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马记-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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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身来,就看见逾辉站在一块石头前念念有词,仔细看去,手里握了一个红色的护身符。
“哪来的?”
“那边的大娘,你过去先敲敲钟,然后再讨一个护身符。人家说了,这里御守是一只狐狸,很灵验的。”逾辉端正了一张总是倨傲的脸,说不出的虔诚。
敖修看见正殿旁的那位老妇,又看看被各色符咒还有许愿排层层包围的石头,忍不住轻笑出声。逾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继续絮絮叨叨地念着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
“你信神?”
逾辉半天才轻叹了一口气,小心地把护身符放在衣服内侧的口袋里,“我只相信命运。你呢?”
相信的……不然又怎会挣扎轮回数十都无法改变?过了这个圣诞节,他们的缘分大约就要尽了吧。只要能敖过短暂的痛苦,就可以永世不再相见。敖修的心底突然钝钝地疼了一下。
“相信。”敖修说。
逾辉绽开一抹微笑,了然一切的微笑让敖修有点心惊胆寒。
“走吧,去后面看看。”逾辉转过了头。敖修这才松了一口气,望向逾辉的背影,突然觉得一直和自己在一起的逾辉,好像有哪里不同了。
***
晚饭是很传统的日本的料理,简单而清淡,一大锅热气腾腾的味增汤,让整个身体都暖和了起来。甚至连味道古怪的纳豆敖修都吃了不少,引得逾辉频频侧目,在他看来,那种东西从色泽到味道都令人极其郁闷,而敖修的回答却是—;—;有点像你早上做的玉米沙拉。逾辉立刻放下筷子捂住嘴,发誓以后再也不做那种东西!
运气不错,天黑下来之后居然开始下雪。山林里寂静的几乎能听见雪花飒飒坠落的声音,偶尔有承不住重量的松枝,哗啦啦将积雪泄了一地,又继续不动声色地站在那里。让敖修觉得那样有个性的树,有点像现在的逾辉也说不定。
逾辉趴在门口似睡非睡,身旁放了一只小碳炉,烫上一壶清酒,时不时倒出一杯抿上一口。庭院里静极了,只有长年不止的流水,击打在竹取上有规律的哒哒声。
敖修抱着厚厚的棉被盖在逾辉身上,这个家伙,这么冷的天,还要把和服下两条修长笔直的腿拿出晾,看得人心烦意乱。
逾辉不仅不承情,反倒不满地抱怨,“你要捂死我么?”
“谁让你穿这么少躺风口。”
敖修裹了一条被子坐在他身边,双手捧着杯热茶还瑟瑟发抖,“后面有温泉,怎么不去?”
“天冷,懒得动。”逾辉斜了他一眼,“要不要抱我去?”
敖修一口茶呛住,咳嗽个不停。逾辉笑得不给丝毫面子,下一秒,身子突然腾空,居然真的被敖修抱了起来。“我乐意为您服务,我的女王陛下。”
逾辉像是有些呆了,不知道是因为敖修抱了他还是敖修居然能抱起他,在这雪国的夜晚,一双亮如星辰的眸子看进敖修的眼里,满满的都是泫然欲泣的泪水。
敖修吓了一跳,“怎么了?”
逾辉忙笑了起来,“没什么没什么,没想到你的力气还挺大的。”
敖修也笑着化解着尴尬的气氛,“不要再这么看我,小心我一会兽性大发,你连温泉都没得泡。”
逾辉大笑,害得敖修几乎都要抱不住他。只是突然,敖修身子一僵,冲着怀里的逾辉低低地说,“有人。”
逾辉立刻警戒起来,就在此时,一股刺骨的寒风对着两人劈下去。二人立时分开,向相反的方向跃开,紧接着,枪声响了。看不清楚的黑影仿佛是从山后来的,密集的枪火打得人抬不起头来。
敖修低低地骂了一声,匍匐着爬过去,从衣服里抓出了枪,抬手就是一枪。一声惨叫,枪声顿时停了下来。敖修不敢指望攻击的人只有这一个,一跃滚到逾辉的身边,“跟我走!”
