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街-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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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回
第一回徽班主藏娇热沁洲水轮师遇艳冷水碓
当天柱峰吞嚼最后一块残阳时,吐出来的竟是万道金光。防护林叶落了,苍茫暮色渐渐地抹去它的千枝万桠。唯从灌木丛跃出的红枫,还在朔风中抖擞,渲染着这隆冬旷野的苍凉!
这是明代的古枫,是从阴阳街老祖坟上长出来的,粗枝茂叶,亭亭玉立,势若华盖。百里之内,无人不历历在目。始料不及的是红极一时的《大荣春》花旦杨玉林,还没成为姜家的儿媳,那双小红鞋,已按古俗踏上他家的祖茔。是福是祸,又有谁能预料?
夜色渐浓,沉甸甸的雨云封杀了日月星辰,她置在这黑古隆冬的荒野,磷火萤萤,四周都像布满了幽灵,心里充满着恐惧。可班主殁了、热沁洲和水碓都已易主,小跟牢无人抚养,她不到这里来又能上那儿去呢?眼下退路已断,前面即使是万丈深渊也不得不跳了………
王婆还没有回来,难道三头六面定下的事又变卦了不成?她的心都凉了,但她始终坚信水轮师是个铁骨铮铮的血性男儿,一言九鼎,决不会食言的,她永远忘不了三年前那次在水碓里的奇遇。
自从盘古以前时间老叟无极大仙,放出囚禁在天柱峰下孽龙敖阔,让他将功补过,令其从千山万壑中拖出一条滔滔的大河,它就是孕育一方生灵的谷江。江中有块方圆五里的沙沁洲,一到炎夏,热浪袭人,故又名热沁洲。就在这片古木森森、虎豹出没、无人敢住的水上方舟,竟有人修了一爿水碓。其时杨玉林经过八个春秋从师学艺,无论在戏曲舞台或人生际遇上都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只要她出台亮相,就会场场暴满。由于她高雅脱俗,美艳绝伦,上至王孙公子,下至富豪乡绅,竞相追逐捧场,所过州府官僚地霸,甚至军界寡头,以各种庆典堂会的名义请她出场,而她莲步轻盈,宛如清江帆影;舞袖缓抛,犹如云纱拽月;行若貂蝉拜月,动如西施浣纱;卧似杨妃出浴;坐像昭君入画。她的音色脆嫩,唱腔甜美,她的一颦一笑无不令人怦然心动,情怀荡漾……此时的班主郑少春与她既有师谊,又有恋情,视她为掌上明珠,时时刻刻带在身边,决不让人沾染。然而他已有二十多年的戏剧生涯,虽未婚娶,但到处留情,谁也说不清他所到之处留下多少孤儿寡妇,他那凡人血肉之躯哪里经得起如此放纵的淫乐生活,长期的风花雪月,已经摧残了他的体魄,到了风华正茂的玉林手上,已经人气荡然,雄风不再,徒有虚名而已。郑少春虽然霸占了她的人身自由,却始终占不到她的花果。可他凭着非凡的武功,越来越暴戾,凡对她想入非非的师兄师弟或社会名流都会暗遭伤筋断骨的下场。于是本来忠于他的帮派也愤然离去。郑班主见大势已去,且结怨太深,屡遭报复,那些达官贵人和社会势力,正虎视眈眈他的心头肉——杨玉林,就当机立断,抛弃徽班一切行当,带了几车银子,同杨玉林归隐到无人知晓的热沁洲,以避开人生不测之虞。自此热沁洲连同水碓都置于自己的名下……
热沁洲处于河谷地带,碧水环绕,前山后川,热风回旋,氤氲滋春,气象万千,上午还是晴朗天气,眼下已乌云密布,闷热得连河鲫都浮上水面咂嘴。一阵雷鸣闪电之后,那阵头倒雨铺天盖地而来,水塘河面激起密密匝匝的水泡,原本山清水秀的热沁洲立即变成梦幻般的水烟世界。那涧沟、森林、古庙及通往黄泥岗后的小路都突然间神秘地消失了。
该吃午饭的时节了,景聚师从水轮上下来,放下斧凿,解下作裙扑打了身面上的木屑,含起长长竹烟管,那期待大眼不住地往外张望。他到这个鬼地方修水碓有半个月了,除偶尔闯进几只野羚羊外,连鬼都没见着,唯有那径小路,才令人想起那黄泥岗后面还有一个小村落——贞姑山。就这个令人神魂颠倒的山村,才给这位二十五岁还没有领略过女人温柔的大汉,带来了鲜为人知的艳事轶闻。
眼前的一切都被滂沱大雨吞嚼了,整个世界仿佛进了末日,但他还是睁大了眼睛,妄想从雨雾中找出那条熟悉的小径,盼她的出现,可捉挟鬼似的檐头水挡住了他的视线,讨厌死了!
