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好姑娘-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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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什么呢?云婉儿揭揭秀额上的细汗,听话地看往女人们凝注的方向。
他走出家门了!而且精气神十足!
见那黝黑汉子拔山倒树而来,其势汹汹,云婉儿欣喜的情绪忽地一转惊疑,心湖这会儿像被掷进一座五指山,“澎--”的巨响激起冲天高的水花。
他怎么了?发生何事?
力千钧就定位,像座高塔似定在蹲踞的女人们面前。
此一时分,方圆百尺内的寨民们全瞠大眼,狗不吠、猫不瞄、鸡不鸣、牛也不眸叫,只有井池的水还哗啦哗啦从这池漫过那池。
“婉儿。”他粗嗓硬得很,颈脉明显跳动,瘀痕已淡的脸看起来无比凝重。
“婉儿在这儿、婉儿在这儿!”大娘和婆婆们比谁都紧张,推着发怔的姑娘。
云婉儿两只湿洒洒的小手交握,缓缓起身,自然而然道:“我在这儿……力爷肚饿了吗?蒸笼里我留着一大盘馒头和昨儿剩下的卤牛肉,若饿得受不了,力爷可以先拿来垫垫肚,我把野菜洗一洗,等会儿就好--啊?”一束花花草草的东西递到她面前。
“送你。”深瞳一瞬也不瞬。
“谢谢……”她微微笑,轻敛眉眸,把那束花草抱进怀里,真的得用抱的,他巨掌轻松便能握住的东西,对其他“尺寸”正常的人来说都太大了。
“……还是我拿吧。”说着,竟又从姑娘怀里把那束玩意儿抓回手里,怕她抱得辛苦。当场,响起好几声“噗啧--”的喷笑声,女人们皆看得津津有味。
“谢谢。”婉儿温驯地点点头。
看到他终于恢复精神,她比谁都欢喜。
前一日他抱着她流泪,在她肚腹上磨磨赠赠,她有种被倚靠、被强烈需求的感觉。
这男人如此强悍、重情重义,她有能力给他慰藉,用细弱的臂膀提供温暖的拥抚,让他在她怀里安歇,她觉得自己的心似乎也变得强壮了,强壮到……或者能不再被过往的事囚困住,能放胆去握他的手,响应早该响应的一切……“谢谢你送我花……还有草和枫叶枝。我很喜欢。”脸红了。
“嗯,你喜欢,那……那很好。”他脸热得要冒烟,因为蹲低的女人们拿着“鹤立鸡群”的他们俩直瞧,闲杂人等太多,得另辟战场。“我要去桑柏丘陵坡那里唱山歌,你要来听吗?”
“力哥儿,你情歌不唱,唱哪门子山歌啊?干脆连采茶歌都唱好了!”
“还要把婉儿带去丘陵坡才唱?”
“婉儿性子好,跟软柿子没两样,你要唱得难听,她也不好意思阻你,只会由着你荼毒,岂不可怜?”
“好。”众声挞伐下,云婉儿软而清的允可无比悦耳。
力千钧一愣,没料到姑娘会应得这么干脆。
她迎向他的注视,面若红芙,用同样柔软的清嗓又道:“我想听力爷唱山歌。”
发愣的脸庞终于回过神来,他不禁咧嘴笑,把一只蒲扇大掌伸向她。
云婉儿心里明白,若伸手去握,在众目睽睽之下握住这男人的手,那她当真是下定心意要与他在一块儿。
不想再逃避了。
一颗心早为他悸颤不已,而她的过往和她的情意,是该让他知道。
有可能最终他要瞧她不起,但倘若不说清楚,他俩都得这么悬着,更辛苦啊!
“霸寨”的女人们全屏息瞧着这一幕,她们的力哥儿就要光明正大握住好姑娘的香香小手了,如何不教人兴奋啊!
可恨的是……好事总得多磨一磨。
跶跶跶跶跶……跶跶跶跶跶……快马驰近的声响惊扰了一切,听那杂杳马蹄声,少说也有十五、六匹大马。
据帮主大人规定,寨中骑马不准疾驰,因“霸寨”沿山径建造,土道弯弯曲曲,要是放纵马匹奔驰,一不留神容易伤到寨民或孩童。
众人惊疑不已,大娘和婆婆们都开骂了,不知谁跟天借胆,坏了寨子里的规矩,更坏了一场“好戏”
这一边,力千钧眯眼瞧去,瞥见底下“之”字形的山径上来了一小支马队,而负责把守山下寨门的两名寨中弟兄竟骑马紧追其后,气极急坏地张声大喝,要对方人马停下。
有人闯寨!
对方已欺将过来!