果然,刚刚直起身子,子弹就贴着脚跟追了过来,二人一同跳进院子里。只管拼命地跑。神社并不大,此刻外面的温度在零度以下,不可能下山,要逃又能逃到哪里去?这家神社只有一个老妇人和她的小孙子,现在是敌是友还分不清,更别说找依靠了。
听得廊上脚步响起,敖修一把扯回逾辉揽在怀里,伸手就是一枪。什么重重到倒下的声音,脚步声却更加密集,敖修左看右看,拉着逾辉跑进一间侧殿。
殿不大,不知道供奉着什么样的神佛,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脚底冰凉。弥漫在鼻尖的是殿室里经常有的,木材腐败的味道。
两个人贴着墙边移动,避开门窗,在一墙角蹲下。外面响起嘈杂的人声,却是日本话没有错。逾辉轻轻地问,“你的仇家还是我的?”
“怎么可能是我的!”
“哦,那我今年被暗杀的频率可真高。”逾辉还很有玩笑的精神,敖修刚想警告他不要说话,一颗子弹正打一旁的石像上,流火一般映亮了人的眼。
“走!”敖修压低了声音,并不回击,趁着仅有的黑暗能多拖延一分钟是一分钟。可是又能走多久!
逾辉咬牙,死神在自己眼前挥舞镰刀的时候不是一次两次,他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害怕,孑然一身也没什么牵挂,只是觉得自己要死也要死得光明正大,但现在看起来,他终究要死在暗杀里。
“是找我的,我出去!”说着突然挣开了敖修的手,冲了出去。“逾辉!”眼看着逾辉就要暴露在人家的枪眼下,敖修几乎是毫无考虑地扑了过去。子弹擦着头皮飞过,敖修抱住逾辉顺势一滚,突然身下一沉,立刻往下掉去。
敖修轻轻地叹息,还好,他有抓住。
他是神,却在轮回里有了七情六欲,他贪恋起了逾辉做的种类单调的晚餐,他眷恋起了逾辉温暖的身体,他心疼起来笨蛋熬夜后淡青的眼圈,逾辉在下厨后手上留下的刀口。
所以,这也许也是上天对他的惩罚。
仍是没有半点光感的漆黑,难道这里就是修罗地狱?
逾辉恍惚着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却什么都看不见,用力地眨了眨,还是看不见,头皮一阵发麻突然又发应过来,他们是从上面掉进了某个地方。慌乱地伸手摸了摸,一具温暖的身体就在自己的身边。还好还好,还是暖的。
“敖修,你怎么样!”
一旁的人过了很久,才有些费力地回答,“没事,逾辉你怎么这么沉!”
逾辉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这时候嫌我沉了!”逾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还好,空气里没有血腥味,应该没有受伤。
“这里是哪里?”
“两种可能!”敖修似乎缓过了劲儿,自己也撑着坐了起来,靠紧逾辉,语气也轻松起来,“要么,这里是神社存放尸体的墓地,要么,就是通向外面的一条秘道。”
逾辉觉得自己的心跳快了一些,“我宁愿相信是后一种。”
“我也是。”敖修轻轻的笑了一下,摸索着逾辉的手,紧紧地握住,“还能走么?”
逾辉点点头,突然想起来敖修也看不见,忙又应了一声。
“这里很冷,有风,能感觉到么?我们往前面走走看,不然他们很快就能找到这里。一定要拉紧我。”
“知道!”
道路狭窄,手可触及的墙面是潮湿的泥土,仿佛两只夜行的动物在不知道是否有尽头的地下隧道里缓缓前行。
无尽的黑暗里,寂静的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彼此唯一证明似乎只有相握的双手。越往外走,越是寒冷,逾辉牙齿上下打颤的声音让敖修警醒。
“很冷?”
“还……还好。”逃出来的时候,逾辉只穿着简单的浴袍,甚至还赤着脚。
敖修拉着逾辉做下来,扯下自己浴衣的衣摆给逾辉包住脚。逃得这么狼狈,他的情况不比逾辉好多少。
“唉,你做什么!”
“我没多余衣服给你,包住脚会好一点。”
“你呢?”
“我有穿袜套。”
逾辉已经记不清楚,只能默默地感受着敖修把他的脚用布缠上—;—;虽然冰天雪地这并不能坚持许久。
“说一点话吧。不然会更冷。”
“说……说什么。”
“说你爱我之类的。”
“这句话是不是应该你先对我说?”
“喂,是你先追求我的吧。”
逾辉半天没有出声,敖修只好先投降,“那个……生气啦?”
“没有。本来就是我强迫了你。”闷闷的声音。
“喂。你搞清楚,我为敖家,只卖命,不卖身。我还不至于这么把自己给奉献了。”
逾辉轻扯着嘴角笑,反正敖修也看不见,“那你是为了什么?”
敖修好半天没有声音,然后听见黑暗里他苦笑的回答,“逾辉,你真是聪明!我才不上当,绝对不说!”
