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所有的星-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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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宇成与展翘在书房里看画,谈得十分高兴。
她当然不明白张宇成与施少华之间的关系。
展航刚想进书房去,他母亲取过手袋开门。
那辆车子又来接她。
母亲没有抬头看他,侧身而过。
他忍不住丢下一句。“玩得高兴点。”
周女士笑笑。“我晓得。”
她仿佛完全度过了哀伤期。
展航回到书房,看到张宇成与展翘正在下棋。
他说:“展翘真是百搭。”
张宇成把棋子一推。“展航,你回来了。”
“来,展翘,我替你介绍。”
展翘说:“我们已经认识。”
展航觉得这是摊牌最好机会。“这位张先生是施少华的好朋友。”
展翘看着弟弟,顿感狐疑。
展航叹口气。“施少华与张先生是合伙人。”
展翘终于明白,她忽然结巴地说:“我还有些事要做……”急急退出书房。
展航看着她的背影。
然后,他缓缓转过头来。“你找我?”
“路过,来探访你。”
“有什么事吗?”
“我与少华已经拆伙。”
“那多可惜。”
“是,已经八年关系。”
展航觉得不便多说,只得颔首。
这时,张宇成向前走一步。
于展航连忙退后一步,他低声说:“施少华纯是我家的会计师。”
张宇成张嘴,他分明有话要说,终于,又觉得不必多说,因为于展航的
身体语言已表露一切:他像一只浑身毛竖起来的猫。
张仍然不愿立刻告辞,双目十分贪恋,留在于展航脸上。
虽然在自己家里,展航都觉得有点可怕。
终于,张宇成说:“很高兴认识你。”
于展航立刻出去开门给他离去。
他马上找到叶慧根律师。
“叶姊,你还是推荐另一位会计师给我家的好。”
叶慧根沉吟。“我会尽快办妥。”
展航说:“这次,需要个美女。”
“我知道:大眼睛、瓜子脸、细腰,可是这样?”
于展航不出声。
叶慧根吁出一口气。“我会好好物色人选。”
“叶姊,近况如何?”
“下个月结婚。”
“我们都没收到帖子。”展航大为意外。
“最讨厌这些:筹办经年请一千二百客人盛大庆祝结果七个月后离婚。”
“恭喜你。”
“代我问候你妈妈。”
展航无奈地嘿一声。
“展航,应当替她高兴。”
“那人是谁?”
“姓英,五十四岁,美藉华裔,祖家上海,正当的生意人,性格高尚,
居然对十八、二十二岁那种红颜知己不感兴趣,只想与同年龄同智能的异性
做朋友,多么难能可贵。”
展航不出声。
“给母亲一个机会。”
“可是父亲──”
“他会永远活在她心里。”
“我真怕她会忘记他。”
“不可能,”叹口气。“哪有那么容易。”
“你怎会知道那么多?”
“你母亲也与我聊天。”
“她为什么不与我详谈?”
“华人母亲很难做到问儿子:‘你看我的男友如何,还适合我吗?他使我
开心。’”
“他做什么生意?”
“英氏做鲜花批发出口,种植兰花甚有心得,得奖无数,你母亲去参观
过他的花场,说像仙境一般。”
“她没向我提过。”
“你的态度那么恶劣,叫她如何开口。”
“那人不介意她已有子女,将做祖母?”
“那人自己的孙子是游泳健将,跳水冠军,少年人,我说过英氏性格高
尚,他从来不结交年轻女友。”
“那我放心了。”
“口气似小老头。”
展航不出声。
“我自中学毕业后还未试过捧住电话说那么久,展航,放开怀抱。”
电话终于挂断。
母亲那夜回来,手里捧着一只高身泥樽,七、八朵兰花结在打横的桠枝
上,姿态曼妙,香气扑鼻。
一定是难得的品种,淡粉红蝴蝶形花瓣并不多见,在花枝上微微颤动,像随时振翅欲飞。
展翘十分喜欢,要求母亲转送给她。
展航不出声。
他比较喜欢一望无际的野水仙花或是熏衣草田,人走进去,花埋到膝盖上,蹲下的话,可以捉迷藏……
他对兰花不予置评。
第二天早上出门,看到施少华等他。
“展航,想与你说几句话。”
“你不进来?”
