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好姑娘-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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蚝首抵着他的胸,姑娘笑得巧肩轻颤,不能抑止。
那柔润笑音成串逸出,把忙着和、心爱母骡“讲道理”的力千钧猛然唤醒。
毁了!
他倒抽一口寒气,记不得方才说出什么,只晓得又口无遮拦地胡言乱语。完了完了完了!人家姑娘要怎么想他?当真一世英名毁在一旦啊!
简直窘迫到无端,即便这般,仍是得鼓起勇气、咬紧牙根往下瞧……咦?咦咦?怀里那张秀颜看起来不像生气,眉儿似飞柳,眸中含星,唇瓣在花开嫣然后,此时却是含苞待放、欲绽未绽地轻持着,淡淡软意犹沾嘴角。
她腮畔红红两抹,搽了胭脂似的,瞧起来是羞涩、轻愉而非恼火。
她不恼,唉,他就安心些。
“力爷,我想……我能站稳了,谢谢你。”相望了会儿,云婉儿墨睫淡敛,有意无意地避开他直勾勾、无丝毫掩饰的凝注。
力千钧如梦初醒,这才惊觉两条肌肉纠结的粗臂把姑娘搂得多紧密,抱得多么光明正大。
他双臂被烫着般急撒,面颊也红红两抹,只是肤色黝黑没那么容易看出来。
她莲步轻移,徐慢地走到母骡身旁。
抚着骡颈,她侧眸再次瞧他时,羞赧的神情稍褪了些,五官秀致而淡静,连问语也淡淡然。
“春花跟在力爷身边许多年了吧?你们在一块儿走南闯北,甘苦共享,感情和默契好得没话说,很教人羡慕啊!”
深黝的眼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意味深长,静默了好半晌他才出声。
“春花五岁时就跟了我,她是我第一次在骡马交易场买下的骡子,当时交易场子既乱又吵,但我就是看到她。”
“然后便再也移不开眼吗?”她问。
云婉儿话中有几丝玩笑味,没想到猜得好准,见男人腼眺笑,揉揉鼻子默认了,那神情说不出的柔软有情,她心湖刹那间被投落了什么,静谧谧地泛开涟漪。
“她很美,健壮而美丽。”柔萸近乎着迷地抚着细软毛皮,嗅着兽类温暖微腥的气味,她低柔地说:“力爷把她照顾得很好。”如同看顾她,既担下责任,定要面面俱到……或者,这男人天生就极懂得如何照看旁人啊!
力千钧道:“是春花照顾我多一些。她不仅帮我分担马帮走货的活儿,在漫长寂寞的路程中还会陪我说话、听我诉苦,偶尔也给我出出主意。”
“所以春花听去你所有心底事了?”似笑非笑着。
面皮莫名躁红,他再次揉鼻子,就在婉儿以为他又要默认时,他清清喉咙,道--“是啊,不过春花口风很紧,不会随便说给外人听的。”
“呼噜噜--”母骡为了感谢主人全然的信任,很窝心地伸舌舔他的大掌。
云婉儿这会儿笑深了,笑得贝齿与红唇相衬。“我想,我大致猜测得出,他们为何要唤你‘ 力头’ 。”
粗黑的两道眉飞挑。“是吗?”
她点头。“你总是领着头骡走在队伍的最前头,这‘ 力头’ 的称唤确实当之无愧,不是吗?”
“唔……”是这样吗?他其实不甚清楚,似乎打一开始窝进“霸寨”,“力头”两字就跟定他了,他也忘记究竟谁取的?
因何而取?云婉儿若有所思又说:“至于‘ 力哥儿’ 的由来嘛……”
“那是大娘、大婶和婆婆们故意闹我的。”他语气忽而一促,很无辜似的。“那是她们喜欢力爷你。”
“霸寨”的女人们很识货的,定是觉得他朴实厚道,脾性沈稳,是条铁铮铮的汉子,所以才纷纷想亲近他、逗他玩。
被她这么一说,力千钧有些承不住那双明莹眸子温柔的凝注。
铁铮铮的好汉子又如何?
在这姑娘面前,他暗暗发着情,很难摆出什么象样的谱来。
“我……呃……不太清楚。她们喜爱这么唤,也就由着她们,无妨的。”对了,提到那群女人们,他似乎有什么万般要紧的事要好好叮咛她,来这儿之前,他告诉自己定要对她说分明的,是什么事呢?非记起不可啊……“你别理会那个‘ 走婚’ !”突如其来一吼,眼睛瞪得跟铜铃有得比。
要不是揽着母骡的粗颈,云婉儿肯定要被震得倒退好几步。
“什么‘ 走婚’ ?”
