见野猫山古木连天,数十里荒无人烟,前有独龙河出水,后有笔架山为屏,还有古刹莲花寺可庇身,经二十六代的繁衍,就成为了树丛沿。那古训是他亲手所刻。”

    “那是他的独到之处。明太祖启用了拥有文韬武略刘国师,战胜了陈友凉;并把他的残部一律贬为水妖,立碑禁止上岸,只准水中渔妓生活,不得开荒种地,违者格杀不论。铁汉幕僚从此改名换姓,尊元璋为祖,不失一条韬光养晦之策。至今我们的先祖是否姓朱,还是一个迷。”他话锋一转,把一桌子人都摄进了历史的苍凉,都忘掉吃饭,静得可听到灯花炸声。

    “天下之大,可真无奇不有;”朱兴颇有感慨:“要是先祖幕僚胸无大志,不能应变自如,不会石头缝里讨生存,那压根儿就没了我们了!”

    “此话不假!”朱旺附和:“我总觉得八百之众的村名不凡,来历也捉摸不透,有叫莲花寺等的,又有叫野猫山的,还有叫树丛沿的。顾名思义,树丛沿是树林的边沿,可这方圆几十里的森林任何边点都可叫树丛沿,这是个动态地名,具有强烈的保密的色彩,可见先祖用意之深,心计之沉,其见识、智谋决不在刘伯温之下。”

    朱兴几杯酒落肚,就来劲了:“据老成人说,当年重修莲花寺,在旧基上挖出口陶罐,人们以为装有是金银财宝,都一哄而上,打开一看,是一部记载汉王朝历史手记,如当时有识之士能仔细考究、定然能译出我们祖先的主籍,真实姓名,生平事迹,可惜这部手记传来传去,业已不知去向……

    “喝酒!”朱信源还拣了块鸡脖子啃起来,目的是为了打断儿子的话头,可他有了酒兴,哪里止得住:“还有人说,先祖落葬时,棺材里装的全是兵书、甲胄、兵器……,肯定还有先祖的传记,如有一朝一日出土,我们是属于那一姓的后代,就一目了然了……”

    何碧华碰碰丈夫,悄悄耳语:“大过年的连棺……都说出来了,你还不让我给他揩‘屁股’哩……”

    “兴儿此话差矣,我们总不能为了弄清自己的姓氏而特地去扒祖坟吧?更何况那是一种传说而已。其实,九九归一,都是炎黄子孙,那只有一个姓,即姬。后来中原大地渐次发达,王、公、侯、伯册封多了,以其时的地名、职业、工种、腾图或别的什么为姓。这是人文游戏,管他姓朱姓黑,反正都是中华民族一员。只要有饭吃,有衣穿,日子过得舒坦就行了。至于我们姓什么,弄不弄得清,都无关紧要的。”

    欲知后事如何,见下回。
第三十三回 行三邀公婆盼孝顺 留五果姑嫂显亲昵
    第三十三回行三邀公婆盼孝顺留五果姑嫂显亲昵

    景花待接过年,又迎祖宗归位,挂了画影,摆好珍,才提了灯笼与夫婿回房,时钟已零晨二点。

    朱兴主持了迎新祭礼,封年时与朱旺划拳,多喝了口酒,一上床就打起呼噜。她那里闻得那股酒味,就给他掖好被头,在他的脚后躺下。这座富丽堂皇的堂楼是朱家为朱兴娶妻造的,前后化了二年时间,一千多两纹银。大年夜楼上楼下都上了灯,通体明亮,越发显得宇高人矮,空空荡荡的,给人有种孤独的感觉。而在娘家时,一家子都挤在堂屋西间吃团圆饭,一桌子坐不下,大嫂、二嫂只能站在丈夫身后边吃边服侍夫婿,小孩置块堂门另吃。而她与母亲并坐首席,自由自在,俨然是位“公主”,那是何等融洽,何等亲昵?那连哥有事没事都会前来关照,一会儿手炉,一会茶水,又是何等亲密,何等温馨?如今天各一方,不见那音容笑貌,他不知什么时候到家?能否赶上封年。此刻是否也在思念自己?……她翻来覆去胡思乱想,直天亮时才睡去。

    正月初一,家家户户开门时都要放炮仗,朱兴被从四面八方冲来的鞭炮声惊醒,又听到母亲的敲门声,说:“鸡蛋都煮熟了,汤圆都凉了。今天是什么日子,还睡呢!”