“我陪你走到学校。”
“随你。”
“展航,我已被解雇。”
天上所有的星六
六
“什么?我母亲不是那种人。”
“不关周女士事,是叶慧根律师今早叫我不必再管于家的事。”
他的语气相当平静。
“展航,我向你致歉。”
“为什么?”
“张宇成曾经骚扰你。”
“不关你事。”
“是因我缘故,我没约束他。”
“一个人很难约束另一人。”
“难得你谅解。”
“施大哥,这段日子多谢你照顾我们。”
“是我份内之事。”
“学校到了。”
“学期快结束了吧。”
“是,终于脱离中学生身分。”语气中多少带些喜悦。
“祝你前途似锦。”
“不,请祝我成为一个快乐的人。”
施少华有点意外。“可是,所有少年人都是快活的。”
这真是以讹传讹。
到了校门口,他们道别,施君与展航握手,他的手十分柔软,只轻轻一
握便松开。
展航这才发觉他的司机一直驾车尾随,这时他才上车。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施少华。
展翘似乎很快忘记不愉快的事,绝口不提施君,她也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接着,大嫂早产,大哥需要家人精神支持。
展航听得母亲在电话中安慰展翅。“四磅多只需放在氧气箱里住一阵子,
不会有事。”
不可思议,那么一点点大,展航知道同学家有一只三十磅重的老猫,还
有,一只热水瓶也有六磅重,他们出生时都起码八磅。
照片经计算机传真过来,大家吓一跳,初生儿浑身瘀黑,一脸皱纹,同
奶粉广告中白胖可爱的婴儿有天渊之别。
新任祖母立刻决定飞往星洲探访。
“展航,你留下来看家,展翘,你即刻收拾行李。”
送飞机那一日,于展航第一次看到母亲的男友。
英维智并不英俊,却高大强健,为人爽朗。
“这一定是展航了,”大力握手。“长得同母亲一个模子。”
展航唯唯诺诺。
母女上了飞机,英维智问他:“我送你一程,可愿参观英氏花圃?”
展航有点好奇,于是说:“我有一个爱花的朋友──”
英氏立刻明白,哈哈笑。“请她一起来,我们这就去接她。”
他把手提电话交在展航手中。
其人磊落、大方、开扬,有点像父亲。
玉枝刚刚在家,约好在门口等。
她上车时兴奋极了。“我最喜欢花卉。”
农场规模甚大,一亩亩地整齐地种着各式花树果树,温室是最精彩部分。
英氏说:“实际点说,花农也是农夫。”
有一间玻璃温室里空气燠热潮湿,一如热带雨林,鲜艳的奇花异卉,开
得像碗口大,整室洋溢着不可置信的香气。
展航诧异了,难怪母亲会喜欢这个人,多么精彩的职业。
只听得玉枝问:“英先生,你可是植物学者?”
“不,”英氏笑。“我家三代务农,不过,我的两位总管都有植物学文凭。”
只能匆匆走马看花,已经叹为观止。
临走玉枝挑了两盆牡丹花。
“你呢,展航?”
“可有毋忘我?”
英氏立刻叫伙计找来两盆毋忘我。
他派司机送他们返市区。
在回程上,展航取笑玉枝。“你真俗气。”
玉枝微笑。“你知道什么,我送老人家。”
“毋忘我送给你。”
“呵,展航,谢谢你。”
“不用客气。”
到了家,他们下车,玉枝问:“那和气的英先生是什么人?”
“家母的朋友。”
世人聪明的居多,玉枝一听即明,十分宽慰。“那多好。”
“你们都认为是好事?”
“当然。”
“真奇怪。”
“展航,到了秋季,你与姊姊都上大学,在家时候少之又少,请问伯母
可以做些什么,天天抱着小猫小狗看电视长剧吗?找个人说话都不容易,当
然是有伴的好。”
“那人会欺骗她吗?”展航说出心事。
“你不是希祈每一段感情都有十全十美的结局吧?”
“我不至于那么天真。”
“放心,你妈妈会照顾自己。”
“玉枝,你是何等开通大方。”
玉枝笑嘻嘻。“说别人的事,最方便不过。”
第二天清晨,母亲的电话来报平安。“已经见过婴儿,小是小一点,可是
十分精灵。”
“叫什么名字?”