“就那个‘ 走婚’ 啊!”端正的眉宇有些气急败坏。“这‘ 走婚’ 就是男的和女的彼此看上眼,女的跟家里长辈说过后,男的就……就晚上到女方家里,和那姑娘要好在一块儿,若有一天两人间感情淡了,说分手就能分手。婆婆同你乱提的,咱们西南虽有这种习俗,但‘ 霸寨’ 里没谁这么蛮干的,你别傻惑愍跟着走!”
“喔,是那个‘ 走婚’ 。”她记起了,秀额淡垂,由着清肌透出红泽。
她小脑袋瓜摇了摇,唇角模糊有笑。“不会的,力爷放心,我没想跟谁‘ 走婚’
。何况没有对象也走不起来呀!我就一个人,一个人挺好,这样很好。”摇头变作点头,点点头再点点头,点得眸底隐约覆了雾,她又强调般低喃:“真的很好啊……”
力千钧不确定这是否是自己想得到的答复和保证。
胸口微抽,隐隐感到轻疼。
姑娘想一个人,身边没为谁留下位置,他若是来硬的只可能招来反感。
他可以等、可以耗,他不怕,只是姑娘眉眸轻郁,把心事全锁在深处,教他心头也跟着郁结。
唉,发情果然是件费心劳力的麻烦事他甘之如饴。
但他却不在乎了。
第四章
“我就说、我就说!那个无法无天、嚣张到没天良的女大王存心整弄人啊!咱们‘霸寨’ 的男女要是喜爱上了,可以和订终身、相守一辈子,也能禀明长辈来个明媒正委,就她一个硬要和男人‘ 走婚’ !”
高壮男人来回踱方步,双臂边说边挥,显示他庞大的心灵正遭受不小的冲击。
母骡早已练就金刚不坏之身,见惯他大起大落、小起小落和不起不落的各种脾性,他躁由他躁,待躁乱到极处,一切自会平息。
“呼噜噜--”今天好姑娘送来一篮子自制的腌梅子和蜜枣干,美滋味当前,母骡难得如此不顾道义,自个充在旁吃得兴起。
男人持续发躁中。“女大王要‘ 走婚’ 、跟哪个可怜男人走,全随她欢喜,就怕闭了这个先例,‘ 霸寨’ 的女人们也起而效之。‘ 走婚’ 不是儿戏,但女人们要是跟着女大王走,迟早要被带野!”
嚼嚼嚼……嚼嚼嚼……母骡吃得津津有味。
“春花,你一点都不担心啊?”久久得不到响应,男人旋风般转回母骡面前,把兀自要往梅子和枣干堆袒钻的大骡头捧住。
“唔……噜噜噜……”密浓睫毛无奈又无辜地振了煽。
“担心什么?春花,当然是担心那姑娘啊!她性子温驯,任‘ 霸寨’ 女人们搓圆揉扁,她说她想一个人,要是那些女人们劝她也去‘ 走婚’ ,平时单独一个生活,入夜有‘ 走婚’ 的对象相伴,那……那怎么办?”沉重叹气,他宽肩垮垮的,严重受到打击似的。
母骡并了并翘耳,鼻头顶他肩头。“呼噜噜--”
轻抽了口气,男人再次抬起黝脸,撇撇唇,勉强挤出话。
“春花,你是说……要我放胆表白了?”
母骡的大眼好澄澈,鼻孔轻喷着气。
他心跳加促,一下快过一下,峻脸晴红,觉得所有的气全堵在胸中。
从不知自己如此不中用,光想着“表白”二字,就足够他坐立难安。
“霸寨”的男人们总说着一句话--这辈子就算当不成英雄,也得要是一条好汉。
他还当不当铁铮铮的好汉子啊?
“好!”
两掌握成铁球般的巨拳,重新挺起胸膛。
“我去!”
啊啊啊--他究竟在干什么?!
不是要“表白”吗?怎么一次拖过一次?
每每鼓起勇气来到那姑娘面前,舌头便打结,脑子成一旦腐花,浑身盗汗,他拖呀拖,拖得雄心壮志全化作灰烬。
力千钧,你中看不中用!
你!说是你!不、中、用!