粗眉飞挑,力千钧脸色陡沈,他拔腿疾跃,高壮身躯如鹏鸟般几个大起大伏,迎向那群不速之客。
他极快便与来者交锋,因对方根本没打算停下马蹄。
“找死!”见一名巨汉挡在山道中间,带头闯入者仗着人在马背上,后头还有一帮随从当靠山,他大声斥骂,已策马猛冲过来。
云婉儿吓得白透小脸。
她瞠眸张唇,惊叫声全凝结在喉中,全身僵直发冷。
然,眼前吓得她几要断气的危险,以一种石破天惊的方式结束。
她眼睁睁见十多匹马朝力千钧直撞而去,距离已近得无法避开,他突然一声暴喝,喝声太响,马匹先是受到惊吓而扬蹄嘶鸣,他则乘机陡地抓住两条大马腿,奋力一扳,硬是将那匹畜牲摇倒!
马背上的人动作也算得上迅捷了,狼狈倒地后忙翻身滚到一旁。
说时迟、那时快,力千钧提抓着那匹马掷向冲来的马队。
混乱。
乱得土尘漫天飞扬,鸡啼狗吠,牛叫猫也叫,十来匹马嘶鸣一通。
那些闯寨的人马被自家头子飞来的大马扫得七荤八素,全冲撞在一块儿,有的还相互绊倒,你压我、我压你,吃了一嘴土。
“好啊!好看!了不起,摔得直一美妙!”飞灰稍定,不仅守寨门的弟兄已追上,连石云秋也闻事赶来了,寨中大小汉子们也朝这儿聚集。
拍掉满头满身的土尘,带头的壮年男人没空理会摔得狗吃屎的一干手下,冲着石云秋扬声便骂:“你爹石霸天见着我,都还得给我三分脸面,恭恭敬敬称我皇魁星一声‘大哥’ ,现下是反了吗?你当家是怎么当的?不仅要底下人把咱们阻在寨门口外不让进,还由着这个混帐东西挡我马队、对我动粗!妈你个臭丫头--”
“嘴巴放干净点!”力千钧虎目睦瞪,不怒而威。
围在周遭的寨民们全同仇敌忾地靠拢过来。
石云秋一张脸倒瞧不出喜怒,只懒懒勾唇。“皇大当家,咱们在道上混,谁都知道‘ 人在情常在’ 这话,可如今我阿爹不在了,人不在,情自然也就没了,我要是给你三分脸面,也得看你让不让我七尺地头。阁下领人闯将进来,踏坏我寨中山径不说,还惊吓我寨中一干弱质女流……”
她懒懒瞥了一群卷袖撩裙、准备跟人拚命的“霸寨”女人一眼,又道:“别以为当年我阿爹跟着你混过,干那些没本钱的买卖,我就得念什么旧情。无事不登三宝殿,阁下急巴巴赶来见我,所为何事,我不只心很知,肚子也明白得很,不就想从我‘ 霸寨’ 挖些甜头吗?哈哈哈,不过老实说,你‘ 西岭’ 牦牛帮与我‘ 霸寨’还真觅不出丁点儿情谊啊,我又何需把好处赏了你?”
皇魁星恼得额纹和眉间皱纹尽现。
怒目环视圈围过来的寨民,他边粗声道:“当初要不是我拉了石霸天一把,重用他,给他当后盾,会有你们‘ 霸寨’ 吗?现下‘ 霸寨’ 吃香喝辣了,就这么翻脸不认大恩人,说不过去吧?再有,你们……你们……咦?”目光烁了烁,忽地停顿在某一处。
跟着,他两眉微拢,阴晦的眼一瞬也不瞬的,嘴角竟勾着笑。
“云仙……当真是你啊!”
云仙?
谁是“云仙”?
“我找得可辛苦了,原来你逃到这里来。”
逃?
为何要逃?
众位寨民们心中一团迷雾,纷纷不由自主地望将过去,去看那位“西岭”来的亚心客究竟跟谁说话。
力千钧同样抬眼瞧去,忽地沈眉眯目,呼息陡重。
那个被唤作“云仙”的姑娘,正是他最最心爱的那一个!
此时,姑娘小脸惨白得无丝毫血色,唇咬得死紧,看得出来极端惊惧着,却仍直挺挺立在那儿,不退不避,如绽在风雪中的一株岩花。
“没听过吗?‘ 云仙掌上轻’ 啊!在江南花卫柳巷的温柔乡袒可是挂头牌的女师傅……哈哈哈,说女师傅是好听了点,讲白了也就是个好有身价的女妓,光请她舞一曲说得花上大把银子。据说她那招‘ 掌上轻’ 很了不起,身姿曼妙如飞仙,浑身香得要命,然后纱裙这么飘啊飘的,飘得男人那话克挺得半天古同,恨不得扑上去强压了她!
”
“我可是花了大笔钱财才续了她的身,整整付上三大箱金条!她好样儿的,竟然半途脱逃,我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呕才怪!”
“那大雪天的,竟然没冻死她,算她走运……呃……哈哈哈,不是,是算我皇魁星运势好,天都帮我,失去的东西又给找回来啦!”