“啊,她来了!”路途上隐隐约约见到一个晃动的人影,很快来到他的面前,苦笑着说:“来时还没下雨,可过了廊桥,才遇上这阵暴雨!”
景聚师忙接过那只精致的小竹篮,上面还盖了件水淋淋的春衫。可她只穿着白府绸的衬衣,这种丝织品一着水就会成了透明,这等于把二十芳令淑女隐私全部暴露给这位三国末年,从天水郡逃出来的姜维后代的视线内。
拘谨的水轮师忙于吃饭,她却要寻个地方更衣。然而这四无遮拦水碓哪有可供更衣的地方?何况也无衣可换,处境十分尴尬。然而她虽处守黄花,早已随着徽班跑遍了江南数不清的码头都会,处变不惊。水轮师又是严师名徒,睿智大度,在长达十多天的相处时间里虽然两厢倾慕,芳心萌动,却均为深藏不露。对于他在身边无太大的介意,反而朝他坦然一笑,就在他炯炯的眼神下,脱下衣裤,绞去水渍,在篝火上烘烤起来,她居然在这铁汉面前有意无意地展视美艳绝伦的天生丽质。景聚正处血气方刚,那容得她赤裸裸的挑逗?这是不可抗拒的诱惑,他放下碗筷,怔怔地望着她,脸色严峻,两眼充血,呼吸急促,热血沸腾,业已调动起全部体能和激情,极度的冲动已使他不容有旁的选择,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而她秀目流盼,红潮顿泛,舒展粉臂,以自己酥胸雪脯迎了上去,紧紧箍住那青筋暴突的粗脖,以温柔而美妙的红唇抚慰着那英姿勃勃的脸庞,而水轮师如久旱得露,急不可待地突破一切身体防线,在那松软的刨花和锯末里交织滚动,让那美妙而销魂的狂潮卷浪把这对心心相印情侣超越高山大海,推向人生最美好最神圣的极乐境界。经过非同寻常的灵和肉的搏击,把双方在长达半月滋生萌发出来的爱慕暗恋,终于在暴风雨的掩护下暴发了,并迸发出人生最纯真绚丽的花火,得到了他们有生以来最大的愉悦和满足。杨玉林紧紧地搂住他,仔细端详这位令她赏心悦目,魂牵梦绕的大汉,忘情地在他额上吻了一下,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今天我终于拣来一个拾荒者,把荒原中的‘荒原’开垦了……
北风夹着菲菲细雨扑面袭来,杨玉林不得不从美好追忆中清醒过来。她现在并非在热沁洲的水碓里,而来到寒风刺骨的他乡荒冢,自从那次难忘的风云际遇以后,班主已经失去了人性,嫖赌吸毒,把家财变成那一锅锅火红的乌烟,当财尽资竭后,两脚一伸了事。她还不忘前情,为他守孝二年。致使再没有见过水轮师。寒风习习,细雨潇潇,周天寒彻,一切生命都在自己营造安乐窝里冬眠,而她半生飘零,领略着人间心酸。只有失望的泪水去洗涤人生的战尘,还她无忧无虑的童贞……
她出生于姑苏书香门第,祖上得过进士,官至翰林,到了生父盛金海一代才游弋商海,在苏州余杭分设“盛记”珠宝行。她五岁那年,她家失火,化为灰烬,因殃及国库,田产庭园充公。母亲尹怡原是评弹艺人,在万般无奈下,带着她和姐姐玉婵千里寻父。到了余杭才知父已逝世,产业已被众妾瓜分席卷一空。时在天国义军北上与曾总督交战,玉婵又在战乱中丢失,母女俩流落仙霞岭南山脚下寺前村,嫁给杨稀郎,以苏绣为活。
其时毁于战火的古刹法明寺重建开光,人山人海,还有四台徽班拼台会演,尹怡艺人出身,极爱戏文,就抱起七岁的玉林,挤过洋洋涌动的人流,让女儿扒在台沿看戏。当日点的《火烧子都》。是名震四海的《大荣春》班主郑少春亲自登台。他本是武生科班出身,武场非同小可。一个筋斗从高处翻下,只听到玉林一声惨叫,原来被踩了手指……
郑班主下台后忙到后台看望受伤小女孩,竟然眼儿一亮;她身材高挑,眉目清秀,面如粉琢,那五官无不好到恰处,具备苏杭闺秀气质,高雅脱俗,喜出望外,执意收为徒弟……
夜深了,伸手不见五指,在这个死寂的天地中,只听到古枫悉悉索索的落叶声,王婆一去不复返,她将如何?正在焦急,忽然听到远处狗吠声,又见到时隐时现的灯光,给她带来了光明,一线希望,但她属于二婚再嫁,姜家乃是殷实之家,能否接纳自己心中无数。杨玉林以后命运如何?请见下文。
第二回
第二回通天霸倚强凌歌女过地仙扶弱镇恶煞
玉林望眼欲穿,终于在一汪水面上游移着一丝灯光,那边黑森森的林间也传来狗吠。原来王媒婆终于带着迎亲团,拥着一顶素轿来到了坟场。走在前面的是位极俏丽的姑娘。她调皮地提起灯笼往玉林脸上一照,嘣出欢快的话来:“哟,不知我二哥是前世敲破了木鱼,还是今世修来的福,讨来的一位天仙似的嫂子。”
“是么?”玉林听了心里踏实得多了,向她嫣然一笑:“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姜家超常脱俗的小公主——景花。可你要知道,落水的孔雀不如鸡,那能与眼下的金凤凰比?但愿上苍赐给你一个厉害的好姑爷!”