“这次回寨,力爷能待到什么时候?”山径小路上,云婉儿秀静的影儿被夕阳打得斜斜的,和一个有她三倍大的黑影些微交迭。
她嗓音细柔,手挽装满野菜的竹篮,对自己主动询问的举措不知怎地竟感到有些局促,浴在初冬薄薄霞光中的脸容如抹了淡粉似的。
力千钧双臂各提着装满水的木桶,他步伐很稳,跟在姑娘身旁散步般走着,桶中的水几乎不见波纹。
“很快就得走。”涩声道,不知自苦个哈儿劲。
听到他的答复,云婉儿秀足略一顿,下意识抿抿唇。
她似有若无地幽叹,再次往前走,边低语着。“近来咱们寨子好忙,大伙儿都忙,你们要去好远的地方……”
力千钧深深看了她一眼。
“‘ 霸寨’ 决定和‘ 江南玉家’ 合作,头儿甚至把玉家的当家大爷拐了来,两边人马如今集结成一队,打算走通西南域外,这条路虽难行,但只要有本事走穿,无数好东西等在那边。”他嘴角扬了扬。“倘若能把中原汉土没见过的稀奇玩意儿全驮回来,卖个好价,让‘ 霸寨’ 从此稳占这条商道,寨中老小的生活肯定能好上加好。”
“嗯……”她轻应了声,神情若有所思。
回小石屋的山路上想要边走边聊不是易事,沿路不时有寨民朝他俩挥手招呼,有孩子们跑来玩闹,还有几条黄狗、黑狗跟在脚边跳。
费了些时候两人才踏进石屋,力千钧熟门熟路地将桶子提到灶问,将水倒满整个大缸,搁下木桶回首时,发现那姑娘倚在门边,像是有许多话要说,欲言又止的模样让他无法移开目光。
“这次出外走货,我也估量不出何时才能回来,也许得一年半载的,也可能更久。
过冬用的柴片我已劈好了,这几日若得空,我会过来多劈一些备用,以防万一。”他两手撑着后臀,环视灶问一眼,想着还有什么没交代。
“对了,提水的事我跟山子说了,他小子欠我好几次,这会儿教他一次还清,我不在时,他会日日过来帮你把水缸装满的。山子十四岁,下次也该拉着他一块走南闯北,派他提水刚好给他练体魄,你别心疼他不让他做,这样是……是慈母多败儿--”咦?呃……他这是说哪儿去了?
云婉儿愈听心窝愈热,某种已渐熟悉的温热滋味占领喉间,她被他最后一句弄笑,唇淡淡笑出弯弧。请支持☆算来,她在这寨子也窝下将近一年。
一年时间不算短,也说不上长,却是她所过的日子中最好的一段。
在“霸寨”的日子,平淡中处处温暖。
她自觉已完全融入寨中生活,像每个“霸寨”的女人们那样,守护着寨子,织布、染布、采茶、照顾老人和孩子,尽管这般,他若赶着骡马出门走货,定还要托谁帮忙照看她的生活起居,每回出远门,必把关于她的大小事再三确认过。
总之,她恩情欠重了,怎么也还不完,能为他做的却这么少,只能趁他人在寨中的时候,每日为他洗手作羹汤,让他能吃上几顿象样的饭。
刚开始她煮得出来的菜色就那几种,毫无变化,他连吃好几次也没喊过腻,仍秋风扫落叶般吃个盘底朝天,好养得不得了。后来是她看得心都拧了,觉得自个儿好亏待人家,才认真地向大娘和婆婆们请教厨艺,陆续学了好几道新菜,变着花样来酬谢他的五脏庙。
简单说,他不在时,她一个人平淡过活;他在时,她与他一块儿过平淡日子。
她习惯这一切。
习惯他给予的这一切。
她习惯了他。
走到这一步,也不知该喜该悲了。
而这一次得知马帮要出远门,当真是很远、很远的所在,那个西南域外她听寨中的老人提起过,是得穿山涉水、闯过重重难关才能到达的异域,以往也有不少商队试图要走穿,但多不得善终,不是遇上山洪、雪崩、土匪杀人,便是赶马人没照顾好驮骡和马匹,常走不到半途,骡马就折损大半。
她心悬得高高的,即便清楚帮主大人和马帮汉子们本事有多惊人,而他更是他们当中的校校者,她依旧没法安心。
如此牵挂起一个人,究竟是喜是悲呵……这一边,力千钧正因自个儿的“发言不当”又在抓耳搔头。
忽地,他脑袋瓜一甩,音量微扬道:“总之就是这样,山子他会照顾你,大娘和婆婆们那边我也关照过了,你……你哪儿都别去,好好在寨子里待下,好好过活,我、我--”姑娘徐缓而笔直地朝他走近,幽香绕鼻,他出气多、入气少,两眼直勾勾瞪着。
她离他仅余一步之距,小手忽而探向他右肩,低柔道:“你衣衫又破了。”
她用了“又”字,因为他很能把衣裤穿破,说来说去都得怪他身形太过高壮,肌肉太过纠结,常在劳动中一使劲儿,全身肌理绷得紧紧的,很无辜地就把衣裤撑破。
闻言,力千钧瞥了右肩一眼,看见她白里透红的指正轻拨着那些松脱的线脚。
她的抚触明明隔着衣料,轻得无法察觉,他竟有种被怜惜着的感受。
“是啊。”他方唇勾笑,不太在意那破处。
“来。”没多想,云婉儿拉他走出灶间,走过小厅,来到她摆设简朴的寝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