结果,白日闯寨的人马没被石云秋下令扫将出去。
皇魁星一行十八个人外加十八匹坐骑皆被安置下来。
对此安排,“霸寨”寨民们虽然个个气怒难平,但事情牵扯到早被众人视作“霸寨”一分子的姑娘,再如何恼火,也只能咬牙暂且按捺住。
今晚月色晕黄黄的,把周围的云丝染出宝蓝色的流光,星儿闪闪烁烁,或密或疏地布缀着整片穹苍。
走进小石屋的脚步声未刻意掩去,是她早已熟悉的,那人正徐稳地靠近中。
她没动,连头也没回,仅静静坐在屋后石阶,夜风把她颊面都吹冷了。
一件羊皮软披风罩上她双肩,好暖,暖得她禁不住逸出轻喟,鼻中钻入属于男性的粗犷气味,同样也是她所熟悉的。
“我请大娘和婆婆们先回去了,她们留了一些野菜粥,让你肚饿时吃。”
“我不饿……”彷佛许久不曾敌声,嗓音竟低微嘶哑。
“人总会饿的,等会儿饿了再吃。”力千钧嘴角一拉,露出两排牙。
今日她被人认出来后,寨中的女人们简直跟护着小鸡免于鹰爪攻击的母鸡没两样,团团将她护住,留下三名快嘴在帮主大人的默许下与皇魁星对骂,其余的则簇拥着她,或拖、或拉地把她带回小石屋。
有大娘和婆婆们陪着她,他也比较能定下心神与对方人马周旋。
浓眉略挑,他目光在瞥见姑娘拥在怀里的东西时不禁湛了湛,搔搔头道:“这束花花草草……嗯……已经被踩得乱七八糟了,你还一根根去拾了回来?”
云婉儿也敛眉瞧了怀里花草一眼,淡淡勾唇。“大娘和婆婆们有帮我拾。”
力千钧内心暗叹。
他原是厚着脸皮、鼓着勇,摘来一大把花草送姑娘的,结果寨中闯进恶客,亦掀起另一波事端,把他的如意算盘全搅翻,而在他跳去挡对方人马时,大把花草都不知被抛哪儿去,她竟是拾回来了。
姑娘受到极大的惊吓。
尽管她外表仍自持着,不哭不避,苍白脸色和微颤的唇瓣多少已泄漏心底惊惶。她这逞强的模样,教他恨不得紧紧拥她入怀,替她遮风挡雨。
但是啊,事情并非全是坏的,至少他已明白她心结所在。
头一甩,他站起来走离她身畔,然后径自取来他用惯的那根斧头,在距她约莫三大步的斜前方开始劈起柴片。
他劈得很认真,一根接着一根,姿势流畅,像是在这个风月清冷的深秋夜里,他来到这儿只为了帮她加件披风、多劈一些木柴。
云婉儿微怔,眸子直盯着月光下那高大身影。
熟悉的男人、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声音……咄咄咄……咄咄咄……云婉儿神魂渐宁,一些话,深埋着的话,竟能极自然地吐露出来。
她如若叹息般轻语:“那位皇大当家说的话……全是真的。”
咄!
劈柴的声音陡止,斧头劈落后,直接立在木桩上。
啾了定住不动的男人一眼,她微微笑。
“我是在‘ 飘香院’ 里长大的,那地方是江南数一、数二的花楼,鸭母手段高,识得黑白两道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我七岁时就被带进去了,从打杂的小丫头做起,然后成为伺候挂牌姑娘们的小婢,这其间还得天天练身段、学琴学舞,也得习字读书,常是一天睡不上三个时辰。冬天时候很惨的,身子冻得僵硬,十指和腿全都不灵活,弹不准琴师傅要求的音色,又或者跳不出舞师傅要求的姿态,总要讨来一阵责罚……”
沈而稳的脚步声再次走近,她定定看着,然后发现自己被拥进男人结实温暖的胸怀里。
他抱得好紧,下颚抵着她的发心。
她听见那强而有力的心跳,眼眶蓦地发烫了,缠绕在胸臆间的幽叹又一次逸出唇瓣,竟有几分自嘲。
“……嬷嬷说,我很有跳舞的天分,不仅骨架匀称柔软,记性也绝佳,常是看过一次便能把舞步完整演练出来……十三岁那一年,嬷嬷让我全心全意跟着几位舞师傅学艺,我没什么想法,日子过一天是一天,怎样都成……力爷,所以你该瞧不起我的,如我这种姑娘啊,跟着谁一块儿过活没多大差别,只要付得起银两,卖笑卖艺卖身,来者不拒。当初那位皇大当家看上我、赎了我,我便跟他去,哪里都行,无所谓……”
“真无所谓,你为何要逃?”
力千钧语气微绷,稍稍推离怀中人,不允她回避地扳起她的脸。
“那时天寒地冻,雪积得厚厚一层,你人生地不熟的,连件御寒袄子都没有,却仍要逃,跟送死没两样,这就是