“到我死的时候,也不说么?”逾辉轻轻的声音,很快被黑暗吞没掉。
敖修欲言又止。那个爱字,他自己都不确定,又如何说得出口。逾辉是没有任何记忆的逾辉,而自己呢,背负着一世一世的记忆,午夜十分,只有逾辉躺回自己的身边才可以真正的入睡。
梦里,多少次看见逾辉怨毒的眼,心口痛到醒来。醒来看见逾辉的脸,无尽的痛苦又立刻没了顶,挣不出逃不脱。
世人多情,多情则堕。甜美的温柔最终会变成蚀心的毒药,他却终究狠不下这个心来。
不知道走了多久,前面的风已经越来越明显,甚至还有一线光亮透了过来。“逾辉,前面应该就是出口!”
兴奋地拉了拉逾辉的手,却不料身后的人突然一头栽了下去。
“逾辉!”敖修吓了一跳,忙把逾辉抱在自己的腿上。摸了摸额头,已是一片滚烫。敖修一把抱起逾辉大步朝着洞口外走去。
雪停了,天已经蒙蒙亮,茫茫的雪原耀的人睁不开眼,好容易才看清了自己已经到了山脚,不远处就是来时的公路,还有,十数只乌黑的枪口。
敖修眨了眨眼,可惜这并不是幻像。这一世,是他和逾辉死在一起的命运么?那也好,至少这一次,黄泉路上可以一路同行,摘一朵彼岸花送给他。
“是谁派你们来的?至少要让我们死,也要当一个明白鬼吧。”
其中一个黑衣的蒙面人开口,声音熟悉地却让敖修吃惊得说不出话来。“敖修,放下他,前面不远就有人家了。”
“星……星君!”以往星君从来不会下界,这一次,他竟然也来了!
“跟着逾辉,这一世你的劫难也少不了。救你一命而已。”太上老君伸出手,敖修却抱着逾辉后退了两步。
“逾辉这一世,只能活到这里么?”
太上老君没有说话,敖修说话的口气却有些激动,不是将死的绝望,而是生机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措手不及。“逾辉的事情由我来处理,何况,他这一世的性命不可能只到此刻吧?”紧紧地抱住逾辉,不断地提醒自己要冷静,对付太上老君这样的人,只有比他更强势,只有自己更冷酷无情才可以,而现在,谁都看得出他对逾辉的在乎。“逾辉贪恋尘世才会逃下界来的,这一世给他的惩罚还没有打击,星君,你难道是想帮逾辉徇私?”
倒打一耙,显然让太上老君措手不及。“敖修,那你的行动是否该展开了呢?”
“缘分是不是尽了,星君难道看不出来么?何况,我敖修在哪一世手下留情过。”
星君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半天才叹了一口气,“敖修,你好自为之。要杀他的人并不是我。”说完,让手下的人收了枪,准备离开。
“等一下。”敖修叫住他,这个人的身形让他觉得很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何况,刚才听见这群杀手说的是标准的日语,他说的却是国语。“摘下你的面罩。”
太上老君呵呵地笑起来,“敖修,你果然敏锐。要杀逾辉的人还是他的二叔李中凯,我想,你应该用得到他。”
一行人很快消失在视野里,敖修用脸颊蹭了蹭逾辉滚烫的脸颊,飞快地朝山下奔去。
救得了他一次,救不了他第二次,如果这次不是星君在那个人的身体里,他们绝对会一起死在这里。与其让他以后因为自己的背叛而死,此刻是不是就应该让他死在此处,及早的解脱呢。敖修只觉得自己的双手激烈的颤抖起来,怀里的人几乎再也抱不住。他也许太自私了,他只是不能容忍逾辉死在他的面前,而他无能为力……
有多喜欢,是不是爱?敖修自己也弄不明白了。
第七章
这座小城海拔颇高,城中的湖是火山湖,如同一块巨大的玉溶在了水里,柔软得让人舍不得在上面划出一丁点得涟漪。小城依着山势而上,市立医院就在半山腰,城市的最高处。透过宽大的窗户,安静的城市连同巨大的湖泊一起映在眼里。
逾辉走进病房,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躺在病床上的敖修头靠着玻璃微微地趸着眉,让人轻易地感受到那股苍凉。
天已晚,屋顶的积雪反射了灯火映在敖修淡灰色的眼睛里,竟似是多少的星辰碎在了里面,模糊了原本的颜色。
逾辉一窒,还没有开口,敖修就已经觉察了。原本只是淡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