“只叫他弟弟,尚未命名。”
“弟弟不是我吗?”
“有更小的出生,你的昵称只好让一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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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问:“大嫂身体可好?”
“正在休养,你放心。”
母亲不欲多讲,看样子忙得不可开交,要赶去照顾幼儿,这是一个十多
双手争着拥撮的孩子,十分幸运。
展航觉得寂寞,屋里只剩他一人,时间过得真慢,黄昏放学回来,坐半
天也未到七点钟。
某人与他有同感,英维智来看他。
“母亲有消息吗?”
展航意外,原来她还没有与男友联络。
展航有点同情英氏。“她刚到,在台北转机,相当疲倦,过一、两日想会
找你。”
英氏隔一会儿说:“听不到她的笑语声,恍然若失。”
说得好不真挚,一点不觉肉麻。
“展航,你不喜欢我吧。”
展航咳嗽一声。“不,不是你。”
他微笑。“对事,不对人,可是这样?无论谁想来抢走你的母亲,你都会
反感。”
“对。”
两个人都笑了。
没想到母亲不在,他们的距离反而拉近。
“展航,让我讲明心事:我从未奢望代替你父亲的位置,我只希望成为
你的朋友。”
展航有点感动,但仍然不出声。
他伸出手来,像一只小蒲扇,展航与他紧紧一握。
刚在这时,他的手提电话响了,他眉开眼笑,如获至宝地接听。
展航相信这个号码由他母亲专用,所以电话一响英维智便知道是什么人,他待她的确周到体贴。
他说了两句便挂断,并无情话绵绵,与女伴关系正常和平。
“是你妈妈。”
展航点点头。
“她说会多住几天,展航,把你的女友约出来,我们去钓鱼。”
真没想到玉枝会雀跃答允。
他们乘一种叫水鸭的水上飞机到离岛,然后驾船到岸边垂钓。
展航诧异地说:“我可以看到鱼游来游去,可用网捞起,用手捉也行。”
玉枝说:“等鱼上钩是一种乐趣。”
“有点残忍。”
她笑。“你可用直。”
他们在聊天之际,英维智已经钓了好几条大鱼。
傍晚,他们回到农庄,有人笑着迎出来,英维智忙着介绍。
“我大儿文锐,二儿文佳,还有他们的孩子小健、小波,来,别客气,
随便坐。”
于展航没想到英氏乘机介绍家人给他认识。
庄园极大,他走进凉亭休息。
有人在张望他。
“谁?”他站起来。
呵,是一只小鹿,迷失了路,游荡到人家后园来。
展航慢慢走过去。“你母亲呢?”
小鹿抬起头看着他,忽然之间牠的脸变了,幻化成一年轻女子,大眼睛,
尖下巴,神情凄惶。
于展航吓一大跳,呀一声叫出来。“你,你是──”
这时,有人用力推他。“醒醒,展航,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一看,却是玉枝。
天色还未暗透,但天边已挂着淡淡月亮。
“作梦?”
展航怔怔点头。
“梦见亡父吗?”
“不,他从来没有入过我梦。”
玉枝说:“呵,也许他很放心。”
“也许,我还思念得不够。”
“找你吃饭呢。”
“我想回家,我不擅应酬,那么多人,不知说什么才好。”
“我明白。”
“玉枝,你真的了解?”
“当然,像你那么敏感的人,任何事都可能引起不安……”
他们告辞,英维智立刻派人送他们回家。
“下次再来。”
展航说:“一定。”
到了家,他淋了浴,换上轻便的衣服,出门去。
夜凉如水。
展航的脚踏车不由自主又来到他不应出现的住宅门口。
小洋房的灯亮着,离远看,像童话中的房子。
咦,它的主人回来了。
展航本来想兜个圈子便走,这时又忍不住伫足细看。
忽然之间他看见一个黑衣人匆匆走出来,看身形,正是男主人李举海。
李君一声不响,驾车似一枝箭似离去。
屋内的灯仍然未熄。
展航犹疑片刻,将车掉头,想回家去。
可是,他觉得忐忑不安。
是什么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