    是的,儿媳俩是这家老树上的新枝,是未来的指望,这个春节没有他俩上桌怎么过?现在的年轻人很依自性,那会去理会长辈的良苦心愿?此刻还懒在床上享清福哩。

    朱兴已继承了年祭,该是家主了,多睡不像样,慌忙起床,去那头摇醒了景花:“妈连早点都备好了,叫我俩过去受用!”

    “你自个去吧,昨夜一宿没合过眼,困得很哩!”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那怎么行呢,今年是婚后第一个春节,你我还要向公婆拜年哩!”

    “我连眼皮都打不开了,以后再补还不是一样么?”

    “你过门第一个春节都不肯拜见公婆,成何体统,难道你不怕村上人看笑话吗?”

    “别人要怎么说就让他们说去,树弯还怕影斜?反正一个没体统的女人嫁给了一个没体统的人家,还在乎他人看笑?”

    朱兴的脊梁上好像被抽了一鞭,脸一红,什么也不说了,气乎乎地自个过去。

    他进了老屋,见高堂已双双上座,等着他夫妇来拜年,各人手里还备了红包了,可是等到日上树梢,才见朱兴怒气冲冲地上来,心里就疑惑起来:“怎么,大年夜还是好头好面的,今天怎么儿子一个人来?”

    “爹妈在上,孩儿给你们拜年来了!”他把宝蓝长衫一掀,恭恭敬敬地跪下叩了三响头:“恕儿不孝,来迟了。媳妇昨夜着了风寒,起不了床,我代她向你们拜年!”

    “就这么凑巧,正月初一病倒了?昨夜不是好好的么?我看她心里一定有什么事儿不称心呢。”何碧华一心等着小夫妻双双来拜见的,见她变了卦,就一肚皮的不高兴。

    “拜年是一种仪式,不拜也罢,何苦为区区小事呕气。”朱信源笑道。

    “你说得轻巧!为了这房媳妇,兴师动众造楼房,置家业,呕心沥血的容易么?现在倒好,媳妇娶回来了,背了一身债,连正月初一都不拜见公婆,一传出去,那满村人都要笑掉下巴,还说小事?”

    “她病了,即使今日礼数不周,昨日还上祠堂认祖归宗,又守了岁,三份孝敬有其二,你何必求全责备?”

    “这是你自我解嘲罢了,实际上你的心里比我还难受,你真的不在乎,为什么今天一早就布置客堂,备了二两头的红包,又拿出马达镇司马度送的铁观音?”

    朱信源长长地吁了口气,提起一壶酽茶,自斟自喝起来。朱兴耷拉着脑袋,坐在那里生闷气。这一家数月来都是兴高采烈地迎景花、办喜事,沉醉在欢愉的气氛中。今日为了件小事,一家子都没了情绪,在过大年好不容易激发起来的人气,全泄了。

    朱大妈天没亮就起来张罗,心想新媳妇过门的第一春节,不知她爱吃什么,桌上就多摆些花样,白糖条、麻糖、粟片、油筋枣、栗子、橡子……,兴兴头头地叫儿媳过来团聚,以享天伦之乐。现在儿媳不肯赏脸,又回到聚之三人的旧年,心里有说不出的惆怅,眼儿都湿了。但她有所不甘,又叫朱旺过来,自己低三下四再次上门去‘请’,谁知,景花待朱兴一走,以为再无人打扰,便丢开万种愁恼,放心大睡,梦游故里,和那连哥卿卿我我,正在入巷,尽管你敲破了门,也无法听到,婆婆以为她故意不予以理睬,心想又不是皇家公主,好心好意的请她都请不出来,只差着没向她下跪罢了。气得七孔生烟。遥想自己初嫁时,时时处处小心服侍公婆,过年做豆腐、炸供果、舂年糕、制羹,那一样不是一手落,寸步离不开公婆,连洗脸水、手炉、脚火盆都要送到内房,从三十夜到大年初一都没合过眼,那敢像她四支八叉地挺尸享清福哩?大年初一等公婆上桌,就同丈夫三跪四拜,公婆百事都由自己递送,那是何等孝顺,何等荣耀?如今轮到自己做婆了,她都三不理四不睬,两脚翘得高高的,饭来伸手,茶来张口,成了千金小姐啦,自己反而当了下人,爱理不理也罢,不入厨房也罢,今日连个年都不来拜,朱家三辈子的霉都倒尽哩,她愈想愈气,竟伤心得泣不成声。

    “朱家母,你一清早就站在风头哭什么呢?”刘师师正从莲花寺许愿回来,见了她,忙凑了上来搭讪。

    “说那儿话来,我这眼得了红眼病,被风吹着就会流眼泪。我那媳妇这些天连着掸蓬尘、磨豆腐,昨天又守岁,今儿得了风寒,还在发烧不退呢。”

    “那不打紧,我有个偏方,治风寒挺灵验的,不妨我们先进去瞧瞧?”