“擂台强手先揽月,再厉害的姑爷也比不上水轮师呐,不给人家好好修水碓也罢,还拖泥带水地摸回来一条美人鱼……”
玉林这才感悟,她决非俗流。两人一路调侃,很快来到灯火通明的堂屋。门前已是人头攒动,阴阳街人听说水轮师要迎娶《大荣春》花旦,美貌无比,谁不想一睹芳容,把堂屋围得水泄不通。热闹非凡。
堂屋是近支堂分祭祖庆典场所,它虽没有氏族宗祠那样宏大气势,却拥有三间两厢一天井。青砖黛瓦,青石门面,雕线青石板铺面的天井明堂,檐上印有龙凤的滴水,天井沿四大圆柱上方都装有镂空雕花牛腿、斗拱、雀体,那山水人物、飞禽走兽无不栩栩如生,精湛典雅,古色古香。当年父亲姜樟勇杀了人,救出天国女将,逃难在外,还乡后,见家园被毁,就在堂屋西间连同厢房,用竹筋泥隔开安身。如今景聚迎亲,姜母范定金率全家在中堂点上红烛,布道香案;景聚身穿宝蓝长衫,戴了六合乌纱帽,一支发辫直拖腰际,矜持地候门相望。
景花掀帘扶玉林下轿,跨过篝火,进了中堂。她属于丧夫再嫁,又有过舞台生涯,按族规乃属下九流,不能上家谱,更不能上祠堂,婚礼也按二度梅规格,不能戴冠披霞。她只穿了件苏绣紫罗兰旗袍,三环名贵的珍珠项链,显更得雪脯粉颈,蜂腰颀腿,丰姿卓绝,清雅脱俗,阴阳街人那里见过如此新潮仕女,在场的无不看得眼花缭乱,赞叹不已。以羡慕的眼光投向景聚师。
王媒婆和景花分别挽着新郎新娘拜了天地,又双双来到范氏面前叩头,门外响起了炮仗鞭炮,婚礼告成。景聚师对新娘端详了半天,自从那次水碓里一度风情,他承受了多少家庭宗族的压力,谢绝了所有人的提亲,经过三年的苦等,如今有情人终于成眷属了,一时感慨万分,心血潮涌,就迫不急待地横向一抱,把她扛在肩上,在涌动的人流中挤出,送到西院自己临时搭建的三间精致平房里……
随着姜家娶了二房儿媳,水轮师与《大荣春》花旦在水碓里鲜为人知的艳闻轶事也在酒肆茶馆里传开。
沥沥淅淅的阴雨给昔日华埠蒙上神秘的面纱,小街依旧,卵石路面却不断增厚历史的脚印。不过今天行人稀少,两厢店主透过密密的雨丝,才窥见一位奇特的老头,在姜顺茶馆檐下避雨。他骨格清奇,脸色红润,银须飘拂,光秃的亮额格外凸突。因而引起无所事事的人们诸多的遐想。
茶馆驳落的铁皮门也许怕风雨入侵而紧闭,里面却传出不安份博彩声,骂娘声,还有忧怨委婉的戏曲声,这一切又引起初来乍到老儿注意。
铁皮门开了,满屋的乌烟瘴气,茶客和赌徒们围成一圈圈,各投其好,有搓麻将、掷骰子的,游胡牌的,开白心宝的,还有唱戏、耍猴的,把拥有三进二井的偌大厅堂闹得个哄动沸翻。
老儿原是江湖过客,喜欢热闹,于是进了茶馆,见座无虚席,唯中堂显眼处还有一张八仙桌空着,拣了上首坐了。卸下马褡,候了多时竟无人上茶,就大声喊道:“沏茶来!”
“客官稍等,茶来也!”应声落处,从西厢房里跑出茶博士姜丁,蓝衣白短裙,戴着毡帽,有两撇小胡子,因而显得干练而勤快,他打量一眼老儿,就是不肯放下茶具:“请先生大驾移开,此乃二爷专座,小的不敢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