    “你说的,正月头怎么就可以用药罐呢,她自己说了,睡会儿就会好的!现在不必去惊动她了!”说着就扭头就走,那刘师师因借给朱家这张嘴,促成了这桩婚姻,被这个小蹄知道后,一直没给她好脸看,更恼的连朱兴都不理她了,真是过河拆桥,那里忍得下这口气。“日后不撞到我的手也罢,一撞到我的手就有你们好看的!”

    何碧华回到老屋,朱旺正在向大伯拜年,回身见到伯母,欲要下跪,她忙扶住:“免了,上桌喝茶!”

    朱信源见老伴闷闷不乐,泪痕满面,也感到事情不谐,就叫她陪侄儿,自个往新屋里来。

    景花正梦见空中出现一弧长虹,连哥从长虹那头走来,自己也不顾一切地从这一头奔过去,不想长虹窄,当两人张臂行将拥抱时,突然从空中跌下来,吓醒了,原来南柯一梦,觉得时候不早了,又有人叩门,连忙整衣把门启开:“哦,原来是公公,请外间坐!”

    景花在内房梳妆台梳妆打扮一番就同他一道上来。

    “婆婆公公新年好!”景花就要下跪,那公公倒还泰然,而婆婆弄得手忙脚乱,没等她跪倒就连忙扶住,感动得噙着两眶热泪:“贤媳请起,听说你着了风寒,我心里正不安哩,明天正月初二,又怎么能到阴阳街去拜年?”

    “没事,因昨夜一宿未睡,有些困倦,现在睡醒,就好得多了。”

    婆婆这才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娶房媳妇多么不容易,何况像她这样标致的人物,村上那分人家看了不眼热。罢了,好人好做,我还要体谅她些,不当媳妇当女儿看待,自己还真的需要个贴心的女儿呐……

    屋外阴郁寒冷,堂上春意浓浓。何氏把大火盆移来给景花烘脚,又塞给她铜火燪,自己穿梭厨房,一会儿茶,一会儿汤圆一套套地送上来。她还特地给景花剥好鸡蛋,亲自送到嘴边:“吃吧,补补身子,这些天我忙得没照顾着,见你比来时消瘦些,我不忍心哩!那朱兴也是千年不大的老童生,自己的媳妇都不晓得心疼。景花推磨,他连磨孔都不知添一把,重注些的生活一点也顶替不了,反而媳妇当先,那有不累着的……”

    “行了,正月头的就牢骚个没完,烦死人了!”朱兴是极爱面子,当众数落他当然受不了,就顶了她一句,可他那能理解她当了婆婆的此刻心情呢……

    次日,公婆打点礼品,由朱旺挑着,安排小夫妻到阴阳街拜年,立春将近,从树丛沿到三江口广袤的荒原上虽有大片的积雪,但清溪水沟已破冰解冻,那淙淙的浪花已奏出欢快的迎春曲,光秃的乌桕林里已有成群的麻雀闹枝夺偶,为蓝天大地传递着春天的信息。

    姜家兄弟见妹妹与夫婿回来拜年,忙接过礼盒,把妹夫及朱旺请到上座喝茶,母亲接住女儿左瞧又看,激动得热泪盈眶:“我的儿,你怎会瘦成这样?在那儿不舒心么?”“娘呀!”她扑进母怀,放声大哭:“你好狠心,把我卖到连野猫都不拉尿的处去,儿心里的委屈又能向谁诉呢?”

    范氏瞧了一眼驼背猥琐的女婿,心如箭穿:“都是朱家不道地,骗了婚姻,为娘的轻信媒言,害了你。可做娘的那有不想女儿好呢?”

    朱兴听了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无地自容,忙离席扑通声跪下:“岳母在上,这次我夫妇专程向你老人家暨诸位大舅、舅嫂、姨娘拜年来的。两家通婚,自古多有瓜葛,朱家纵然有错,也只能怪为婿,万事由我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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